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上的銀色LED時鐘,顯示時間是十二點十分。
房間內冷氣放送著,定溫二十六度,角落的循環扇規律地擺動著,室內溫度十分涼爽。
淺米色調的單人床上,閔曉年蜷著身子,飽含睡意的小臉埋在蓬鬆枕頭上,一雙勻稱纖細的長腿跨纏著被單,玉臂摟著人形抱枕睡得正沈,粉唇微啟,呼嚕嚕呼嚕嚕像貓咪一樣打著呼。
她正作著好夢,閉合的眼兒彎彎,嘴角也彎起一抹甜笑。
驀地,一陣音樂聲干擾了寧靜。
閔曉年被音樂聲吵醒了,眼皮微微動了幾下後,掀開一條小小細縫。
音樂聲持續著,粉唇打了一個不太優雅的呵欠,她掀開被子,伸長手朝床頭櫃胡亂摸索一陣。
指尖碰到冰冷的方形金屬,下一秒細白的手掌覆在白色手機上,慢條斯理的把手機抓到耳邊。
「喂……」呵∼∼手機貼著粉頰,她發出的聲音像慵懶的貓叫聲。
「是我,東西收到了嗎?」那端,傳來低沈醇厚的男人聲音。
「你……」這聲音……
來興師問罪了?
她又打了一記呵欠,努力翻身坐起,睡意瞬間消失一半。「你是誰?」
那端立即傳來咬牙切齒的吼聲。「閔曉年,你活得不耐煩了是不?」
竟敢裝傻?以為她遠在台灣就能逃過懲罰嗎?
哼,他會把「仇」記起來,絕對一筆一筆跟她清算!
「穆子軡,一大早的,幹麼火氣這麼大啦。」又來了!她早有準備,俏鼻一皺起,反射性的把手機拿離耳邊。「你是生理不順嗎?」
一大早火氣這麼旺,應該喝點清肝潤肺的青草茶。
她心忖,有空要去青草鋪抓幾帖青草茶方寄給他。
「明明知道我是誰,你還給我裝傻。」這女人就存心氣他。「還有,紐約現在是深夜,不是早上,你以為我像你那麼好命,每天可以早早上床睡覺,睡到太陽都曬屁股了還賴床。」
穆子軡人在紐約,剛加完班回到公寓,連澡都還沒洗,就先打給遠在台灣的閔曉年。
這女人年紀明明比他大,但思想行為卻又跟年齡不成正比。
「我把窗戶關起來,房間裡開冷氣,太陽曬不到我的屁股。」殘存的睡意這會兒全沒了,因為他那疲憊的聲音。「我會賴床是因為今天是假日……」
這男人總是老氣橫秋的管東管西,管很寬。
抗議啦!平常她也是很認真工作的好嗎?!說得好像她成天混吃等死,對社會一點建樹都沒有。
不過她的情況跟超人穆子軡比起來,真是令人汗顏。
他一天二十四小時當四十八小時在用,操得很哪!
反觀自己,度過快樂又輕鬆的大學生活,出社會後當個小記者,每天跑新聞,雖然不輕鬆,但相較之下,確實沒有太大的壓力。
「東西到底收到了沒有?」不願浪費太多時間在抬槓上,他打這通電話有更重要的事。
「昨天晚上收到了。」他說的「東西」,是他從紐約快遞寄來的機票。
「你今年會來紐約嗎?別讓我再度期待落空。」他的語氣帶著濃濃的抱怨。
這只長年紀不長腦袋的女人真的很沒良心。
他在紐約拚死拚活,不論多忙總惦記著她。
她呢?在台灣過得逍遙又自在,不過是枚小記者,請假不會太難吧?她卻不願挪出一點時間飛來紐約,跟他短暫相聚。
年復一年,穆子軡不得不懷疑,她心裡到底還有沒有他這個男友存在?
「我……尚在考慮中,最近公司人力短缺,看大家都忙得焦頭爛額,我實在不好意思請假。」每年接近他的生日時,他都會寄機票,要她飛到紐約替他慶生。
她,是他最想收到的生日禮物。
但她卻從來沒有實現過他的生日願望。
其實自己何嘗不想念他?可他們中間有著無法忽視的問題——身份差異……擁有美國國籍的穆子軡,是個含金湯匙出生的富家少爺,且是獨生子,背負著繼承家業的龐大壓力。
他這樣一個擁有高貴身份的男人,勢必要與門當戶對的名媛千金匹配,而她不過是管家的女兒……
他們之間橫亙著跨不過去的身份藩籬。
或許穆子軡一點兒也不在乎,但她無法不在意。
「忙?真忙的話現下該在公司加班,而不是睡大頭覺。」見她又想找理由,他的呼息陡然變得沈重。「閔曉年,你心裡到底有沒有我?到底是你的工作重要,還是我重要?」
積壓多時的煩躁匯聚於胸口,筆直長腿一邁,他在公寓裡暴走,快將長毛地毯給踩平。
來到紐約四年多,除了第一年他曾抽空回台跟她短暫相聚外,第二年開始他被大伯父安排進入「穆氏生技集團」總公司實習,從此他除了課業外,還得接受接班人的菁英訓練,再也挪不出私人時間返台。
他對她的思念快要破表,光是透過視訊和電話,已經無法滿足他的想望。
每年他都會寄機票給她,期望她能解除他的相思之苦。
但她總令他失望。
對她的思念已經氾濫成災,今年她若仍不來,那麼他、那麼他……
「穆子軡,不要凶巴巴的好不好,我不是說我在考慮嗎?又不是不去紐約,如果可以請假的話,我當然會去。」儘管有著身份上的藩籬,她也管束不了自己的心,渴望能跟他見上一面。
畢竟分開那麼多年,談戀愛都只能透過視訊和電話,談得好辛苦、好孤單。
同事們私下都將她歸在公司的剩女行列內,說她都快三十歲了,身邊卻沒半個男人。
被歸為剩女實在不是什麼光榮的事,只是她明明有男友,卻因為兩人身份懸殊,讓她一直不敢公開,就怕不小心傳到老媽耳裡,引起軒然大波……
她的安撫成功地將他胸口的煩躁壓抑下來。「好,我等你回覆……別讓我等太久好嗎?」
只要她肯考慮,別斷然拒絕,他願意強抑思念,繼續等下去。
「嗯,我盡快。」如果能請得到假,她當然會迅速聯絡他,但萬一主管不准假呢?閔曉年暫時不敢去想結果。「你快去休息吧,你的聲音聽起來很累,有點沙啞……你感冒了嗎?」
「喉嚨癢癢的,可能是主持一整天的會議,說話說得口乾舌燥……不礙事。」她的關心讓他全身的疲憊減輕不少。「曉年,我很想你,很想很想……你有想我嗎?」
坐在窗前的沙發上,大手扯松領帶,他瞇起黑眸望著入夜的街景。
從高樓往外眺望,紐約的夜很璀璨,但諷刺的是他的心卻十分孤寂。
聽著他毫不遲疑地吐露思念,她眼眶驀地發熱。「我想你,很想很想。」
她的心緊緊揪著、疼著。
「那就快點來到我的身邊,好不好?」高傲如他,只有在心愛的女人面前,才肯示弱。
「我……我明天一上班就去遞假單。」她不敢給予承諾,但為了他,她願意極力爭取。
「嗯,我等你。」
「那我掛電話嘍,你快去睡,別累壞了。」
「我知道。」他掛了電話。
將手機擱在沙發扶手上,疲憊不已的穆子軡深陷沙發內,渾身精力被工作搾乾,明明倦極了,但卻一點睡意也沒有。
幽微的月光溜進屋內,灑落在他身上,他目光深沈的望著那道弦月,心無比空寂。
只有她能抹去這道沈重的孤寂。
她會來到他的身邊嗎?
沒有答案,他只能繼續等待。
上班時間,雜誌社裡忙碌一片。
坐在又窄又小的位子上,閔曉年整個下午都在埋首寫報導。
身為雜誌社記者的她,工作很繁瑣。
她的主力是體育新聞,但因為人力不足的關係,她還兼跑藝文類的報導,時尚圈有什麼發表會,她也要湊一腳。另外政商名人或演藝圈發生醜聞,她也難以倖免被抓去守株待兔,等主角現身訪問,若是遇到天災人禍那更慘,她更不能休假,必須二十四小時待命。
不過最近台灣除了經濟話題一直吵不停外,其他倒一片祥和。
天下還算太平,這讓她這個全方位記者可以稍微喘口氣。
早上跑跑新聞,下午就窩在公司整理採訪稿,偶爾還能抽出空檔幫忙同事,同心協力一起度過人力不足的時期。
可今天她有些分心,因為上星期遞出的假單,主管到現在都還沒回應。
那沒耐性的男人已經下最後通牒了。
期限是今天。
今天無論如何,她都得硬著頭皮去問總編,到底准不准假。
總編是她的大學學姊,兩人感情不錯,她若真要請假,看在兩人的交情上,學姊應當不會阻擋。
可問題是,最近社裡雞飛狗跳,幾個資深記者因為薪資談不攏,跳槽到敵營去也,新人又還進不了狀況,人力短缺嚴重。
她身為學姊極力推薦的記者,得當榜樣做給其他人看,而不是在這節骨眼上丟下成堆的工作,出國逍遙。
突地手機鈴聲響起,劃破寧靜空氣。
陷入尋思狀態的閔曉年,將視線從螢幕移往手機,迅速瞥了一眼後接起。
「媽∼∼」
「曉年,你今天過來穆家一趟,媽有事交代。」
「幾點?」即便天下太平,但她手頭仍有工作,最快也得六點才能下班,回到穆宅大概也要七點半了。
「晚餐之前過來,順便陪媽吃飯,張叔說要燉一鍋蔬菜牛肉給你吃,另外還會準備你最愛喝的銀耳蓮子湯,給你喝個夠。」女兒四年前就搬回市區一個人住,她老擔心女兒在外沒人照料,三餐吃得不營養,陳秀枝只要找到機會,就會叫女兒回穆宅補一補。
「好啊,我七點半之前一定到。」說到燉牛肉,她口水都快流出來了。「穆先生和太太呢?他們不在嗎?我這樣過去吃晚餐,會不會不方便?」
穆家對她們母女很好,也從不擺架子,沒拿她們當傭人看,就像一家人一樣。
住在穆家時,她時常跟穆子軡打打鬧鬧,老媽總耳提面命,叮嚀她別老跟穆子軡膩在一起,少爺和傭人的身份要分清楚,謹守該有的分際。甚至曾語重心長的暗示她,絕對不能存有不該有的念頭……
不該有的念頭她已經動了啊,她和穆子軡很自然而然地走在一起了,這件事她一直不敢跟老媽坦白……
這麼多年來她持續隱瞞,一點也不敢露餡,深怕母親反彈,阻擋他們的往來。
這不無可能……因此她總心存顧忌,不敢和穆子軡高調談愛。
「他們到南投的別墅度週末去了,明天下午才會回來。」主人不在,主事廚房的張五泰這兩天也休息,直嚷著要燉補給曉年吃。「我得去菜市場買菜,我跟肉販訂了豬腳和烏骨雞,得趕在人家收攤前去拿。」
「喔,好……」飄遠的思緒被母親的聲音喚回,她虛應了聲。
母女又聊了幾句後,陳秀枝掛了電話。
閔曉年把手機擺回剛剛的位置,甩開心中那抹惶惶不安,嘴角彎起甜美的弧度。
一想到今天下班有大餐可吃,她就好開心。
從小到大她完全改不了愛吃的習慣。
一有課業壓力,她就靠吃來發洩,幸好她吃不胖,這些年儘管愛吃愛喝,身材還是維持苗條,體重沒有多大變化。
唯一改變的是她已脫去學生時代的青澀,從女孩變為輕熟女。
出社會後因為工作的關係,她學會打扮,偶爾被拉去參加時尚趴跑新聞,還會蹬上高跟鞋,穿上小露香肩、粉背的小禮服,展現性感。
在趴踢裡,常會接觸到一些富公子,有些條件還不錯,但她從不心動。
看來,她的心早被穆子軡制約了。
想想啊,當她十二歲隨著母親進入穆家居住工作,小她兩歲的穆子軡早晚都在她身邊繞著,當時年紀小,兩人相處很愉快。
她曾經懵懂的以為,他們是再平常不過的姊弟之情。
但就在穆子軡飛往美國的前夕——
他約她在穆家後院碰面,她猶記得那晚天空漫天星星,月色浪漫,在隱密的大樹下,他坦率的告白,並低頭熱情索吻,吻得她芳心輕顫。
那晚,讓她正視了對他的感覺。
她一直喜歡著穆子軡,但因為身份懸殊,讓她不敢勇敢去愛他。
直到他出國後,她起了自私又消極的想法。
遠距離的戀愛撐不了多久,何不放膽接受,反正空間會沖淡兩人的感情,到頭來沒有誰負誰的原罪,他們也會回到少爺和傭人之女的身份。
倘若真的被穆子軡拋棄了,她不會有怨言,畢竟他們注定不會有結果……
可穆子軡卻積極經營這段戀情,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她心中的消極想法逐漸被驅散,愛戀逐日加深,兩人感情一天比一天好,思念一天比一天濃烈。
穆子軡玩真的,而她即使想退縮,卻總無路可退。
「曉年,總編回來了。」隔壁的同事敲了敲OA隔板。「你不是有事要找總編,還不快去。」
「謝了,我馬上去。」收回游離的思緒,她驀地跳起來。
忙不迭套上被踢到一旁的鞋子,衝出辦公桌,在窄小的走道閃來扭去,一路進到總編辦公室。
總編忙碌的程度是她這個小記者的N倍,總是來去匆匆。
這會兒總編才回公司,下一分鐘又可能馬上離開。
不把握機會不行,今天非問到結果,好回覆失去耐心的穆子軡。
反正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總編若不准假,穆子軡要砍她的頭,她也不會逃避,脖子伸長長乖乖領罰。
「學姊,拜託給我一分鐘,我有件事必須確定,你今天一定要給我答案,拜託∼∼」閔曉年立即發動溫情攻勢。
「等下再談,你進來正好,這份採訪稿你看一下,後天整理出來給我。」盧俐燕轉頭,把採訪稿和錄音筆順勢朝閔曉年塞去。
社裡人力不足,她這個總編也得下海跑新聞。
唉,歹命哪!
「啊?我、我自己的工作都做不完了……」現在又塞新工作給她。
「工作很多,社裡人手又不夠,你就多擔待點,等我找到人,你就可以輕鬆一點了。」擺擺手,盧俐燕實在沒空跟學妹多聊,要她共體時艱。
「好啦,這份稿子我盡快整理給你,那我月底要請假的事——」
「我再想想,如果那天來應徵的那個什麼梁什麼洛的確定要來上班,我會考慮讓你休假。好了,去忙吧,現在談這個沒用,我保證三天之內給你答覆。」
見學妹還想說什麼,盧俐燕只好給予安撫。
不是她不肯給假,實在是人手嚴重不足呀。
閔曉年苦著臉癟著嘴,想說的話全都往肚子裡吞。
學姊都這麼說了,她也不好再說什麼。
摸摸鼻子,她抱著採訪稿,垂頭喪氣地走出辦公室。
「什、什麼?咳咳,媽,你有沒有說錯,還是我聽錯了?」
吃過豐盛晚餐的閔曉年,滿足的坐在後院籐編長椅上,她手裡拿著一碗冰涼的銀耳蓮子湯。
才喝兩口就差點嗆到,因為母親竟然要她去美國一趟。
「喝慢點,又沒人跟你搶。」陳秀枝伸手溫柔地拍拍女兒的背。
她把甜湯放到一旁的白色玻璃圓桌上,一手將鬈翹的髮絲順到耳後。
「真的是穆太太的意思嗎?她要我請假去美國照顧少爺?美國那邊不是有管家負責少爺的生活起居嗎?為什麼突然要我去?」
「少爺上星期得了重感冒,住院住了兩天,直到前天才出院回家,可不巧張管家家中出了點事,才不得已在這節骨眼上辭職……曉年,你也知道少爺向來不愛用新來的人,但太太又不放心他一個人生活,原本太太打算自己飛去美國照料少爺,但被拒絕了,太太金枝玉葉,怎麼可能做得來繁瑣的家務呢?我又不懂英文,去了也沒用,反而還會給少爺帶來麻煩呢,想想唯有你最適合,太太才會開口要我找你去美國一趟。」
穆太太就穆子軡這個獨生子,自然寵愛擔心。但她也不會過於溺愛,無理地使喚別人。穆太太跟她提這件事時一臉歉然,特別吩咐千萬別勉強曉年,讓曉年好好考慮,畢竟她還得工作,更強調去美國這幾天的薪水不會少給。
「曉年,你可以請假嗎?」
從十多年前就深受穆太太恩情的陳秀枝,絕不會拒絕太太的請托,排除萬難也要女兒去一趟紐約。
穆子軡感冒住院一事,閔曉年也知情,不過不是已無大礙了嗎?
這該不會是他的詭計吧?
她一直無法確認能否請假,那沒耐性的傢伙狗急跳牆了。
真是好樣的,竟然暗中從穆太太那邊下手。
只要把穆太太請出來跟老媽說幾句,一切都搞得定。
看來今晚根本就是鴻門宴,老媽無論如何要她飛到美國照顧他。
這傢伙,真是詭計多端!
不過想想,他這麼做也是因為思念氾濫吧,閔曉年心裡腹誹他的同時,心坎也泛起一絲甜意。
「這……也不是不能請假,但公司現在人手不足。也得給我幾天的時間處理手邊工作。」
「等不及了,你盡快請好假馬上飛去美國,張管家後天就不上班了,少爺生病沒人照顧不行。」陳秀枝很堅持。
「媽……」閔曉年有點頭痛的瞪著母親,她知道母親一心只想報恩,畢竟穆家對她母女倆恩重如山。「請假不是說請就能請,何況公司人手不足,我硬要請假實在說不過去……」
「曉年,別忘了穆家對我們的恩情,這是穆太太頭一次提出要求,我們不能拒絕,絕對不能。」
「我……我知道啦,我明天就跟學姊說說看,我想學姊會體諒的。」盧俐燕知道她和母親的情況,她們受穆家很大的照顧,沒有穆家就沒有她們母女倆。現在穆家需要她幫點小忙,她的確沒有立場拒絕。
「好。」陳秀枝得到答案後,終於放下心來。她起身走進屋內,臨進屋前回頭溫柔叮嚀道:「甜湯先喝掉吧。」
「好。」閔曉年乖乖點頭,拿起甜湯一口一口慢慢喝著。
喝著甜湯,想著過往。
提起穆家對她們的恩情,要從她十二歲那年說起。
原本她也有個幸福和樂的家庭。
母親年紀輕輕就嫁給父親,不曾外出工作過,是個平凡的家庭主婦,而她父親則是務實的公務員。
某年夏天,父親受友人的邀約去海釣,卻在海上意外身亡,從此她們家裡頓失經濟支柱和依靠。
雖然父親身後有留下一間房子給她們安身立命,但房子還有四百萬元的房貸,而父親留下的存款也才二十幾萬元。
辦完父親的喪禮後,存款便所剩無幾。
雖然她們的生活沒有立即出現問題,但畢竟有房貸要還,生活還得繼續下去,因此沒有工作經驗,只懂整理家務的母親便開始幫傭的日子。
一開始並不好過,第一個僱主很嚴厲又惡劣,要求很多,對薪水又很計較,母親常常忙到翻,卻被僱主東嫌西嫌,扣得只剩半薪。
於是母親不到三個月就累出病來,在家休養一個多月,沒能外出賺錢。
好不容易母親身體養壯了些,可以再外出工作,仲介公司這回幫母親找了另一個僱主,也就是穆家。
自從老媽到穆家幫傭後,閔曉年發現老媽笑容多了,工作很起勁,而且最令人開心的是,穆太太很倚重老媽,也同情她獨力撫養女兒的辛勞,因此決定正式聘老媽擔任管家。
擔任管家後,薪水多了一倍,且為了能讓老媽隨時待命,協助穆太太掌管家務,穆家提供房間讓她們住下,另外穆家還大方地幫她支付學費,交換條件是,她在空閒之餘得在穆家幫忙家務。
穆太太雖提了交換條件,但她們母女都知道這是穆太太的好意,老媽雖是二十四小時待命的管家,但是穆家人鮮少在深夜時間提出要求,除非是宴客或特殊的節慶。而她幫忙的家務其實少之又少,穆家的廚師和傭人們都很疼她,只會指定一些輕鬆的工作給她做。
在穆家這麼多年來,因為穆家的大力幫助,她們母女不再有經濟上的負擔,有房貸的公寓也能出租,減輕房貸壓力。
也是從十二歲那年起,她跟老媽搬進穆家,認識了小她兩歲,孤傲霸道、脾氣又差的穆子軡。
他們一起長大,有過許多美好的青春回憶,他們之間的牽絆很深很深……
細白的手指撫著曾被穆子軡吻過的唇瓣。老天!她好想念他的吻,還有他擁抱時的體溫,她多希望能快點見到他。
逮回游離的思緒,她放下碗,決定馬上打電話給學姊,無論如何她都要去紐約一趟,再也不遲疑了。
「曉年,甜湯還很多,要不要再來一碗?」身後傳來張叔的喚聲,一生未娶的光棍張五泰,和陳秀枝交往多年。
兩人感情很穩定,張五泰也一直將曉年視為親生女兒,每次只要曉年回來,張五泰都會大展身手,煮一堆曉年愛吃的菜和甜品。
「好!我還要再喝一碗,張叔煮的銀耳蓮子湯最好喝了。」拿著手機欲撥號的閔曉年,不忍拒絕張叔的好意,只好把手機塞回口袋,打算等一下再打。
她拿起空碗回頭走進廚房裡。
「曉年,銀耳蓮子湯真的好喝嗎?你不要騙張叔喔,不好喝的話要跟張叔講,張叔下次會努力改進。」
「真的好喝啊,我沒騙張叔啦!而且不只甜湯好喝,張叔做的菜都很贊,我超愛吃的。」豎大拇指呢!今天她吃了兩碗飯呢。
「你這小妮子就愛灌張叔甜湯。」張叔揉了揉她柔軟微翹的及肩髮絲,對她十分寵溺。
「不灌張叔甜湯,張叔就不疼我嘍。」她眨眨靈動清澈的圓眸,還說不灌迷湯,簡直快把張叔給迷昏了。
「不疼你要疼誰?張叔身邊都沒有親人,這輩子唯一想疼的人只有你跟你媽……曉年啊,張叔雖然沒跟你媽結婚,但我已經把你們視為自己的老婆、孩子了,以後張叔的財產都會留給你,你其實不必太辛苦工作,張叔雖然只是個廚子,但我省吃儉用也存了不少——」
「張叔,我知道你最疼我跟我媽了。」她放下碗,給矮胖老實的張叔一個擁抱。「我也想要有個爸爸,我得趕快說服我媽跟張叔結婚,這樣我才能光明正大喊你一聲爸爸。」
「曉年、曉年你剛剛說——你同意我跟你媽結婚?」張叔好激動,他以為閔曉年不太能接受他,畢竟他只是個廚子,不像她的父親是個公務員。
「我從來沒反對過啊!一直都舉雙手雙腳贊成呢!」她想不透,自己什麼時候有表現出反對的立場,才會惹得張叔如此激動?「張叔,你一直沒跟我媽登記,是因為顧慮到我嗎?」
「我、我們是顧慮到你的感受,才沒提結婚的事,不過現在既然知道你的立場,我跟你媽會盡快結婚。」張五泰眼眶泛淚,一想到終於擁有家人,他感動得快哭了。「謝謝你,曉年。」
「我才要謝謝張叔呢。」害她也紅了眼眶,開心到想哭。
一大一小感動的面對面站著低頭拭淚,這時陳秀枝走進廚房,看到這詭異的景象,忙不迭走過來關心。
「你們兩個是怎麼了,怎麼都哭啦?」陳秀枝擔心地看著這兩個人,她最在乎的一大一小。
「媽……我愛你!」閔曉年激動的擁抱一臉憂心忡忡又帶著疑惑的老媽。
「阿秀,我、我也愛你。」張五泰害羞地學閔曉年吐露愛意。
「噯呀,你們兩個到底在演什麼戲?」陳秀枝臉蛋尷尬的紅了起來,女兒說愛她也就算了,連這老番顛也厚臉皮的說愛她,還當著女兒面。
「媽,我跟張叔都是真心愛你的。」閔曉年古靈精怪地轉頭看著臉紅到爆的張叔。
「我是真心的,我發誓!」張五泰也回以一臉憨笑。
三人相視而笑,幸福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