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謝安秀又深深看了黎日遠一眼,飄渺一笑,「只是,一直以來,你都以為那件東西不重要而己。」
對於謝安秀近乎莫名其妙的一番話,黎日遠只是淡淡一笑,好像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情緒波動。
「你今天似乎話很多。」
謝安秀也笑了笑,「或許是因為我要離開了吧?畢竟我己經為我的家族爭取到了和你合作的機會,我的任務己經完成了,所以,我可以放心地離開這個城市了,但在離開之前,我想和你說一件特別的事情……」
「什麼?」黎日遠啜著咖啡,神色未變。
「前陣子我遇見夏深深了。」謝安秀淡淡地拋下一個定時炸彈,「那天晚上,我們不是合力演了一場戲,讓她誤以為你要殺她,讓她傷透了心,然後她就會把夏氏財團無條件地交給你,換取你的愛,一切都在你黎大經理的掌握中,但是有件事情你一定沒想到,夏深深……她本來就快要死了。」
謝安秀說著,按下了手機上的一個按鍵,然後一段清晰的對話便呈現在兩人面前。
「安秀姊……」
「你怎麼知道是我?」排除了發現夏深深看不到的驚訝,謝安秀冷冷地看著病床上神色淡然的女人。
「安秀姊,你一定不知道黎大哥他有多喜歡你,連帶喜歡你身上的茉莉花味道……」
「你……」謝安秀一愣,隨即看了看夏深深白淨的小腿上幾道紅色的傷痕。剛剛開車遇到紅燈的時候,居然衝出一個女人,雖然她及時剎車了,但還是撞傷了人。
清清嗓子,謝安秀繼續說道:「對了,剛才……你沒事吧?」
「沒事。」病床上那個淡笑的女人搖搖頭,「沒關係,只是一點點的擦傷。」
謝安秀又是一頓,在那雙無神大眼的對視下,居然彆扭地轉過頭,「我是說你的眼睛,怎麼會……」
「哦……眼睛啊?遺傳病而己……我和我媽媽一樣,得了一種罕見的腦瘤,這種病會壓迫我們的視神經,變成瞎子是很正常的事情……」夏深深輕描淡寫地說道。
「你母親……」謝安秀想起夏深深似乎從小就沒有母親,是因為這個病嗎?
己經不打算隱藏了,夏深深點點頭,開口道:「我媽媽病發的時候,醫生檢查出她已經懷孕了,為了我,她不願接受開刀治療,生下我之後就死了。」
「那麼……你也會死嗎?」不知道為什麼,謝安秀沒有想像中開心,儘管她在午夜夢迴時是多麼厭惡這個女人,但是這一刻,她居然感到一絲心酸。
深吸一口氣,謝安秀眨回了就要掉下的眼淚,口氣乾澀地開口道:「他知道嗎?」
如果黎日遠知道了,還是選擇不顧一切地奪走夏氏財團,那簡直就是禽獸不如!
「不,他不知道。」夏深深搖頭輕笑,突然想起什麼似地,她著急地開口,「安秀姊,拜託你,你不要告訴他好不好?」
「為什麼?」她明明可以靠著這個挽留黎日遠一段時間的,起碼在生命的最後留在他最愛的男人身邊。
可是,面前的夏深深卻是認真地搖搖頭,「我己經困擾了他七年,不想他再困擾下去了。我累了,但是我不希望他和我一樣累,不管是生理的還是心理的……」
「啪!」謝安秀按下停止鍵,眼眶微微發紅,卻笑了起來,「黎日遠,我雖然答應夏深深瞞著你,但是我恨你,也恨她,怎麼能讓你們如願呢?我告訴你,黎日遠,夏深深就要死了!你現在開心了吧?「曾經』讓你迫不及待想擺脫的妻子,己經快要死了呢!一切是不是都按照著你的計劃呢?」
謝安秀說完後,直接踏出房門,完全將黎日遠發白的臉拋到腦後。
「等等……」就在她踏出房門的那一刻,黎日遠的聲音從後面傳來,「安秀,你說的是真的?她快要死了?為什麼?」
謝安秀回頭,定定地凝視著黎日遠,見到那雙漆黑的眼瞳出現的慌亂時,她的嘴角似笑非笑地揚起,「你覺得我需要特別走一趟,就為了編一個謊言騙你?」
黎日遠不語,只是沉默地盯著謝安秀。
「怎麼?你還想問為什麼我這麼恨你,對吧?」側過頭,謝安秀聲音沙啞地揭開謎底。
「我怎麼可能不恨你?當年我曾經那麼愛你,而你卻從來沒有愛過我……別急著否認,你自己心裡明白的,你並不愛我,當時和我在一起,只是因為我和你最合適,只是這樣而己!這麼多年來,我存在你的生活中,也不是因為愛,只是因為我是你打擊夏深深的武器!呵呵……夏深深她一定不知道,她身上有一股自然的茉莉花清香味,那是我噴再多人工的茉莉花香水也比不上的……對了,你剛才一定沒往意到,夏深深不再叫你黎,她叫的是黎大哥!」
意味深長地說了這麼一句,謝安秀像是鬆了一口氣,她走出夏氏財團。看著遠方變得灰暗的天空,隱忍多時的眼淚終於掉下來了。
住在黎宅的那段日子裡,她看見了許多許多,包括了夏深深的為情憔悴,也包括了黎日遠的竭力隱藏,哼!蠢男人!聰明如他,以為可以算計天下所有的事情,卻忘了唯有人心是無法算計的。
夏深深毫無保留,為他完整付出的七年,是那樣地深情無悔,如滴水穿石一般,黎日遠雖然有野心,也夠強悍無情,但畢竟也不是沒心沒肺的禽獸,無法對她好,也無法對她不好,結果困死在自己的算計裡!
夏深深,你很好,太好了!我謝安秀佩服你,不管你的將來會怎樣,至少,我在離開前為你盡了一點心意。
黎日遠不是沒想過謝安秀的動機,也想過謝安秀那番話的真假。
如謝安秀所說,他心機深沉,一切用盡心機、費盡手段,只想得到他想要的。
沒錯,當年他心高氣傲,早就盯上實力雄厚的夏氏財團了,他想成功,他要站在高處,但是他知道自己的優點和弱點。
他有能力,但是沒家世,他不想用盡一生去攀爬那座高高的金字塔。
是的,他需要一個契機,需要一個肩膀讓他踩著上去,或者一雙手拉著他上去。
正好這個時候,夏深深出現了。
黎日遠知道自己的皮相和能力一樣吸引女孩子的注意力,再說,夏深深是那麼單純,她眼中盛開的仰慕和喜歡,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來的。
他毫不猶豫地選擇接近夏深深,似有若無的疏離,微明微暗的暖昧,一切都是他要的。
當然,後來那所謂的強逼的婚姻,都在他的預料之中,他想,最多十年,他就會把夏氏財團蠶食一空,最後成為它真正的主人。
事實上,他也正是這麼做的,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而夏父的死更提早實現了他奪取夏氏財團的計劃,留下了孱弱的夏深深,一無是處,同時對他心懷愧疚,千依百順的夏深深。
他不是沒想過直接開口向夏深深要夏氏財團,但因為是她,他什麼都不需要做,甚至毋需開口索求。
當然,他計劃要得到夏氏財團的一切,但卻從來沒想過謝安秀提出的建議,讓夏深深死掉,再名正言順地接管夏氏財團,那只是他和謝安秀演的一場戲,讓夏深深對夏氏財團放手的戲碼。
自始至終,在他的認知裡,夏深深只是一個抱著舒服,聞著芳香、嘗來甜美的棋子,她的存在不會阻擋他的計劃,所以他甚至願意破例、讓她繼續留在自己身邊。
但是,他沒想到夏深深真的會離開他,還是在發病之後。
黎日遠花了一天的時間調查了夏深深所有的一切,包括她一生下來母親就去世了,包括她也遺傳了她母親的病。
他知道了一切,但是卻不明白,她不是很愛他嗎?為什麼要在臨死之前,還要離開他?在她明明可以用著這個借口留下來,繼續留在他身邊的時候?
不明白,他怎麼也不明白,腦子昏昏沉沉的,他的頭很疼,疼得他眼睛火辣辣的,腦海裡除了夏深深之外,再也無法思考。
「砰…」地一聲巨響,讓他清醒過來。
看著那撞上了欄杆、正在冒煙的車頭,他苦笑一聲,從車上走了出來。
「先生……先生……」旁邊出現路人遲疑的聲音。
「怎麼了?」他回過頭。
路人指了指他的額頭。被他看得有點無措,好半天才結結巴巴地說出一個事實,「先生……你……額頭流血了……」
「是嗎?」這樣被提醒,他才感覺額頭上有股溫熟的液體慢慢滑下來,伸手一摸,居然滿手的鮮血。
他剛剛出了車禍,雖然流了滿頭血,但應該沒事,而己經離開他的夏深深,卻只剩下半條命了!
這個認知讓他狂亂,讓他不安,再也不能鎮定了!
一直在身邊、好像是他影子一般的人,怎麼會這麼不見了,還是永遠不見了?
他不能容忍,絕對不能容忍!
一切應該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甚至決定了,等夏氏總裁這個位置穩定後,他會將夏深深接回來,而那個小女人會對他感激涕零,永遠不再離開他了!
但是什麼時候,冥冥之中,早己超出他的掌握了?
包括夏深深的生死,包括…他的愛情。
到底從什麼時候開始,那個女人居然己經深深扎根在他的心中了?
上了藥,黎日遠拖著自己的西裝外套,慢慢地拾著走廊往前走。
脖頸上的領帶己經被他扯得歪歪斜斜,襯衫的袖子也被他捲到手臂,俊朗的外表、斷文的氣質,在這個時候卻散發出似有若無的頹廢性感。
他在想,如果以前的夏深深看到他受傷了,會是什麼表情呢?
他想,她一定會不顧一切地撲上來,眼淚汪汪得好像一隻可憐兮兮的小狗,一臉心疼地抱著他吧?
會這樣的吧?
可是……幻影煙消雲散,只有那白晰的牆壁和散發著清冷光線的日光燈。
「五樓的ViP病房查了沒有?」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傳進他的耳裡。
他停下腳步,看著面前那個身穿白色衣袍的俊秀男子,眼睛一瞇,一個名字己經脫口而出,「楊揚?」
顯然,楊揚也認出了他,但卻只是淡淡地瞄了他一眼,眼皮都沒抬的,繼續和旁邊的小護士交代事情。
黎日遠也不生氣,他知道楊揚是夏深深的家庭醫生,也知道楊揚一直都不喜歡他,但是此時此刻,要瞭解夏深深的詳細病情,楊揚無疑是最關鍵的人。他走到楊揚面前點點頭,「有時間出去喝一杯嗎?」
楊揚依然沒抬頭,只是繼續對旁邊的小護士交代事情,黎日遠也不動,就那麼定定地站在楊揚面前。
兩個男人之間流竄著詭異的氣息,就連旁邊的小護士也感覺到不對勁了,縮著身子,她試著出聲,「那……楊醫生,我先去做事了!」
「走吧!」直到小護士離去,楊揚才忍不住回頭,看了那一直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的男人,沒好氣地說道:「黎大經理,不,應該是黎大總裁、黎大董事長,不知道找區區在下,有何貴幹?」
黎日遠好像絲毫竟有感覺到楊揚的嘲諷和惡意一般,只是盯著楊揚,問出那個他一直想問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