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住她沉靜的睡顏,齊穆韌勾起一抹隱約笑意,回想初次見面,她瘋了似的狂奔 ,原來是心事太多、憋不住?明明痛恨《古文觀止》,卻寧願回去背《古文觀止》,這是因為這個世界比她原先那個更不自由嗎?
外公陸續說了許多阿觀的事,他聽得專心在意,一句句刻進心底、牢記。
「對不住,我要妳留下,就算妳會因此而辛苦。」他悄聲在她耳畔說。
他不是個自私男人,但是不明所以地,他決定為自己自私一回,因為她難得、她特殊,因為她聰穎慧黠、反應靈敏,因為她令他快樂、令他感覺安全,因為她不在他身上算計……無數的因為組成他無法放手的因素。
於是齊穆韌否決外公的提議,他甚至口氣霸道、態度非常的不敬老尊賢,他站起身氣勢十足說道:「不管樂不樂意,阿觀已經是我的王妃,這個身份跑不去,我不會寫休書,不會讓她離開,至於你擔心的那些事,我不會讓她受委屈。」
這些話雖然很不善男信女,但外公灼灼目光望向自己,外公知道,這是承諾、是保證,是十足的真心。
最終外公妥協,齊穆笙鬆口氣,而他……一股暖暖的幸福感油然而生。
輕輕拂開她的散發,他開始想念她清醒時的模樣。
她的表情很多,她的笑容很假,她的刻意巴結,他一眼就能看穿。想起外公說的,她是諂媚界達人,犯賤界翹楚,俗辣界冠軍……齊穆韌笑了,這個被欺壓便陽奉陰違的小人,外公居然還說她「品性良正、溫厚純善」。
不過,她弄錯了,齊古、齊文、齊止不是她的兄弟,只是湊巧名字裡有那樣一個字,外公聽見時恰恰有了聯想,才提出來為他們改姓更名。
外公說:「過去許多年,我一直在等你找到名字裡有『觀』字的護衛。」
想湊出「古文觀止」的是外公,卻沒想到讓她自己給湊了進去,難怪那天會那樣興奮,難怪硬要說人家是她的兄弟。
要告訴她事實嗎?齊穆韌想過又想,還是別吧,就由她去認定,因為這個世界裡,多擁有幾個親人會讓她多一點開心。
齊穆韌決定對阿觀隱瞞,他央求外公別說出自己的身份,別讓她知道,這裡還有個過去友人。
為什麼?因為他希望自己是阿觀唯一的倚仗。
外公雖然同意,卻意味深長地撂了句話,他說:「穆韌,你知道我們那裡的女人最不能容忍什麼?」
他當然不知道,阿觀是他第一個接觸的二十一世紀女人。
外公的答案是:欺騙。
即便如此,在審慎考慮後,他依然決定隱瞞,他不給她任何的希冀期待,不讓離開王府這件事出現任何可能。
「對不起。」他又在她耳邊輕語。
門開,齊古進屋,輕聲在他耳畔說道:「老太爺查出來了,第二批送進清風苑的茶裡,加入紅花,因此王妃會察覺不
對。」
齊穆韌點點頭,紅花害不了阿觀,真正害她的……冷厲一笑,他不會讓那人好過。
「種花的找到沒有?」
「已經派人去找。」
「好,下去吧。」
「還有一事,大皇子遞名帖,邀王爺過府一敘。」齊古把名帖交給齊穆韌,他看一眼,點頭。「知道了。」
齊古退下去,他的臉色顯得凝重,那邊……已經聽到風聲了嗎?
他握起阿觀的手,放在嘴邊輕輕一吻,說:「放心,妳不擅長的,爺行,妳不為自己的好處傷人,爺也不會允許別人為好處傷妳,妳不使心眼去賤踏別人,別人也不准來賤踏妳,妳就繼續保持妳的純良品性。」
好吵,哪個沒家教的蚊子在耳邊嗡嗡叫,阿觀皺皺眉、癟癟嘴,千百般的不甘願,卻還是側過頭偏向音源,緩緩張開雙眼。
她先是看見大姜的臉,本來想發出會心一笑,然而下一刻,表情翻轉、眼淚泛上、盈眶、墜落……
怎麼會啊,大姜的臉為什麼掛著齊穆韌的表情、做齊穆韌的打扮?
她不是已經回到家,不是抱著重到可以拿來砸小偷的《古文觀止》?她分明聽到大姜問她:蓮荷呈祥出窯了嗎?她分明很驕傲說:我誰啊,小顧景舟呢。她分明像穿越過來那樣,又被壓成一次死魚,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啊……
為什麼她沒事還在這裡當王妃!難道她死得不夠徹底,所以一不小心又穿回來?厚,攥緊手心,她想要右勾拳、左勾拳,把和大姜相似度百分之百的臉給揍成豬頭!
她臉滿的痛苦與哀戚,看得他眉目深鎖。
對不起……他握緊她的手心,在心底向她致歉。
「有沒有哪裡不舒服?」他口氣異常的溫柔。
阿觀被嚇第二次,嚇得整個彈坐起來,這種口氣不該出自他嘴裡,溫度太高、濃度太深,會不會是……某個靈魂,穿進齊穆韌的身體裡面?
她要不要試著問他:賓拉登和歐巴馬,你比較支持誰?
「怎麼不說話,傻了?」他的濃眉聚起,聲音冷度恢復若干。
阿觀倒抽口氣,還好、還好,沒有貿然行事,她緩聲道:「妾身很好。」
「今日之事,爺會還妳一個公道。」
「哦。」她應得漫不經心。
還公道又怎樣,只要處在妻妾爭奪戰裡,有哪個女人能得到真正的公道?
男人笨,以為替女人出氣,女人就該歡欣鼓舞,卻沒想過囂張贏不過落魄,今天旁人因她被踩兩腳,明天她必定會被踩個二十腳給補回來。
彷彿看出她的憂心忡忡,他保證,「以後不會再發生相同的事。」
阿觀又歎,這種傻話聽聽就好,千萬別太在意,否則認真了,以後傷心的還是自己。
「哦。」她無可無不可地點點頭,二度答得漫不經心。
「妳不信爺?」他提高尾音,讓她明白他的不爽度在攀升當中。
「沒啊,信啊。」她依舊回應得沒半分誠意。
「葉茹觀!」齊穆韌終於忍受不住,他還沒對誰那樣低聲下氣過,給臉她還顛起屁股想攀天啦!
他凝聲怒喊,阿觀終於抬起頭,正視他的臉。
「妳不滿意什麼?」
嘟起嘴,她不滿意的可多了,不滿意沒回家、不滿意阿爸阿媽不在身邊、不滿意哥哥沒給她零用錢,不滿意沒有《古文觀止》可以背,甚至不滿意她想要陽奉陰違投考藝術系都沒機會……
深吸氣,她垂下頭,一副要死不死的回答:「沒有。」
阿觀忍不住又歎氣,滿腔怨恨啊,她現在終於明白,有了希望又失望,是什麼痛苦滋味。
齊穆韌從來不知道女人的敷衍會這樣教人生氣!他咬緊牙關想發火,偏偏她那副委屈模樣把他的不滿一舉消滅,苦歎,他發什麼火,分明受委屈的就是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