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那高聳的石柱牌坊上,勁筆飛揚的「白鶴山莊」四個大字,梁靜真的有種苦盡甘來的感動。
受師父之命下山,不過是區區送個禮而已,但這一路走來,卻彷彿歷經了千辛萬苦,總算到達了麗駝峰的山腳底下,怎不叫她喜極而泣呢?
她仰望蜿蜒而上的山路,遠遠看去,「白鶴山莊」就位在麗駝峰的山腰,白色的大石堆疊而成的山莊,巍峨莊嚴,氣派宏偉,兩旁飛揚上翹的屋簷如同白鶴左右橫展的翅膀,如同佇立在山壁旁的大鶴一般,正欲待展翅高飛,頗有意喻山莊雄圖大展之意。
過了這個石柱牌坊,就等於進入「白鶴山莊」的地盤了。
在到「白鶴山莊」之前,她無須打聽,沿路便聽得不少關於「白鶴山莊」的消息,因為「白鶴山莊」正在辦喜事,採辦喜事的細節,三個月前就已經在進行了。
聘請了城裡上百位師父來裁製新衣給莊裡所有的人,上自莊主,下至奴僕,全都必須穿上喜氣的新衣,請最好的花匠將從南方添購的花種樹木移植到每一所院落的園子裡。
莊主廣邀武林各路有名望的人士和世族大家來共襄盛舉,不只為了女兒的婚事,也想乘機一展「白鶴山莊」的氣派聲勢,所以不惜砸下重金採辦喜事,甚至連京城有名的四大酒樓的掌廚師父都被他禮聘而來,籌備喜宴全席,務必要提供最好的珍饈美酒,讓賓客一飽眼福和口福。
不只山莊在忙,城裡的各個商舖也在忙,因為喜事的大肆採辦,連帶促進了各商各店的生意,「白鶴山莊」辦喜事的添購採買,量之大,等於是所有相關商舖一整年的營業額,所以全城幾乎沸騰了起來,「白鶴山莊」的喜事,也是全城的喜事。
加上各地源源不絕入城的貴客,還有京城裡的達官貴胄,也都是「白鶴山莊」的座上客,不管是遠道而來的,還是住在京城的,或只是來看熱鬧的,都帶動了客棧、飯館、酒樓,還有各家商舖的生意。
客棧都被佔滿了,姍姍來遲的梁靜根本找不到客棧投宿,別說是有名的客棧了,就連一般不起眼的小客棧,也是一房難求。
所以,她決定直接來到「白鶴山莊」,心想師父只交付她送禮的任務,並沒有說一定要喝這杯喜酒啊,她打算把禮送到後,便直接原路離開,不多做停留。
有了這份心思後,她此刻才會站在麗駝峰的山腳下。過了這個石柱之後,就進入山莊的領地了。
一車一車的禮物被拉往山腰,梁靜因為輕裝簡行,身上只背了個包袱,即便是山路,走來也甚是輕鬆。
終於來到山莊的大門,進進出出的人很多,光是拜見的馬車就停了一整排,梁靜越過了馬車,走進前,發現門口有許多打扮體面的人在接待各個拜見的客人,正在一一客氣的盤問,似乎不是你想見,就能夠馬上進去這麼簡單。
確立了身份的人,立刻被恭敬的邀請進入,而馬車便被馬僮領著,從另一道門駛進去。
梁靜好奇地張望著,她長年待在逍遙峰,不食人間煙火,就算隨師父下山,也沒見過如此大的陣仗。
她想找個人問問,是否能拜見莊主夫人?和這些衣飾華麗又高貴的人站在一起,樸素的她極為不起眼,不過為了盡快完成任務交差,她還是上前拍了一位看似管事的僕人。
「這位大哥,我是來送禮的。」她對其中一位管事的僕人有禮地開口。
回過頭的男僕上下打量她幾眼,對於她簡樸的裝扮顯得十分小看,雖然他臉上沒有表現出來,但梁靜已經從他的眼神中窺見了。
「送禮?哪來的啊?」管事僕人的口氣一如這氣派恢宏的山莊,十分不可一世。
梁靜心知肚明,自己有可能被打發,要她把禮物留下就可以離開了,而那禮物有可能會被丟到成堆的重禮之中淹沒掉,但師父交代過她,要「親手交給莊主夫人」,當時她沒想到這句叮囑有什麼用意,現在看來,她能瞭解師父這句話的意思了。
「我師父是莊主夫人的故友,特命我來給莊主夫人送禮。」
「禮物呢?」
「師父交代我,務必要『親手』交給夫人。」
對方呿了一聲。「送禮就送禮,囉囉嗦嗦的!莊主夫人在忙,哪是想見就見的?你看看那些達官顯貴,個個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他們都還沒見到,哪輪得到你?」
意思就是不讓她見了。梁靜知道自己沒有漂亮的衣裳,沒有豪貴馬車,所以才會被對方瞧不起,她本身無所謂,可是不親自把禮物交到莊主夫人手中,她就不算完成師父的任務呀!
想不到連見個面,都要過關斬將才行。
她還想開口請對方通融,對方已經不耐煩地朝她揮揮手。
「要嘛就留下禮物,不然就走開,別在這裡擋路,去去去!」
「請大哥向莊主夫人通報一聲,我只要把禮親自交到夫人手上,便會離開。」她懇求著,不敢報上師父的名號。在知曉師父曾經是武林中人追殺的對象之後,她當然不會笨得說出來,但又必須見到夫人才行。
「連個身份門派都不報上,還想混進山莊?門都沒有!」對方不耐煩地警告她。
逼不得已,梁靜從袖裡拿出一錠銀子,心想有錢能使鬼推磨,她不用鬼推磨,請管事大哥幫個忙放她進去總行吧?
「大哥行行好,這是一點小小心意,麻煩通融通融。」
再度開口央求後,想不到這用錢收買的舉止卻惹怒了對方,得到的回答是管事僕人怒氣騰騰地推了她一把!
想來對方也是有武功底子的人,而且武功不弱,梁靜本想閃開,但武功底子不怎麼樣的她卻閃不開,被推了一把,就這麼往後跌跌撞撞,眼看屁股就要重重地坐下地!
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有人伸手扶了她一把,而她因為重心往下,也反射性地抓住身後人家遞來的手腕,當成了支撐重量的扶手。
「姑娘沒事吧?」
梁靜往後仰高的臉,剛好與上方低俯的面孔對個正著,那是一張俊傑儒雅的容貌,雙眸如星子般有神好看,雖然盯著她,卻是禮貌的,但是讓梁靜注意到的,卻是對方手腕上的脈象。
咦?
她的手剛好抓住人家的手腕,所以無意中探得了對方奇怪的脈象,反倒沒注意到當自己被這男子給托住時,旁邊傳來了幾道抽氣聲,不少女子正艷羨地瞪著這一幕。
梁靜已經被扶好,可是她的手還抓著人家公子的手腕不放,而且沒有隔著衣袖,是完全肌膚碰肌膚的抓著。照理說,即使是不拘小節的江湖俠女,也不會如此大膽、不顧羞恥,但是梁靜一心想確定這人脈象的怪異之處,所以才會緊抓著不放,在別人眼中,倒是她乘機佔人家俊公子的便宜了。
賀青雁雙眉微擰,料不到這小姑娘看起樸實無華,舉止卻這般大膽。剛才遠遠地他就見到山莊的僕人在刁難她,所以當對方推開她時,他及時上前扶住她,才免去她當眾摔倒難看。
可現在小姑娘如此不顧眾人眼光,光天化日之下不避諱男女授受不親而抓住他手腕不放,令他生起厭惡之心,再加上對方一雙眼睛直直盯住他瞧,實在有失姑娘家矜持的氣度。
「姑娘沒事就好。」他一揣手,巧妙地化去了她抓捉的力道,不再看她,越過她逕自往前。
「等等!」梁靜忙開口叫住他。
賀青雁裝作沒聽到,腳步沒停下的意思,直到身後又傳來另一句教他意外的話——
「你身染慢性劇毒?」
賀青雁一聽,驚訝地轉身回望她。
「你說什麼?」
「我說……」下面的話剛好被旁邊吵雜的吆喝聲給蓋住了。
山莊裡幾個位階算高的管事全部出籠,迎客的僕人們忙著招呼貴客,且不只要招呼貴客,連貴客乘坐的馬匹也要招呼周到,因此馬僮來回穿梭著,頗為喧鬧。
賀青雁想聽清楚她說的話,因此本來打算疏遠的腳步,立即改而走回來靠近她。
「你再說一次。」
梁靜沒料到他突然靠得這麼近,高大的他還彎下腰把臉貼近,不禁嚇了一跳,本來想退後的,後來發現對方這麼做,是因為周圍太吵了,所以她只好用兩手圈在嘴邊,將要說的話一字一字清楚地傳到他的耳中——
「我是說,你脈象有異,面色偏白,是不是慢性中毒了?」
賀青雁俊秀的表情顯現出驚訝萬分,同時明白了原來剛才這小姑娘抓住他的手腕不放,並非是想厚顏地佔他便宜,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原來是在觀察他的面色。
「你是大夫?」
他的疑問,被一旁的人聲吆喝給蓋掉了。
「什麼?」梁靜沒聽清楚。
賀青雁對她的厭惡沒了,取代的是驚疑,想知道她為何會看出他中了毒,索性也學她將手圈在嘴邊,靠近她耳旁,把話傳給她。
梁靜聽清楚了,恍悟地點點頭,接著繼續將雙手圈在嘴邊,附在他耳邊回答。
「我不是大夫,但是對藥學知道得多一些。你脈象躁動,眉間有一股陰寒之氣,應該至少中毒半年以上了。」
賀青雁原本還推測這小姑娘或許是誤打誤撞地猜出他中毒,可當她連時間都推測出來時,讓他再度震驚了,因為他正是半年前中的毒!
她到底是什麼來歷?
梁靜從袖裡拿出一個小瓷瓶,抓起他的手掌心,倒了一顆紅色的藥丸給他,在他驚疑不定的目光下,她將瓷瓶收好,然後繼續用手圈嘴,在他耳邊說道:「這顆藥丸可解公子體內的毒,就當報公子適才免我摔個狗吃屎之恩。」
賀青雁訝異地詢問:「這藥丸當真能解我身上的毒?」
「是的,而且請公子牢記,三日之內,不吃姜,不吃辣,忌喝酒,飲食以清淡為宜。三日之後,便無此忌,公子想大口吃肉、大口喝酒都行。」
他們兩人,就這樣彼此輪流附耳說話,看在別人眼中,像小倆口在說什麼悄悄話似的,十分親暱,羨煞不少旁邊的姑娘,更讓賀青雁身旁的家丁感到不可思議。
他們的公子從不會主動接近女人,更別說像這樣附耳說話了,這小姑娘到底是何方神聖,竟然能讓公子這樣跟她說話?
梁靜認為該說的都說了,便瀟灑地轉身走開,心思又回到眼前的難題上。她必須見莊主夫人一面,但顯然那些管事的僕人不會那麼容易就讓她進去,被拒於門外,她又如何能交差了事?
走回城裡,去買件稱頭點的衣裳,把自己打扮一下再來嗎?不,她搖頭,這樣太費時了。或者迷昏某個僕人,穿對方的衣裳混進去?嗯,不費時,但有風險,萬一被認出來,當成是刺客或偷兒就糟了,禮還沒送到,先丟了師父的臉。
她歎了口氣,早知道當初就該好好練功夫。不過師父也說了,她慧根不在武功上,要她別浪費時間。
正在發愁間,手臂突然被人握住,她回過頭,竟是先前那位扶她一把的公子,而他的表情像是匆匆抓住她,怕追丟了什麼似的。
「姑娘可否告知在下芳名?」賀青雁劈頭就是這一問。當她將藥丸給他,說可解他體內之毒時,他還半信半疑,可是有個感覺告訴他,這姑娘不會騙他。就算對方有心害他,他體內的毒不解,也只剩一個月好活了,早一個月死也沒差,所以他姑且一試,將藥丸吞下肚,很快地,他感到體內發生了變化,那種堵塞胸口的窒悶感不見了,取代的是無比的清爽暢快,他甚至感覺得到有一股舒活之氣在五臟六腑之間貫穿行走。
當下,他就知道這藥丸確實可解他體內之毒,更訝異於這各地知名大夫皆束手無策的西域之毒,這小姑娘居然輕輕鬆鬆就幫他解了!為了問個明白,他吩咐家丁和一塊兒來的兩名師弟先進去,自己則去追那姑娘,生怕在這紛紛擾擾的人群馬車中,失去了她的蹤影,因此一瞥見她,想也不想地立刻上前抓住她。
梁靜不知道他在急什麼,想到他大概是來道謝的,便溫婉地笑了笑,有禮地回覆。「小女子梁靜。」
「梁靜……」賀青雁細細念著,在武林中,從沒聽過哪門哪派有這號人物。他突地發現自己還抓著人家姑娘的手臂,這可不像他,忙放開手,有禮地拱手道:「在下賀青雁,對姑娘唐突了,有得罪之處還請見諒,同時也要向姑娘謝謝這救命之恩。」
梁靜對他搖搖手。「小事一樁,公子無須放在心上。」說完就走,很快地又把注意力放在「白鶴山莊」上,鑽研思考潛入之策。
賀青雁又是一愣,這還是他第一次報上自己的名號後,對方卻沒半點反應。難道她不認得他?不可能吧?他賀青雁師承南山門派,南山門派在武林享譽盛名,南山派掌門人是他師父,極受江湖人士尊崇,而他本身也因為武學才識為江湖人士所知曉,還是人人讚譽的美男子呢!
半年前,他在西域一場武功比拚中,雖然打敗了對手,卻中了對方的暗算,被下了奇毒,後憑藉著內功深厚,死撐活撐地回到南山,多虧師父輸入真氣,才讓他不至於立刻身亡,但卻只能延續他的壽命,無法完全逼出他的毒根。
這半年來,跑遍了大江南北,遍尋各地奇士名醫,卻沒有一人可以治癒他,直到這次奉師父之命到「白鶴山莊」來送禮祝賀,遇見這位梁靜姑娘,居然一下子就治癒了他,怎不叫他驚奇震撼?
她到底是誰?來歷肯定不簡單。俊眸深處閃過一抹幽亮的暗冥。
他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問:「冒昧請教,梁靜姑娘師承何處?」
「我師父沒沒無聞,不值一提。」她隨口敷衍了一句,繞著山莊走,想知道有沒有什麼小門小洞可以鑽進去,或是找棵大樹越過牆混進去也行。
沒沒無聞?賀青雁沈吟著,能熬製出此等解藥,絕非泛泛之輩,既然她不想說,他便換個方式問。
「姑娘可是奉命來喝喜酒的?」他緩步慢行,很有耐性地跟在她身旁。
「師父命我來送禮。」她回答道。
「既然是來送禮,姑娘為何不進去?」
真是說到她的痛處了,她對著眼前無懈可擊的高牆長歎一聲。「我也想啊,可是看門的不放我進去,偏偏這禮又必須親自交到莊主夫人手上才行。」
「喔?」賀青雁的俊眉挑了下。「這個忙,在下倒是可以幫。」話音才落,走在前頭一直沒看他的那張清秀小臉,倏然回頭,水靈靈的明眸一亮,用著清脆高昂的語氣向他確認。
「真的嗎?真的嗎?」
他抿唇一笑,這笑,曾打亂了眾多姑娘一池春水。「賀某既然說出,就一定做得到,若姑娘不嫌棄,請與在下一塊兒同行。」
「沒問題,我跟你走,只要可以進去就行了。」有人領路,當然好啦!她心中歡喜。老天有眼,好人還是有好報的,瞧,多好的現世報,馬上就來了。
賀青雁目光含笑,一撩手。「請。」
梁靜也笑了,隨著他,一塊兒往山莊大門邁去。
多虧有賀青雁的幫忙,直到入了山莊裡頭,她才曉得他的身份地位似乎頗受敬重,一路上山莊的僕人對他極為禮遇,就連他說的話,都很有份量。
她在一旁看得清楚,這些奴僕管事對賀青雁極盡小心招呼,讓她不由得抬頭打量他,而賀青雁始終保持一貫的優雅,唇邊掛著淺笑,任她打量,甚至還會回應她的目光,顯得十分神秘。
梁靜對江湖人物多有不知,除非必要,否則她懶得多方打聽。她猜測這位賀公子必是身份顯貴,出身不凡,她無心插柳柳成蔭,那顆藥丸真是救對人了,決定回頭多做幾顆,簡直比銀子還好用哪!
他們被引進了西廂接待貴客的廳堂等著,俐落的丫鬟立刻送上香茗和小點,上頭印有喜字,再看那茶杯和茶盤,胎薄,釉色潔白瑩亮,上頭還有精工巧奪的繪花,一看便知造價不菲。
梁靜飲啜一口,覺得這茶品茗起來,也不過如此嘛,師父每次從山下帶回來的茶,比這個好喝多了。再說這小點,漂亮是漂亮,但也沒有師父帶回來的好吃。
她感覺到一旁打量的目光,望過去,對上賀青雁的視線,不禁感到奇怪。
「怎麼了?」她奇怪地問。
賀青雁目光含笑。「姑娘看似純樸,對這皇宮御用的茶茗小點,卻食之淡然,沒有預料中的驚喜,似乎是習慣了。」
她看看手中的茶,再回頭看他。「這是皇宮御用的茶茗小點?」
「『白鶴山莊』莊主人脈廣闊,與宮中朝臣亦有往來,要進貨皇宮妃子御用的茶點並不難。」賀青雁笑得意味深長。
梁靜恍然大悟。「原來宮妃吃的是這些啊!也不怎麼樣呢,我吃過比這更好的呢!」
她的話讓賀青雁頗為驚訝,但聽她話語絲毫沒有炫耀之意,說得也極其自然。他一直在猜測她的身份,從她的舉手投足中,並無感到一絲富貴大戶千金小姐的作派,卻對這種名貴茶點視之平常,更加令人好奇她的來歷了。
「想必姑娘若非出身名門,必是名師之後吧?」賀青雁語氣輕鬆,聽似閒聊,實為打探。
梁靜只是一笑帶過,沒有回他什麼,更加讓他心中猜疑,腦海裡突然浮起一個名字,此人在二十年前聲名大噪,他心中一驚,隨即認為不可能。
這時候,廳堂外走來一位中年男子,此人一身灰袍,面目嚴峻,舉止看似嚴謹,其他奴僕都跟在這名男子身後,顯示出此人的身份高於他人,在對方報上名後,即知原來是山莊的二管家。
「南山派賀公子光臨敝莊,二管家在此恭迎大駕。」中年男子謙恭地拱手施禮,態度上甚是恭敬。
「好說。我這次是奉師父他老人家之命,特來送禮祝賀的。」賀青雁也起身斯文回禮,舉手投足間,不失名派氣度。
「南山掌門先生送來的禮車,已經稟報莊主,莊主囑我先招呼公子,一會兒就親自過來向公子致謝。」
「好說,不急——」他頓了下,因為一旁的小手正在拉拉他的衣角,催促著說她很急,讓他眉毛一挑,清澈溫潤的眼底浮現會意的笑芒,對二管家改口道:「今日眾多貴客臨門,莊主忙得不可開交,我是晚生後輩,不勞莊主前來相迎,倒是我身旁這位梁靜姑娘,想求見莊主夫人一面,可否煩勞二管家代為引見?」
二管家忙道:「不敢,這點小事,舉手之勞,煩請梁姑娘隨我來。」
梁靜喜不自勝地忙回禮道:「有勞二管家大人。」
在二管家跨出了門檻後,梁靜感激地轉向賀青雁。「賀公子,謝謝您。」
「好說,和梁靜姑娘的相救之恩比,賀某的這份恩,微薄不足。」
「不,只要能見到莊主夫人,把禮親自送上,就是幫了我大忙了!」她的感激是誠心誠意的,一點也不做作,因為她此行波折多難,眼看任務即將完成,她都快喜極而泣了。
賀青雁只覺得,這小姑娘真有趣,和他以往見到的姑娘都不同,對她十分有好感。
「快去吧,二管家還在門外等著。」他輕聲提醒。
她點點頭,輕盈的腳步跨出廳堂,隨二管家去了。
她的背影,在賀青雁的目送下,消失在庭院拱門盡頭。
梁靜被領至莊主夫人柳明月的院落,這院落樓閣分外精緻美麗,窗欞玉階,曲橋流水,雕樑畫棟,處處無一不精,無一不美,顯現出莊主對夫人的寵愛。
梁靜一路上想著城裡聽來的八卦消息,說莊主的元配夫人二十二年前病逝,現任夫人是莊主再娶的第二任妻子,大公子是元配夫人所生,大小姐和二小姐則是現任夫人所出,這次為大小姐採辦的喜事,新郎是入贅的。
她跟在管家身後,雙眼張望,欣賞著這裡的一景一物。這個山莊的確非常雅致,處處可見匠心獨具,設計者極為用心,難怪號稱天下第一大莊。據說山莊的女主人柳明月雖然年近四十,可是在當年,也是美貌聞名於天下的大美人,嫁給了山莊的主人李封疏,做了山莊的女主人,生的兩位千金,也都有著美麗的姿色。
來到門前,二管家留她先在門外等著,進去稟報後便出來招呼她。
「梁靜姑娘,夫人有請。」
「謝謝二管家。」梁靜微一施禮,便跨了進去。
一進門,抬眼迎目的,是一名坐在首位上的貌美女子,左右有丫鬟伺候著。梁靜見著對方,不由得看呆了。
多美的女人啊!溫婉,嫻靜,氣質出眾,不到四十的年紀,依然光采照人,舉手投足,美如天仙。
花宮主雖然也很美,可是和眼前女人的美是不同的,花憶蕊的美像在寒冬傲然綻開的梅,是冰冷的,而眼前的莊主夫人,卻是春天初綻後的蘭,華貴雅致,是溫暖的。
莊主夫人美眸朝她笑了笑。「聽說你非見我不可?」
梁靜忙向她福身。「承蒙夫人接見,梁靜心存感激。」
柳明月抿唇笑了笑,要她別多禮。「聽二管家說,你是來送禮的?」
「是的,師父交代我,務必把這禮送交到夫人手中。」說著,雙手捧起木盒奉上。
二管家走上前,接過梁靜的木盒,回到莊主夫人面前遞上。
柳明月伸出纖纖玉手,將那木盒緩緩打開,在此之前,她的臉上總是保持著恬淡迷人的笑容,水波眼眸是柔和溫婉的,不過在看到木盒裡擺放的玉珮後,那雙眼轉瞬間射出驚恐的銳芒。
她死死盯著木盒裡的玉珮,一臉的不敢置信,再將玉珮拿起來看個仔細,摸著玉珮的手還微微抖著。
「夫人?」一旁的二管家察覺出主人的異樣,忙喚了聲。
柳明月臉色泛白,強壓著內心的翻騰,語氣鎮定地問:「令師高姓大名?」
因為莊主夫人始終低著頭,梁靜沒看到她臉上的異樣,但也不會傻傻地報出師父名號,她早已想好一番說詞。
「師父說,他二十年前已退隱江湖,姓名無須再提,唯一的心願,便是將此玉珮送給夫人作為賀禮。」她心想,夫人應是師父的故友,在不方便告知姓名的情況下,她故意提到退隱江湖,這樣的提示,應該可以讓夫人想起是誰,因為「令狐絕」三個字,在現今武林中是個禁忌的名字呀!
柳明月心中的震撼無法言喻,她萬萬沒想到,二十年後,這玉珮還會再回到她手上!當年,她為了搶奪這莊主夫人之位,殺了元配夫人,這玉珮正是那女人所有之物,而唯一知曉這秘密的那個男人,也在二十年前死了呀!如今卻突然有人把這玉珮送到自己手中,這不擺明了是衝著她來的嗎?
難道他沒死?到現在還活著?
柳明月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她不敢置信,可是玉珮在手,又叫她不得不相信。
「退隱江湖?是嗎?原來他還活著呀!」她語氣森冷,神情越來越可怕,眼中的殺意充盈。
梁靜望著夫人,心口陡地大跳。剛才還溫婉得如同天上浮雲彩霞一般柔和的神色,此刻卻變成了鬱鬱激憤,射來的目光在預告著即將來臨的風雨。
「將她抓起來!」柳明月猛然激動得大聲命令。
梁靜心中大駭,夫人命令一下,身旁的兩位丫鬟立即向她出手抓來,原來她們不只是普通的丫鬟,全是身手矯健的練家子!
「等等!這是怎麼回事?」她驚惶地問,一雙手臂已經給人捉住,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
柳明月一臉忿怒,緊握玉珮的手還發抖著。
「簡直欺人太甚!說什麼送禮?這玉珮是死人之物!」
啊?
梁靜傻愣當場。玉珮是死人之物?這是怎麼回事?
梁靜這下真的緊張了。「夫人,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
柳明月哪會聽她解釋?她面露殺機,語氣只有狠戾。「哼,這玉珮本是前莊主夫人所有,原來被你師父盜走了!」她決定先下手為強,栽贓給對方。
咦咦咦?!
梁靜瞪大了眼,不等她問個明白,柳明月已經揮手喝令——
「來人,把這偷兒關進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