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戀小王子 第七章
    「呵呵,我不能出賣佩珊姐。」

    「是大海怪。」勇哥笑說:「你們女生整天吱吱喳喳的,我不聽都不行。」

    「喔,傅副科長對我的成見很深?」王明瀧盯著走回來的苦主。

    「在說我壞話?」傅佩珊將洗乾淨的水果刀還給物主。

    「沒有啦,佩珊姐。」邱媛媛拉了她,兩人轉頭過去小聲地說話。

    傅佩珊回到座位,打開抽屜,拿了一個暖暖包給媛援。

    王明瀧擦乾水果刀,收刀入鞘,突然有所感悟,又稍微抽出來,露出刀面,再收進去,收收拉拉之間,有點明白自己的行為了。

    原來,打從第一次見到她之後,他一直在出招,一直在招惹她,就像個頑皮的小學生,老愛扯著坐在前面女生的辮子,或是踢她的椅子,或是扔紙團,想盡辦法引起她的注意,非得將她惹得回過頭來罵他,他才甘心情願。

    這是什麼犯賤心理?

    他行事向來率性,卻也能理性地歸納出緣由;也面對這個女人,他的言行全無脈絡可尋,純粹就是要鬧她,為鬧而鬧。

    他分析人性也有個限度;這樣做,到底有何意義和目的?

    一見到媛媛拿暖暖包括著肚子,他心裡有數,大概就是女人的那回事;可他竟是見獵心喜,方纔的理性思考和探究全拋到腦後,因為他又想犯賤招惹他的傅副科長了。

    「我手腳冰冷,我也要暖暖包。」

    「冰個頭啦!要暖暖包自己去買。」傅佩珊瞪他。「手腳冰冷就不要冬天早上吃涼涼的蘋果,我們女人的養生之道你多學著點。」

    「我的蘋果招誰惹誰了?」

    「你這蘋果很甜………」勇哥再叉一塊,一抬頭,忙喊聲:「副理早。」

    然後趕緊回座位。

    「你們還在開早餐會報?」洪邦信走過來,皮笑肉不笑地說:「都八點三十五分了。」

    「對不起。」傅佩珊自知理虧,趕快工作。

    「洪副理的於表好像比我用格林威治時間對出來的時鐘快三分鐘。」王明瀧依然悠哉地叉蘋果。「洪副理請吃蘋果。」

    「謝謝,我不吃。」洪邦信保持面其般的笑容,轉過頭說:「佩珊,我在公司月刊編輯委員會上提出建議,每個月由財務處寫一篇經濟金融小百科,你經濟系畢業的,一月一篇沒問題吧?」

    傅佩珊還能說什麼呢。洪邦信一來就加入月刊編委會、福委會,求表現,求出頭,他和莊經理是兩個極端,但為何苦命的都是員工?

    「都我寫?」她還是要抗拒一下「不給同事輪流寫?」

    「咳。」王明灌插嘴:「月刊是聯誼性質,給同事投稿寫些趣間,報導公司活動,何必搞得這麼硬?」

    「王業通訊是綜合性月刊,我們希望提供同事更多的資訊。」洪邦信應付完小王子,又轉向傅佩珊說:「你上次總經理的演講稿寫得很好,舉日常生活的例子來印證雙率變動,你就照這樣子寫。」

    「謝謝洪副理誇獎。」王明瀧笑容可掏。「我大姊夫的演講稿是我寫的。」

    黑了!傅佩珊在心底哀號。上回被拉到總經理室就已經黑了一半,現在又讓小王子的墨魚汁噴得全身黑。洪邦信是血統最純正的大姊夫派,但王明瀧就非得將她劃入王子派不可嗎?

    「莊經理不是叫你寫?」果然,洪邦信臉色變僵。「我指派給明瀧寫。」

    「以後你一定要自己寫。」

    「是。」將專欄稿子分出去的事,她只好暫時不提了。

    洪邦信下完指令,不再看王明瀧,趾高氣揚地離去。

    「你怎麼不跟他說,我大姊夫講稿是我自願寫的?」王明瀧間。

    「的確是我叫你寫的,要臭,臭我就好了,免得你們結怨更深。」

    「你很有承擔的肩膀,也是世界和平的使者。可要我的話,我會問洪邦信,為什麼不叫研發處寫認識晶片的文章?叫業務了處寫如何和韓國人打交道?」

    「我能拿你的話去質問上司嗎?你以後是管理公司的決策階層,大概也不希望遇到一個事事唱反調的員工吧?」

    「那我就要做到讓員工心服口服,不會事事跟我唱反調。」

    「我高度期待,王董事先生。」

    「以高層立場來看,至少寫金融文章普渡眾生不是壞事,但寫工作日誌就無聊了。」

    「唉。」講到洪邦信的新要求,天就黑了一邊,傅佩珊拿出工作日誌,打開來,拿筆記下。「今天一月二十八日,星期三,天氣睛。去!我還小學生寫日記咧。」

    她將工作日誌扔回抽屜,眼角餘光瞥見小王子正縮著脖子,合掌上上下下搓著手心。

    「你過來,手伸出來。」

    「一早就有點心?」王明瀧將椅子滑了過去,乖乖伸出手,手心向上,也許她又帶來什麼餅乾糖果,準備分給同事吃。

    她伸出食指,往他左手食指彈一下,頓住半秒,又往中指點一下,有些猶疑,再往無名指輕抹一下。

    「回去。」

    他滑回座位。啪!一個暖暖包同時扔到他桌上,他拿起來,以目光詢問她。

    「還要我教你怎麼用嗎?」

    「謝了。」他撕開包裝,拿出暖暖包,搓了搓。

    「男生怎麼會手腳冰冷?要不要我做四物雞給你喝啊?」

    「好啊!什麼時候去你家喝?」

    又來了。傅佩珊好惱,又讓他佔口頭便宜了,要怪就怪自己心直口快外加同情心氾濫成災。

    她只管看電腦螢幕,發誓再也不要看那只竟然會手指冰涼的大海怪了。

    王明瀧握著暖暖包,以大拇指撫拭被她抹過的三隻指頭。

    溫溫熱熱的,是暖暖包正在散發出來的熱度呢?還是突然被她碰觸時,由她指尖帶來電流似的一股熱潮?

    一向自詞頭腦清楚、分析事理透徹的他,在此刻卻很是困惑;不只是分不出指頭熱度的來源,連心頭緩緩罩上的暖意也令他迷惘了。

    他該秉持哲學家的求知精神,鍍而不捨地去找出答案嗎?

    農曆新年過後,財務處照樣忙碌,隱隱有暗潮洶湧。

    下午五點二十分,大家的心情皆已放鬆許多,難得今天業務不多,工作都已收拾妥當,準備下班了。

    「傅副科長,我還要吃。」小王子伸手討吃。

    「吃吃吃!就只會吃。」傅佩珊仍在忙,頭也不抬,將一包棉花糖遞了出去。「自己拿。」

    手上棉花糖被拿走,她正要縮手,突然掌心一沉,換上一本簿子。

    「你有寫工作日誌?」她拿了回來。

    「我一直有寫啊,只是你們都不看。給我特權嗎?」

    「給你特權還哇哇叫。副理只當你是來玩的,哪敢叫你做事。」

    自從洪邦信要求寫工作日誌後,同事們怨聲載道,卻又不得不寫,此刻傅佩珊就是在看資金科同事今天的工作日誌。

    不管多晚下班,她自己寫完當天的工作日誌,也得催同事寫完,然後想辦法在隔天上班以前看完,擺到洪邦信的桌土,好能讓他在九點以前翻閱完順便找碴,蓋好章還給同事,然後再繼續寫新的一天工作日誌。

    她每天看日誌,都覺得像是在批改小學生作文,只差沒打個甲上了。

    「你到底寫些什麼?」她翻開小王子的本子,讀了下去---「八點半,聞機,去保險箱拿支票。

    「八點四十五分,交阿碩八十塊訂雞腿使當。

    「八點五十分,人事處郝惠瑤打電話約吃飯,花三分鐘拒絕。

    「九點,上廁所,倒水喝。

    「九點十分,打電話給福德商行,因寄出的支票被退回,問其匯款帳號,被罵詐騙集團掛電話。

    「九點十五分,傅副科長指示,由總務處經手人員聯絡福德商行即可,不必雞婆。」

    「哈哈哈!」傅佩珊看不下去了,拍著紙頁笑說:「你每天都寫開機、訂便當、上廁所,這是寫流水帳了。還有,我叫你不要雞婆,你也寫下去?」

    「有人想看我們詳細的工作內容,我就詳詳細細寫了。」

    「要給洪副理看到,保證抓狂,連我一起倒楣。」她蓋起本子。「不行,你拿回去………」她本想還給他,忍不住又打開,一邊瀏覽,一邊說:「反正他從不要求你寫工作日誌,我不交上去就好了。喂,你怎麼都寫我啊?三點五十分,傅副科長本來要請同事吃餅乾,聽說有蛋糕,又收回去。這邊又寫,四點半,請同事吃生日蛋糕,傅副科長指定要吃上面的巧克力花;四點四十分,傳副科長被蠟燭煙嗆到打噴喔,用掉我五張抽取式衛生紙。喝!我要不要還你五張衛生紙啊?」

    王明瀧聳聳肩,看她笑得那麼開心,也不枉他努力記下她的動態了。可他這樣近乎偷窺的記錄,算不算變態?

    不,這是哲學家深入探究的精神,正是他由日常生活事件,分析傅佩珊如何在被壓搾狀態下,仍能嘻嘻哈哈過日子,這個女人非凡人也….

    「喂,看什麼?!」又轉過來罵人了。

    「你覺得他適任嗎?」

    「他?你不要問我,你們要怎麼鬥,跟我無關。」

    五點半下班音樂響起,王明瀧也不再說下去,起身離開。

    傅佩珊知道他會去特助那邊,陪他二哥繼續奮鬥;只要任何三位同事該做的工作已完成,她從來不會要求他們做無謂的加班。

    唉,她的工作日誌還沒寫耶,好命苦。待會兒再來看小王子的歡樂日誌吧。

    「都走光了?」洪邦信走過來,看到座位空空的資金科,立刻繃起臉。「你到會議室,資金科的工作日誌也帶進來。」

    當被叫到會議室個別談話時,就是很慎重、很嚴肅的大事了。

    待在會議室坐定,洪邦信抽出邱媛媛的工作日誌,打開來給她看。

    「邱媛媛的工作日誌為什麼都只有兩三行?」

    「她沒時間寫,但我有叫她一定要寫下當天的重點。」

    「沒時間寫工作日誌,還能提早下班?」

    「她今天的已經寫了,副理請看這邊。她記下:天星銀行新增開狀額度兩百萬美金,更換新的經辦人員。」

    「我要求的是逐筆電話記錄和處理方式。」

    「副理,逐筆電話記錄有難度。資金科電話很多,有時講完一通,電話又響起來,等講完又要忙,就忘記前面的事情了。」

    「那也可以先簡單記下重點,下班時間再詳細寫完。」

    「若是待辦事項,譬如補一張借據到銀行,我一定會要求他們記下來,免得忘記。但是,譬如和銀行議價,難道要寫上『十點十分,買美金二十五萬,三十點三元』嗎?我們做帳的傳票就已經記載清楚,不必再多此一舉。」

    「寫下來的目的是為了日後解決問題參考用。」

    「同事只要有問題,一定會來問我,如果我不能解決,我會馬上請副理或經理做裁決,事後再在財務處的會議中提出來,讓大家瞭解問題的處理方式,這我都會寫到真正的主管工作日誌裡,列為移交事項。總比寫了一堆文字,以後在茫茫大海裡找不到所需要的資料來得有效率。」

    看著洪邦信拉出撲克臉的反應,傅佩珊知道,她已經黑濃濃到像沾上柏油洗不掉了,但她還是要再懇切地為民請命。

    「副理,我希望不要增加同仁無謂的工作負擔。」

    「會計科都沒意見,就你資金科意見最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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