餵飽饕餮爺 第一章
    「熙春姑娘,來一碗肉絲干拌面!」

    「知道了,李大哥。」

    「熙春,我這兒要一碗羊肉餃子面,再來兩碟小菜!」

    「好的,張大叔。」

    「我要一碗肉末酸菜面跟一碗豬腸湯!」

    「您坐,馬上來!」

    午前才開張,城南的穆家麵館就擠滿了客人,教穆熙春忙得不可開交。

    城南是京裡發展得最晚最慢的地方,尤其是穆家麵館周邊。

    因為城南的居民多是一些販夫走卒,吃穿花用全是普通東西,因此這兒的商家賣的全是便宜對象,吃的喝的也十分平民。

    穆家麵館在城南開店超過二十年了。這屋子是穆老爹跟穆大娘年輕時攢了銀子買下的,附近居民大都是外來人口,還有不少來京城工作的年輕人居住在周圍幾座大雜院裡。

    這些人大部分都沒有家室,孤身在外,他們面臨的最大問題即是—吃。

    穆大娘是北方人,擅長製作麵食,手藝極佳,她在觀察過城南的住民結構後,便與原是木工的穆老爹商量在自家樓下開一家麵館,一來填飽這些單身赴京打拚之人的肚子,二來則穩定家中收入。

    幾年過去,當初單身赴京的人都在京城落地生根,成家立室,卻還是難忘穆家麵館的好滋味,三天兩頭便要到店裡來吃上一碗麵。

    穆家夫妻兩人沒有兒女,十年前便在別人的介紹下收養了才十歲的小熙春。

    小熙春原是可憐的孩子,生母生下她不久,父親便病故,家中長輩為爭奪家產便逼著她生母改嫁。

    生母改嫁之後,她便在姑母家過著寄人籬下,仰人鼻息的日子;十歲那年,姑母又以無力扶養為由,托人將她出售為婢。

    經人介紹下,穆家夫妻便買下了她,但他們不是拿她當奴婢使喚,而是將她視如己出的呵護著、照顧著。

    改姓成為穆氏夫妻的養女後,吃穿自然是不愁的,但除了這個,他們還讓她上了幾年學塾,好教她讀書識字,明白聖賢道理。

    穆熙春長得好,個性又溫柔乖巧,做事也利落勤快,打她十六歲起,就有不少人上門提親,穆家兩老想為她覓個好婆家嫁了,可她不肯,誓言要終生不嫁、服侍他們以報答養育愛護之恩。

    前年,穆老爹爬上屋頂修葺屋瓦,一個不小心摔了下來,一躺就是半年,即使傷癒後,他仍無法再幹粗活兒,身體也開始出現毛病。

    穆熙春看養母一邊忙著店裡的工作,一邊還要留意照料養父,蠟燭兩頭燒,十分的勞力費心,心裡非常不忍,於是,她扛起店裡一切的擔子,讓養母能專心一意的照顧養父。

    她從小就跟著養父母在麵館裡做事,大大小小的雜務都難不倒她,舉凡製作麵條、面皮、鹵小菜、拌炒餡料、下面熬湯,還有招呼客人,她樣樣都學得快也不馬虎。

    穆大娘一開始很擔心她扛不起這小麵館,但後來看她做得得心應手,便也寬了心。

    因為店裡請不起幫手跟夥計,所有的工作都由穆熙春一人包辦。但儘管人手不足,常讓上門來吃麵的客人等,但大家從沒催過她、怪過她,個個都心甘情願的耐心候著。

    當然,這其中也有不少人不完全是衝著穆家的麵食好吃而來的。

    他們都是未婚的單身男子,因仰慕穆熙春多時,經常藉著吃麵的機會親近她、討好她。

    但她心如止水,那些人在她心湖上蕩不出半絲漣漪來,她一心只想侍奉養父母終老,別無他想。

    不過,這太平安樂的日子在半年前起了變化。

    穆家麵館周邊的店家,一間接著一間關了起來,不知不覺,就只剩下穆家還開著門做生意。

    原因無他,只因一家發跡自國之南境,名為「饕餮」的茶樓,選中了城南地區籌設其京城分店。

    這分店的規模極大,其中不只有傳統茶樓,還有豪奢的酒樓。

    據傳酒樓將定期聘來通曉各種技藝的人為客人表演,還會開設廂房供權貴人士做密會或商談之用途。

    饕餮的老闆姓孫,財力雄厚,他以重金收購附近的商家及土地,不出半年,所有人都拿了錢搬走,如今只剩下穆家。

    這穆家麵館是穆家夫妻一生的心血,穆老爹捨不得賣,寧可不要那豐厚的收購金,也要繼續守著麵館。

    而穆熙春,當然也義無反顧的擔起這守護麵館的責任及義務。

    儘管饕餮不斷派人登門遊說利誘,可他們一家三口卻始終不為所動。

    穆家常客之中,有人吃了穆家麵食二十年,就算是新客人,也都吃了兩三年時間,為了繼續餵飽這些客人的肚子,他們一家人是打死不退的。

    「張大叔,來,這是您的面跟小菜。」穆熙春端著鐵盤,將盤上的麵碗跟小菜一一的擺上桌。

    那碗以精燉湯頭為底所煮出來的面,冒著熱騰騰的煙,香氣撲鼻。

    一旁,兩個年輕人站了起來,臉上堆著討好的笑,癡癡的笑看著她。

    「小春,要不要我幫忙?」先開口的是李牧,今年二十有一,是永安巷李家的三男。

    「李牧,你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幫得上什麼忙?」

    後來才說話的是周子寧,今年二十二,他是附近做裁縫的周大娘的獨子。

    「小春,還是讓我來幫妳吧!」他自信滿滿地說道:「我娘忙時,家務都由我來做,我什麼都能做。」

    「你又會做什麼?」李牧不服氣地反駁,「拿針穿線你會,這端盤洗碗,你行嗎?」

    「那有什麼難?我周子寧可是雙手萬能的。」

    「笑話!」李牧哼地一笑,「你明明就是個什麼都不會的娘寶。」

    「什……」

    眼見兩人吵得就快要動手了,穆熙春笑歎一記,打斷了兩人。

    「李公子、周公子,」她笑視著兩人,話聲輕柔地說:「熙春謝過兩位公子的好意,不過這店裡全是一些粗活,實在不適合兩位,再說……你們都是穆家麵館的客人,熙春要是讓客人幫忙,我爹娘可是會怪罪我的。」

    「可是小春……」

    「哎呀,兩位公子……」一旁的張大叔看兩人為贏得佳人芳心、美人青睞而爭執不休,忍不住為感到為難的穆熙春說了話。「熙春姑娘忙得很,兩位不給她添亂就是最大的幫忙了。」

    李牧跟周子寧讓張大叔訓了兩句,彼此都是一臉尷尬,然後惡狠狠的互瞪上一眼後,便乖乖的坐下了。

    穆熙春對張大叔嫣然一笑,感謝他替自己解圍。

    「兩位公子的面,很快就送過來了。」說完,她轉身走開。

    看著她纖細婀娜的身影,兩人不自覺的又露出迷醉癡笑。

    回過神,不小心又對上了眼,雙方同時恨恨的哼出鼻息,把頭一甩。

    *******

    京城,廣明客棧天字一號房。

    廣明客棧是京城裡最豪華、最頂級的客棧,能夠入住此處的客人非富即貴,就連不少要入京面聖的達官顯貴,都曾在此地暫時落腳。

    今天,天字一號房來了一位貴客。

    他不是別人,正是遠近馳名,在各個縣城都擁有分號的饕餮孫家少爺—孫不凡。

    孫家老爺是在南境慶春城發跡的,初時饕餮只是一家飯館,後來擴大規模成了茶樓,在慶春城可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不管是本地人還是外來客,都對饕餮的美食讚不絕口。

    在慶春城打下根基之後,便由當時十八歲的孫不凡接手管理。

    孫不凡有個慶春城知名美人的娘,因此得到良好遺傳的他從小就長得好,是公認的美男子。

    可他不只擁有出眾的容貌,更有著精明的腦袋。

    接手饕餮後,他致力擴展版圖,欲將饕餮的名號帶出慶春城,首先,他先在商業重鎮的靖城開了第一家分店,網羅了各地美食及特色小吃,並加以改良精緻化來販賣。

    不同於一般飯館及茶樓,饕餮的服務面面俱到,以客為尊,甚至還替有特殊需要的客人量身打造宴席,深得不少權貴的讚賞及喜愛。

    有了靖城的成功經驗,孫不凡在十年間陸續在南慶城、黛城、初陽城、竇城以及長溪城開了分店,成了國境之內名號最響亮的連鎖事業。

    民以食為天。人活著,什麼都可以輕省清減,卻是不能不吃。

    他有著無比的雄心,有朝一日必會以「食」成為天下霸主。

    可是,眼見饕餮的版圖就要拓展至天子腳下的京城時,卻不料碰上了一塊擋路的大石。

    因此今日,孫不凡遠從慶春城而來,便是為了親自移除這塊大石。

    「姜延秀,立刻帶我到城南。」

    「孫少,你遠道而來,舟車勞頓,不如先歇息一日吧。」

    姜延秀是京城人,經人介紹為孫不凡收購城南的土地及鋪子,他一直是這行業之中的佼佼者,可這次卻踢到了鐵板。

    自受命收購城南的鋪子至今已快半年,他仍未能搞定最後一家麵館。

    孫不凡對此頗有微詞,於是隻身一人,僅帶著愛犬後一便來到京城,想親自會會那冥頑不靈的麵館店東。

    「歇?」斜瞥了他一眼,「這事都弄了半年,我還能安心的歇著嗎?」

    「未能完成孫少交付的任務,還請孫少原諒。」他心虛的低下頭。

    「罷了……」孫不凡雖沒怪姜延秀,但語氣中還是聽得出那麼一點點的失望。

    他行事向來利落,不喜歡拖泥帶水,好比饕餮的經營,他也總是親力親為,因此經常南來北往的到處巡視。

    在他到處奔走的同時,他也悉心的發掘擁有長才的廚子並納為己用。

    他從來不怕砸大錢買人買地,因為他就是有辦法藉此獲取更大、更多、更豐厚的利益。

    「那家麵館,你開出什麼價錢?」他問。

    「回孫少的話,已照你的指示,以兩百兩收購鋪子。」

    兩百兩絕不是小數目,足夠讓那家麵館換個地方重振旗鼓,甚至買間更大的店舖。

    「這樣還打動不了他們?」他濃眉一糾,微帶懊惱。

    「那麵館是一家三口所經營,店東姓穆,固執得很。」姜延秀說。

    「我還沒見過用錢砸不倒的人。」孫不凡勾唇一笑,道:「別說了,你立刻帶我去。」

    話才說完,外頭突然下起了大雨。

    他看向窗外,沉默了一下,「這雨下得可真大……」

    「此時正是雨季,常常下起這樣的陣雨……」姜延秀看看雨勢不小,語帶商量地開口,「孫少,依我看,你今天還是先稍作休息,待養足了精神之後,明日再前往城南吧。」

    孫不凡思索著,然後低頭看著趴在他腳邊、懶洋洋吐著舌頭的愛犬。

    「後一,去是不去?」他問。

    「齁嗚∼」牠發出奇怪又低沉的叫聲,動也不動的繼續趴著。

    後一因為長得不討喜,沒人收養、流落街頭,某日跑到饕餮茶樓討食,遭到驅趕時,竟坐在門口發出齁齁齁,像是在笑似的奇怪叫聲。

    當時孫不凡正好要進茶樓,聽見牠叫聲有趣,長相又奇異,於是收留了牠,並將牠取名為「後一」。

    後一一身黑毛閃亮,臉方方的,十分健壯。牠下巴突出,因上下顎咬合不正而致使兩排利牙暴露在外,像是青面獠牙,又猶如鎮墓神獸般嚇人。

    牠聰明但性子古怪,貪吃卻又挑食,兇惡但非常黏人。自從被孫不凡收留後,除了撒尿拉屎之外,不曾離開過他,就連他睡覺時,牠也盡責的守在一旁。

    而孫不凡也帶著牠到處跑,牠就像是他的貼身護衛般。

    正所謂打狗看主人,因為大家都知道後一是孫不凡的愛犬;所有人都覺得牠難看,就是沒人敢當著孫不凡的面說。

    狗憑主貴,後一的地位當然也就不同一般。

    「知道你討厭濕……」他一笑,「好吧,明天再去。」

    「齁齁!」

    *******

    趴在窗邊,後一看著下了整夜的雨。牠最討厭下雨天,從很久很久以前就很討厭。

    因為雨天的時候,「他」不能發揮高超箭術去打獵。

    不過「他」會淪落到變成「牠」,也壞在他有著精湛猶如神技的弋射能力。

    想當年還是「他」的時候,他是個名叫后羿的男人。那時天帝之子—九隻金烏經常一起飛在天上相互爭輝,恣意逍遙。

    可在他們玩樂之時,卻忘了他們所發出的光及熱會蒸發水源、曬死農作,使凡人活在連年乾旱欠收的痛苦之中。

    因此他領命取神弓神箭前去警告金烏,怎料卻在看見百姓受難的景象時真的動了氣,竟將九隻金烏接連射了下來。

    而他也在那之後,遭到天帝的報復諸事不順,最後甚至連漂亮的娘子—嫦娥都離他而去,獨自飛到了廣寒宮去。

    他更在天帝的「安排」下變成了現在的模樣,並被要求得守護著神子們,助其有個幸福的人生以贖當年之罪。

    可他何罪之有?要不是天帝寵溺那幾個不知民間疾苦的死小孩,他會將他們從天上射下來嗎?

    只是,這些牢騷……他只能在心裡想想,一句都不能對天帝發洩。

    不過儘管一開始是有點心不甘情不願,但跟在金烏轉世的孫不凡身邊數年,自己也漸漸的喜歡上他了。

    孫不凡是個內心柔軟的人—雖然他看起來真的非常不像。

    當年,他淪為一條小丑狗時,因為天帝的吩咐而一天到晚賴在孫家所開的茶樓外,沒想到孫不凡非但沒因為他醜而驅趕他,甚至還收留了他,對他照顧有加。

    他后羿可是個有恩報恩的錚錚鐵漢—雖然那已經是古早古早以前的事,但他這知恩圖報的性子可沒因為變成一條狗就沒了。

    於是,他從迫於無奈到心甘情願,一路就這麼守護著孫不凡。

    「後一?」孫不凡醒來,見牠趴在窗邊,輕聲喚了牠。

    聽見他的聲音,牠站了起來,走到床邊。

    他摸摸牠的頭,「你在幹麼?」

    「嗚∼」還能幹麼?不就觀察天氣唄。

    「早點兒睡。」

    「嗚∼」想起那些往事,牠突然睡不著。

    孫不凡拍拍床鋪,「想上來一起睡嗎?」

    「嗚∼」算了,兩個男人窩在一起,多噁心。

    身為金烏神子的幸福守護者,牠倒比較希望睡在孫不凡床上的是個如花美眷。

    這麼一想,牠赫然驚覺孫不凡也已經二十八了,身為一個男人,孫不凡也算是功成名就,名利雙收了。

    可是,一個男人不光只要成功的事業,還需要幸福的家庭。

    若孫不凡能夠家庭事業兩得意,那牠也算是功德圓滿,得以對天帝交代。

    只可惜這麼多年來,他一心只想著打拚事業,從不曾分出一點點的心思給任何女人—不過倒是有一堆女人一看到他便口水直流。

    唉,再這麼下去,恐怕到牠「狗命休矣」的那一天,孫不凡還沒得到完整的幸福呢。

    不成!要是牠沒能助孫不凡得到幸福,他那蠻橫的天帝爹肯定不會饒了牠這條狗命。

    「後一,不上來嗎?」孫不凡又拍拍床鋪。

    「……」

    牠哀怨的白了他一眼,心裡想著:別理狗了,你快點找個能跟你一起睡的女人吧!

    *******

    姜延秀說那家小麵館午前便開門營業,於是孫不凡便帶著後一在他的領路下,來到了城南的穆家麵館。

    來到店門口,只見大門深鎖,一旁張貼了張紙,上頭寫著:本日店休。

    「店休?」撲了個空,孫不凡露出不悅的神情。

    他向來注重效率,既不浪費時間,也不浪費精力。可今天,他卻白走一趟。

    轉過頭,他寒著一張臉看著姜延秀,語帶指責,「怎麼你連麵館幾時店休都沒弄清楚?」

    姜延秀一臉心虛,「這……」

    除了替孫不凡辦事,他還接了一些零星的案子,所以不是天天來這兒,加上來時又總是店開著的時候,這麵館幾時店休,他哪裡弄得清楚?

    可他不敢解釋,更不敢為自己辯駁,因為他知道孫不凡的脾氣,最討厭一堆理由借口的傢伙。

    「請孫少原諒。」

    孫不凡冷淡的瞥了他一眼,原想說些什麼卻又作罷。

    這時,一位大叔走了過來,見他們兩個人外加一隻狗在店門外張望,熱心的想幫忙。

    見閒雜人等靠近,後一盡職的擺開架式,「齁!齁!齁!」

    大叔被牠的叫聲跟樣子嚇了一跳,「哎呀,你……你養這是什麼怪物?」

    「齁!」怪物?想牠當年可是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超級美男子耶!

    「這是我的狗。」孫不凡說著,以眼神制止了後一。

    牠低嗚一聲,退到一旁。他是主子、是老大,他說了算。

    大叔看後一似乎無害,稍稍安心,「兩位一定是外地來的,所以不知道麵館今天例行公休。今兒個是十五,穆家麵館一個月就休這麼一天。」

    「是嗎?」孫不凡一臉懊惱。

    「是啊,你們來得不巧,熙春她啊到城郊的葉山去採貓蕨了。」

    「葉山?貓蕨?」

    「嗯,現在正是貓蕨當令的時候,熙春一定是要將貓蕨做成餡料,你們既然是初來乍到的生客,一定要嘗嘗。」大叔十分熱心地推薦。

    「大叔,那貓蕨都長在什麼地方?」孫不凡問。

    大叔雖覺得他的問題奇怪,卻還是回答,「貓蕨喜歡濕,都長在水邊,葉山有條山溪,貓蕨就在山溪的中游一帶……」

    「原來如此,感謝大叔賜教。」他恭謹有禮地拱手,大叔走開之後,他立刻側轉身子,「走。」

    「欸?」姜延秀一怔,「孫少,上哪兒去?」

    「當然是葉山啦。」他反問:「你沒聽那大叔說,店主人上葉山去了嗎?」

    姜延秀神情猶疑,「但是孫少不知道店主人在葉山何處,要從何找起?」

    「我來時沒見城郊有什麼山,我猜那葉山了不起只能算是座小丘罷了。」他仰首一哼,「一座小丘能有多大?走吧。」

    「孫少……」

    「我討厭一無所獲。」孫不凡目光凌厲的直視著他,「我今天一定要見到店主人。」

    「是。」

    因為是自己讓他撲了空,浪費了時間,縱使覺得此去葉山也是徒勞無功,姜延秀也不敢再說什麼。

    就這樣,兩人往城郊而去。

    自永福門出城後,約莫一個時辰後方才抵達葉山。

    葉山雖不高,但樹林茂密。

    兩人進了山,不久便找到了那條山溪,然後循著山溪往中游一帶前進。

    「對了,姜延秀,那位大叔說的熙春……就是店主嗎?」孫不凡問。

    「是店主,也不是店主。」姜延秀答道:「她是店主的女兒,目前麵館就由她管著。」

    他挑眉一笑,「女人啊?那好辦多了。」

    女人柔弱,只要對她曉以大義,恩威並施,再讓她知道利害得失便行。

    「好……好辦?」

    姜延秀不禁皺起了眉。那穆家的女兒……可不好辦啊!

    她看來文弱秀氣,溫婉可人,可卻跟她家老頭一樣堅定固執。

    突然,一陣強風吹來了一大片的烏雲,瞬間便嘩啦啦的下起大雨。

    「齁!」果然被牠料中,真的下雨了。一路跟著上山的後一心想著,然後發揮獵人的本性,盡職的尋找可以避雨的地方。

    牠驀地往前奔,在一片陌生的山林裡尋覓可遮風避雨的寶地。

    「後一!」見牠跑,孫不凡便跟著跑,不一會兒就把姜延秀給落在後面。

    跑了一段山路,他雖追上後一,卻已看不見姜延秀。

    而此時,後一突然鑽進了一處雜樹叢。

    「後一,別跑。」他連忙追上,也跟著鑽了進去。

    一鑽進雜樹叢,裡頭赫見一個可以遮風避雨的山洞。

    後一一進到山洞便抖了抖身子,然後在乾草堆上打了幾個滾,東翻西翻的滾了幾個圈,終於將身上的毛弄乾了些。

    「你這好傢伙,居然找得到這種山洞!」孫不凡驚歎不已。

    「齁!」拜託,這對牠來說有什麼難?後一洋洋得意的翹高了頭。

    孫不凡也立刻趨前摸了摸牠的頭,然後看了看四周。

    這山洞不大,但卻挺高的,身量挺拔的他站在裡面,一點都不覺得壓迫。

    「真是隱密的地方,不知道姜延秀找不找得到這裡來?」他邊說邊脫去身上的濕衣。

    他全身濕透了,不只是鞋子跟外衣,就連裡頭的單衣跟襪子也都濕漉漉的。

    由於身上濕濕黏黏的實在不舒服,孫不凡忖著此處隱密又沒有別人,索性將一身衣物脫得精光。

    正要找地方將濕衫攤平時,忽聽洞外的雜樹叢沙沙作響。

    他心想應是姜延秀找來了。他與姜延秀都是男人,而他因為長期在外奔走,經常出入澡堂與陌生人裸裎相見,所以不怎麼在乎此刻的衣不蔽體或讓姜延秀看見他的裸體。

    他只是轉身背對洞口,兀自撥了撥濕發。

    接著,他聽見有人跑進來的聲音。

    孫不凡轉過頭,「姜延秀,你可……欸?」

    在他眼前的不是姜延秀,而是個背著竹簍,全身濕透的姑娘家。

    她瞪大了眼睛,呆若木雞的看著全裸的他。

    他一陣驚慌,急著去抓他攤在一旁的外衣。可他一動,那女孩立刻叫了起來。

    「啊!啊—」

    「姑娘,妳……妳別叫。」他急著向她解釋,以免她誤會他是什麼下流胚子。

    「齁!齁!」後一笑了兩聲。

    這個孫不凡真是個只會賺錢的笨蛋,一點都不懂得女人。

    突然看見一個赤條精光的陌生男人,哪個女人不尖叫?

    不過話說回來,這個姑娘長得還真是秀色可餐,比起「前妻」嫦娥,可是一點都不遜色呢!

    嗯?突然,牠靈光一閃。

    這荒山野嶺的地方,這個女人竟忽然出現在赤裸身子的孫不凡面前,未免也太巧了,難道……難道這是孫不凡那天帝爹的安排?

    尖叫聲方歇,一臉花容失色的小姑娘轉身就要往外跑。

    「齁!」看她哪裡跑後一馬上撲上前,一口咬住她的褲子。

    看見咬著自己的是只長相難看又可怕的黑狗,女孩驚惶失措地大叫,「放開!快放開!」

    「嗚∼∼嗚∼」不!牠絕不放,她一定是天帝安排給孫不凡的「幸福」,一定是!

    「後一!」孫不凡一時忘了自己還赤身裸體,本能的上前要制止牠。

    見他過來,女孩見鬼似的瞪大了眼睛,然後又摀著雙眼,喊道:「別過來!你這髒東西!」

    「什……髒……」

    她叫他什麼?髒東西

    他孫不凡相貌堂堂,瀟灑倜儻,不知道有多少姑娘家仰慕著他,可這村姑模樣的女孩竟說他是髒東西!

    「喂,妳說誰是髒東西?」

    「你脫個精光,下流!」她被那黑狗咬著褲子跑不掉,只能站在原地,摀著眼睛罵他。

    趁她摀著雙眼,他先套上濕答答的褲子。

    「姑娘,妳別含血噴人,我不是什麼下流東西。」

    「還說不是你……你幹麼不穿衣褲啊?」

    「這場雨下得又大又急,淋了我一身濕,只好在這山洞裡避雨。」他反過來質問她,「突然冒失闖進來的是妳吧?」

    「什麼」她氣呼呼的反問他,「這山洞是你的嗎?只准你進來?」

    「妳這姑娘還真不講理。」

    「我幹麼跟髒東西講理?」

    她摀著眼睛,他只看得見她的嘴巴動個不停。而她那張嘴,還真是好看。

    不過更好看的是她頸子以下的風景—

    她衣服濕透,濕衣就那麼黏在身體上,緊貼著她玲瓏有致的線條,教人看了心神蠢動……

    慢!他在想什麼?他要是有這綺思遐想,不就是真的下流了?

    他邊心忖著,邊將視線往上移,看著她的臉。

    「欸,我已經穿上褲子,妳可以睜開眼睛看了。」

    「你……你沒騙我?」她半信半疑。

    他懊惱又沒好氣地回答,「當然不騙妳,妳以為我是暴露狂,喜歡讓不認識的女人看我的身體嗎?現在吃虧的可是我。」

    「你吃什麼虧?是傷了我的眼。」她說。

    他因她的話惱得一時失去了理智,伸出手將她摀著眼睛的手拉了下來。

    女孩羞紅了臉,卻瞪著一雙黑亮的大眼睛,戒慎防備的看著他。

    孫不凡發現她長得很好看。雖不是傾國傾城之貌,卻也夠讓人難以忘懷,尤其是那一雙水靈大眼,澄澈清亮得宛如兩口深潭。

    「你看什麼看?」她凶巴巴的質問他,然後語帶命令道:「快叫你的醜狗放了我!」

    「丑狗?」

    她……她說牠是醜狗?牠才不是什麼丑狗,牠是「相貌威武」的狗!

    「後一,這丫頭說你是醜狗呢,千萬別放了她。」孫不凡濃眉一糾,喝令著。

    她先是說他是髒東西,又嫌後一丑,簡直不可原諒。

    後一果然依言瞪著兩顆銅鈴般的凸眼,緊咬著她的褲子,嗚嗚的低咆。

    看牠齜牙咧嘴的可怕模樣,她雖強自鎮定但仍目露懼色。

    「欸,你……你……你快叫你的狗把我放了!」她瞪著他。

    他挑眉一笑,態度好整以暇,「真是抱歉,我這條狗跟鱉一樣,一旦咬住了,除非打雷,不然牠是不會鬆口的。」

    孫不凡話才說完,外頭突傳一聲轟隆巨響,真的打下了一道雷。

    可聽見那巨響,後一非但沒鬆口,反倒咬得更累了。

    「你騙人!」她氣怒的瞪著他,「你不是說只要打雷,牠就會鬆口嗎?」

    「嗚∼」後一忍不住想笑。真是笨女孩!牠是狗,又不是鱉。

    而想笑的不只是牠,還有孫不凡。

    她的反應實在太有趣,有趣到令他忍不住想逗著她玩了。反正躲雨嘛,閒著也是閒著。

    再說,她剛才叫他髒東西,看他不給她個教訓,哼哼。

    「小姑娘,」他繞著她轉,不懷好意的笑說:「妳爹娘沒教妳嗎?陌生人的話是聽不得、信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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