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一定還沒有跑遠,快搜!」在燦亮如火龍的長排火把照明下,大批官兵持槍握刀,來回穿梭在「春江水苑」裡裡外外,全力搜查著刺客。
他們幾乎把這個馳名天下的銷金窟、溫柔鄉的每一處都翻遍了。
今日,江東八大行商聯合在此舉辦晚宴,為當今皇上最倚重的四子平王賀壽。
但晚宴才進行到一半,屋外突然傳出一陣打鬥聲,沒多久,就傳來抓刺客的急促呼叫。
晚宴隨即亂成一團,官兵們連忙護著平王避往安全的地方,並開始大舉追捕刺客,而八大行商的護院、保鏢們也都急著想將自家主子們送回府去。
春江水苑裡一片混亂。八大行商之一的蔚府大小姐蔚伶,因為不想被那些莽撞的官兵們衝撞到,便帶著貼身侍女與近身護衛先避到園子裡一處幽靜小院的廂房裡休息,等待官兵們檢查完放行,就準備搭乘蔚府馬車離開。
園子這頭負責的掌櫃,知道蔚府大小姐喜歡清靜,所以早就將小院裡所有閒雜人等都打發出去,自然,他也收到一筆豐厚的打賞,蔚伶該出手時從來十分爽快大方。
掌櫃離開後,蔚伶差遣近身護衛去與平王頗為信賴的宋師爺交涉,讓他安排官兵們先搜過她所待的小院,確認沒有任何刺客藏匿於此。
待搜查的官兵們都退走後,她便教侍女去春江水苑門口通知其他護衛與侍從們準備馬車。
待一切都安排妥當,她才跟著近身護衛從小院的廂房裡走出來。
走在小院外曲折的長廊上,蔚伶突然心一動,目光停在偏東處一座假山後頭隱約的陰影上。在假山附近廊道昏黃燈火的照耀下,好像有什麼黑影晃過。
她感到疑惑。那是什麼?院裡應該沒有人了啊,難道是貓狗之類的小動物嗎?
在莫名心情的驅使下,她並未叫住走在前頭的護衛,反而一人默默走出長廊,轉向那座假山。
片刻後,她突地含笑道:「小靜,我們可能撿到東西了。」
護衛小靜聽到自家大小姐的呼喊,連忙轉身,這才發現她站在稍遠處的假山後方,連忙驚訝的奔上前。
「你瞧。」蔚伶伸手指著暗處。
護衛在她的指示下,於假山後方隱蔽的角落,看到一個身穿黑衣且滿身是血的男子。他已然昏迷,不過臉上戴著一副銀色的鬼面具,因此看不出長相。
這是怎麼回事?小靜感到很震驚。他剛剛四處打探時,明明沒有見到任何人啊!而且官兵們也來搜過了,怎麼都沒有人發現這名受傷昏迷的男子?
這個人該不會就是官兵們正在捉拿的刺客吧?
當他正猶疑著時,蔚伶已展露迷人的笑顏,指示道:「帶回去。」
他不禁愣然。大小姐竟然想把可能是刺客的不明男子給帶回去?先不說被王爺知曉後,會為蔚府帶來什麼樣的麻煩或災厄,光讓家主知道,就已經不知該如何收拾了。
「大小姐!」小靜立即想阻止。他真的不懂大小姐在想什麼,大小姐明明向來精明能幹,又最重視蔚府,怎麼會作出這種不明智的決定?
可是蔚伶卻早一步打斷他的話,冷下聲音道:「別想阻止我,我怎能見死不救呢?」
「但大小姐……這太危險了,家主也一定不會答應的。」要是讓家主知道他沒攔住大小姐做出這種瘋狂、簡直是和平王作對的事,絕不會放過他的!
「這是我決定的事,與家主何干?小靜,你是拿家主來壓我嗎?」蔚伶臉上帶著溫柔的淡笑,雙眸卻透出微微冷意。
小靜頓時不敢作聲。
雖然現在蔚府是家主當家,但過去四年來,都是大小姐掌控大局,蔚府可說是大小姐一手撐起的,所以,大小姐說要做的事,哪怕是家主反對,大小姐也不會聽。
那麼,憑他一己之力,又怎麼阻止得了大小姐呢?
「小靜,為了你也為了我好,我建議你先別和家主打小報告。如果這個人有問題,我們就送他去官府,也不必驚動家主,你知道,他很忙的。」蔚伶帶著笑,威脅著她的近身護衛。
他無奈地望著自家大小姐,眼裡寫著,那如果這個人沒問題呢?
「如果這個人另有隱情,那就到時再說。」蔚伶也鎮定的表明了態度。
小靜心中直歎氣。唉,他這次一定會被大小姐害死啦!
東商蔚府是江東八大行商之一,也是江東數一數二的大商賈。他們經營的從鹽業到漕運都有,也販售米、麥、棉布、生藥等民生物資,幾乎所有能賺錢的行業他們都經手。
而蔚伶,正是當今蔚府年僅十六歲的年輕家主蔚凡唯一的親姊姊。
蔚府前任家主及他的愛妻,也就是蔚伶和蔚凡的雙親,在四年前的一場船難中不幸去世。
這四年來,穩住東商,並保住蔚府的產業不受覬覦者掠奪,靠的都是蔚伶的心計及手段。
整個江東都知道,蔚府的大小姐是個狠角色。
如此精明辣手的女子,對一般殷實的書香門第來說是種忌憚,更別說娶進門當媳婦了;而王公貴族又嫌棄蔚府不過是商人,地位太卑賤,配不上正室之位,再者蔚伶也不打算做誰的續絃或妾室,自然也攀不成親。
雖然也有門當戶對的商人子弟來求親,但打著想娶了她好獲得蔚府家產主意的不肖之徒也不少。
不管是哪種謀算,都逃不過蔚伶的眼睛,因此這些年來,她沒答應過任何親事。
是故,她今年已二十三歲,仍一直未曾婚配。
這也是蔚凡覺得最對不起姊姊的地方。
所幸,如今他已經擔起家業,不必再讓姊姊操心,因此近來他總是慫恿姊姊出席各種筵席,好物色如意郎君。
不過對蔚伶來說,她會參加今晚的筵席,倒不是為了物色什麼如意郎君,她只想拓展關係,多聽聽各方消息,對蔚府的生意提供些幫助。
另外則是她敏銳的發現,近來以平王為首,朝廷似乎有意無意對八大行商施壓,應該是想搾取行商的財力好做什麼事,可是又遮遮掩掩的。
這讓她對朝廷私下到底在謀算什麼頗感介意。
蔚伶原是想趁著今晚賀壽,台上清歌曼舞、台下酒酣耳熱之際,或許能打聽到什麼有用的消息,沒想到竟發生行刺平王的事件。
刺客失手後,還能從重重官兵的追捕中逃脫,看來是個高手。
只是她想不通,既然能請到如此高手行刺平王,背後的勢力應該不簡單,那怎會失策的選定今晚的宴會行刺呢?
今晚的賓客們不是有錢就是有勢,因此春江水苑內外可說是被王府的官兵及八大行商的護院、保鏢們嚴密地護衛著。
選如此戒備森嚴的時候行刺,不是扯自己後腿嗎?
要是讓她來謀算,她會挑選最佳的高手,在平王最沒戒心、守備最薄弱的時候下手行剌,這樣才能大大提升成功的機會。
蔚伶總覺得今晚的行刺事件太魯莽,好像另有隱情。
但若換個角度看,假使刺客是刻意選擇今晚行動,那又是為了什麼?這名刺客與八大行商有關嗎?
一路思量下來,她認為今晚的行刺事件也許和她一直想查明的朝廷陰謀有所關聯,所以,她才會在發現疑似刺客的人時決定把他帶回去。
為了確保蔚府不被朝廷坑害,也基於某些她個人的私心,她插手定了!
大部分的人都不知道,蔚伶並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女子,她的娘親出身苗疆,曾是那一帶赫赫有名的毒娘子,是愛上她爹後才金盆洗手的。
所以,她與蔚凡都繼承了娘親的獨門絕學,加上他們的父親曾請名師來教他們基本的護身武藝,兩人亦都有一定的自保能力,只是他們對外從不顯露,只當是姊弟倆的秘密武器。
蔚府內外,知道他們會使毒及懂武功的人寥寥無幾,蔚伶的近身護衛小靜就是少數知情者之一,自然也成了她理所當然的共犯。
因為已疏通打點過,蔚伶乘坐的馬車沒受到任何阻礙,很順利地一路往城南的蔚府而去。
今晚,春江水苑才亂起來,她便當機立斷,馬上讓其他護衛先護送蔚凡回去,她則因晚了一步離開,才會意外「撿」到那個人。
回到蔚府,小靜將馬車直接駛向大小姐居住的院落外。
因為蔚伶喜靜,她的院落裡並沒有太多伺候的侍女及僕從們,加上此時已是深夜,僕從們早就退下,只留下兩、三名侍女在院裡等候差遣。
蔚伶下了馬車,吩咐侍女們準備熱水讓她梳洗,又交代自己要去後頭的書房一趟,不准她們打擾,接著,她讓小靜悄悄地把馬車駛往後院的小門外。
打開後院的小門,小靜把那名昏迷的男子扛進蔚伶的書房裡隱密的隔層暗間裡安置。
這個暗間,原是蔚伶在書房處理事務疲乏時小歇的地方,未經她的許可,誰都不准進來,所以把這名男子放在這裡,是目前最恰當的方式。
但小靜只覺得他死定了!若讓家主知道,他協助大小姐把一個來路不明的男人藏在她書房的暗間裡,家主一定會宰了他!
「大小姐……」
面對他企圖阻攔,蔚伶只冷冷的丟下一句話,「敢再反對,我就把人放在我房裡。」
知道自家大小姐說做就絕對會做的性格,小靜無言了。
最後,他只能再依從大小姐的命令,取下男子臉上那副面具,並簡單的清理且包紮妥傷口後,將人留在大小姐書房的暗間裡。
「你放心吧,你覺得一個重傷、中毒還昏迷不醒的男人,能對我怎麼樣嗎?」走出暗間,蔚伶揚起淡笑道。
聞言,小靜一愣,接著在心裡默默同情起這個被大小姐救回來的刺客。
他都忘了,大小姐對玩毒有異常的狂熱,但礙於這個嗜好不太尋常,她一直沒什麼機會可以實際試驗,而現在……
嗯,他忽然覺得,這名刺客落在大小姐手中,可能比被官府抓去還悲慘。
「好了、好了,快回去吧。明日家主要是找你問話,記得嘴巴閉緊點。」蔚伶笑著威脅護衛不能洩密,就把他給趕出去。
她倒不是怕弟弟發怒或阻止她救人,才要護衛守口如瓶,實在是她那個弟弟太囉唆了,而且近來越來越愛管她.像只護子心切的老母雞。
雖然知道以弟弟的精明,她救人這件事瞞不了多久,但為了她耳根子的清靜,能瞞一時是一時吧!
想到那男人身上中的毒,蔚伶的雙手就蠢蠢欲動。
嗯,再去瞧瞧他好了。
於是,她再度進入安置昏迷男子的書房暗間裡。
風瑜章緩緩地甦醒。
他一清醒,就察覺附近有人,但他沒有睜眸,只是不動聲色的想運起內力,卻發現竟連一點氣力都凝聚不了,他這才想到,自己的內力都被身上所中奇毒壓制住了。
之前,他在監視平王時中了不知何方埋伏的勢力,對方很明顯是衝著他來的,他不禁懷疑,偷襲他的人,是想挑起「晦明宮」和朝廷的衝突。
晦明宮在江湖上是令人聞之色變,行事詭譎,實力難測的神秘組織,被許多江湖中人稱為邪教。
但他們這個邪教,卻挾強大的毒醫雙絕之實力,近百年來在風起雲湧的江湖上始終屹立不搖。
而他風瑜章,正是晦明宮宮主座下的四大護法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