白雪公主 第五章
    不過這時期的乾糧真的不太好吃,麵包太干太硬,肉片為了防腐,用嚇死人的鹹度醃過,相較之下,以前同袍們抱怨連連的行軍餐包倒像大餐了。

    「看你整個路上都悶悶不樂,你有心事嗎?」蓋林揚了下濃濃的眉。

    「我只是覺得,在這個世道,生存很艱難啊。」她仰天長歎。

    蓋林搖頭笑了起來,閃亮整齊的白牙一現。

    「佛洛蒙王國被治理得不錯,已經算太平盛世了,你若到其他更貧瘠弱小的國家去,才知道什麼叫世道艱難。」

    「那個皇后也會治國?」凱雅奇道。

    這個世界有點像中國古代的諸侯國時期,是由許多或大或小的王國組成的。佛洛蒙鄰著亞維和南國兩國,三國中間是一片巨大的森林。

    「你為什麼認為國家是皇后治理的?」蓋林看她一眼。

    「國王不是失蹤了嗎?國王失蹤,又沒立新王,治國的人當然是皇后。」

    「國王失蹤是最近這一個月的事,雖然自國王失蹤後,局面有點混亂,但理德國王以前打下的底子很穩固,所以佛洛蒙暫時不會出太大的亂子;除非有人趁機攻打,不過這個可能性很低,佛洛蒙和鄰近兩國的關係都非常良好。」

    「你是佛洛蒙的子民?」凱雅問道。看他這麼關心佛洛蒙的國勢,想必是切身有關。

    「沒錯,不過提姆是亞維王國的人。」蓋林聳了聳肩。

    「佛洛蒙國王失蹤了,公主也下落不明。就算把公主找回來好了,她年紀也還小,只剩下皇后一個人主持大局。」凱雅指出。「除非他們有一天能把國王找回來,不然這個國家遲早要陷入權力鬥爭裡,而王族鬥爭永遠是敗亡的開始。」蓋林沉默下來。

    看,這又是另一個在「白雪公主」裡絕對不會看到的事。

    「那,現在只能希望國王趕快回來了。」蓋林拿起麵包,慢慢咬了一口。

    「說不定已經死了呢!」

    「你怎麼知道?」蓋林看她一眼。

    「你沒聽說嗎?他們父女都被那個黑心皇后害死了。」她真是郁卒到極點。為什麼連不想殺人都會有事?

    「你這個人真消極!只要沒有找到屍體,他們就有機會都還活著。」蓋林譴責地用麵包比了比她。

    「就算找回來又怎樣?」她攤攤手。「先說那個國王吧!現任皇后除了美貌之外,大概只有『心情不好』這點強過別人,那個國王卻娶了這樣的一個女人為皇后,可見眼光有問題。再說白雪公主好了,一個養在深宮裡的小姑娘能瞭解多少國家大事、民間疾苦?若真把國家交給她,她有能力擔得起嗎?依我說,這個國家與其期待國王奇跡似生還,不如趁機另選賢能。」

    蓋林驚訝得張開嘴巴。

    「你說這些話是要被殺頭的!」

    「難道不是嗎?身為一個佛洛蒙公民,請問你欣賞這個皇后嗎?」

    蓋林嘴巴合上,又張開,又合上,半晌終於咕噥兩聲:「男人娶老婆當然都是挑個漂亮好生養的……」

    「你在開玩笑嗎?你是鐵匠,你當然娶漂亮好生養的;他是國王,他和他老婆生下來的可是未來的一國之君,他能隨便挑個女人嗎?」

    說到底,如果她不是皇后就一切好辦了,都是那個該死的國王的錯!幸好他自己先噶了,不然就算皇后不動他,凱雅都要對他不客氣。

    蓋林看了她好一會兒,終於搖頭輕笑。

    「凱,你總是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偏偏聽起來又有些歪理。」

    「哪裡是歪理?明明是正理!」凱雅看他一眼。「如果國家真的亂起來,你在皇宮裡有關心的人嗎?」

    現在終於想刺探他為什麼進宮了?蓋林大鬍子底下嘴一咧。

    「你不是從城堡裡出來的?你說說看你在的地方安不安定?」

    想反剌探她?凱雅陰陰地瞇眼。

    「城堡這麼大,事情這麼多,我哪管得了其他人的閒事。倒是你,要不要說說你的內線是誰,說不定我認得,可以提供你一點線索。」

    「你在城堡裡的人面這麼熟?」

    「對啊,說不定以前我們在哪個場合見過。」

    「你先把臉洗洗,讓我看看。」他慢條斯理地道。

    「你把鬍子刮了,讓我看看。」

    蓋林仰頭大笑。

    林中的雀鳥被他渾厚的笑聲一震,撲簌簌地拍拍翅膀飛起來。

    「凱,你真有趣,我很少見到女人像你這樣伶牙俐齒的。」

    「那是你們這裡的女人被男人壓迫太久了!我在一本書中讀過,中古世紀的女人如果太聰明,威脅到男性的地位,他們會把這些女人以女巫之名活活燒死。」蓋林雙眸深處一閃。

    他們這裡的女人?

    「為什麼要燒死女巫?」他只做不解的偏著頭,「諾西亞王國的女巫以醫術見長,許多重傷的士兵都是被她的魔法和巫藥醫好的。莫洛裡一族的女巫對人民安危也有貢獻,女巫並不一定是壞人啊!」

    啊,她忘了她是在一個童話與魔法的世界裡。

    「那大概是我看錯了。」她含糊地道,低頭啃麵包。

    他又深深看了她好一會兒。「凱,你真是個奇怪的人。」

    她哈哈兩聲乾笑,隨便糊弄過去。

    提姆快捷的身影從路的那端快速衝過來。

    「師父!師父!不好了!」

    他急促的語音讓兩人同時站了起來。

    「不好了!魔瘴開始升起了!」提姆提著一桶水,根本顧不得水潑出多少,只是拚命衝來。

    蓋林眼神銳利地轉變。

    魔瘴是什麼?她想問,蓋林已快速迎上徒兒。

    「怎麼可能?下大雨是兩天前的事,今天根本沒雨。」

    提姆把水桶往地上一放,兩手撐在膝蓋上彎腰喘氣。

    「我……我也以為看錯了……呼呼……可是我一到溪邊取水,突然發現所有來喝水的動物全跑回樹林裡,溪中的魚下沉到水底,我一看就知道情況不對,連忙順著溪床往下走,沒走多遠就發現樹林上方已經開始出現紫色的霧氣了!」

    「什麼是魔瘴?」凱雅莫名其妙地問。

    「你不知道魔瘴?」提姆嘴巴張大大的喘著氣,眼睛睜得和嘴巴一樣大。

    凱雅心頭一個咕咚。

    蓋林打斷徒弟的話:「現在沒時間說這些。提姆,你先往高處逃,我和凱另外找地方躲。」

    「師父,你們能躲哪裡?魔?再過半個小時就會吹過來了!我們趕快上車吧!」提姆焦急地道。

    「車子載著三個人走不遠,你把馬解下來,先騎馬離開,我們照預定的時間在目的地會合。」

    「可是……」

    提姆還想抗議,蓋林不和他多說,直接將車鞍從馬背上卸下,揪住徒兒的背心往馬上一拋,舉腳在馬臀一踢,所有動作一氣呵成。

    馬兒長嘶一聲,朝著前方的坡路風馳電掣而去。

    原來那匹看似癩肉頑皮的拖車馬也是偽裝過的,骨子裡其實是匹千里馬,凱雅想。

    第二個念頭是:這個男人到底多強壯?竟然一把就將一個結實的年輕人扔上馬背,凱雅看得撟舌難下。

    「來吧!」蓋林拉住她的手臂,往提姆剛才跑過來的方向奔過去。

    「慢著,這個方向不是正迎向魔瘴嗎?」她堪堪低頭避過一根矮枝。

    蓋林沒有回答,只是拉著她在樹林間穿梭。

    「前面!」

    前面是哪裡?

    他不挑好走的路,專門鑽那種枝葉蔭密的獸徑,凱雅專心地注意路況,不敢再分心。

    突然間,腳下的泥土地開始震動,起初她以為是自己踩到軟泥的錯覺,音效隨即出現--

    隆隆隆隆!

    遠方的天空出現巨響,有如千軍萬馬朝他們奔騰而來。

    魔瘴顧名思義是一種瘴氣,不是嗎?這些急行軍似的巨響是怎麼回事?

    眼前的光線突然劇烈地黯淡下來,枝椏間的陽光有如日蝕被吞噬掉,整座森林逐漸蒙上一層深紫色的陰影。

    「快走!」蓋林臉色一變,用力拖著她往前跑。

    凱雅不敢怠慢,竭力追上他的速度。

    眼前一開,他們突然衝出濃密的樹林,面對著開闇的溪谷,凱雅驚駭地盯著天邊的景象。

    一層紫霧撲天蓋地而來,猶如有生命一般。方才尚晴朗無雲的上空,此刻已經看不見藍天。

    在紫霧的後方,有一大片不知是什麼生物的灰團在騷亂竄動,影影綽綽,甚至傳出不似人間任何動物的嘶叫。

    「下去!」蓋林猛然將她往溪谷一推。

    凱雅猝不及防,整個人滾進湍急的溪水裡。

    「喝……」她掙扎著抬起頭,用力吸了一口氣。

    身旁一陣水花濺起,他也下了水,隨即,一隻手按住她的頭頂,她才吸了兩口氣就又被推進水中。

    唔……該死……

    幸好她水性還可以,馬上鎮定了下來。蓋林矯如游龍的身影從她身旁掠過,回頭對她招招手,凱雅用力一踢水,跟上。

    轉瞬間,頭頂的世界變黑,她仰頭一看,溪水之外已經被一整片濃紫取代,一陣又一陣的黑影掠了過去,各種奇形怪狀都有,不知是飛鳥還是走獸,也可能兩者皆有。

    她這副身體的肺活量沒有原來那副好,只劃了幾下水,胸口已然如火灼燒的疼痛。

    游在前面的蓋林絲毫不受影響,一隻手反過來揪住她的手,穩健踢水騰游。該死!她得上去換氣才行……凱雅痛苦地往上一蹭。

    一隻鐵掌堅決地將她拉下來。

    她嗆了口水,肺部更加難受,努力想掙脫他的手到水面上去。一頭金髮被溪流衝開,燦爛地在水中翻飛。

    一張大鬍子臉突然湊了過來,在她本能反應之前,封住她的唇。

    新鮮空氣從他口中渡了過來,凱雅解脫地大大吸了一口。大鬍子臉又消失,腕間繼續被一股巨力扯著她往前游。

    一番折騰下來,凱雅的體力幾乎消耗殆盡,到最後已經是被他半拖著往前游。他們游向一個溪流的轉彎處,岸邊出現一大團糾結的樹根,宛如水中的森林一般。蓋林先鬆開她,從綁腿抽出一柄刀子,游到樹根前砍出幾道口子,然後拖著她往那個開口鑽進去。

    「喝--」

    凱雅終於冒出水面,劇烈地開始咳嗽和喘氣。

    「慢慢來,慢慢來。」一隻輕柔的大掌拍撫她的背心。

    凱雅喘了好一會兒,終於勉強控制住呼吸。

    好黑。

    從摸出去的觸感,她猜想他們應該是躲在某種樹根盤結成的「氣囊」底下,空間並不大,勉強只夠他們兩個人容身。

    「別怕,」黑暗中,他的嗓音更顯低沉。「這種氣穴通常是水獺做巢的地方,不會有兇猛的動物。」

    「嗯,我不怕。」她點點頭。

    人類本能對黑暗密閉的空間有恐懼感,這是為什麼處罰或刑求犯人經常用關黑牢的方式。但凱雅受過這方面的訓練,黑暗的空間對她並不造成困擾。

    慢著,她為什麼整個人緊貼在他懷裡?

    她想退開,可是空間小得退無可退,她只好假裝沒注意到,繼續這種曖昧的姿勢。

    是她多心,還是頭上真的有個男人在偷笑……

    「外頭是什麼東西?」她轉移兩人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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