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脆強要了她,再不說一語、一走了之,那樣還簡單些,她就沒有為他猶豫的理由了。
越想越悲哀,好像只有她在一頭熱似的,這些年來,他也一直是抱著與此相似的心情嗎?
如何努力都無法傳達出去的心情,竟然是這樣的折磨人。
這樣同在一個屋簷下,彼此卻都視而不見的日子,一過就是半個月。林芸庭不得不去想,是否事情真的不像她所想的這樣單純,是不是她與段彰宇間的緣份真的已經到了極限。
她強打精神露出笑容,叫停部門中其他正在埋頭工作的人。
「我有事情要向大家宣佈。」她成功引來大家的注意,這次她有充足的理由找小彰說話了,「新的人事調動結果已經出來了,咱們部門的話是彰宇,上面決定下個月將他調去紐約的總公司。」
這是她等了許多年的機會,前些日子幹部開會時有人提到紐約總公司缺人手,問她有沒有推薦的人,她想都沒想就推薦了他。
只是,這個時機真的不好。她明顯看到,他的臉上露出了怒氣,那氣勢洶洶朝她而來的怒氣。
「你要我去紐約?」段彰宇連自己的聲音都聽不真實,他不敢相信她竟然能用一副這樣開朗的表情突然宣佈,她要將他趕去紐約,她不允許他離開那個家,如今卻要將他趕去更遠的地方,是否,經過這些日子,她終於接受他已不再是她弟弟的事實?她的弟弟從不會對她如此冷漠,她心寒了,就可以痛快地將他轟得遠遠的了?
「彰宇,恭喜你,這可是升職哦。」她強擺笑臉提醒他,去紐約的機會不是每年都有,他的表現一直很優秀,她不希望他錯過這個機會,反正他不是一直想走?那麼走去一個環境更好、發展空間更大,而且離她更遠的地方,有什麼不好?
段彰宇胸腔鬱結,除她以外的其他人都自他的視線中消失了,他快步上前,繞過她的桌子,直接與她面對面相見。
「你要我去紐約?」他又問。
「不是我,是公司決定的啊,你不要這麼激動……」不要離她這樣近,不要對她怒氣沖沖,她再也不想見他怒氣沖沖的樣子了,他的憤怒讓她燒心地疼。
「你想我消失,明明只要一句話,我從不會拒絕你的任何要求,為什麼偏要弄得這麼複雜?」
「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啦。」咦,怎麼頭暈暈的?
林芸庭知道自己是站著的,腳下卻如踩在雲端上蕩來蕩去,就連眼前的小彰也跟著扭曲了起來。她又沒喝酒,怎麼會這麼暈呢?
他還在說著什麼,他滔滔不絕時,就是他在氣她。拜託,不要再氣她了,她也很恨自己啊,連自己的心情都不瞭解,連這樣被他討厭都只覺得是沒辦法的事。
「小彰……」她伸出手臂,沒有碰到他的臉。
段彰宇一把拖住了她倒下的身子,她的下巴重重地磕在了他的肩上。
怎麼會這樣?
「芸庭?」他拍拍她的背,沒有反應。
她微微睜開眼,亂糟糟的空間吵得她睡都睡不好。睜開眼,看到的是段彰宇緊皺的眉頭,她嚇了一跳,還以為他要哭出來,定下心神才確定他沒有哭,只是在望著她而已。
他的背後是有點熟悉的屋子,這不是在公司嗎?她後知後覺,才發現在場的不只段彰宇一人,部門中其他人也都關切地圍在一旁。
「你醒了?」段彰宇的手背摩挲她的臉,一種很輕柔的確認方式,她才意識到自己剛剛是昏了過去。
「怎麼會這樣?」她搖晃著想要站起來,之前沒覺得哪裡不對,怎麼說昏就昏了呢?
段彰宇扶她起來,他的手隔著她的衣服,燙到了她的皮膚,林芸庭心下一顫,周圍一雙雙眼睛可都還在看啊。
「謝謝你,我已經沒事了。」她禮貌地欲推開他的手。
一個剛從暈倒中醒來的人,哪來的力氣?段彰宇不理會她那明顯的意圖,一個抬手,將她整個人抱了起來,林芸庭雙腳離地,心也跟著一起懸起,下意識地抓住了他的衣領,「彰宇,這太誇張了啦,快放我下來!」她知道,他又不聽她的話了。
「誇張的人是你才對。」說留他、說趕他,又說暈倒就暈倒,搞得他暈頭轉向跟不上她的腳步,不知該如何面對她,如今她還敢說他很誇張?
在她倒下的那一刻,他第一次這樣深刻地感受到自己的無力。他什麼都做不了,即使愛她、氣她、怨她,那種複雜的感情足以將他變作另一個人,可對她他仍是只有深深的無力。
她總是這樣,利用他對她的感情、利用她自己來玩弄他的感情。不管是從前還是以後,他的死穴都被她捏得死死。
「別動,我送你去醫院。」他抱著她,什麼都不想,眼前的人全都自動地給他讓開了一條路。
「不用啦,我們叫救護車,或者我自己也可以走啊。」她試著掙扎,「放我下來,這樣太丟臉了!」這樣真的會傳出奇怪的謠言哦。
「早跟你說過,我不在乎!」他當然知道她在暗指什麼,真敬佩她的公私分明,可他已經受夠了,「求你了,乖乖躺好,讓我送你去醫院。」
一瞬間,淚花溢滿了林芸庭的眼眶,她乖乖不動了,任由他抱著穿越整間公司,讓各種好奇的目光投注在他們身上。
他的下顎始終繃得死緊、嘴角抿著她讀不出的苦澀。她說服不了他的,因為他抱著她的手,是抖得那樣厲害。
林芸庭自己怎麼也想不到,她平生第一次住院,而且是誇張到被人抱著奔入醫院,是為了一個這樣丟臉的理由,醫生說她營養不良,再加上長時間沒有好好休息,才會突然暈倒,簡單來說就是她自作孽不可活。
比起她,當時抱著她的段彰宇反倒像個病人,護士一見他的臉,二話沒說就主動跑了過來,把他們列入急救範圍。
本來是可以立刻出院的小事,但段彰宇說既然來了,就乾脆留院觀察兩天,順便作個全身檢查,她說不過他,只有同意,好好的一個人被逼換上病服也真是古怪,不過一看到床邊段彰宇的神情,她就只好收聲住口,對著自己的手指發呆。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悶頭不語的段彰宇突然開口,她一時還沒反應過來,有點茫然,他隨即補充,「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睡不著覺的?」
「呃……也沒有睡不著啊……」
「不用騙我,醫生說的不會有錯。」她的身體是被她自己搞壞的,休息兩天就能補回來。
聽完醫生的結論,心中一塊大石落下,可他也不能將這當作是一件好事。
她把自己累到昏倒,他卻沒注意到她那比以往蒼白了許多的臉。他只是一直在意,自己在她心中到底算什麼、在意他們今後將會如何,卻忽略了她這個人本身。她沒有好好吃飯,沒有好好睡覺,本來就很拚命的她變本加厲摧殘自己,她的不適明明已表現在臉上,他卻沒有發現,或者說,是裝作沒有看見。他只顧著跟自己賭氣,將這股氣轉嫁到她的身上。
「真的沒那麼嚴重啦,我只是最近睡得比較晚而已。」
「是因為我對不對?」他抬頭,「你不回答,就是默認。」
「這……」她無法否認,她睡不好,的確是在想他、想他們的以後。
段彰宇的臉沉了下,他的手離開了她的床,像是要劃開他們之間的界線一樣,這個小小的動作讓她感到不安。
「我知道了。」他說,「我會去紐約。」
「這跟那有什麼關係!」怎麼突然提到調職的事,他不想去就不要去啊!
「怎麼會沒關係,因為我在,才會讓你連覺都睡不好,我們再住在一起對彼此都沒好處不是嗎?你給我找了個好去處,我回去就作準備。」
想想也是,他可是在那間房子裡強要了她的男人,而那男人夜夜都在她隔壁,她怎麼可能睡得踏實?這一點他早該想到。
「我弄不明白你到底在想些什麼,不過已經無所謂了。」他說不上有什麼情緒,表情淡然,指背碰了下她的頰,「這只能說明到最後我也還是弄不懂你,不會再有下次了。」
「不是啦!我們不是說過要」飛黃騰達「?因為機會難得,我才……」
他拍了拍她的頭,像是在告訴她他什麼都明白一樣,說了句:「笨蛋。」
可是,他不明白的,林芸庭抓著床邊,一下失去了解釋的力氣。叫他走的人的確是自己,如今她到底想拚命地解釋些什麼呢,不是只會讓他更矛盾嗎?
林芸庭抱著頭,閉上眼,竟然有點記不清她以前同小彰相處時的樣子了。
之後段彰宇沒再來看過她,倒是出差回國的陳羽突然間出現,讓她有點意外。
陳羽帶來了一束花,可他沒把花插到花瓶裡,而是就那樣抱著筆直地走到她的床前。
「芸庭,你跟彰宇之間出了什麼問題嗎?」
他沒來由地一問,倒把她一腦子想好的話都問跑了,見她呆愣的樣子,陳羽笑了下,「我剛在外面碰到他,他說讓我好好照顧你就走了,我只是覺得,他的樣子有點怪怪的,在想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他來了?」
「看樣子在外面站了好久呢,我還在想是不是你們兩個吵架他被轟出去了,這樣看來原來是特地在等我。」陳羽對她笑了下,「現在去追還追得上哦。」
林芸庭搖了搖頭,「不用了。」他又不知道陳羽哪天會來,最有可能的是為了跟他說那句話,而每天都在門外等著。
既然每天都來,卻不見她,那她追去還有什麼意思。
陳羽坐了下來。林芸庭壓下心頭的傭悵,她對陳羽亦有著滿心的抱歉,他特地來看她,她卻無法為此而高興,從包包裡拿出那個絲絨盒子,她推給他,「對不起,我不能接受。」
陳羽接過盒子,還是一樣一臉的高深莫測,但他微微地歎了口氣,這次他沒有推辭,將那盒子收了起來,「你是指這條項鏈,還是指我的求婚?」
「兩樣都……」
「果然,還是為了彰宇啊。」他那語氣,像是早就料到一樣。
「怎麼提到小彰?」
「除了他,還有誰能從我手裡將你搶走?你選了他,不是我。」
「不是,不是這樣!」她否認,像是為了證明一樣,慢慢地從枕頭底下拿出了一條項鏈,擺在他眼前。
那是一條銀項鏈,墜子是噴漆的兔子,她握住那條項鏈,盯著看了許久,「我只是選了這條項鏈,如此而已。」
「是他送的?」
「是我撿的。」她笑了下,「沒騙你,真的只是我從垃圾桶裡撿來的。」
陳羽眉毛挑了下,對她的說辭完全接受,不再追問,只是感慨於自己般低語,「真的聽到你的答案還是會受傷啊,我本以為自己的機會很大的,還是輸給了那小子,沒想到他真的敢向你表白,是我小看他了。」
林芸庭猛地抬頭,「你知道?」
他壞心的笑讓她知道自己中了計,不過也只是一下而已,陳羽收斂了笑容,「這種事還用人說嗎?除去今天我跟彰宇也只見過一次面,從那之後我們總是時間相沖,約不到時間,那是我們都在刻意地躲著對方,但見你總是為此而遺憾,覺得你真是好笨啊。」
「你們是在躲著對方?」沒道理啊,林芸庭想不出來,他們又沒鬧什麼矛盾,看上去和和氣氣的,為什麼要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