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心情,讓夏深深一天拖著一天,不去想自己的以後,不去理會黎日遠淡漠依舊,卻偶爾帶著探索的目光,只是單純地付出著。
這段日子,就好像是回到了七年前那段暗戀的時光,腦海裡滿滿的只裝著一個人,只是想著他,都會覺得很幸福。
廚房裡,夏深深攪著鍋裡的冬瓜排骨湯,嘴角淡淡地揚起。
時間啊,你可不可以走慢點,她其實真的好捨不得。
接近八點了,黎日遠歸來的時間也近了。
「叮……」八點的時鐘被敲響,她擦擦手,緩步走出廚房。
她聽見車房裡有動靜,看來是黎日遠回來了。
「黎……」她迎出門去,綻開微笑喚著丈夫的名字,卻在看見門口站立的兩人時瞬間呆愣住了。
「安秀姊……」夏深深喃喃叫著這個陌生但是又熟悉的名字,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動彈。
「安秀和夏氏財團有幾筆台約要談,所以最近這段時間,她就住在我們家。」對於夏深深錯愕的表情,黎日遠只是淡淡的解釋。
「我……」那一瞬間,夏深深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她還能說什麼?父親己經死了,唯一疼她、愛她、護她的人己經不見了,按照其他人的說法,黎日遠不馬上把她趕出門己經仁至義盡了,她還在奢望什麼?
心口悶悶地直髮疼,夏深深撫著心臟,努力擠出一個笑容,「你好,請進。」
謝安秀把夏深深慘白的面容看在眼裡,有一瞬間的得意,然後似笑非笑地揚起嘴角,「怎麼,夏小姐,不歡迎我嗎?」
「不……」夏深深的笑容有些僵硬。
「怎麼會不歡迎……」
或者該說,她又有什麼資格說不歡迎?丈夫愛的人始終不是她,在夏父死後,甚至還明日張膽地把舊情人接回家。
而她,連說不歡迎的資格都沒有。
夏深深轉過頭,直接進了廚房。
「你們先坐,我去準備一下就可以吃晚飯了。」
顯然地,和一對舊情人吃飯是一件很不明智的事情,時間好像回到了七年前,她偶爾和他們吃飯的時候。
那個時候也是這樣,黎日遠和謝安秀旁若無人地談話,互相為對方夾菜,一顰一笑都充滿對彼此的在乎與愛意。
只是,沒想到,時光荏苒,七年之後,夏深深還得重新再看到這一幕。
雙眼隱隱地發疼,她下意識地眨了眨眼睛。
看不見……居然看不見……
這一刻,夏深深沒有害怕,也沒有心慌,只揚起一抹釋然的笑容。
上天,原來你還是憐憫我的,在這麼殘忍的對我後,終於憐憫我了,可以不讓我看見這麼殘忍的一幕……
看不見他們郎情妾意的一面,看不到他們彼此深情的對視。
雖然看不到,但是耳朵還是能聽見。
耳邊還停留著黎日遠溫柔的笑語,夏深深突然有些心酸,果然,她還是太自私了,以為最後的這段時間,她不捨得,不放開他,就能獨佔與他最後共處的時光。
可是自己卻忘了,他不開心,他不快樂,就算她只有最後的一點時間了,和她在一起,他還是不耐煩,還是覺得討厭。
嘴巴變得無比苦澀,她不知道吃了什麼,只是低下頭,默默嚼著自己碗中的飯。
前不久,她還希望時間能過得慢一點,但是此時此刻,她只祈求時間能過快一點。
因為,她好像己經無力承受了,好痛……真的好痛……
「夏深深…」
耳邊一驚,夏深深抬起頭,意識到是黎日遠在叫她,「怎麼了?」
黎日遠不耐煩地質疑,「添飯!你沒看到我遞過來的碗嗎?」
天知道,夏深深面前一片漆黑,還真的看不見。
眨眨眼,還是看不見,夏深深有些著急了,她不想被黎日遠知道,其實她己經是一個瞎子了。
可是,怎麼辦?到底怎麼辦?
「日遠,我來吧…」耳邊響起謝安秀溫柔的聲音。很多次,夏深深都痛恨這抹溫柔,但是這一刻,她突然很感謝這抹溫柔的聲音。
推了推面前的碗筷,夏深深低聲說道:「不好意思,你們慢慢吃,我吃飽了。」
這段時間,她己經能閉上眼睛,熟悉這個房間的一切了,所以,她堅信自己能安全無恙地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間。
「等等……」黎日遠帶著薄怒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替安秀收拾一個房間。」
「嗯!」夏深深扯出一抹飄忽的笑,輕輕地點頭,「好。」
說著,就扶著樓梯,一步一步往樓上走去。
還好……還好沒多少時間了……
沒關係,夏深深,你不要哭,人生不會比這個更慘了,很快的,你就可以不用看到這一切了,很快的,你就不會再傷心了。
直到夏深深的人影消失在二樓,謝安秀才轉過頭,對旁邊一臉平靜的男人開口說道:「喂,我說黎大經理,你老婆似乎有點不對勁……」
黎日遠夾菜的動作一僵,卻是輕哼一聲,「能有什麼不對勁?不一直都是這副樣子,委委屈屈的,好像別人欺負她一般……」
看到黎日遠這般樣子,謝安秀忍不住笑道:「拜託,不就是你在欺負她嗎?」
「哼!」黎口遠冷哼一聲,不再答話,眼睛卻忍不住往樓上瞟了瞟。
如謝安秀所說,剛剛夏深深好像真的有點不對勁,居然在吃飯的時候露出一副神遊的樣子,而且,最關鍵的是那雙眼睛,那雙曾經那麼靈動的眼睛,居然像一灘死水,好像失去了焦距一般。
他一直以為是夏父過世對她造成的影響,過一陣子就會好了,沒想到她似乎一天比一天沉默,一天比一天更加輕忽飄渺,像是隨時要消失不見了似的。
心裡莫名有點煩躁,黎日遠重重地扔下筷子,「我不吃了,你慢慢吃。」
夏深深回到臥室的那一刻,光明才失而復得,看著重新看到的一切色彩和東西,她歎息一聲。
其實,習慣了黑暗,光明對她來說,更加的可怕。
拉開抽屜,她吞了一顆藥,才慢慢站起身來。
楊揚說,這個藥可以緩解疼痛,或許也能保持她看見光明多一點時間。
現在這個關頭,她正好需要。
「你在吃什麼?」
不知道什麼時候,黎日遠己經悄然無息地在她身後出現,夏深深一驚,手中的瓶蓋就這麼滾到地上。
「沒什麼。」反應過來的她立即撿起瓶蓋,蓋好藥品,往口袋中一放,然後站起身來,一臉平靜地說道:「對了,安秀姊今晚要睡哪個房間?」
二樓除了主臥房,書房,還有四個空房間。
黎日遠看著那平靜無波、毫無嫉妒的小臉,突然有些惡意地一笑,「如果她要睡這張床呢?」
夏深深臉一白,身子止不住地開始顫抖起來。
她知道黎日遠說的是她身後的大床,以前一直都是黎日遠和她睡的地方,現在,他這麼說,代表著什麼?
夏深深喉頭一甜,一股血腥味在口中蔓延,最後,她閉上眼睛平靜地說道:「好,我現在就準備。」
黎日遠本來只是想刺激她,雖然惡意,但是真的只是說說而己,沒想到預想中的眼淚沒有掉出來,雖然她在瞬間白了臉,但是很快就恢復過來了,還一臉平靜地說她要去安排……這女人又想變什麼花樣?
黎日遠很不爽地拉住夏深深,再次拋下一個定時炸彈,「如果,我說的是,她想睡的床不重要,重要的是床上的男人,這樣你也會去收拾,你也會讓開嗎?」
在聽到謝安秀要睡主臥房的時候,她就己經猜到了其實謝安秀想要的還是主臥房床上的男人,她己經這麼努力地平靜,不想再去起波瀾了,為什麼這個男人還要這麼殘忍地把事實說出來呢?
夏深深回頭,輕輕一笑,「黎,你還要我說什麼呢?不讓開嗎?我可以不讓開嗎?還有,你會讓我不讓開嗎?你既然都己經知道答案了,為什麼還要這麼殘忍地讓我再說一遍呢?」
「你說什麼殘忍……」黎日遠沒想到夏深深居然會老老實實地說出來反抗他,一時間有點愣住,手中的力道也鬆了。
夏深深從黎日遠手中收回自己的手腕,心突然變得平靜,「黎,這麼久以來,一直都是你不要,或許,也不准我要,我都聽你的,因為我知道,一直以來,都是我對不起你,當年的事情,是我太過自私,拆散了你們,現在我所承受的一切,都只是報應,當年對我自私的報應,我明白,我知道,但是……」
她深吸了一口氣,笑得飄忽,「黎,別擔心,會結束的,很快很決,一切都會結束的……」說完,便飄然而去。
留下黎日遠看著自已鬆開的手,一臉錯愕。
不對勁,他要的不是這個,不!也不對,他要的就是這個……
但是,為什麼看著那平靜蒼白的小臉,他會突然地憤怒起來,突然地鬱悶起來,突然地不安起來?
早上,夏深深在庭院中幫那些開得正嬌艷的花朵澆水,謝安秀踏了進來,讚美道:「很美麗的花。」
夏深深回頭淡笑。
「你起來了啊?」
謝安秀伸伸懶腰,點點頭,「果然還是熟悉的男人用著舒服。」
夏深深澆水的動作一僵,沒有說什麼,只是淡淡一笑。
昨晚,黎日遠沒有和她睡,她老早就搬到離主臥房最遠的客房去睡了,主臥房的情況,她完全都不知道。
繼續給花花草草澆水,她能看到這些美麗的東西的時間己經不多了,為了讓人生不再遺憾,她決定在最後的時間多看看、多走走。
比如,她就和楊揚約好了今天一起去海邊。
夏深深曾經有很多夢想,包括去世界各地旅行,可是,這個夢想己經不可能實現了。
但是,能在有生之年,靜靜地看海浪翻滾的樣子,也是她一個小小的夢想。
放下水壺,夏深深擦擦手,對一邊正在仔細觀賞花朵的謝安秀說道:「廚房裡有早餐,你還沒吃早餐吧?」
謝安秀似乎沒有想到自已惡意的挑釁居然是打在棉花上,絲毫沒有重力和作用,一時間有些怔愣,只能呆呆地點點頭。
「快去吃吧!冷了就不好吃了。」夏深深這麼說著,提著裙子,打算進屋裡張羅早餐。
「夏深深,你……」謝安秀在背後突然叫住夏深深,面有遲疑,「七年來,你一直都是這樣嗎?」
她一直以為夏深深不顧一切地搶了她的幸福,會代替她幸福下去,但現在看來,她似乎過得不好,甚至比她詛咒的還要糟糕很多倍。
謝安秀說不出此刻的心情,看著夏深深那單薄的背影,她一點都不覺得愉快。
夏深深此時轉身回頭,扯出一抹輕快的笑容,「今天的早餐是小籠包和小米粥,一起吃早餐好嗎?」
然後,夏深深和謝安秀都沒想到,兩人會有如此平靜地坐在一起吃早餐的一天。
夏深深給謝安秀盛了一碗小米粥,又拿來幾碟小菜,一一放在謝安秀面前,才開口說道:「嘗嘗看,這都是我親手做的。」
謝安秀夾起看起來很清爽的紅蘿蔔,嘗了一口,忍不住誇獎道:「很爽口,很清脆,你在哪裡買的?」她才不相信一個千金小姐會親自下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