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的,我今天是怎麼了,好丟臉哦……」她擦著淚,笑自己怎麼擔心害怕和高興時全都在哭,淚水充沛到自己都覺得好煩。
「不過真是太好了,你總算哭出來了。」他的手在她頭頂蹭來蹭去,她覺得好煩的眼淚他倒覺得好,讓她很不解。
「怎樣,你是在笑我啊?」
「為什麼要笑你?你總是這樣,容易衝動又喜歡凡事都勉強自己,就算在爸媽的葬禮上也沒見你掉一滴眼淚,我本來很擔心你這樣會悶出問題,現在看你終於能哭出來了,怎麼可能因此笑你。」
哇,怎麼臉突然好燙?她不禁捧住自己的臉頰,偷偷看他,「我在勉強自己?」
「你都沒發現嗎?我知道你擺出一副堅強的樣子,是為了讓我不那麼難過,可看著你的樣子只會讓旁人更加難過而已。我們是一家人啊,在我面前不用那麼逞強的。」
她一把抱住他,臉埋在他的頸窩蹭來蹭去,「小彰、小彰,你真的好好哦!你說得對,我們都不要逞強,我們在一起能過得很好的。」
「對啦、對啦。」他輕拍她的背,而後也緊緊地抱住了她。
他們都在為了彼此而強忍自己心中的痛,可是沒那個必要了,無論是痛苦的事還是快樂的事,他們都要一起分擔、分享,從那一刻起她心中已經認定,小彰是她最重要的家人,只有這點一輩子都不會改變。
林芸庭從一個懷念的記憶中醒來。
房間仍是七年前的那個房間,她床上的味道從未變過,她眨眨眼,一時有些模糊,到底這邊和剛才的回憶,哪個才是真實的。
枕頭濕濕的,她知道自己還在延續著剛才的淚,因此眼前的一切才會這樣模糊,將被子又包得緊了些,她縮成一個球,無論如何就是不想起床,她的身體又酸又累,印著小兔子的睡衣不知何時又回到了她的身上。
床頭櫃上的木製相框裡,大學時的她和高中時的小彰並肩而站,她笑得好燦爛,相較下小彰就很不上相,表情像個小老頭,不過看得出他心情不惜。她的視線在那張每天都能看到的照片上停留了兩秒,而後更緊地蜷起身子,將頭也埋進了被子裡,相片中的她,留著乾淨利落的短髮,更突現一雙經常被人誇獎的大眼睛,從前她都是這種形象,才總被人認為是學生,她氣不過,留長了頭髮。
她覺得小彰口中那個他理想的女人她好像認得,原來她真的每天、每天都能見到那個人。
正如他所說,乍看上去很精明,其實是個笨蛋呢。
小彰,他是從什麼時候起,就沒再叫過她「姐姐」了呢?細想一下,從來沒有,他從來沒有那樣稱呼過她……
林芸庭從床上爬起來,就算再不情願也得去上班,真是悲哀,況且,她也有話要和小彰說,雖然還不曉得具體要跟他說些什麼,但總覺得不能這樣放著不管,她不能放著他不管,不然他們之間會越走越遠,她要去找小彰。而段彰宇也在等著她。
段彰宇同平常無異,西裝筆挺穿戴整齊,只是頂著張一夜沒睡的臉,守著一張空空的桌子,他沒像往常一樣準備好早飯,可餐廳已經被他收拾乾淨,不見了那一地的碎碗碟和化掉的蛋糕。
林芸庭有點緊張,她想快點見到他只是一種衝動,腦袋裡根本不知道見了他要說些什麼,而他就這樣等在這裡,同平常無異的打扮,腳邊放著一隻簡單的旅行箱。
她一眼就瞧見了那只箱子,心中升起一絲不祥。本來很擔心不知該如何面對他,話卻自己很自然地從口中流了出來,「那只皮箱是做什麼的?」
段彰宇一愣,之前他已試想過各種情況,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卻不想她仍是會出乎他的意料,第一句話竟然會是問這個。
問不問也只是早晚的問題,他平靜地說:「我想你應該不會願童再見到我,雖然不太可能,但只要你開口,我今天就搬出去。」
他們之間的連繫太深,不是說不見就能不見,所以起碼在家的時候,她可以不用看到他的臉,引出不好的回憶。
昨晚,當他強行要了她,就已經做好了這種準備,依林芸庭的性子,不會主動要他離開,她只會跟自己嘔氣,最終傷害的是她自己的身體,於是他給了她選項,聽她親口說了,他也就能死心。
連絕交這種事都要他來幫她準備,他這也算是種劣性不改吧!
「你要搬出去?今天?怎麼這麼突然……」他在搞什麼啊,在她還沒想到要跟他說些什麼、在她因往後與他的相處而苦惱時,他竟然作了這樣決絕的決定,打算一走了之?
是啊,走了就好,一了百了,可這與逃避問題有什麼區別?他總說她在逃避,這次她要認真地想,因為只有不願與他就這樣結束這一點無疑是肯定的,所以她需要時間來重新思考與他有關的一切。
可就在這個時候,反倒是他想來個眼不見為淨?
「不要露出那種表情。」他知道她的矛盾只是出於對「小彰」的不捨,她還不能接受這個現實,段彰宇讓自己平靜了下,說:「我留在這裡,日子也再回不到從前,我對你……」已經無法再有所隱瞞。
「不許走!」她一聲打斷他那千篇一律的理由,「這裡是你的家,你哪也不許去。」
「你……」段彰宇胸口一悶,他完全是在為她想啊,「你難道還不明白,我不再是你的弟弟了,讓我留在這裡意味著什麼你不懂嗎?昨晚發生的事你已經忘了嗎?」
她一定也很清楚,從今以後他只會用看女人的眼光去看著她,他對她而言只是個威脅而已,「我會控制不了自己,也許哪天又會傷害你,這樣你也要我留在這?」他只要她的一句話,只要她說自己不需要不是弟弟的段彰宇,他就還她一個清靜平常的生活。
都到了這種時候,她到底還在猶豫些什麼?
她抓起他的衣袖,沒有去看他的眼,「不許走,你聽我的,我不要你走,小彰……」
「都說了,不要再陷在這場扮家家酒的遊戲中,忘了你的小彰。」他甩開她的手,她的留戀只會讓他更恨自己所扮演過的那個弟弟,「你再好好想想,我先去公司。」
他走了,去上班,他等她起床,只是為了告訴她,他要離開這裡,他一定下了很大的決心,可就算是這個自我毀滅似的決心,她也沒能讓他如願,他很氣,覺得與她無法溝通,為了避免吵架所以先走了。
林芸庭在門響之後仍愣立在原處,地上放著他的皮箱。她算是將他留了下來,而同時她的力氣也都用光了。
順著牆滑坐下來,只是說幾句話而已,怎麼會這麼累?小彰他,怎麼就是不好好地聽她說話呢?要是讓他走掉,一切才是真的回不到從前呀。
她腦袋亂亂的、說的話也都是亂亂的,可他一定沒有去好好地聽,不然他不會那樣生氣。
憑什麼,他就認為他們的生活只是一場扮家家酒的鬧劇,那是真真實實的七年啊,憑什麼,他就篤定她如今也仍陷在那場鬧劇中,她可是都有把他那晚的話聽進去。
他那嘶啞地、竭盡全力地對她的表白,一口氣傾吐這七年來的感情,她都聽進去了,她明白的,他表達的事情太過激烈。時間是這樣的倉促,她來不及全然消化只有努力地去接受、努力地去認知他眼中的另一種過去,同她完全相反的,對他而言是壓抑痛苦,而又不捨的過去。
明明是一個屋簷下的兩個人,擁有著同樣的回憶,卻衍生出兩種截然不同的心境,真是諷刺,她做過的許多事,許多她認為是美好的事,對他都是一種傷害,她真的做了好多蠢事,難怪小彰不願意多聽她說話,他大概是怕了。
她是很遲鈍沒惜,她是從沒將他視為戀愛的對象沒錯,可是,他以為她的遲鈍是有多嚴重,難道對於那晚的事,她仍能無動於哀嗎?他以為他那樣拚命地賭上所有的表白,她也能用一句「親情」將之掩飾掉嗎?
這才不是什麼扮家家酒的遊戲,正是因為她太重視他,才不曉得該怎麼辦,唯有先不顧一切地將他留下啊。
林芸庭一進公司,有關她和段彰宇的傳聞就已經在全公司散佈開來,閻玲玲果然沒有食言。
多虧了她平日非常注意與小彰保持距離,相信她和段彰宇是姐弟的人沒有幾個,再加上之前所有人都認為她快和交往一年的男朋友結婚,姐弟戀的事就更加危言聳聽,大家都當她是被段彰宇甩了,面子上掛不住才編出這些謠言。
閻玲玲所用的詞是「亂倫」,這只能讓林芸庭無奈地一笑,覺得這樣的說法很可笑,而後她又為自己會覺得這很好笑感到有些意外,她原以為自己是該受到更大的打擊才對。
不過,她馬上就明白了,她會把這當成一件趣事,是因為在她心底是清楚的,她跟段彰宇並不是真的姐弟,就算被人說是「亂倫」也用不著真的在意。
這些年她都以為自己當他是親弟弟,可在關鍵問題上還是會分得清清楚楚。她與他的相識還是太晚,晚到連愛情的產生也無法讓地產生愧疚的心理。
愛情,她和小彰嗎?真是個新鮮的說法。
林芸庭就是想認真地想清楚這點,她對小彰到底有沒有可能產生愛情,可是太難了,如果她和他原本是敵人,那麼自己心境的轉變很容易就能明瞭,可是,她原本就喜歡小彰,世界上最喜歡的人就是他,這要她怎麼去判斷那種感情和愛情的區別?
也許,她對他的只是一種親情,或是介於親情和愛情之間的感情。如果她冒然地將這種感情誤以為愛,等她發現自己錯了時,只會更重地傷害到他,那將是個無法挽回的惜誤,她要摸清自己的心,同時也要保護小彰,不讓他受那些流言蜚語的影響,既然大家都不相信傳聞,她只要表現得和平時一樣就可以了。
她對他的心意從來都沒改變過,也不會因任何事而有所改變。
林芸庭整理了下桌上的文件,就如同整理自己的心情一般,對齊後在桌上敲了敲,「好了,趁這個時間開個小會吧,大家三分鐘後到小會議室集合。」
統計部的人因她這句話而抱怨連連,在一張張不情願的臉中,只有段彰宇默默地收拾著自己的東西,林芸庭搖了下頭,裝沒看到。
所有人都到了小會議室,剛剛傳發完會議資料。椅子都還沒坐熱,會議室的門就被人推了開,探進了一個腦袋,「主任,大廳有人找。」
林芸庭對著那人眨了眨眼,對於她的來客可是毫無頭緒,她發現全會議室一雙雙好奇的眼睛都集中到她的身上,不過不包括段彰宇,她咳了下,「我沒有和人約好啊,再說我在開會,讓對方等一下吧。」
「那位先生說,只是有東西要交給你,對了,他說他姓陳。」
「陳……」她下意識地往段彰宇那邊瞄去,馬上意識到自己這個反射動作太危險了,幸好會議室馬上熱鬧起來的氣氛掩飾了她的尷尬。
「原來是未婚夫找上門來了!」最愛八卦的幾人連連起哄,「人家都特意找到公司來示威了,主任你就去一趟吧,我們不在意多等一會的。」
「但是,現在是工作時間。」
「好啦、好啦,人家會在這時候跑來應該是有重要的事,不去你會後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