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是氣死他了,慕弈天一把甩開她的手,轉身就準備離去,他現在不想看到她,因為他真的會忍不住……會忍不住完完全全原諒她、抱緊她,但這樣他怎麼過得了自己這關、怎麼面對自己這麼多年來的絕望?
「不,少主!」於筱晴看著慕弈天的背影,慌得整個人開始不知所措,她好不容易才又見到他,她不要看著他就這樣走掉,這一次她一定會死,她猛地推動輪椅想去追,可是太慌亂,她不小心撞上了石階,整個人驚叫了一聲,從輪椅上滾下撲向前方,劇烈地開始咳嗽,心臟發病疼痛了起來,她卻全然不顧地依舊努力喊著:「少主,咳咳……嗚嗚嗚,少主……咳咳!不要走。」
「該死!」慕弈天聽到聲音,轉頭就看到她撲倒在地上,整個人有些痙攣的樣子,他嚇得連忙回到她的身邊,抱起她,那一瞬間的溫暖讓他放棄了所有的堅持,這就是他所需要的,他到底還在固執什麼?「你怎麼了?」
「少主!咳咳……」於筱晴揪緊他不讓他走,自己卻咳得越來越厲害,臉色非常難看,摀住心口的手開始顫抖,「少主,我的心好疼、好難受……」
「為什麼會心疼呢?」慕弈天搞不清楚狀況,紅著眼無能為力、驚慌失措。
看著她臉色蒼白、幾欲暈厥,卻又狠狠揪著自己的樣子,慕弈天自責不已,就算不知道她離開究竟是為了什麼,但他知道,她做任何事情的出發點都是為了他好,他為什麼要這樣折磨她?他一定是瘋了。
「小傢伙,不要昏過去,清醒一點。」
「少主……少主……」而她的聲音卻越來越微弱。
安道遠走進庭院,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狀況,他慌忙地喊起來:「弈天,把她抱回內屋,我通知醫生。」
「好。」
他抱起她,吻著她的額,祈禱著,千萬不要有事,不要。
目光從高高掛起的點滴,移到床上皺著眉、睡得極不安穩的小人兒身上,慕弈天的擔憂寫在臉上非常明顯,他壓抑著自己狂暴煩躁的不安,問:「外公,到底怎麼回事?」
安道遠示意忙了一下午的醫生離開,對慕弈天說了一句:「坐。」
慕弈天在於筱晴的身邊坐下,執起她一隻沒有打點滴的手,但她的手背上儘是青青紫紫的打點滴的痕跡,這讓他實在沒有耐心再等下去,「告訴我,究竟怎麼回事?」
「她有嚴重的心絞痛。」安道遠歎口氣,緩緩地說。
「怎麼會?」慕弈天感到不可思議,他瞇著那雙妖冶魔魅的鳳眸,盯著安道遠:「她在本家的時候雖然身體也不是特別好,但從來沒有過心絞痛的症狀。」
「可以這麼說,但其實從在於家開始,她已經有心絞痛的病根了,醫生說這是由於長年勞累過度積累所致,但一直沒有很嚴重的發病……直到那次你中槍,情緒極度的不穩定,導致她的心絞痛發作,離開你之後,她情緒一天比一天糟糕,所以發病的時間也越來越頻繁。」
「據我所知,心絞痛可以動手術治癒,這並不是一個難度非常大的手術!」慕弈天的聲音極其隱忍。
「沒錯,但是有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慕弈天口氣已經開始起伏不定。
「她的體質有抗藥性。」
慕弈天震驚地揪緊拳頭,指節泛白,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她有抗藥性?他不會不明白這個詞的意思,那這跟直接宣佈了她的生命限期有什麼區別。
「不!這不是真的,你一定是在騙我。」慕弈天艱難地搖頭,不願意相信。
「我也希望這不是真的,但這是事實,所以我一直沒辦法讓她動手術,醫生本來說,只要她病情穩定,不動手術也沒有問題,但……她的求生意志薄弱,導致她身體越來越差,到了必須動手術的地步,兩者衝突,我……」
「求生意志薄弱。」慕弈天紅著眼默念著這句話,他凝視著安道遠,重複道:「什麼叫求生意志薄弱?」
「因為她想你、她愛你,失去你對她來說,生命沒有任何意義。」
「既然如此,為什麼不讓她回到我身邊?你明明知道,為什麼還要這麼做?」慕弈天咬牙切齒,濡濕的眼眶昭示著他的脆弱,佈滿血絲的恨意鋪天蓋地的湧向安道遠,「你是劊子手!是你害了她……外公,我真的恨你!」
安道遠閉上眼睛,原本硬朗的外表也再也掩飾不住自己的傷痛,「恨我吧,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外公對不起你們。」
她會離開他,徹徹底底地離開他,這個認知讓慕弈天陷入了絕境,他好不容易才找到她,可是上帝又跟他開了這麼大一個玩笑,他該怎麼做,究竟該怎麼做?
「少……主。」
床上,突然傳來於筱晴虛弱的呼聲,讓慕弈天倏地轉身面對她,柔聲說:「我在。」
安道遠歎息,走出房間,把時間留給了他們。
於筱晴想要坐起,卻被慕弈天阻止,他俯身吻著她的額,隱藏住自己的悲傷,「乖乖的不要動,你的身體很虛弱,需要休息。」
於筱晴扯出一抹蒼白的笑,「我沒事,反正習慣了。」
「不准你亂說話。」慕弈天哽咽了,咳了兩聲調整自己的聲音:「心還疼嗎?」
「不疼,只要少主不離開、不跟我生氣就不疼。」於筱晴撇著嘴,眼看淚珠又要掉出來,她癡癡地看著他,生怕他會走掉。
「我不離開、不跟你生氣,我要一直待在你的身邊,等你好了之後再懲罰你,打你的屁股。」慕弈天煞有其事地刮刮她的小鼻子。
於筱晴破涕為笑,虛弱地點頭,「好,只要少主不走,打哪裡都沒有關係。」
凝著慕弈天的臉,半晌,於筱晴有些難過地哭泣,「可是……少主,我不會好了對不對?我知道的……我好不了了。」
「誰說的?你會好起來的,一定會。」慕弈天急忙阻止她的自怨自艾,執起她的手親吻,「我保證,你會好的,會像以前一樣健健康康。」
「可是,如果我會好,你為什麼要哭?」於筱晴感到手中的冰涼,哽咽地說。
「不,我沒有哭。」慕弈天安慰著說:「那只是汗。」
「騙人,少主也會騙人。」於筱晴輕笑起來,喉嚨有些燒疼,都十一月了哪裡還會熱、還會有汗!「少主,不要哭,你哭的話,我的心又會好疼的。」
「我沒有哭。」慕弈天閉上眼,收回自己脆弱的神情,再次睜開眼,「你也不准再哭了,過了這麼多年,還是個大水庫。」
於筱晴抬起手,想要觸及慕弈天的臉,他連忙俯身把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臉上,她癡癡地笑起來,「少主還是這麼好看,一點都沒有變,身上的味道還是很好聞。」
「傻瓜,還是這張臉都不會膩嗎?」
「不會呀。」她微笑著搖頭。
「那就罰你一輩子待在我身邊,只准看我一個人。」
「好。」
「小傢伙,跟我回本家好嗎?」
「……好。」
「這次不准再離開我。」
「好。」
「如果再離開,我會拉著你一起下地獄。」
「好。」
自從回到慕弈天的身邊,於筱晴心絞痛雖然還是會時不時發病,但頻率明顯地驟然下降了不少,不論是身體狀況還是氣色,都被慕弈天的強制性進補給補了回來。
但他並沒有就這樣安心下去,他已經通知了杜詠維想辦法,盡快安排幫她動手術,杜詠維給了他肯定的答覆,讓他安心不少,雖然他總是迴避她有抗藥性這個問題,他心裡也知道,杜詠維即使是活神仙,也難以輕易解決這個問題,但現在的他,只有選擇相信杜詠維、相信命運,等待奇跡……
回到臥房,發現她不在,於是慕弈天輾轉到書房,果不其然,某人正趴在書桌上不知道在寫什麼。
走近,慕弈天一把圈住正在認真的某人,自己坐在椅子上,讓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於筱晴嚇了一跳,發現是慕弈天,安心地樂呵呵笑起來,「少主。」
「你在做什麼?為什麼不在床上好好休息。」
「總是在床上躺著快發霉了呀。」於筱晴撇撇嘴不開心地說,手上卻偷偷把剛剛寫的東西藏起來。
可這些小動作根本瞞不過慕弈天的法眼,他一手禁錮她、一手輕而易舉地從她手中搶過紙張,嘩啦啦地,紙張灑了滿桌,紙上都是同一個名字,慕弈天、慕弈天、慕弈天……
錯愕了一下,慕弈天笑起來:「為什麼寫我的名字?」
「啊?誰在寫你的名字!我只是在練宇,對,練字!」於筱晴臉紅著,支支唔唔:「我好久沒有寫字了,有些生疏了。」
「愛說謊的小東西。」慕弈天輕吻她的唇,有些感歎:「還記得我第一次在這裡教你寫字的時候嗎?」
「思。」於筱晴縮回慕弈天的懷裡,小臉滿是幸福,「那時候的動作跟現在一模一樣,你教我寫的第一個字是我的名字,接著是你的名字……」
「那次,你傻傻地寫了我的名字一個小時,你知道嗎?」慕弈天打趣地說。
「哪有?」於筱晴吐吐舌,有些害羞地反駁:「哪有這麼久!」
「或許更久?」
「討厭。」於筱晴哼了一下,捶了一下他的胸膛,趴在他的懷裡不說話,只是汲取他的溫暖,就這樣賴在他的懷裡一輩子該有多好。
像是想到了什麼,於筱晴輕輕地說:「少主。」
「嗯。」
「不要再怪老爺了好不好?」
慕弈天怔了一下,緩緩說:「我沒有怪他。」
「騙人。」於筱晴坐起身,捧著他的臉面對自己,有些嚴肅,「外公很愛你,做什麼事情都是為了你著想,而且他也很疼我,你不要怪他,不可以對他不理不睬。」
他沒有說話,其實他並不是真的有多生氣,當時說恨外公的話,只是太擔心她的安危才會口不擇言,後來沒有理外公,只是他不知道該怎麼給自己台階下。
「我知道了。」
於筱晴安心地點點頭,看著他,終於說出一個他一直想問、卻沒有再問出口的問題的答案:「當初離開你並不是外公強迫我的,是我自己找外公幫忙,讓他幫我離開你的。」
慕弈天蹙眉,卻沒有再激動,只是淡淡地問:「為什麼?」
「我不想成為你的弱點、你的致命傷。」於筱晴仍然想得起當年他受傷時,她的絕望,「少主,我知道你很厲害,可以帶領『銀闕』、可以保護我,但是……當年你受傷,畢竟是為了我,讓我們大家都發現一個很重要的問題,你再厲害,也需要鞏固自己剛上任的地位,我在你的身邊,對你是致命的威脅,別人如果知道了,會有多少人拿我來威脅你,到時候你要怎麼做呢?我不要這樣,就算離開你會傷心痛苦,我也不允許自己成為傷害你的工具,外公、小黑他們都是一樣的,你懂嗎?」
想不到他的小笨蛋居然可以說出這麼深刻的一番話,慕弈天輕笑,只是淡淡地點點頭,其實這個原因,他的內心深處早就猜出來了,只是一直不願意承認、不願意面對失去她這個事實,他反問:「那現在呢,你不怕成為我的弱點、我的致命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