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咱們才需要張白石與賢者一同把持國政。有他們倆在,舜淵皇朝不會有事的。」
「可是……」她的內心還是很不安,因為尚玉元師還說道,只要女帝存在的一天,這天下依然是屬於女帝的。她沒死,是否連平安也不能接任帝位?
「舜蘭別這樣,我不會有事的,平安也能順利繼位,你『克』不到我們倆的,放心好了。」瞧出她眼裡的憂慮,他抿笑安慰。
她深沉的歎了口氣,任由他將自己錯擁入懷。
「總是這樣……我與你,總是過不了幾年安穩日子,你若沒愛上我,多好,就沒有負擔了。」她感慨的說。
歌澤的笑容逐漸消逝在唇邊,水墨眸子黯了黯。「我若沒有愛上你,這天下是空的,野心是空的,未來是空的,這座王宮也是空的,就連心靈都是空的!我若沒有愛上你,何只沒有負擔,根本是一具空殼,連負擔兩個字都顯沉重。」他說到後來,已是滿身怒氣。
「歌澤……」她主動抱住他。「對不起,我說錯話了,你若沒有愛上我,我什麼也不是,不是女帝,也不會是如今的皇后,只是一具任人操控的玩偶……我再也不會說出你不該愛上我這種話了,我不說,絕不再說!」她是急慌了才會胡說八道的,兩人在經歷那麼多磨難後,再說這種話簡直是愚蠢至極。
他重新露出炫目的笑容。「舜蘭,夠了,咱們別因那老頭的一句話,亂了方寸了。」
舜蘭望著他足以撫慰鎮定心靈的眸子,總算輕輕地頷首,悄悄地握緊他的雙手,思索著,是否只要自己緊抓住這雙手不放,那麼一切都不會改變?
她所要做的,就只要將這雙手抓得牢牢的,最好偎在自己胸口,一直感受到他熱烈的脈搏跳動,一切就能如常……
這幾日歌澤十分忙碌的與已赴約而來的賢者,以及張白石一起議論國事,為他和舜蘭離去後,莫下未來幾年舜淵皇朝的國策方針。
歌澤即將帶著她遠離,他們就要脫離這些煩人的是是非非,兩人將過著暢遊天地的愜意生活,舜蘭好生期待,日日都算著日子,期待可以早日離開。
這晚,歌澤還在前殿忙著,可夜己深,她等到累了,眼睫慢慢地闔上……好睏啊,當她入睡時,唇畔還泛著笑。
她只要想到,睡了再睜眼,再過幾個夜晚,就能與心愛的男人過著海闊天空的新生活了,她便會笑,連睡夢中都在笑。
不知睡了多久,倏地,她喉嚨發緊——,有人緊緊掐住了她?!
她痛苦的睜開眼。是誰?誰要殺她?
四週一片漆黑,連桌上的蠟燭不知何時也熄滅了,她看不見任何人,當然也瞧不見拖住她的人是誰。
她拚命掙扎,拚命想扳開對方的手,可是那人拖得好緊,她就要不能呼吸了!
不,她不想死,她與歌澤的美好未來還等著她,她好不甘心,不要……不管是誰,請不要殺她,她想活著,想活著……
她想大喊,自己只是沒沒無名的菊氏,對任何人都沒有威脅的菊氏,是誰要殺她,是誰?如果知道是誰,她就能求這人放過她,她只是菊氏,無害的菊氏……
歌澤在哪裡?快來救救她,快來救救她——
驀地,她聞到一股味道,這香氣讓她渾身劇顫,腦袋瞬間空白,身子彷彿墮入一片極寒之中,不敢相信,她不敢相信……
為什麼?為什麼……她以為……以為……可是……為什麼?!
她五官緊緊地皺擰,完全無法承受如此的痛苦。
掐在她頸項上的手越縮越緊,她可以感覺到自己的臉越來越熱,身子卻越來越輕,她的魂魄就要離開她了……
就在她即將斷氣時,扼在頸子的手鬆了,氣息又重新進到她的體內。「咳咳咳——」她驚恐地猛咳起來。
她咳了數下,猛然想起那想殺她的人應該還在身旁,立即駭怕不己的跳下床,這時,蠟燭被點亮了。
「舜蘭,你怎麼了?怎麼一進殿就聽見你的咳嗽聲?生病了嗎?」歌澤焦慮的來到她身邊,低首見她竟赤著腳下床,更是蹙緊了幾分眉。
舜蘭驚愕的望著他。「你、你剛……進來時可有見到別人?」她顫聲問。
「別人?有人來過嗎?」他反問,身子也往她身邊靠。
她閉上眼,聞到一陣清爽的香氣,這是她調製給他的薄荷膏味道,他身上隨時都有這香味。
她額上沁出了汗,全身抖得如風中落葉,難以承受。
只要女帝一日存在,這天下還是屬於女帝的。
尚玉元師的話冷不防浮現腦海,讓她不禁打了數個激靈,雙眼驚懼的望向他。
「舜蘭,你怎麼了?為何這樣看我?」歌澤皺著眉,一副不解的模樣。
倘若是他,那麼,她的天地,便要驟然毀滅了!
她信他!絕不是他,絕不是!
她在心底吶喊,不容置疑的吶喊。
「沒……沒有,只是你今晚回來得特別晚,我……特別想你……」
歌澤聞言唇角再度綻笑。「想我是嗎?」他見她嬌顏忽紅忽白,深黑的眸子立即閃出邪邪壞壞的光芒。
「嗯……」明白他此刻想到什麼,她忍著顫抖,咬著蒼白的唇瓣還是應聲了。
他朗聲長笑後,抱起她,兩人一同捲進帳慢內。今晚與往日一樣,有著無盡的纏綿,但所不同的是,這份纏綿在經過剛才的生死一瞬後,歡愉與痛楚同時衝擊著舜蘭,當他在她身上衝刺時,她竟是有被萬箭穿心的感覺,熱淚驀地湧進眼中,迷濛了她的視線。
相信……她相信這個對她深情愛撫的男人……除了相信他,她別無他想,別無他想……
這已是第三次了,她由鬼門關前回來,那熟悉的薄荷香氣依然纏繞著她,久久不散。
「分明是鬼,你當他是神!」康太后說。
舜蘭茫然的望著說這話的母親。
「天下是你的,只有你這笨蛋會想讓人!」康太后繼續說道:「妳有心相讓,可有想過尚玉元師的那番話,對一個野心勃勃的男人來說會有怎樣的衝擊?」
「衝擊?」
「唉,你教愛沖昏頭了。我不多說,你只要不後悔就好,你要為帝或為後,母后沒意見。」康太后離去了。
舜蘭雙目空洞的凝視著前方。
只要不後悔就好,是啊,她不後悔啊,這樣也不行嗎?
這日夜深,她等著歌澤回來,不敢闔眼,怕這一闔,便再也回不來。
「歌澤?我……問你,你是真的想隨我離開嗎?」
剛由前殿回來、正褪去帝服的他,斜斜挑了眉。「你問我真的假的?」
「嗯,我、我只是想再確認一下,你可以告訴我真話沒關係。」她啞著聲道。
「真話?」霎時,他的語氣變得比冬風還凜人。
舜蘭無法克制地打了個冷顫。「歌澤……」見他放下脫了一半的衣袍,神情十分涼淡的走向她。
夜己深沉,隨著夜風輕拂燭火,晃動著光影,面前的他更教她渾身冷凜不己。
「七天!七天後就要離開了,你現在問我想走的心意真假,你不覺得太可笑了嗎?還有,你近來似乎常躲著我,這是為什麼?我也想一併問清楚。」他目光隱晦肅冷,表情凝重地問著她。
她繃緊了秀顎,瑟縮在一旁。「我……」
「舜蘭,到底怎麼了?」他欺近她的問。
她屏息地望進他深沉的黑眸,依然是那樣的深不見底。「是你怎麼了?我想問你怎麼了……」她極度害怕地丟出這話。
默楞半晌後,歌澤幽冷的逼問:「你疑心我什麼嗎?」
她一陣哆嗦,恐懼與驚疑同時侵蝕著她的心。
她想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做?難道他還放不下、容不了她嗎?
他們之間的愛還不足以跨越權勢這道鴻溝嗎?
她想問,但問不出口,因為他是她一生懸命愛上的人,她若質疑,在這世上她還能相信什麼?
她深吸一口氣,閉著眼主動的投入他的懷抱。「我信你!」她堅定的說。
「信我?你本來不信我嗎?」今晚她的話教歌澤不由得楞了好幾回。
「我……」舜蘭無言以對,忽地,她呼吸一窒,因為他瞥見由他衣襟裡落下的東西,她拾起,握在手中,瞧著他,眼霧迅速凝聚,一會後她全神無力的往下滑蹲,捧著自己的臉龐哭得驚天動地。
深夜,皇宮大殿的燈火依然通明,因為明日即將離去,歌澤今夜非常忙碌,他必須毫無遺漏的對平安以及眾臣交代完一切,才能放心的走。
相較於大殿前的繁忙,後殿顯得寂靜許多,舜蘭早早熄了燭火,幽暗的寢殿一如往昔,為求隱私與自在,宮女全遣至殿外候命。
她安靜的躺著,瀕死的等待,一個時辰後,一股薄荷香氣傳來,這清爽的味道宛若送喪的警鐘,她的咽喉再度被鎖住。這回,來人似乎比之前更加狠絕,扼住她的力道一開始就不輕,有意教她立即斃命。
她掙扎著,想出聲求救,可是連一絲聲音也透不出去。
她滿身大汗,再過須與必定喪命,她便出最後一分力氣掀開被子,一瞬間,四周變得異常明亮,棉被裡竟藏了一顆夜明珠,這是已成為舜淵屬國戎骨的國寶「赤玲夜明珠」,是當年歌澤說媒有成,戎骨給的謝禮。
掐住她的人在亮光驟現的一瞬間震懾住了,舜蘭在看清來人的臉孔後,同樣也驚呆了。
「母……母后?」她困難的喚出這兩個字。
康太后面色一白,顯得更為猙獰,雙手扼住她的力道反而加劇。「你這蠢人!為什麼不殺他?起了疑心就該與他反目,在他殺你之前先殺他的!你為什麼做不到?你懦弱到無知,你不是你父王的女兒,你不配!既然如此,就去死!就去死!省得玷污你父王霸王的名聲!」
康太后像發了瘋似的要置女兒於死地,但下一刻,她的手便教人用力抓開。
「住手!」歌澤怒容滿面,神情駭人。
「你……」乍見他出現,康太后驚得暴凸了眼珠。
「原來要殺舜蘭的人竟是你!」他怒火中燒,將她甩給侍衛擒拿住。
她驚愕地看著他將舜蘭護在懷裡,「你早知道想殺你的人不是歌澤?」看樣子今晚他們是早做了準備,等她過來自投羅網?!
「是的,我知道了不是他。」舜蘭臉色依然慘白。
「你怎會發現的?」她驚問。
「歌澤裝薄荷膏的罐子已經空了,我因為對那味道心存恐懼,所以遲遲未幫他補上,他身上的薄荷香氣其實早就沒了,可是前一晚我卻仍聞到這股香氣,所以想殺我的必定另有其人。只是我怎麼也難以相信,那人竟會是你,我的母親!」舜蘭痛心疾首極了。
所謂虎毒不食子,她怎能相信想殺自己的人,會是生她的親娘?!
康太后死白了臉孔,表情居然是說不出的惋惜。「這薄荷膏可是我向平安要來的,她極少使用,卻成了我的嫁禍工具,但是可惜,竟然失敗了。」
「為什麼要這麼做,我們待你不好嗎?」舜蘭傷心的問。
自從接母后回宮後,自己與歌澤都將她侍奉得極為周到,為何她反而要做出殺人嫁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