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柄?什麼把柄——」問了一半,張白石自己想通了,沒再問下去,可卻是咬牙切齒起來。「真是混帳!」
「我要見她,你去安排一下吧。」歌澤突然說。
「您要見她?」張白石訝然了一會,隨即開心的露出笑來。「您終於願意主動去見她了!」
「嗯……」歌澤遙望遠方。相思無處寄,思念只能在心頭,但這次,是時候見她一面了。
抱著興奮的說話說到累癱地在她懷裡睡去的平安,就連小紫也來了,這頭獵犬沒忘了她,見到她時,高興的拚命地往她身上撲舔過來。
舜蘭開心得眼眶一直是紅的,可是她控制得很好,眼淚始終沒有掉下來。
「謝謝你帶他們來。」她用著充滿鼻音的聲音對著坐在面前的歌澤道。
她真的沒想到他會主動來見她,還帶來平安以及小紫,因為實在太感激了,她對他綻開愉快而且燦爛的笑靨。
歌澤望著她帶笑的大眼,在那燦爛眸光的背後,含著試圖想掩藏的巨大憂傷。
「我原想帶更多你的寶貝來的,但數量龐大,只能帶上他們兩個。」
她哽咽地點頭。「能見到他們我就很高興了……其他的……它們都還好嗎?」
「你交代過要我好好照顧它們,我為你做到了。它們都很好,很多還生了下一代,尤其是百鳥園裡的鳥已經繁衍出數千隻的後代了。」
舜蘭想起三年前,那個她想說卻來不及說出秘密的夜晚,她先是告訴他一些自己放心不下的事,原來他都記得啊。她鼻間更酸了。
「還有這個。」他伸出拳頭,手裡似乎藏了東西。
在他的眼神示意,她張開自己的手心,他手掌搭了上去,她感到一顆滾圓的珠子掉下,在她掌心上滾動著。
她雙眸邊亮,「成了?」
歌澤含笑頷首,「真正的蘭珠。」
她立即驚喜的仔細瞧了瞧手心中的珠兒,雖然珠子不大,但顏色與圓潤度都算上乘了。
成了,真的成了!她緊緊的將珍珠捏在手心裡,非常的興奮。
他黑眸緊緊的盯著她,嘴角輕輕揚高。「你現在已擁有天下,還會在意這顆小珠子嗎?」
「在意!當然在意!這才是我最在意的事!」她激動的說,說完又尷尬的紅了耳根。「我很孩子氣是嗎?壓根不像一個人君。」她雙手不自在的絞在一起。
歌澤微笑著,讚許她道:「不,你做得很好,你以德治國,載譽天下,你比任何人都適合做一個帝王。」
「不,我做得不好,如果是你一定做得比我好——」她倏然住口了。這時候還說這做什麼,這不是在刺激他嗎?
她懊惱得想咬下自己的舌頭。
可歌澤的表情依然沒變,仍是不慍不火地笑著,「你還是信我會成為天下的共主,對我有信心?」
「我……」若有信心,就表示她得下台一鞠躬,而這在現階段各方的壓力下,似乎不可能。她不禁悵然的低下了頭。
「你對我始終如一,這我是知道的。」他又說。
舜蘭的心劇烈地跳了起來。他知道就好,知道她的心就好!這樣她就能稍稍感到安心了。
「舜蘭,」他喚她名字而非尊稱她陛下。「你的光芒是無法被別人遮蓋住的,有你存在的地方,一定會讓週遭都美麗起來。這就是你,獨一無二的你。」他眼中飽含無限愛慕的深凝著她。
「歌澤……」沒想到他會這麼說,她臉上紅霞飛起。
「還有,恭喜你了,聽說王夫人選己定。」他猝不及防的說起這事。
此話一出,她臉上的紅暈即刻褪盡。
是啊……他也知道了,女帝即將有王夫,這昭告於天下的喜事,他怎麼可能會不知呢?!「你是專程來向我道賀的嗎?」她的表情凍結了。
「是的,於情,我應該走這一趟,於理,我更該來。」
好個於情於理,舜蘭忍著不讓眼眶裡的淚珠滴落下來。「嗯,我懂……」依他們的「交情」,於情於理他都該向她道喜的。
只是,曾經是那麼親密的人,現在卻離她好遙遠她心裡一陣酸、一陣痛,就算已經死死咬著唇,眼淚還是掉下來。
「陛下。」他換了對她的尊稱。「我這趟會將平安以及小紫留下,讓他們陪伴你一陣子,為你解解悶。」
「他們能留下來陪我?」這份驚喜,稍稍沖淡了些她的苦悶酸楚。
「是的,他們本來就屬於你,為你留下也理所當然。」
舜蘭吸了吸鼻子,有著說不出的感謝。她如今雖貴為女帝,但是很多東西都不再屬於她,好比快樂不再,創意不再,她能擁有的東西越來越少了,遠不如在西鄴與他相守時所擁有的要多。
「我該走了。」該說的都說了,歌澤遂站起身來。
他要走了!她驀然慌張起來。「歌……」她張著口,想開口留住他。
倘若……倘若她像以前一樣,厚著臉皮要求他留下一段時間,他會答應嗎?
……不能的,今非昔比,她不能再任性了,況且她要他用什麼身份留下?這是在污辱他,她如何能這麼做?太傷他了!
她閉上嘴,放棄了。
就算千般不甘萬般不捨,在這一刻都得放下,她勉強不了一個有著高傲自尊的男人,委屈自己的待在她身邊,她委屈不了他啊!
歌澤……瞧著他邁步走遠,瞧著那背影離她越來越遠,他連一次也沒有回頭,當然,也見不到她潸然落淚的哀愁。
「大王。」懷果攔在他面前。
即將步出鳳凰殿的歌澤停下腳步,瞥了他一眼,淡然以對,「有事?」
他瞇起眼,口氣稱不上善意的道:「坦白說,我很訝異你會來。」
「我是來道喜的。」
「道喜?我本是你的臣子,如今一躍即將成帝王的夫君,你反而要對我仆伏跪地,我實在很難相信你會是真心來道喜的。」他直言道。
歌澤輕笑,「你還在忌諱我?」
懷果面色轉青。「是,我是在忌諱你,因為陸下喜愛的是你,我怕你是來壞事的。」他怕那女人因歌澤的出現而悔婚,當布在鳳凰殿這邊的眼線回報說西鄴王來晉見女帝,他趕忙跑來,只是不好貿然闖入殿中,這才在殿外守候。
「你怕什麼?你們手裡握了她必須屈服的把柄,何需擔心她會悔婚?」
懷果不住冷笑,「你倒清楚我是怎麼使手段的。」
「那女人怕你對我不利,才會答應立你為王夫,算起來,你與菊殷、高庚都是同等陰險之人。」他是那女人的弱點,西鄴戰敗,元氣大傷,幾乎無力復元,雖舜蘭澤被天下,免征貢銀三年,但菊殷使了手段,強壓西鄴,就怕他再次壯大,西鄴目前被壓制得毫無喘息之地,而他名為一地之諸侯王,也在他們的監視之下,隨時有性命危險。
這些舜蘭都瞭然於心,雖然極力想保護他,但是菊殷自有他的勢力,為了他的安危,舜蘭不得不妥協,這才願意接受懷果為夫。
「好說好說,我當這是讚美,因為成就大事業的人,都該有些智謀的。」懷果厚顏無恥的道。
「原來你將陰險當成一種智謀了。」歌澤嗤笑。
「你當初接近漆華時不也一樣陰險?」
「可是,我倒沒威脅過人。」
「話是沒錯,但是這也要那女人願意受到威脅。我只能說,我受惠於你,那女人越在乎你,對我越有好處,我沒想過,有一天你也能成為我成功的工具!」懷果得意暢笑起來。
歌澤依然面無表情,既不怒,也不慣。「這些話我記住了,但是,你也別得意太快,那女人的丈夫,不是誰都能輕易為之的。」
懷果立即拉下笑臉。「哼,西鄴王,這是我最後一次這麼尊稱你了,下回見到我,換你要尊我為殿下了。我曾暗自下過決心,有一天要將你踩在我腳底下,而我就要做到了。至於你認為我是如何的陰險卑鄙,那都無所謂,事實是,成者為王,敗著為寇,你現在什麼都不是,不過是一個戰敗國家的君王,落魄得比烏鴉還不如。」他極盡所能的美落,他等這一天已經等得很久了。
歌澤卻不怒反笑。「烏鴉?你說錯了吧,我是虎落平陽被犬欺。」
「你敢罵我是狗?!明明就是個落魄君主,為何還能自信如昔?」
「懷果,你不只是狗,還是條專門咬主人的惡犬。不過,既是主人,會知道如何對付自己的狗的。」
「你!」
「你好自為之!」他拂袖而去。
「歌澤,你站住!」
他置若罔聞,逕自瀟灑遠離,留下在原地跳腳、憤怒得狗吠不斷的懷果。
一場大雨如注的婚禮,一個象徵她正在哭泣的日子。
老天爺配合得真好!
女帝立夫,如同男帝立後,何等盛大隆重,來自各方祝賀的使者擠滿宮殿內外,盛況不輸她稱帝當日一樣的榮景。
只是那時她沒有喜悅之情,今日更只剩悲情。
「娘,妳真要嫁……不,真要立什麼王夫嗎?」平安仰著小臉問。
今日的平安也被打扮得非常隆重,等著出席她的立夫大典。
「是啊。」舜蘭抱過女兒,所有心酸只能自己忍著。
「可你不是與爹在一起,那個要被立為王夫的人又是誰?」平安天真的再問。
她歎了口氣,勉強解釋,「我與你爹……不能在一起了,至於那個要與娘成親的人,是以後你要喚他父王的人,那個人……」懷果當年在獻計攻打西鄴以及諸國時,手段十分陰狠凶殘,絕非善類,雖然他在她面前總是刻意諂媚討好,但依然博不到她任何好感。
這會見要向平安介紹這個人,她厭惡不己,甚至不知如何提起才好。
「娘,你能不成親嗎?」平安不懂娘親為何要她喚陌生人為父王,扯著她的袖子哭喪著臉不肯依。
「不能的。」舜蘭無奈搖頭。其實她比平安更想哭,還想著躲起來永遠不出現最好,可惜,這是不可能的。
「為什麼不能?」無法理解她的苦處,平安鬧了起來。
「平安乖,這樣吧,將來你若不喜歡,可以不用喚他為父玉。」她安撫道。
「那我還可以喚爹為爹嗎?」平安哭著問。
「這……」她之前沒想過這個問題,平安喚她娘,喚歌澤爹,這不就表示她與歌澤才是夫妻,但在她大婚後,教外人聽見好像也不太好……
「不行吧?我聽照顧我的宮女說,娘成親以後,我不能再喚爹為爹了,我得叫他諸侯王,我是娘的義女,他就是我的臣下,可我也是爹的女兒,怎能當他是臣,我不要!我不要……」平安耍脾氣,由小哭變大哭。
「平安別哭,誰說你不能繼續喚他爹的,娘說可以就可以。」
舜蘭忍不住瞪了站在平安身後,平常照顧她的宮女。那宮女立即心虛的低下頭來,身子也有些顫抖了。
她肅著臉色對這宮女警告,「以後別對平安說這些有的沒有的話,有些事我自會親自對她說。」即使對一個宮女,她還是不習慣自稱為朕。
那宮女馬上點頭,「是,奴婢以後不敢多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