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聚財妻 第一章
    「看什麼看傻了眼?」

    懶散斜臥在窗台的男人,沒有費心的起身,只是手指著底下的街道做為回答。

    唐傲南探頭看了一眼,微揚起嘴角,「好一個美人,我才在想少爺怎麼三不五時就找我上這酒樓,原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朱曦勾了下嘴角,「今日上酒樓是為了替海丹和語芙洗塵,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

    魏海丹扶著柔美的妻子,難忍好奇的站定到窗欄前。

    底下是被戲稱為「朱家大道」的街道,從城東到城西一整條街,人聲鼎沸,幾乎全是朱家的產業。

    遠遠走來了一位淡妝女子,雖然隔著點距離看不清她的容貌,但是由她身上那襲粉色衣衫所勾勒出的柔美女性線條來看,可以想見定是位迷人的女子。

    只瞥了一眼,朱語芙便輕聲說道:「好像是元寶。」

    「元寶?」魏海丹輕佻了下眉,「她叫元寶嗎?」

    她不禁一笑,輕搖著頭,「姓錢,叫思兒。她小名叫元寶,家裡開錢莊,就在前頭一些的位置,她是個美人兒,令人一見難忘。」

    「或許她美,」魏海丹一笑,清雅的臉上流露出書卷氣,貴為王爺,身上卻沒有太多傲氣,「但肯定美不過你。」

    朱語芙臉上難掩甜蜜,微斂下眼,看著錢思兒走來,語氣中帶了一絲的惆然,「她雖美矣,只可惜名聲不好,曾有相命師一言斷定,她八字硬,會剋夫,所以她雖年紀與我大哥相仿,但還未婚配,看來此生也斷了嫁人的念頭。然而人長得美,經營錢莊有聲有色,便有傳言說她懂狐媚之術,一介女子能撐起錢莊,靠的便是她的手腕。」

    「雖已出嫁,但這裡的閒言閒語,你倒沒少聽。」朱曦不以為然的掃了自己的妹妹一眼。

    她心虛的垂下了眼,「知道哥哥不喜歡聽人嚼舌根,語芙逾矩了。」

    「縱使王妃逾矩,嫁給王爺後,也是王爺的責任了。」他並沒有真的對妹妹感到生氣。「王爺剛平定貴州之亂,就急著帶你回來看娘親,你的命好,更該有顆慈悲之心。」

    「是。」朱語芙點著頭。

    朱曦向來高傲,對別人如何看待他,從不上心,自然對外頭那些茶餘飯後數落錢家三小姐的言論也懶得多去費思量,他斜臥著,懶懶的看著娉婷身影走過來。

    錢思兒打理的錢莊雖然也在朱家大道上,但卻是少數幾間與朱家無關的產業,不過錢莊那塊地仍是朱家的,他爹在世時,無償租借給錢思兒的爺爺,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只要屋子在的一天,土地便由著錢家使用。

    認識錢思兒多年,卻好些年沒見過她,畢竟從他爹死後,他就一肩扛起家業,可沒太多時間去理會不相干的人,更何況是個名聲不好的女人。

    她微低著頭,露出優美的頸項,雖看不清她的表情,他卻留意到其他人向她投注的目光。

    她這樣的女人自然吸引目光,那些眼神有不屑也有傾慕,但這一切卻似乎全沒影響她,她依然慢條斯理的走著,錢家的三小姐—朱曦嘲諷的微揚起嘴角。她若不是真沒有羞恥心,就是太有自信。

    他的目光追隨著她的身影,看她走進錢莊,不多久,就有好幾個男人也進了錢莊,看來這些傢伙醉翁之意不在酒,全都是衝著那錢家三小姐而去,他頓覺煩躁,收回視線,站起了身。

    「少爺,」唐傲南的眼睛一亮,興匆匆的問:「你也要上錢莊嗎?」

    他輕佻了下眉,「我又沒銀票要兌換,縱使有,上錢莊也不是我的事。帳房自會處理,我上錢莊做啥?」

    「可是我看那思兒姑娘……」

    「如何?」看著他,朱曦一哼,「你對她感興趣,你去吧!」

    唐傲南搖著頭,咕噥道:「明明有興趣的人又不是我。」

    朱曦冷著目光掃了他一眼。

    「好,」他立刻龜縮,「當我什麼都沒說,你不去錢莊,要去哪裡?」

    「我只是要去茅廁。」朱曦沒好氣的說。

    他立刻頭一揚,「那我還是非得跟你去不可!」

    「不用了,我自個兒去。」

    唐傲南輕佻了下眉,「少爺,別鬧孩子脾氣,到時迷路丟人的可是你。」

    不是他不相信少爺,而是他家少爺雖是文武奇才,但是卻有一大致命傷,就算是一條直行的街道,到了少爺眼裡都成了棋盤迷宮,走到哪,就迷路到哪,時至今日,依然無解。

    「我說行便行。」朱曦的嘴一撇,咕噥著,「你可別忘了,這酒樓可是咱們朱家的產業之一。」

    就算是在自己家都有可能迷路,更何況只是產業之一。唐傲南帶笑的看著自己的主子。

    而朱曦也發現妹妹和妹婿全都用一臉懷疑的神情盯著他,不由得輕咒了一聲。

    魏海丹算是少部分幾個知道朱曦完美人生中唯一小小缺憾的外姓人,理由很單純,畢竟他娶了朱語芙也算是自家人。

    「大哥,」他開了口,「不如我同你去吧。」 

    「不用,你陪語芙吧。」不過就是幾步路而已,難不成還真會迷路不成,朱曦滿臉的不以為然,轉身離去。

    唐傲南立刻跟上。

    朱曦雖然滿肚子的不滿,認為不過幾步路而已,當然、應該、或許、可能不會迷路……但每次結果都只證明,他就是會迷路……所以縱使滿心不願,還是讓唐傲南跟在身旁。

    左邊?右邊?東邊?西邊?

    這次該是左邊,方纔他是走左邊……但又好像是右邊?

    朱曦氣得想抓頭髮,明明就是一條條直行的街道,偶爾橫縱交接,怎麼到他眼裡卻都成了複雜的棋盤迷宮。

    究竟是哪個該死的傢伙把他家門前的相思樹給移了位置,讓他左繞右轉就是找不到回家的路。

    真是氣死人了!看著眼前的道路,他深吸了口氣,下定決定,往右走……

    「該死!」沒多久,朱曦咒罵了一聲,眼前是條死巷子,就算再不認得路,也知道自己錯了,他死心的往回走。

    只是接下來該往右邊……不,等等,他方才是左走還是右走—天殺的!把路搞得這麼複雜,是給誰走啊!

    邊低咒邊邁步前進,一個轉身,隱約之間,朱曦聽到了吵雜聲,他挑了下眉,反正也沒方向,就索性往有人聲的地方走。

    突然,一邊入目的嬌小身影令他腳步微頓了下,錢思兒……他輕佻了挑眉,好奇地走近了些許—

    「我娘說,你已經是個老姑娘,一輩子嫁不出去!」

    錢思兒看著眼前長得頗為俏麗的姑娘,耳裡聽著她的出言不遜,臉上兩朵笑靨掛在粉頰,口氣聽不出一絲火氣,「是啊,想來我的年紀確實已經不小。」

    「你嫁不出去不是因為年紀大,而是因為你剋夫,沒人敢娶你!」身旁的另一名女子得意揚揚的接著譏諷,「不過外頭的人都說,你做錢莊生意,來來去去招呼外地的商賈,今日張三,明日李四,日子忙和得很—誰知道關起錢莊的門,你背地跟那些男人幹些什麼勾當,嫁不嫁人,你應該也不在乎才是。」

    聞言,錢思兒在心中歎息,看來她的名聲可能只比勾欄的窯姊好一些罷了。但她也沒費心去多做解釋,反正少說幾句話,她們講到無趣了,人自然就走了,還她一個清靜。

    今日要不是從她爺爺那代就在錢家幹活兒的財叔病了,她來探訪老人家,也不會這麼「好運氣」地在巷子遇到這兩個正好日子過得太無聊,嚼舌根把話題繞到她身上說嘴的女人。

    「你瞧她,」看著那張絕美的臉孔,開口的姑娘口氣有著嫉妒,「竟然還笑得出來,壓根沒有羞恥之心,你這種女人就算不剋夫,老天爺早晚也會給報應。」

    錢思兒的反應是微斂下眼,依然一副溫柔款款的嬌娃模樣。

    「夜深人靜時,思兒也不由得心想,」她開了口,聲音輕柔得令人心醉,「或許真是上輩子做了太多壞事,說了太多他人的閒話,此生才會落得一個注定孤苦終老的下場,正如兩位姑娘所言,真是報應。」

    說著,她的眼眶紅了,面露淒楚,抬起衣袖壓了壓眼角。

    她楚楚可人的樣子令原本想找她麻煩的兩個女人,全都面面相覷了起來。

    「你這副樣子對付男人還差不多,我們才不吃這一套!」嘴裡雖然不饒人,但是看她這柔弱的模樣,再對著罵也實在沒有什麼意思,於是兩人只好悻悻然的對視一眼,不太情願的離開。

    錢思兒一聽腳步聲走遠,立刻將衣袖給放下來,她的眼眶裡頭壓根一點淚水都沒有。

    她冷冷的看著兩個女人的背影,一個人時,她也懶得再偽裝。

    她輕哼一聲。這年頭做人還真是難,開門做生意以和為貴,所以她向來不得罪人,謹記著死去爺爺的交代—與人為善,以和為貴,不與人爭,笑臉迎人。縱使心中惱火得想要狠狠揍對方幾拳,但她總是溫和待人,輕聲細語回應各種挑釁。

    她壓根也不知道傳言是怎麼開始的,反正在她接手錢莊之後沒多久,便有人說她為了錢莊,所以不惜出賣自己的身子跟客人交好,初聽之際,她原本氣得想要揪出造謠者,但卻發現原本在爺爺逝世後,平淡下來的錢莊生意變得出奇好。

    來的那些客人往往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十有八九全是衝著她這個錢家三小姐而來。

    反正她八字硬,被相命師一口斷言嫁人無望,所以錢思兒很快決定索性不解釋了,反正又不嫁人,那些張三、李四想怎麼說她就由著他們,反正她錢莊的生意越來越好,她樂得荷包滿滿,讓一家大小得以溫飽。

    只是這傳言—她冷著一張臉。似乎越來越難聽!若說不在意,還真有些自欺欺人。

    她蓮步輕移,轉身離開,卻在轉角差點跟人迎頭撞上。她嚇了一大跳,身子一時沒穩住,踉蹌了一下。 

    朱曦見狀,眼明手快的長手一伸,拉住了向後倒的她。

    錢思兒驚魂未定的抬起頭,嘴巴微張,有些訝異的看著拉住她的朱曦。她認得他,畢竟他可是富可敵國的朱家公子……

    「朱……」她連忙將頭一低,恭敬的喚道:「朱少爺。」

    朱曦沒答腔,只是若有所思,牢牢的盯住她。

    察覺他的目光直接狂妄地緊盯著她不放,錢思兒斂下眼,臉上帶著淺淺笑意。她從未與高高在上的朱家少爺這麼近距離的接觸,沒料到今日卻在這少有人跡的巷子裡相遇,此刻不清楚他的意圖,她只能微低著頭,由他看、任他看!

    看著她美艷如花的容貌,笑靨嫣然,方才被人找麻煩,她始終進退溫婉的態度令人讚賞,但不知為何,方纔她轉身走來那生人勿近的冷肅神情,卻令他更為印象深刻—

    他撇了下嘴,冷冷的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朱曦略微高傲的語氣,令錢思兒在心中歎了口氣。今日還真是諸事不利,走了兩個煩人精,又來個自大鬼。

    她的頭微低,輕聲細語回答,「錢莊的夥計病了好些天,所以特來探望。」

    很得體的回答,他上下的打量著她。錢莊的三小姐—錢思兒,有個可愛的小名叫元寶,一個女人撐起一家錢莊的壓力不小,當初雖沒幾人看好,但最後她卻做得有聲有色,證明了這女人不簡單。

    她貌美如花,雲發如瀑,眼含秋水,姿態之美令人心醉,一舉手一投足,皆讓人移不開眼,無怪乎有人說她懂得狐媚之術,男人只要一見,便被迷了心神。

    「朱少爺呢?」於禮,錢思兒也不得不開口問道,「怎麼也到這來?」

    好問題!朱曦立刻冷下了臉,一下子回到了現實。這錢思兒還真是問了個好問題,但他當然不可能老實的告訴她,他迷路了!

    今日他不過是在酒樓與人談事,唐傲南回府去拿個東西,等事情談完,他左等右等就是沒等到康傲南來接人,他索性自己出酒樓,原想要試試找到路回家,誰知道左彎右拐的來到了這裡。

    他家或許、可能只在附近的某處,但他就是走不到。從小到大,他就被這些大大小小的路給搞得迷迷糊糊,原本還以為此生只能被鎖在家中,永遠出不了門,不過天可憐見,最後讓他遇上了唐傲南,他就像天神一樣降臨。

    這些年來,多虧他在一旁協助,所以他這「小小的缺失」並沒有讓外人發現。

    為了掩飾自己的無助,他眼睛如冰一樣寒,「關你什麼事。」

    他無禮的回話,令錢思兒低垂的眼底閃過一絲不悅。朱家赫赫有名的大少爺向來高高在上,看他連句話都不屑跟她說的模樣,看來他也是跟那些說她閒話、嘲笑她的人沒兩樣。

    城裡最熱鬧的一條街,上頭幾乎全都是朱家的產業,朱曦在弱冠之年就接掌家業,從一間米行,花了數年的光陰搖身成了城裡的首富,現在朱家不單有米行還有油行、紙行、布行,什麼生意都做,連棺材都賣,包山包海,上天下地,最後大夥兒還索性叫那條街為「朱家大道」。

    幾年前,來了個算命師很靈驗,說朱家大道地靈人傑佔了龍脈,做什麼就發什麼,朱家佔了地利之便,所以財富如泉湧般而來,她這個錢莊三小姐卻倒楣的被同一個算命師一口斷定剋夫命,若不想害死人,最好就一輩子安安分分的守著錢莊,不要嫁人,孤獨一生。

    當時她的祖母索性就不再逼著她爹再娶二房,替錢家生個男丁,反而把所有的希望全都加到了她的身上。

    雖是個女人,她現在卻能八面玲瓏,獨當一面撐起一間錢莊。她並不像一般姑娘家,乖乖圈在繡房裡鎮日琴棋書畫,三教九流她都懂得打交道,縱使已到了適婚年齡,也沒人敢上門來提親。

    朱曦是遠近馳名的名人,眾人見他總是畏懼三分,一方面當然就是富甲一方,擁有良田美地無數。另一方面是朱家出了個柔美得像個仙子的大小姐,朱曦唯一的妹妹,知書達禮,去年出閣嫁給了王爺,這件事可著著實實的讓京城裡的老百姓談論了許久,這下子朱曦可不單只是個巨富,還搖身一變成了皇親國戚。

    錢思兒低垂的眼眸閃過一絲嘲諷。天底下的好處似乎全被他佔盡,同一個算命師斷了兩家人的運,他是被眾人用雙手捧上了天,而她卻一掌被打入了地獄。

    這城裡只要沒出嫁的姑娘,哪一個不巴著想要得到他的青睞……這之中還包括她未出閣的兩個雙胞胎妹妹。想到那對成天吵鬧的寶貝妹妹,她又忍不住在心中歎息。明明跟朱曦八字沒一撇,人家可能連她們姓啥名誰都搞不清楚,兩人卻常會因為他而吵翻天。

    錢思兒依然用著一貫溫柔的嗓音回話,「朱少爺說的極是,確實與我無關,不過天色漸暗,朱少爺還是早些回府歇息吧。」 

    若找得到路,他也想要早點回去呀!為了掩飾自己的無能,朱曦冷著臉,語氣依舊高傲。「我想回去之時,自然會回去。」

    真是討人厭的嘴臉!錢思兒斂著眼,咬了下牙,忍住瞪他的衝動,意思意思的寒暄了幾句,她自認責任已了,可以閃人。

    「是,朱少爺開心便成,」再對著他,她可能會吐血身亡,人家對她不客氣,她也無須還賴著受氣。於是露出一個美艷的笑靨,看了朱曦一眼,「那就不打擾朱少爺了。」

    看著她轉身要走,朱曦的心微驚,錢思兒可是他遇上的第一個「熟人」,若放走了她,他真的別想回家了,不由得清了下喉嚨,「喂!你要去哪裡?」

    錢思兒離開的腳步微頓了一下。前後左右都沒人,所以他是在跟她說話?他明明就一副不耐煩,巴不得想要快點打發她走的樣子,現在又主動開口叫住她,到底是打什麼主意?

    「喂!」朱曦又問了一次,「我問你要去哪裡?」

    她背對著他翻了個白眼,等轉身面對他時,臉上那張笑臉依然甜美得快要溺死人,「對不住,朱少爺,我不知道你在喚我,只是我有名有姓,姓錢,名思兒,不是叫喂。」

    他微一揚眉。她的笑容很美,但他怎麼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我自然知道你叫錢思兒,」他大步走到她身邊,「還有個小名叫元寶。」

    他會知道自己的小名,倒令她有些意外了。她還以為高高在上的朱大少爺,根本不會對她這種被人在背後說嘴的人花心思。

    「元寶,」朱曦竟然毫不客氣的喊著她的小名,「你現在要去哪裡?」

    「時候已經不早,」她抬眼看他,輕聲的回答,「自然是回錢莊。」

    回錢莊!他心中暗暗鬆了口氣。天無絕人之路,這句話果然是真的,錢莊在朱家大道上,他只要回到朱家大道,隨便裝個樣子巡視店舖,等著唐傲南回來找他就成了。

    「我也正好要去,一道吧!」

    一道?錢思兒的眼睛一瞠,「你要跟我一道?」

    她實在懷疑自己聽錯了,雖然平素是有不少好色之徒會藉換銀票之名上錢莊,只圖看她幾眼,說上幾句話,但還真沒幾個男人在大街上見了她,敢主動跟她走在一起。

    因為那一個個的男人都色大膽小,每個人都怕隔日會被傳言與她這個會剋夫的不祥之人過從甚密,現在這朱大少爺卻要跟她一起走,是有毛病嗎?

    「是。」朱曦的手一擺,「有問題嗎?」

    「自然是沒問題,只是,」錢思兒頭微側,柔柔的抿嘴一笑,「只是怕若讓人見了,說了閒話,對朱少爺可不好了。」

    「別人要說什麼就由著他們,我不在乎。」

    他的態度確實自信,但也實在詭異—她忍不住深深看了他一眼。

    「走吧。」朱曦催促。

    走當然得走,她也沒興趣跟他繼續耗著。於是,勉為其難的恭敬低下頭,「朱少爺,你先請吧。」

    要他先走他的眼微瞠了瞠。就是迷路才要跟她一道,她要他先走怎麼可以?

    「不用了。」他微揚起下巴,「你先走吧。」

    她狐疑的抬頭盯著他,納悶的說:「朱少爺要走在我的身後?若讓人家看到,可會說我這女兒家沒規矩。」

    誰在乎別人看她有沒有規矩,他只知道他不想讓別人知道他是個大路癡,顏面無存。

    朱曦挑了挑眉,「我還以為你是個不在乎他人眼光過活的女子,畢竟要扛起一個錢莊,像個大家閨秀、知書達禮可未必是助力。而且外頭那些傳言,真真假假,雖未必能盡信,但應該多少有幾分真,所以你就不用矯情了。」

    她確實有不為人知的另一面,只是在外,她總是一副笑臉迎人的溫和樣子,小心的藏起自己的真性情,現在被朱曦三言兩語用著不屑的口吻論斷她,她打心裡感到不悅。

    這城裡有大半都是朱家的產業,眾人只怕沒機會巴結他,根本不敢得罪。錢家的錢莊雖是少數幾個在朱家大道上卻與朱家無關的店家,但是腳踏的那塊土地卻白紙黑字的寫著是屬於朱家的,所以儘管她可以不巴結他,但也不能得罪他,她很清楚這一點。

    「既然朱少爺堅持,」她像是沒有脾氣的漂亮娃娃,仍舊溫順,「那思兒就失禮了。」

    錢思兒臉上的笑溫和得虛假,朱曦不由得眉頭輕蹙,瞇起了眼,伸出手,一把將她拉到面前。

    他的舉動似乎嚇著她,她嘴微張,臉色有些蒼白,表情有些不知所措,只是眼神騙不了人,她的不快全寫在眼裡。

    她動人的容貌,往往讓人忽略了她眼神的流轉,只要見她一笑便失了心魂,鮮少有人會去細思她到底在想些什麼。

    錢莊的三小姐錢思兒,打小對於「錢」這種事就特別精明,滿週歲捉周時,一把捉了算盤,所以注定了將來得繼承家業的命運,可惜花容月貌卻命中剋夫,所以此生出嫁無望。

    對著人就是一張笑臉,看似無害,但笑容裡沒有太多真實情感,只是敷衍。 

    朱曦微揚起了嘴角,口吻裡有一絲藏不住的笑意,「我讓你害怕嗎?」

    錢思兒的眼底閃過驚訝,勉強露出笑容,「朱少爺捏痛了思兒。」

    他笑了一聲,微鬆開手的力道,但依然沒有放開她的打算。

    「可有男子如此對你?」心知肚明外頭的流言未必可信,但他就是忍不住想要問個清楚。

    沒料到他會直截了當的問她如此露骨的問題,她眨了下眼,囁嚅的說:「朱少爺,思兒不懂你是什麼……」

    「收起你的膽怯,」他懶懶的伸出手,勾住她的下巴,看進她的眼眸,「若不是真心誠意,看了礙眼。」

    錢思兒心頭一驚,斂下眼,微抽身,閃過了他的手,語調依然輕柔,「若惹朱少爺不快,是思兒的罪過,還盼—」

    「夠了。」他冷冷打斷她的話。她確實是美,今日第一次細看她,腰身細而柔軟,那雙眼睛閃閃發亮似水光流動,然而情緒卻皆未達眼底。「你的眼睛告訴我,你對我感到厭惡。」

    「我沒有。」錢思兒露出微愕的神情,一雙眼無辜的閃動著,「朱少爺,你真是冤枉了我。」

    「我有眼睛我會看。」他不以為然的挑了下眉,「若非我是朱曦,你家錢莊的土地是屬於朱家,你可能連句話都懶得跟我說。方纔我見著你對找你麻煩的那兩個姑娘演了場柔弱的戲碼,你圖的不過是快點將人給打發走,現在你也想用同樣虛偽的手段對付我。」

    錢思兒的心微驚了下,她從來跟他沒有任何交集,他竟對她的偽裝瞭若指掌。

    「朱少爺,」她還是笑,聲音一貫的嬌柔,「方纔都見著了?」

    「是!」他懶懶的回答,「更看你冷著臉走來,或許這一面,才該是真實的錢思兒。」

    一股窒悶感悄然梗在她胸口,人云亦云,誰又真的在乎真假,她要撐起錢莊,自然也得接受流言蜚語,不論真假,永遠綻開笑顏面對旁人—錢思兒的笑容瞬間隱去,但隨即揚起一個更大的笑臉對著他,「朱少爺真是愛說笑。」

    有一瞬間,朱曦相信自己惹怒了她,但是她依然沒有生氣,對著他的依然是張美麗的溫柔笑臉。這種美人實在該圈在繡房裡,一輩子不見人,或許才不會有流言蜚語傳出。

    「好一個柔情似水,元寶,」他揚起了嘴角,「有多少男人會迷惑在你的眸光流轉之下?」

    錢思兒低斂下眼,看似嬌羞,其實是打心底不屑回答這個問題,更討厭他硬要喚著家裡人才會叫喚她的小名。

    「思兒不懂朱少爺的意思。」她柔柔的說。他若再對她動手動腳,她可難保自己不會對他不客氣,她的腰間藏著一把匕首,就是為了應付這些登徒子。「只是時候不早了,思兒能走了嗎?」

    看著柔柔弱弱的她,朱曦一笑,有生以來第一次,他倒不那麼介意自己不認路的小小缺失。

    「我已經說了,我跟你一道。」

    「一道走是無妨,只是,朱少爺難道沒聽過傳聞嗎?」

    「你指的是—」

    「我八字硬,會剋夫。」

    他冷冷一哼,「誰說的?」

    「相士!」錢思兒低聲回道,「當年那名相士也算過朱家的家運。」

    「算過朱家的家運?」朱曦冷冷的重複,眼神看似無害,但眸底卻閃過一絲銳利。

    「是啊,」她楚楚可憐的低語,「同一個相士讓你插上了羽翼飛上了天,我卻只能被重重的打進地獄裡。」

    她垂下臉,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她已經扮盡了柔弱佳人的樣子,總該多少討到他一絲憐憫,高抬貴手的讓她走了吧!

    「荒謬!」他有些動怒的啐了一聲。

    錢思兒縮了下脖子,頸子垂得更低。

    「夠了,」她看起來似乎非常委屈,他瞪著她低頭,看似傷心的脆弱樣子,不禁覺得一陣心煩,「我對你壓根不感興趣,更沒打算娶你、當你丈夫,你克不剋夫跟我沒關係。」

    早忘了有多久沒感受到言語傷人的力量,她一直以為自己已經不再在乎,卻沒料到他簡短的幾句話,令她沒來由的心頭好像被針紮了一下。

    她深吸了口氣,小聲的說著話,「朱少爺出自名門,自然是看不上思兒,這點思兒有自知之明,只是朱少爺還沒婚配,若讓人看見跟思兒走在街上,思兒擔心會有間言閒語,對朱少爺造成困擾。」

    「這世上無知的人太多,」他神情清冷,「我很忙,沒空理會每個人說的一字一句,走吧。」

    雖然對他高傲的態度有些不以為然,但是他自信的言談舉止卻令錢思兒不得不折服。

    她不再多言爭辯誰走在前,率先邁開步伐。

    誰先走,其實也沒那麼重要。反正在她身上的流言蜚語之多,也不差這麼一件了。

    朱曦的目光若有所思的盯著她,當年那外地來的算命師說什麼朱家大道是條龍脈,才會做什麼發什麼,簡直滿嘴的胡言亂語,惹他不快,也不悅他拿朱家當活招牌,大發利市,於是要唐傲南將人捉來教訓了一頓,警告對方一生不得再出現在他的眼前,把人給趕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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