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亂急切的步伐踩在李家門外,不等奴僕通報,就穿門而入。
縣令大人親駕光臨,李家總管再有權力,也不敢出聲阻攔。就見縣令大人如識途老馬,直奔李家書房,過了迴廊筒子,望進書房對外敞開的窗戶——
書案前,一抹溫潤爾雅的身影,正振筆疾書,繪著木橋搭建圖。
「李老爺,你可得幫幫我啊!」縣令大人哭喪著臉,雙手不自覺地抖著,彷彿攀不上李彤雲這塊浮木,他將要溺斃一般。
李彤雲抬起頭來,目光落在縣令大人的身上時,像有一陣消暑清風吹過,安定了原本鬧騰焦躁的情緒,縣令大人還沒開口說話,就像飲了一肚甘泉。
他跟李彤雲認識數年,碰面不下千百次,每回與他照面,總會為他的氣場折服。如玉般的面容,透著月牙色,從容淡泊的神色,像經過大風大浪後而沈澱出的,似乎再大的事到了他面前,見他輕輕一笑,便不是難事般,更讓人有股衝動,欲把心中悲喜全盤托付出。
李彤雲就是如此神奇的人,像包羅萬物的大地般。
他今年不過三十開外,卻已是豐安翹楚,每人提起李家彤雲,無不豎起大拇指誇耀一番,與有榮焉的模樣彷彿是親生孩兒給自家父母長臉般的神氣。可誰能想到,五年前,他初回豐安時,宛如一條可憎的落水狗,人人等著看他笑話。
當時他來豐安就任尚不足兩年,對李彤雲此人相當陌生,見他為了開立建材行,四處奔波打點,時不時往他府上送臘肉、茶葉,且不只他有,就連灑掃老翁都有一小份充當見面禮,相當會做人,他因而對此多留了點心,不料卻見鄉親對他的態度不僅冷淡,還多了一股強烈的排斥,其間的矛盾令他不由自主地調查起李彤雲的家底。
李家曾是豐安首富,靠著銀脈發跡,銜金湯匙出世的李彤雲,成天只會仗著父親首富的名義作威作福,不可一世,在他上任前幾年,李家遭逢家變,便舉家遷移,在外打拚數年才返鄉。他不知道以前的李彤雲是什麼樣,但從現在的李彤雲身上,實在很難想像他當年鋪張奢華的樣子。
記得他頭一回見到李彤雲時,就覺得眼前這名年輕人態度穩重,神色自若,談吐不凡,不驕不傲,遠比他該有的年紀還要成熟,與他打聽來的消息大不相同,他對這個人因而產生了無比的興趣,想知道他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才能脫胎換骨,換了副靈魂回來。於是,公務之餘他就往李家來串門子,東扯西聊,有時找不出話題時,乾扯著天氣人文,李彤雲還是好脾氣地陪著,仍不見敷衍。
也不知道是不是找他說話習慣了,忘了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竟跟他商量起毫無頭緒的案件或是難解的鄉親紛爭,不久就養成有事找李彤雲的習慣。
每回過來李家,總是著急他的事,等他回首再看李彤雲時,這傢伙已經用他的大度、慷慨收服了豐安的鄉親,不需上衙門討公道的小糾紛也轉請李家處理,更讓他咋舌的是,回到故里不到三年的時間,李家建業就因為李彤雲精湛的建築技藝與無數邀請,再次坐上了豐安首富的位置。
他就是如此神奇的男人,讓人一眼望不盡,又不禁為他折服。
「官人。」
一道輕柔的女音從書房右側垂簾內的臥榻傳來,是李彤雲相扶多年的妻子齊荷,看上去約莫二十四、五歲,若非今年初多事問了他們夫妻倆為何不趁年輕再多添幾個孩子,還不知道她過年就要三十了,生育過於冒險,著實嚇了他一跳。
她掀簾而出,對縣令大人福身問安。「大人日安。」
她另一手牽著的八歲兒子,正揉著眼睛,忍著哈欠,學母親請安。「旁魏恭請大人日安。」
「旁魏真乖,一會兒縣令伯伯帶你上街買糖。」這孩子可以說是他看大的,特別有感情。
「多謝大人。」齊荷代兒子道謝。「大人與官人有事相商,齊荷不便在場,先出去了。」
「別。」李彤雲擱筆,走出書案外,滿腹柔情地看著結縭多年、越發艷麗的妻子。「你留下來,說不定能幫忙出出主意。」
「我點子可沒你多。」
「但總有畫龍點睛的效果。」
夫妻倆相視而笑,濃情密意,被晾在一旁的縣令大人不僅不生氣,反而撫著鬍子,笑嘻嘻地看著李家夫妻眉目傳情。
「縣令大人不介意內人留下吧?」李彤雲轉頭詢問,客氣的語調卻有著讓人無法拒絕的力量。
「豈會介意?這事棘手得很,多個人謀定後動,總是好事。」他把李彤雲當知交好友,又欣賞齊荷身為女子卻大方磊落的個性,哪有防她的道理?他歎了口氣,話鋒驟轉,小聲地道:「我官印被偷了。」
「被偷了?」李彤雲眉目閃過震驚,隨即恢復過來,像什麼也沒聽見一樣,淡淡地看了齊荷一眼。
夫妻多年,很多事不用細訴,自然明瞭。她牽起兒子的手,帶他出了書房,托付給守在門外階梯下的總管。「老爺跟大人有要事相商,別讓人靠近書房。衙門派人來尋,便要他們在大廳等。先送少爺回房間午睡。」
「是。」迎過李旁魏,總管隨即告退。
回到書房後,齊荷馬上將門戶矮窗閉鎖,僅留高窗透風,然後搬出收在櫃子內的茶具,燃了火爐煮水泡茶,陶具交錯的清脆聲不時響起。
李彤雲見她開始沏茶,才開口探問官印遭竊一事。
「大人如何肯定官印並非遺失,而是讓人盜走?」再愚昧的竊賊,也知道不能在太歲頭上動土,更別說盜走無價無市、無法銷贓的縣令官印。
「我把官印收進木盒子裡,放在床底下,每晚睡前都會翻起來看一次,今天中午不知為何,我眼皮跳得特別快,心血來潮就去翻了木盒子,裡面卻空無一物,官印不翼而飛。我十分確定昨天還在的。」在發現官印不見到衝來李家前,他冷汗直盜,但現在在李彤雲面前說著讓他心驚膽跳、危機未過的事,他居然不慌不忙,總覺得李彤雲在彈指之間,就能不動聲色地將此事解決,簡單得像用筷子挾菜一樣。
「大人請用茶。」齊荷恭敬地呈上一杯清茶,淡香悠遠。
「多謝夫人。」縣令大人接過後,目光馬上移回李彤雲身上,等候他的高見。
「除了官印憑空消失外,財物有損失嗎?擺設有變動嗎?」李彤雲接過齊荷沏好的香茗,熱氣熨得他鼻間舒暢,思緒躍然清晰。
「沒,就只有官印不見。那廝肯定不知道我每晚都會翻看官印,以為盜走官印,我要到京察前才會發現。」外放的官員們每六年都要回京接受吏部考察,且交付官印核蓋考察文章。雖然平日用上官印的機會很少,但官印找不回來他只有死路一條,畢竟是朝廷頒付的權力及責任,他能不怕嗎?「我經手的案子多如牛毛,難免會有誤判,真要尋找與我有過節的人,我還真不知道該從何找起。」
李彤雲擱下茶杯,問著從拿出茶具開始,手中動作就沒停過的齊荷。「娘子所見為何?」
「官人自有定見,還問我呢。」她揚唇嬌笑,手裡陶器互擊的聲音只有更加清脆地響。他們三人說話的音量混著敲擊陶器的聲音,傳到門外,就什麼內容都聽不清楚了。「能在大人家中進退自如的人,想必是熟面孔吧?」
「娘子真聰明。」李彤雲將她一綹落在頰邊的髮絲,攏到如彎月般的耳後,再對縣令大人說:「大人關己則亂,才沒想到這層,又因公務繁忙,無暇顧及細節。大人前陣子因為主簿貪瀆,罪證確鑿,免了他舉人功名,是吧?」
「……難道是前任主簿所為?」他想想又覺得不可能。「他已失了功名,此刻又在牢中,如何盜走官印?」
「大人肯定不知道,新上任的主簿先生,是前任主簿承母姓香火的親大哥吧?」
一縣之中,縣令最大,用人不是血親,便是照律法起用,有功名在身的舉人,不需特別過濾底細身份。而他不同,是個生意人,做生意的大前提,就是消息靈通、全面、正確,尤其是官府的人事動向,更得掌握確實。
會讓他直接聯想到這層,最主要也是與新主簿突從京裡轉調回鄉的時機點巧合到令人警戒有關,再加上新主簿高堂盡逝,更沒理由捨易求難,回來豐安這處與京城相比,不過是一顆卵蛋的小地方,談什麼發展呢?
他是不知道主簿兄弟倆的感情如何?關係親不親密?但在一切未完全明朗之前,這是最直接且最合理的推測。
果然,縣令大人如夢初醒,還是惡夢。「居然還有這層關係?!」
「一從父姓、一從母姓,又是三、四十年前的往事了,若非老一輩的街坊們無意間提及,我們也不曉得呢。一開始也當巧合,笑笑就過了。」齊荷為他們兩人又斟了杯茶,順著丈夫的話尾補充。
「這麼說來,新主簿嫌疑最大了?」縣令大人一刻也坐不住了,起身就要離開。「多謝李老爺解慮,本官立刻去尋主簿!」
「萬萬不可!」李彤雲揚掌喝止,見縣令大人滿臉不解,笑著解釋道:「就像喝醉的人總說自己沒醉一般,小偷豈會承認自己偷東西?新主簿真犯此罪,大人可舉得出證據,說得出官印的具體下落,讓主簿俯首認罪?」
「這……」好不容易萌生出的希望,又讓李彤雲掐熄了,而且這希望還是他給的呢。
「還不能確定犯人就是主簿,貿然出擊,只會打草驚蛇。如果對方只是想盜走官印幾天好讓大人著急,我們卻大張旗鼓地喊捉賊,對方萬一心一橫,毀了官印,影響最大的可是大人您,還請大人三思。」
「這……」縣令大人猶豫了,在李謀士的面前,他常常被堵得無話可說,但又心甘情願,時不時上門請教。
「如果大人肯聽在下一言,倒是有一計能使。」李彤雲杯內茶水告罄,笑著把杯子舉到齊荷面前,似乎縣令大人的答案,對他不那麼重要。
又似乎,篤定了縣令大人只有一個答案。
「唉,我就是無計可施才來求助的,你有什麼好辦法就快點說出來吧。」官印是何等大事,能早點找回來他才能早點心安。
李彤雲將沏滿茶水的杯子舉到唇邊,在飲下之前,幽幽地吐出了兩個字。「縱火。」
「縱火?!」
這下不只縣令大人驚呼,連齊荷都張著大眼,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只要大人捨得,官印必定毫髮無傷,完璧歸趙。」李彤雲優雅地吃了口茶後,才將他的計謀仔細道出。「大人先把木盒放在離房門近,最好一進去,拿著就能轉身跑出來的地方,之後到房間外放把火,待人發現,喊人救火時,再一把衝進房裡抱出木盒,吩咐主簿裡面是你的官印,要他收妥,大人再藉故要指揮調度旁人救火而離開。我敢保證,如果是主簿盜走的,他回頭一定奉上放有官印的木盒。」
「這……能成嗎?」
「自然能成。失火的事橫在眼前,大人衝進火場取出的同時,照常理來說,應該不會注意到重量有何差異,因此把空木盒交給主簿。如果他真盜了官印,作賊心虛,心眼肯定會轉得比尋常人多。想想,大人您托他保管官印,他卻弄丟了,這可不是受刑賠款就能解決的小事,他必定會神鬼不覺地將官印放回木盒,轉返給大人。」他賭的就是主簿的心虛。「當然,如果兇手不是主簿,他只能老老實實來致歉認錯,此時大人可得注意他言行舉止是否閃爍不定?若當真不是主簿所為,大人可再藉火勢失官印一事,擴大查辦。」
縣令大人想了下,馬上撫掌大笑。「高招!高招!」
「大人過獎。不知大人是否願意採納在下的淺見?」李彤雲唇角勾起,情緒未有過多起伏,倒是看向齊荷的眼神,多了幾分討賞的味道。
「能找回官印,一間房算什麼呢?」能保住項上人頭,燒了他所有房舍都值得!只是還有件事,他心裡過不去。「如果燒光了所有房子,最後擴大查辦還找不回官印呢?」
「若是官印尋不回來,等大人京察時,我再資助大人疏通吏部說情。丟失官印也全非大人之錯,總有活路的。」他就當花錢買點政商關係。
「得你保證,我就安心了。」誰不知道李彤雲一諾千金,既然此事有解,縣令大人便迫不及待想趕回去,這次什麼理由都攔不下他了。「我先走一步,告辭。」
「我送大人一程。」李彤雲跟著起身,親送縣令大人到門口,見他乘轎離開,才轉身返家。
一回頭,就看到齊荷站在影壁旁,笑盈盈地看著他。
「官人真厲害,彈指間就解決了件麻煩事。」
「娘子可有獎勵?」他笑著迎上,手自然而然地護上她的後腰。
「晚上親自下廚,為你做道紅燒肉可好?」伸手點了他的鼻頭,齊荷浸沐在陽光下的笑臉,洋溢著幸福。
「好。」李彤雲笑瞇起眼,克制不住內心湧起的慾望,俯首一吻。
他奔波半世人,為的不是能替後代子孫留下多少財富,也不是為了建立紮實穩固的人脈關係,在豐安隨便喊一聲就能讓河水凍結,為的只是他懷裡的妻子,能溫溫糯糯地喊他一聲官人,在他身邊嬌笑,在他身邊,眸光似水地注視著他。
有她隨側他才能心安,他願傾盡所有,只為保她平安喜樂。
他摯愛的妻子,齊荷。
縣令大人採用了李彤雲的計謀,放火的喊救火,連廚房跟倉庫也一併燒了。
「本官看主簿一臉鐵青,不得不接下木盒時,心裡是十足的爽快,當下就覺得官印到手一半了!後來跟他討木盒的時候,就像你說的,他果真把官印放了回去!」縣令大人樂得直拍腿膝,這把火燒得值得啊!「本官跟主簿沒撕破臉,這事就我們四個人知道,你們可別說出去。」
聽他洋洋得意地將事情始末說了一回,李彤雲跟齊荷當下是啞口無言了好一陣子。他們不是沒拜訪過縣令,主臥離廚房跟倉庫可有一段距離,主簿再笨,好歹也是考過鄉試的舉人,豈會看不出其中矛盾之處?
他若感激縣令不將盜印之事說破,對縣令將會是絕對的忠誠;反之,若認為縣令早就看穿他盜走官印,設下此局只是為了告誡他何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別在他眼皮下惹事,那麼在縣令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心結將如纏線,越發大捆。
不過燒都燒了,他們還能說什麼?見縣令大人瞇眼,要他們夫妻倆保守秘密,李彤雲馬上凝神回覆。
「大人不用擔心,我與拙荊分得出事情輕重,豈會揣著這事胡說?更何況,我們李家與大人,可是同一條船上的人。」他深知蟻多咬死象,孤卒擒帥的道理,府衙內不管大大小小都得順毛摸,免得暗地裡捅樓子,麻煩不斷上身,遑論此事攸關縣令,一縣之首,更不能得罪。
「說得好,我們確實是同條船上的人。本官沒忘記當初上任時,還是你出錢幫忙打理地方仕紳,還有添購用度什麼的,如果沒有你,我也無法在三個月內把妻小接來這裡安居。」他對李家人相當信任,然而他再遲鈍,都這麼久了,哪裡感受不出李家夫妻帶著疏離的親近呢?他有官職在身,也難為他們防著了。「不如我們結為異姓兄弟吧?彼此照應,名正言順。」
「這……」李彤雲沒想過縣令大人會提出此等要求,著實訝異。「小弟恭敬不如從命,在此稱一句大哥了。」
「呵呵……好、好!」縣令大人撫掌叫好。尋回官印,又多了名異姓兄弟,豈不教他開心?「明天晚上過去我那兒吃頓飯,再燒黃紙結兄弟。不是為兄賣瓜自誇,你嫂子的手藝真不是蓋的。記得帶上弟妹跟旁魏,我們兩家得多走動走動才是。」
「多謝大哥,小弟必然前往。」李彤雲拱手答話,態度依然恭敬,步步為營。
齊荷笑著不接話,表現恭順謙良,心裡同樣意外著縣令大人突如其來的要求,吃驚一樣不在話下。既然是縣令大人主動開的口,他們更要小心,不能把方便當隨便,惹來更大的反感。
「好,就此說定了。你們忙吧,我還有事得回府衙呢!」
「我送大哥一程。」李彤雲偕齊荷站起,與縣令大人一道走出大廳時,正巧李旁魏拿著《詩經》,欲來向父親討教。
他見著縣令大人,立刻行禮問安。「旁魏恭請大人日安。」
「呵呵,以後你得改口稱我伯父了。今天我和你父親結了異姓兄弟,以後我們都是一家人。」縣令大人拂鬚,笑得開懷,越看旁魏這孩子就越入心,不愧是李彤雲及齊荷的孩子,父母生得好,孩子又把父母的優點全長齊了,就看這孩子以後的表現,說不準兩家能親上加親,再結姻緣呢!「旁魏,你可得爭氣點,向你父親看齊,勤勉學業,將來做個有用的人,知道嗎?」
「知道,多謝大……縣令伯伯提點。」虎父無犬子,李旁魏年紀再小,也知道順著對方的話語接。
「哈哈,好!今天實在太暢快了,彤雲老弟,明晚我們不醉不歸,你可得做好準備再來啊!」縣令大人揚手,止了他們的腳步。「好了,送到這裡就好,我都來幾回了,知道路的。」
「應該的,也算小弟第一回送大哥。」李彤雲是指他們拜為異姓兄弟後,首次送他離開。
這句話對縣令大人而言無比受用。
照例送人到大門口,見縣令大人遠去了,李彤雲及齊荷轉身入內,走了幾步才發現兒子還在原地,眺望著彼方。
李彤雲歎了口氣,走回去解釋道:「爹確實跟縣令大人結為異姓兄弟,但不代表以後我們能頂著官府的名義做什麼混帳事。你可得記住,以後見到縣令大人,依然要客氣恭敬,不能當自己家人撒野,知道嗎?」
「孩兒知道了。」李旁魏點頭。就算是血濃於水的家人,他也不曾造次撒野過,畢竟敢說什麼任性話,母親第一個不饒,他哪來的膽?「爹跟誰結為異姓兄弟,都不會影響孩兒學習。孩兒只是在想縣令大人說的話,該如何像父親一樣,成為有用的人。」
「呵,你還小,不用急,按部就班,肯定能成為有用的人。」看著為兒子的問題而苦惱著該如何回答的丈夫,齊荷忍不住掩嘴竊笑。「想你爹也是二十好幾才知道要做個有用的人,你起步得比他早太多了。倘若當年李家家業沒有衰敗,讓你爹再囂張下去,肯定是一方惡霸或混世魔王呢!」
李旁魏像聽見鬼故事般,雙眼圓瞪,不可置信。「娘,你說的真的是爹嗎?」
「如假包換。你不知道當年你爹可是出了名的紈褲子弟,每個人提起李彤雲,全是搖頭,一臉沒救了的表情。」才開個頭,回憶便像湧泉似的,啵啵啵地冒出頭來,令人回味再三。
「在兒子面前,你也替我留點面子。」見妻子說得來勁,兩眼都迸出光芒了,李彤雲趕緊出聲討饒。想到過去所做種種他就汗顏,實在不想讓崇拜他如天神的兒子知道他有如此殘缺的一面。
雖然是教化人心的好故事,但他不想成為像周處一樣的主角啊……
「我不覺得這會失了你的面子。浪子回頭金不換,這可不比浴血沙場的將軍、殿堂上的首輔差。」她甜甜一笑,看著丈夫的眼神柔美得像要滴出水來了。「至少在我眼裡,你是最好的。」
「天底下也就只有你會對荒唐不羈的李彤雲不離不棄。」如果旁魏染了他以前一半惡習,估計被他打斷腿都有,當年父親與齊荷對他卻一再忍讓,從不放棄,實為可貴。
父親念他是獨子,對他不滅希望是說得過去的,齊荷也這樣就真的值得他傾一生守護呵疼了。
「娘,爹以前是什麼樣子,你快說給我聽聽呀!」李旁魏好奇死了,偏偏開頭的娘正跟爹眉來眼去的,完全不管他耳朵豎得多直。
「別急,定說給你聽。」她也好乘機回味回味那段艱苦的日子。「先進去吧,我們有一整個下午能說呢!」
「唉……」李彤雲歎氣,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啊……「我可以不參加嗎?」
齊荷橫去一眼。「你說呢?」
「是,悉聽娘子尊便。」沒想到他有天會成為引導孩子向上的實例。
李彤雲此刻的心情複雜到像一口黃連、一口酸梅混著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