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捨,無端上了心頭。
瞧著他在睡夢中,仍偎了她的小手。
鼕鼕不自覺揚起嘴角,只覺甜暖,情不自禁的,她俯身低頭,偷偷的,偷了他一個吻。
他喟歎了口氣,眉宇舒展開來,吐出了兩個字。
她心頭一跳,滿臉通紅的忙直起身,雖然沒瞧見,可她知他說了什麼,他總在歡愛時貼著她的唇,這般低語著說。
鼕鼕。
那是她的名,是她再熟悉不過的字語,以前沒聽過他聲時,她總是自個兒在腦海裡拼湊他的聲音,可自從聽過他的聲音之後,他每回叫她的名時,他的聲卻恍似在耳畔。
不知怎,總教她耳熱,感覺更羞了。
總不成就連在夢中,他也知是她吧?
害羞的撫著臉,鼕鼕小心翼翼的下了床,再一次的確定他蓋好了被,還睡得很熟,一時三刻不會醒,方抱著那冊書轉身出了房,套上厚重的外衣,臨出門前,又怕他真醒了會擔心,忙轉了回來,在桌上留下一張字條,方悄悄從後門出去,到後院替那借來的馬兒套上了韁繩。
小雪,又輕輕的飄落,可她仍是上了車,往城東駛去。
她忙了一個多時辰,才匆匆趕了回來,幸好他還沒醒,鼕鼕脫下外衣與鞋襪,鑽回被窩裡,偎向他熱乎的身體。
他半夢半醒的醒了過來,試圖坐起身:「天亮了?我去打水……」
「不用了。」鼕鼕心微暖,輕笑著伸手將他壓回床上,窩在他身邊,道:「咱們今兒個休息,不開店了。」
「是嗎?」易遠睜開惺忪的睡眼,瞅著她:「你確定?」
「嗯,我好累。」她撫著他的臉,悄聲道:「你陪我再睡會兒,好不好?」
「當然好。」他伸出手,將她摟進懷裡,合上了眼,說:「你累了就再睡會兒,一天不幹活也不會怎地。」
鼕鼕咬著唇,阻止自己笑出聲來,要不真怕擾著他睡,她真想同他說,這話他該留著給他自個兒吧。
誰人像她一般勤奮呢。
果然,才一眨眼呢,他已經又再次輕輕打起呼來。
鼕鼕撫著他的心口,瞧著他沉睡的面容,好難相信自己真嫁給了他,竟嫁給了他,而且這個男人,還這般深愛著她。
「阿遠,我愛你。」
情不自禁的,她張嘴悄聲說。
話方落,雖在睡夢中,他嘴角仍揚起,教她心也飛揚起來。
笑聲,輕輕,如銀鈴,散落在寒凍的空氣裡,也飄進他心底。
又幾日。
一日午後,兩人收了店招,關起了門,用完了午飯,卻聽見有人來敲門。
易遠洗完了碗,正要到後院去倒廢水,鼕鼕便先去開門,誰知一開門,就看見門外站著那被調升去刺史大人那兒當差的秋捕頭。
「秋捕頭,好久不見,你不是在岳州城嗎?」
「是,可刺史大人派我來幫忙蘇爺調度。」
「你今兒個怎有空過來?」
「雷姑娘,可否借一步說話……」
一聽到前頭那兒的對話,發現來人是那姓秋的,易遠立時放下手中廢水,快步走回前門,誰知卻見鼕鼕快步跟著那傢伙走了出去,走到了街上才停下,他差點想直接上前將她拉回來,卻又想知她同那人在說什麼,便在門內陰影處停下。
可那姓秋的像是知道他會偷聽,雖張了嘴,竟沒發聲,教他只聽見鼕鼕滿心喜悅的回話。
「真的嗎?太好了。」
「那是,我會注意的,秋捕頭,謝謝你。」
她看起來真的很開心,一張小臉像是在那瞬間亮了起來。
然後那男人不知又說了什麼,竟教鼕鼕羞紅了臉,他微惱,再忍不住,跨出了門檻,大踏步走了過去。
姓秋的瞧見了,張嘴便道:「我聽說你又開店了,嘴饞著呢,你還有豆腐可賣嗎?」
「沒了。」易遠微惱,冷聲在鼕鼕身後道:「一早賣完了。」
鼕鼕不知他在後說了什麼,只歉然的笑著說:「抱歉,豆腐賣完了,不過你明兒個若還想吃,我再為你留一些。」
秋捕頭看著易遠的冷臉,笑得可開懷了,點頭同鼕鼕道:「那是最好。」
鼕鼕不疑有他,只微笑說:「明兒個我就替你留下。」
秋捕頭這才心甘情願的笑著說:「那我明兒個有空便過來取了。」
「謝謝你跑這一趟。」鼕鼕再說。
「不會。」他微笑搖頭,「我只是剛巧順路,我走了,你忙你的吧。」
鼕鼕笑著同他揮手,直到他上了馬離開了,方回身,誰知一回身就差點撞到易遠身上。
「你怎站這兒?嚇我一跳。」她撫著心口,驚魂未定的問:「你什麼時候出來的。」
「剛剛。」易遠垂眼瞧著她,問:「那傢伙同你說什麼?」
「沒什麼。」鼕鼕輕笑,避重就輕的回答:「就想同我買豆腐,我答應明兒個幫他留著。」
他唇一抿,知她故意閃避了他的問題,心口莫名鬱悶。
他妹逼問她,就只扯著嘴角,握住她的手,道:「那就進屋裡吧,外頭冷著呢。」
鼕鼕同他一塊兒進了屋,可卻見他一直悶著臉,一副老大不開心的模樣。
她把明早要做豆腐的黃豆給泡了水,他則在後院清洗著過濾豆渣的粗布,冬日水寒凍,他卻仍埋頭洗完了步,又洗了鍋,還跟著把大灶、煎台都擦洗過,他又洗又刷的,幾乎把所有能洗、能刷的鍋碗瓢盆全都洗上了一遍,活像那些東西得罪了他似的。
當他又試圖打了井水要擦門窗時,她終於上前握住了他的手,阻止了他。
「夠了,別再洗了,瞧你手都要給凍裂了。」鼕鼕抓握著他的手,將其捂在兩手之間,困惑的仰望著他,「別弄了,你到底是怎麼了?誰得罪你了,你要這樣悶著?」
「沒人得罪我。」一絲尷尬閃過他的眼,他粗聲道:「我只是想趁年前,把家裡都打掃過一遍。」
鼕鼕瞧著他,可不信他所說,她知這只是借口,他確實在惱著,他甚至把手縮了回去,提起水桶,道:「我去餵馬,你進屋去吧。」
鼕鼕看著他的背影,納悶他早上本來明明還同她有說有笑的,怎突然就變了個樣,她仔細回想,方察覺他是從秋捕頭來之後,才變得陰陽怪氣的。
之前,他來她這兒吃早點,也是在遇見秋捕頭之後,就變得很奇怪。
那奇異的念頭,悄悄閃過,她有些不敢相信,可初次之外,卻也猜不出別的原因。
待回神,她已快步追了上去,抓住了他的手臂。
「阿遠,等等——」
他聞聲站定回首,她仰頭看著他,開口就問:「你在吃醋嗎?」
眼前的男人渾身一緊,黑眸微暗,臉龐上有著可疑的微紅。
不會吧。
他這默認,教鼕鼕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脫口又道:「你真在吃秋捕頭的醋?」
他連更臭了,粗聲否認。
「沒有,他又不是賣醋的,我沒事吃他什麼醋。」
鼕鼕眨著眼,一瞬間好想笑,卻又覺得心疼不捨,她伸手撫著他緊繃的臉,他抿成一線的唇,微笑看著他,道:「阿遠,做豆腐的水沒了,我得上山去取水,你同我一起去,好不好?」
「好。」
見她轉了話題易遠鬆了口氣,不疑有他,點頭答應,趁她收拾店舖時,備了馬車,把水缸與木通搬上了車,同她一塊兒出城上山。
一路上,鼕鼕窩在他身旁,他臉仍有些臭,可出了城之後,她主動勾住了他手,易遠一怔,轉頭瞧她。
鼕鼕只羞看著他,悄聲道:「有些冷呢。」
見她小臉真的被風吹得紅通通的,他方緩下了臉,從後頭抽了條擋風的毯子,將她攬在懷中,把自己和她一塊兒包裹住。
「好點了嗎?」
她微笑點頭,偎在他身邊,把腦袋枕在他肩上。
他沒有反抗,只將大手繞過她的腰,將她摟得更緊。
他這行為,教她心暖,不禁從懷裡掏出小陶罐,趁他沒地方跑,挖出一些油膏,抓著他擱在她腰上的手,小心翼翼的替他被水凍得發僵的大手按摩。
察覺到她的行為,易遠一愣,垂眼只見她腦袋仍擱在他肩上,雙眼仍閉著,但她兩隻小手,確實在毯子下,溫柔的按著他的手。
那感覺那麼好,教他無法抽回手,只能任她揉按著。
他能聞到酸痛藥膏的味道,感覺她按著他的每一根指頭,從指間,到指節,然後是他的手背與手心,沒有遺漏任何一處,她將他手上每一處僵硬的肌肉,都給揉按了開來。
心,再一顫,熱又暖。
原本的慌與悶,莫名的,竟莫名就這樣,消散。
馬兒輕快的往前走,一路就這樣上了山。
不自覺的,他將臉貼在她腦袋上,看著前方,深深的吸了口氣,將她的味道,吸進心肺裡。
當她終於按完他整隻手時,才放了他手自己,把他在毯子外,另一隻抓握著韁繩的手也給拉了過來。
他識相的換手握韁,讓她繼續照顧他另一隻不岑曾被照顧的手。
她重複同樣的動作,那樣小心,如此溫柔,那般的眷戀,又依依不捨,那小小、小小卻無比貼心的照顧他,教他的心都化了開。
當她全部都按完了,他方反握住了她靈巧的小手。
她抬起頭,只見他垂眼瞧著她,黑眸深深的開口:「對不起。」
「為什麼?」
「我卻是……」他啞聲坦承。「在吃醋。」
「你不需要吃他的醋。」她凝望著他,真摯的道:「我愛的是你,嫁的也是你。秋捕頭,只是個客人。」
「你喜歡他。」他黑眸收縮著,沙啞的說。
「他是個好人,我當然喜歡他。」鼕鼕將他的手,壓在了心口上,小臉微紅的說:「可他人再好,也不是你,不是你,我也不要的,你懂嗎?」
「嗯。」他心頭一緊,將她小手握得更緊。
鼕鼕朝他微微一笑,握著他的手,將頭枕回他肩上。
易遠繼續駕著車,內心深處,知道自己願意就這樣和她過一輩子,他為她駕車,她為他按手,一起到老。
車馬轆轆向前行,轉過了最後一個彎道,終於來到了她取水之處。
可才剛轉過彎,他就瞧見前方山溪那兒,多出了間木屋。
易遠微愣,卻感覺到鼕鼕握著他的手,抬起了頭。
他停下馬車,低頭看她,只見她對著他笑,一點也不奇怪那兒多了間屋。
「這屋哪來的?」上回他銅她來取水,可沒見到這屋,可這才幾天,這屋子竟憑空冒了出來。
她仰頭望著他,微笑道:「這屋,是歐陽師傅他們,一起送你的禮。」
易遠微愣,「歐陽師傅?」
「還有工坊其他的工匠師傅與弟兄。」說著她起身,牽握著他下了車,「來啊,我們去瞧瞧。」
他愣愣的跟著她下了車,被她牽著往前走看,忍不住捏捏她的手,等她回頭時,困惑的問:「他們沒事兒在這兒蓋屋做什麼?」
「你進去瞧了就知道了。」她邊說變笑著把門推了開,然後推著他走了進去。
易遠一進門,瞬間愣住。
那屋不寬,但頗深,裡頭有新造好的塘池,還有大灶、蒸鍋、抄提槽,而在最深處,是和很大的水車,水車旁還有個裝著兩石輪的大鍋,鍋後有兩頭驢正在那兒吃草。
所有的器具、鍋爐,都是照他之前所設想的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