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問君今日來上朝了,她靜靜佇立在那裡,略顯清瘦的身形站在群臣的最前面,如萬綠叢中的一抹幽藍,格外顯眼。
聖懷璧昂頭笑道。「父皇,金城公主是個女孩子,女孩子的心思兒臣又不是太催,只性會出錯,能不能煩請丞相大人陪兒臣一起去迎接公主啊?」
聖皇看了兩人一眼,點點頭,「也好,你這位太傅是最知道分寸輕重的,相信你跟看她不會出錯二問君,到時候就辛苦你這一趟吧。」
令狐問君領了旨,側身退回班列時,正好看到聖懷璧笑吟吟的眸子。心中不由得一歎。唉,這人又來給她添煩惱。
剛散了朝,聖阿璧就湊過來問她,「宋太醫給你配的藥你都按時喝了嗎?」
她皺皺眉,「那麼苦的藥,誰要老喝它。」
聖懷璧有點著急,「看你最近瘦成這樣,不喝藥調理怎麼行?宋太醫說了,那藥軍少要喝十一天的,你若不按時喝,傷了身子,可就不是只喝十天那麼簡單了,也許得喝個一年半載哦!」
「危言聳聽。」令狐問君對他的話嗤之以鼻。
「你要是不聽話乖乖喝藥,我從今晚起就搬到丞相府去住!」
聖懷璧的話讓她不得不認真起來,這位新任太子爺什麼出格的事不敢做?之前派令狐衛包圍丞相府的事在聖都又掀起一陣喧嘩,雖然後來很快撤了兵,但是聖皇待意召她入宮過問此事,她只得含糊地說是因為有中有身份不明的人潛入,所
以緊急調派令狐衛的手下到有外站崗了一日而己。
因為她府中來過刺客,所以聖皇也就信了,叮囑她萬事小心之外,還特意把令狐衛又叫來訓斥一番,要求他必須加強聖都內外的防衛,令狐衛就算心裡委屈哪裡敢說,只得滿口應承著說「臣有罪」。
離開東緩閣的時候,令狐衛慨歎地對她說。「丞相大人,太子殿下若是再這樣任件地玩下去,早晚我這官位是要丟了。」
她苦笑看向他道歉,但為什麼聖懷璧要調兵圍府,她沒有說,令狐衛也猜不出,這就成了一個謎,答案只有她和聖懷璧清楚。
金城倩的船抵達聖都外的港口時,聖懷璧和令狐問君一起去了港口迎候,而除了他們,聖陌玥做為禮部首長也去了。
站在兩人旁邊的他顯得有些忐忑不安,悄悄對身邊的聖懷璧低聲說。「四弟,這金城公主不知道是不是個難纏的角色,你行事說話可要小心。」
「多謝二哥提醒,不過……我見過她的,公主是個很明事理的人。」
他似是證了征,「你見過她?幾時?」
聖懷璧眨了眨眼,卻沒有回答。
金城倩一行人乘坐了三條大船而來,最前面那一條氣勢恢宏,金碧輝煌,一看就是王家氣派。
當船在岸邊停靠穩妥,聖懷璧率先登船上去,對方的司禮官得知他的身份之後,必恭必敬地將他引領到船頭,金城倩就站在那裡,笑吟吟地看看他。
今日的金城倩,也許是刻意為之,穿了一襲玫塊紅色錦緞,白狐毛滾邊的斗篷,映襯著笑容如花,格外明艷。
「聽說你己經做了聖朝的太子,我該和你說句恭喜。」金城倩嬌笑看從旁邊下人手中拿過一個木盒,親自遞到他手上,「這是本宮送的賀禮,太子殿下可要收好哦。」
聖懷璧低頭要打開,她卻按住他的手,在他耳畔小聲說道。「回去再看,這裡這麼多人看看呢。
一句話,顯得無限親暱。
他微微一笑,轉過身看向和自己同時登船卻一直站在身後的令狐問君,對金城倩說道。「丞相大人和我一起來迎公主大駕,這聖都之內公主有什麼想吃的,想玩的,可以直接和丞相說,你們都是女孩子,說話更方便。」
令狐問君的臉上掛看溫婉的笑,對於金城倩剛才對聖懷璧所表現的那番親密恍若未見。她先按國禮向金城公主行了禮,然後才悠然問候。
「公主殿下,咱們真是有緣,從金城到黑羽,如今又到聖朝,在兩國邦交史上,兩位殿下的緣分也算是一段傳奇吧?」
金城倩眨眨眼,伸手來拉她的手,笑道。「是啊,姊姊,不過今天先不敘咱倆的緣分,我這船上還有你的一位故人,你絕對猜不出此人是誰。」
見她一臉的神秘兮兮,令狐問君疑惑地看了眼聖懷璧,又對她笑道。「公主既然說得這麼神秘,那我是真的猜不到了。」
她抬手一指,「你看,他算不算是你的故人啊?」
令狐問君和聖懷璧同時轉身,兩人俱是大驚,震驚得如遭五雷轟頂一般——只見那從容拾階而上的黑衣武將,氣若沉淵,彷彿縱然千軍萬馬向他奔襲而來,他也可只憑腰間配刀便化解危機。
四國之中,有哪位武將能有如此氣勢?
令狐問君和聖懷璧萬萬想不到竟然會在此時、此地,再見此人——
黑羽定海!
他就這樣平靜地站在兩人面前,沒有笑,也沒有怒,似乎不認得他們似的,只對余城倩行禮道。「公主殿下,三條船均己停泊靠岸,公主殿下可以下船登岸了。」
她微笑回應,「有勞將軍了。」她再回頭看了眼呆愣在一旁的兩人,笑道。「黑羽將軍現在是我金城國的護國大將軍了,這一路多虧他相陪左右,水上的事情我是一竅不通,但我最伯暈船。他幫看我們造船司改進了船體的設計,果然再大
的風浪都不怕了,黑羽將軍可真是我金城之寶啊!「
令狐問君忍不住俏悄靠向聖懷璧,他的眉頭本己皺緊,此時看到她那震驚緊張的神情,忽然間舒展開所有的皺紋,笑咪咪道。「黑羽將軍棄暗投明,真是可喜可賀」金城公主大仁大義,胸襟坦蕩才得此大賢之士,我聖朝只恨慢人一步,未
能將黑羽將軍攬為左右。可惜啊,可惜。「
他演起戲來當真說得上是唱作俱佳,一副痛心不己的樣子,看得令狐問君簡直哭笑不得。
然而此時令狐問君的心中除了震驚之外,更多的是一連串的疑問。不是說黑羽定海被關進大牢中了,為何會突然出現在此地?他是如何逃離大牢的?他是和黑羽翻臉了才向金城投誠的嗎?他到了金城,金城倩怎麼敢收留他?如今金城倩公然帶
著這位和聖朝有大仇的將軍來到聖朝,是示威還是示好?
但她也知道現在無法探究這件事,她看了眼黑羽定海,見他目不斜視地站在那裡,眼睛只看著金城倩。
令狐問君心頭酸楚。這船上的四個人,來自三個國家,恩怨情仇糾纏不清,再相逢時,聖懷璧準備和金城倩議親,而她和黑羽定海己形同陌路,本來他們身份相近,理想抱負都差不多,應該成為朋友,但是命中注定他們卻是一輩子的敵人。這次他跟隨金城倩而來,是會報復前塵舊恨,還是……
她忽然心頭一驚,想起在黑羽定海面前,聖懷璧還從沒有公開暴露過自己的身份,現在是兩人第一次以真實身份相見,黑羽定海卻表現得如此平靜,顯然是早己知道一切且有所準備了。
在黑羽的時候,黑羽定海己經將聖懷璧視為自己的平生第一勁敵,恨不得親手殺了他,現在兩人乍然重逢,相距如此之近,會不會……她突地一陣激靈,情不自禁地邁步擋在兩人中間。
聖懷璧發現她的動作異常,心思一轉便猜到了她的想法,於是笑看伸手去拉她的胳膊,「丞相大人這是怎麼了,就算見到黑羽將軍心中高興,也不必這時候就急看敘舊。眼下你我公務在身,岸上又有大批的人馬迎駕,還是先請公主和咱們
一起回宮,父皇那裡還擺看宴席等看為公主接風呢。「
他三言兩語幾句話不僅提醒了令狐問君先將國事擺在面前,又提醒了黑羽定海,這裡是聖朝的地盤,到處都是聖朝的兵馬,讓他不可輕舉妄動。
而他這看似不經心的輕輕一拉也看在了金城倩的眼裡,她眉眼一沉,嘴角似無意的緊緊抿起,但很快地便主動伸手挽起令狐問君的手臂,甜膩地叫道。「姊姊,一會兒見了聖皇,我若有做得不對的地方,失了禮數,你可要多提醒我一句啊
令狐問君微微一笑,「好。」
當晚,聖都的皇宮迎來幾十年中最盛大的一場夜宴,整個皇宮徹夜燈火通明,文武百官中凡三品以上者全都出席了這場宴席,後宮的諸位娘娘們則在正殿後院另辟場所飲宴,以屏風隔開,載歌載舞,金城倩中途轉到後院,女人們說話更容
易親近,前殿後院一片談笑風生,氣氛熱烈祥和。
聖皇的心情大好,頻頻舉杯向金城倩及座下臣子們敬酒。
聖懷璧從頭至尾一直陪在金城倩的左右,為她引薦朝內舉足輕重的朝臣們,而令狐問君則在兩人三步開外的地方相陪,她的目光更多的是停留在站在金城倩身後的黑羽定海。
黑羽定海的現身並未在宴席上引起嘩然,因為金城倩從頭至尾都沒有將他正式介紹給聖皇。聖皇心中高興,眼中只有金城倩這個未來的兒媳,也沒有留意到她身後的隨從是誰,但是令狐問君的眼中一直盯看黑羽定海,甚至幾乎是只有黑羽
定海。
每當他稍稍靠近聖懷璧一步,她就心驚膽改地也逼近一步,幾次差點失態撞到靠過來和自已說話的其他朝臣,然而盯使如此,她也不敢有絲毫的鬆懈。
直到聖懷璧領看金城倩去了後院和各位娘娘們見面,按禮黑羽定海這個外臣是不能進後宮的,他才停在了後院的月亮門前,沒有再跟進。
令狐問君也站在了月亮門前,看著聖懷璧和金城倩並肩而行的背影,眼角的餘光還在留意著身旁的黑羽定海。
「丞相大人這樣亦步亦趨地跟在我左右,不怕引人懷疑嗎?」他的嘴角露出一絲輕蔑的笑意,側過身,重逢後第一次真正將目光投在令狐問君身上,卻是高高在上的俯視看她,「您似乎應該進去陪在太子殿下身旁更為妥帖。」
前殿和後院都是一片熱鬧,唯有這月亮門卻是鬧中取靜,四下無人。
令狐問君直視著他,悄聲說。「將軍此番親赴聖朝,可是為了殺他?」
黑羽定海驕傲地負手而立,沒有反問那個「他」是誰,因為答案彼此心知肚明,他只是淡淡回答,「我來這裡是為了保護公主殿下。」
她捏緊拳頭,「那將軍是否能保證絕不會對聖懷璧不利?」
他瞥她一眼,「我只能保證,若有人先對公主不利,我便不會饒他!」
忽地沉默了下來,令狐問君看著他這張陌生得令人心疼的臉,乾澀地開口,「將軍在恨我?」
黑羽定海的撞眸縮緊,略顯壓抑的聲音響起,「我不該恨你嗎?」
令狐問君垂下眼,了氏聲幽歎,「倘若將軍當初殺了我,也許……」
他的喉結動了動,聲音更是沙啞,一你知道我做事從不後悔。「
即使走錯一步,步步皆輸,他也不許自已後悔,因為後悔無助於挽回錯誤,因為後悔會蒙蔽自已的雙眼,看不清未來的道路。
這是黑羽定海曾親口對令狐問君講述的道理,她當然記得。可她相信黑羽定海一定後悔過,後海過當初與她相逢,後悔在她危難時出手相救,後悔將她留在他軍前效力,後悔讓她離開了黑羽,後悔沒有在知道她真實身份後立刻將她殺掉,
後悔沒有把她交給黑羽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