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而奢華的學生會會長辦公室,安靜得幾近詭異,半晌,桃木鑲金的辦公桌邊,高大舒適的皮椅後忽而傳出一陣壓抑的呻 吟聲。
……
她知道,這樣是不對的,她配不上他。
明裡,他是一個優雅不凡、萬人敬仰愛慕的學生會會長;暗裡,他更是一個高高在上、萬人臣服敬怕的黑道少主……
而她的身份……呵,不管是哪一個他,都是她遙望而不可及的,這樣的他們,為何會產生了交集?他為何會這樣溫柔又霸道寵溺地挑逗她、佔有她,甚至沒有問過她的意見,就闖進了她的心裡?
她想過的,他根本從來不曾喜歡過她,甚至將來也絕對不會愛上她,之於他,她不過就是他動了惻隱之心,一個順手撿到的小可憐、一個貼心的小女僕、一個他太好心所以收留來,放在身邊暖床的玩具娃娃而已。
可是怎麼辦,她已經這樣愛他了,幾乎是從第一眼看到他開始……
「啊……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求妳,不要打我,不要……嗚,對不起、對不起。」柔弱細小的可憐嗚咽求饒聲,從被打趴在地上的女孩的唇瓣逸出,她慘兮兮地蜷縮在一團,承受著上方傳來的一下下無情鞭笞,疼得小臉發白卻無力反抗。
「可惡!」站在女孩身前,滿臉橫肉的肥胖女人啐了一口,眼神裡充滿了鄙夷和厭惡,她抓著雞毛撢子,對著地上的女孩惡毒尖刻地咒罵:「妳知不知道為了這次,老爺宴請安老門主和少主,我費了多少心血?妳居然敢把我燉了好幾天的人參雞湯打翻?妳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說著,胖女人又狠狠掐了女孩一下。
「啊……」女孩吃疼地瑟縮驚叫了一下,連哭的力氣都快沒有了,只能哽咽地說:「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胖女人怪裡怪氣的叫了一聲:「妳以為妳一句『不是故意的』就可以算了?妳明明知道,老爺這次宴請的主要目的是為了筱慧小姐,希望她能跟少主有所發展,跟安老門主結為姻親!妳一定是故意的,妳就是不要老爺稱心、不讓筱慧小姐如意是不是?」
「我不是……我真的不是。」女孩哭得很傷心,如果不是廚娘之前已經找了她無數次碴,總是動不動就好幾天不給她吃飯,她也不至於餓得頭腦發昏,連一鍋雞湯都端不穩。
「還敢說不是!」胖女人,於家資歷最老的廚娘,氣得聲音再次提高了八度,揚著手中的雞毛撢子,對著女孩諷刺地說:「我告訴妳,不要以為妳身上流著老爺的血,就可以跟筱慧小姐平起平坐了,筱慧小姐的母親是老爺明媒正娶的夫人,是名媛千金,就算她現在已經過世了,也比妳那人盡可夫的妓女老娘強,老爺當初真是不小心,讓那個下賤的女人,生下妳這個下賤的種,哼!早先如果不是老爺動了那麼一點點惻隱之心,看妳老娘死了,妳一個人沒地方去才收留妳,說不定妳現在也跟那個下賤的女人一樣,去做了搔首弄姿的妓女了,妳應該認清自己的身份,少作什麼飛上枝頭變鳳凰的美夢,我呸!」
女孩的心,被胖廚娘一字一句的侮辱給撕了個粉碎,晶瑩的淚從眼角流出,感到難以呼吸,她清澈的大眼慢慢抬起,看向胖廚娘,帶著那麼一點點不明顯的倔強與不認輸,緩緩地說:「請不要侮辱我母親。」
「呸,妳還敢瞪我?」胖廚娘氣極地瞪圓大眼,「我就要侮辱那個下賤的女人,怎麼樣?下賤女人生出了下賤種,如果不是那下賤女人勾引老爺,讓老爺犯了錯,夫人當初也不會那樣傷心,搞壞了自己的身體;妳不過就是老爺根本不承認的私生女,妳這個破銅爛鐵……我打死妳!我今天非打死妳不可!」
「啪!啪!」胖廚娘揮動著雞毛撢子,一下一下無情而沉重地打向女孩,女孩毫無反抗之力,疼得幾欲昏厥,可是她已經不再求饒,她知道自己是個不聰明、不受歡迎,甚至是被所有人嫌棄的私生女,但是即使是已過世的、曾經被生活所迫,淪落去出賣身體的母親,也教過她什麼是自尊,她不可以再呼救,絕對不要。
感覺到自己薄薄的衣衫被抽裂,身上也幾乎皮開肉綻,她模糊地睜開眼睛,看到胖廚娘滿臉橫肉的可怕表情,看到周圍不少跟她同齡的於家小女僕投來的嘲笑,議論紛紛,她低頭咬唇,無地自容,也許……就這樣被打死了,也是好的吧……
「不要再打了!」突然,一道低沉魅惑的嗓音,輕輕從她的頭頂傳來,落到她身上的鞭子也猛地停止,周圍靜悄悄,偶爾還聽得到一點點倒抽一口涼氣的聲音。
發生什麼事情了?她悠悠的恢復一點點神智,蒼白的小臉慢慢抬起來,看向來人。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此時此刻,彷若是她的救命天神,籠罩著耀眼的光芒……她似乎從來沒有看過這麼好看的男人,一張極度俊美無瑕的臉龐上,兩道不濃不淡、看似秀美卻隱含霸氣的眉,金邊眼鏡後,是一雙非常特殊的鳳眸,細長而妖冶,淺棕的眼珠,即使隔著眼鏡片,都快將她的魂魄吸走,高挺的鼻樑下是精緻的薄唇,他沒有笑,唇角卻似乎帶著淡淡笑意,那抹笑意此時卻看來有些……慍怒?
他……是誰?
是他制止了廚娘繼續打她,他……是來救她的嗎?
慕弈天鬆開箝制住廚娘的修長蔥白指節,只是優雅地脫下自己的黑色外套,蹲下,輕輕罩在女孩的身上,遮住了她渾身的傷口和衣服撕裂所裸露出來的肌膚。
她頓時感覺到一陣暖意,暖得她眼淚流得更凶,這種暖意是前所未有的,從來沒有人會對她這麼好。
忽而,她感覺到自己被溫柔地抱起,她如受驚的小白兔一般,縮進他的懷中,瞪著圓圓的大眼偷看他,這樣近距離地看他的臉,俊美得讓她更加吃驚……
「妳怎麼敢……」廚娘看到她這樣縮進慕弈天的懷裡,大怒著準備上前。
「放肆。」慕弈天俊挺修長的身軀,站立在日式庭院中,那雙鳳眸輕掃過廚娘,聲音輕柔而冰冷,卻嚇得廚娘後退了好幾步。
「少、少主……」
慕弈天低頭看著懷中的小人兒,勾起了唇,她居然輕得像一片羽毛,幾乎沒有重量,收回笑意,看向廚娘,「跟於老說,這個你們嫌棄不要的小東西,我帶走了。」
「少主!」看著慕弈天的背影,廚娘錯愕不已,少主怎麼會突然出現在後院呢?什麼又叫他帶走了?少主怎麼可以帶走了那個下賤的種!前院安老門主不是還在宴會中嗎?糟糕!她該怎麼跟老爺、小姐交代?
抱著懷中的小東西,走出門禁森嚴的於家庭院,慕弈天才發現懷裡的人還是像驚弓之鳥般瞪著自己,甚少有人敢這樣盯著他的臉、他的眼,薄唇微勾:「看什麼?」
「你、你是誰?」她咬著小嘴傻傻地問,她似乎聽見廚娘叫他少主了,難道……他就是少主?「銀闕」未來的門主?父、不,於家老爺心目中的乘龍快婿、於家小姐未來的丈夫?可是……
「妳不用管我是誰。」慕弈天鳳眸微瞇淡笑,「從今天開始,妳只要記住,妳是我的,我一個人的。」
她開始頭腦發暈,全身的疼痛慢慢襲上她,懷疑自己太虛弱而有了幻聽,他說她是他的,他一個人的?
看不清眼前的東西,她只能慢慢閉上眼睛,屈服於寬闊懷抱裡的溫暖,聽到他的話,得到了一個命令,但那種感覺居然一點都不壞。
她的意識慢慢抽離自己的軀體,卻移動著小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說了……
「筱晴,我叫於筱晴。」
「叩叩」敲了兩下門,慕弈天站在門邊優雅低沉地說:「外公,我是弈天。」
很快,門裡傳來威嚴蒼勁的回答:「進來。」
慕弈天推開仿古典的精緻木門,邁著修長的腿,走向坐在窗邊紫檀木靠椅上的老人,或許,說他是個老人並不合適,因為只有他鬢邊的微微白髮昭示著他的年紀,但籠罩在他週身的氣勢一點也無損他的強悍,年過半百的他躺在靠椅上,表面上顯得溫和慈善,而那雙鷹一般的眸,卻藏匿著他的睿智犀利和權威。
安道遠微微坐起身,鷹隼般銳利的眸,淡淡地抬起看著慕弈天,「有什麼想說的嗎?」
「一件事,我從於家順手撿回來一隻小動物。」慕弈天完全沒有躲避自家外公探測的眼神,只是彷若無事的隨意回答。
安道遠不禁挑起濃厚的眉,一隻小動物?他可知道這隻小動物是於家的私生女、是於家上下皆知的一個不被接受的存在?什麼時候他家這個冷淡可怕的外孫,會插手別人家麻煩的私事了。
「為什麼?」半晌,安道遠只是反問。
「我喜歡。」慕弈天勾唇,突然揚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
安道遠愣了一下,雖然眼前的是他從心底為之驕傲而自豪的外孫,他卻不能說自己百分之百瞭解他,但這種笑意他還是明白的,這表示……勢在必得。
若有似無的歎了口氣,安道遠從靠椅上站起,高大的身軀走到窗前,拿起煙斗開始吞雲吐霧,「弈天,我從來不曾插手你要做的事情,我也相信你會有分寸,但是你這樣從於老精心準備的宴會上走掉,無視他拉攏的好意,還帶走他家不見光的女兒,是否得有個交代?」
慕弈天的金邊眼鏡後,閃過一抹詭異的光澤,鳳眸含笑,卻是不寒而慄的笑容,走到安道遠的身邊,撫了撫鏡框,他慵懶的說:「外公,既然會用『拉攏』二字,那我何必有交代?」
「你……」安道遠輕咳了兩聲,有些咬牙切齒,他家這個外孫,就是有本事一出口就讓他這個老煙槍都嗆到,「你知道了?」他是什麼時候開始知道的!
「我該知道什麼嗎?」慕弈天似是無辜地撇撇薄唇。
「別給我顧左右而言他,你怎麼知道的?」安道遠凝眉,幾乎有些氣呼呼地,他絕不會讓別人知道,在黑道上呼風喚雨的霸主,在自家外孫面前卻整天吃癟。
「在你準備讓我去『和親』之前。」慕弈天伸手,逗弄了一下窗外快伸進屋內的嫩綠樹枝,語氣故意帶了點幽怨,實際上卻嘲諷至極。
安道遠的心一凜,急忙說:「弈天,你誤會外公了,其實外公……」
「其實外公只不過是覺得於家千金賢良淑德、溫柔婉約,很適合做『銀闕』未來的門主夫人?」慕弈天挑眉,接著安道遠的話,沒有給自家外公繼續說話的機會。
「不是、不是……」安道遠語塞,事實上的確不是這樣,他知道自家外孫也明白,可是他還是必須解釋清楚,誰知道這個可怕的外孫,會做出什麼讓他驚嚇的事情。
「外公啊……」慕弈天懶懶地輕歎了一口氣,卻讓安道遠僵硬了一下,他看著慕弈天修長的指襲上臉頰,緩緩地取下金邊眼鏡,那雙帶著奇異光澤、駭人的妖冶鬼魅鳳眸,忽而赤裸裸地出現在自己眼前,縱使定力好得如經歷過無數腥風血雨的安老門主,仍是不由得閃了一下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