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沒心眼,對這突來的關愛是又驚又喜,高興得就要手舞足蹈起來,「太好了,七姨娘我娘她在對我好呢!」
「是啊,來吃吧,別辜負她的心意。」蘇巧兒也替她感到高興。她知道自己再怎麼疼她,終究不是她的親娘。
可是,一旁的小親怎麼想都怪。大夫人怎麼可能轉性了?才剛說著──
「這養生茶有股怪味兒,我不敢喝。」韓茵茵皺起小巧的鼻子。
「這可是你娘的心意,我陪你喝。」她柔聲道。
「好。」雖說好,但小丫頭嘗了口,就直攻糕餅甜點。
蘇巧兒沒說什麼,倒多喝了些茶,免得剩下一大壺,大夫人因心意被糟蹋,又不肯對女兒用心了。
氣氛極好,小親困惑的看著,見一大一小很開心,便離開去做自個兒的事。
半晌,韓茵茵開始繡花兒,就在此時,蘇巧兒突然臉色發白。
「我的肚子好痛,好痛……」劇痛從她的腹部襲來,她雙手抱肚,痛苦呻 吟,痛到都跌跪在地上,難過的倒下。
「怎麼了?七姨娘!」韓茵茵嚇壞了,丟下針線活兒,蹲了下來,雙手不知所措的摸著最疼愛她的姨娘,一邊尖叫,「快來人,救命啊……」
「發生什麼事?」小親急急奔來,跪在主子身邊,問道:「怎麼了?主子你別嚇我。」
蘇巧兒咬緊牙關,而腹部的痛令她冷汗直冒,害怕的感覺到她的雙腿間有股不自然的濕濡。
「快救救我的孩子……」她雙手緊抱著肚子、身子蜷縮在冰涼的地上,臉色慘白、淚水泛流,全身更因發寒而頻頻顫抖。
「有血!」韓茵茵嚇壞了,因為她看到七姨娘裙子下暈染開來的紅色鮮血。
同一時間,韓晉康買了幾個小玩意兒回來要送給女兒。由於生意忙,他對茵茵是疏忽了些,但巧兒一有孕,很奇怪的,他竟然覺得對茵茵有所虧欠。
「不好了,快來人啊──爺,你回來了,快,七夫人出事了!」淨雲齋的僕傭跑出庭院喊人,一見到大當家,憂心的急道。
他臉色丕變,將手上的玩意兒塞僕傭,大步就往院內奔。
韓晉康衝到亭台,看著奴僕圍在已痛得幾近昏迷的蘇巧兒身邊,他急著推開奴僕,蹲在她身邊,又看到她腿間的紅花,他倒抽了口涼氣,猛地俯身,一把抱起她就要往屋裡奔,沒想到,竟看到杜玉鸞就站在一邊院落的二樓閣樓上,冷笑的看著這一幕。
他憂慮的俊容在霎時之間變得陰沉,一咬牙,「叫大夫!快!」他一邊喊一邊往蘇巧兒的寢室奔去。
「救命……孩子……拜託……」她虛弱的偎進他懷裡,不住的淚流喘息,以毫無血色的唇低喃,「一定要……要留住孩子。」冷汗浸濕她的鬢髮,驀地,一陣劇痛襲來,她眼前一黑,昏厥過去。
「巧兒!巧兒!」他臉色刷白,腳步更快了。
蘇巧兒流產了,身心交瘁的她昏睡了好幾天,哭著醒來又淌著淚睡去,原本圓潤的雙頰已削減幾分,整個人看來更顯清瘦。也因為她的情緒需要時間來平復,所以,淨雲齋設了門禁,那些虛情假意的都不許進來。
韓茵茵幾度想過來探望,也讓韓晉康給勸退,要她等七姨娘再好些,再過來。
所以,一連數日,淨雲齋比平時都要寂靜。
此時,小親輕手輕腳的推開門,走進房裡,她手上端著一盅剛煎好的湯藥,走到床邊,拉開床幔,卻見到主子連睡覺時眼角仍流著眼淚,她看了心痛,忍不住轉身將湯藥放在桌上,即奔出去,大哭起來。
同時,蘇巧兒緩緩的睜開了眼。
孩子沒了,她含著淚光的眼眸呆滯的看著天花板,再緩緩的移到持意拉起的床幔,她虛弱的撐起身子,從床上坐起,隱隱約約聽到外面先是有腳步聲,然後是說話聲聲音顯然是被刻意壓抑的,即使語調聽起來帶著火花,卻不大聲。
「你別太過分了!」
「是誰過分?我說過,我不管你的風流多情,但我的地位絕不能被動搖!」
「該死的,巧兒不一生兒子!」
「不一定,就是有可能。」
「你!」
「你不能怪我,在你跟她共度春宵,就不該忘我的將你的種留在她體內,更不該的是,你竟沒讓她喝下事後避孕湯藥,既然如此,你就該預料到會有今天的憾事發生。」女子的聲音囂張跋扈得很。
「是你一直沒有身孕,難道這輩子你下不了蛋,韓家就得絕後?」
「那也是韓家的命,你別不認帳,這事可是你應允我爹娘的,要嘛,就勤勞點的臨幸我,讓我生男娃兒,再來,你要你的巧兒多生幾個,我都不再過問。」
房門外,韓晉康與杜玉鸞怒目相向對峙著。
她氣焰不小,他也知道她爹是當朝吏部尚事,就他與幾名朝中重臣的書信往返得知,她爹與謠傳要發動宮變的二皇子走得相當近,她娘家權勢可不小,若硬要對上,依他的驕蠻狠勁,韓家的未來可不好過……
何況,若四皇子來不及回宮,二皇子真的稱帝,只要她請她爹讓二皇子隨意安個罪名給韓家,韓家的財產散盡還無妨,就怕數百條生命就讓她玩完了!
「說話啊!韓晉康,你當真要我找爹去?」她出言威脅,擺明了吃定他。
他好不容易才在心裡說服自己,但瞧她張牙舞爪的,按捺下的火花又冒出來,「好!只要你不在乎像個妓女躺在我身下,就為了讓我下種,我就讓你生!」他終於受不了的吼了出來。
杜玉鸞一聽,歇斯底里的怒叫,「韓晉康,你欺人太甚,竟將妓女這詞用在我身上!要知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一切都是你逼我的!」
「我逼你?你害死的可是一條活生生的生命!」是她欺人太甚。
「那又如何?你跟我爹娘說好的,所以,殺死巧兒肚裡孩兒的兇手是你,不是我!」杜玉鸞氣極了,聲音幾近崩潰。
而房裡的蘇巧兒顫抖著唇,不可置信的怔愣在原地。
她眼前是一片模糊,然後熱淚一滴一滴的滾落眼眶,她這才回神,意識到自己剛剛聽到什麼。
就像是被當頭打了好幾棒,這醜陋的事實太可怕,令她無法思考,心亂如麻,甚至快要不能呼吸了……
她必須離開!她顫抖的手拉開被褥,再揪住床幔,虛弱的身子要站起身時,卻因臥床數日,身子虛軟無力,當下摔跌在地,也扯下了床幔,打到一旁矮櫃上的花瓶,發出乒乒乓乓聲響。
驀地,急促的腳步聲響起,砰的一聲,房門被人用力打開。
韓晉康快步的衝進來,一見她跌落在床下,身子還纏著被她揪下的床幔,他嚇壞了,立即蹲跪在她身旁,「大夫!快叫大夫──」
「走開!」她突然使盡力氣的打掉他想將她抱起的雙臂。
他困惑的看著她,「巧兒?」
她哽咽的看著他,美眸噙著深沉的痛楚,她一手揪著痛得發寒的胸口,怒聲指控,「原來,你有那麼多名小妾跟情人,卻只有茵茵一個女兒,是因為在大夫人生下兒子前,其他人是不容許有孩子的,是嗎?」
她聽到了?!該死的!他臉色僵硬,無言以對。
他默認了,天啊!蘇巧兒心泛冷。
四目膠著,氣氛凝結,室內跌入冷人窒息的氛圍裡。
「是你笨吧!他有多少女人,怎麼可能只有我有孩子?他跟女人在一起,從不留種,萬一忘情了,也會在事後派人送上避孕湯藥,若是你連喝都沒喝過,那就代表他跟你在一起的時候,大部分都是清醒的!」這下之意,就是他跟她的閨房之樂並沒有銷魂,杜玉鸞走了進來,惡狠狠的羞辱她。
蘇巧兒慘白著一張臉,整個人泛冷著,是啊,他一向不將種留在她體內的,所以……天啊!她真的好傻,她的心好痛。
「你給我閉嘴!」他氣憤的瞪向妒婦杜玉鸞。
「我可是在幫你說話,你好好解釋吧。」她冷笑一聲,先行走人。她遭受到的羞辱,當然加倍送給蘇巧兒。
「先回床上,你身子仍虛著。」韓晉康一把抱起她。
「不要!不要!放開我!」她卻用盡力氣的想要掙脫他的懷抱,她哭叫,虛弱的雙手握拳捶著他的胸膛,「你知道她會對我不利,是嗎?要我誰也別說,可我沒說啊,為什麼我的孩子死了?為什麼?」
他任由她發洩出氣,邊將她安放到床上。
看著淚流滿面的她,他不禁輕歎,「是誰說的都不重要了,孩子是沒了。」
「不重要?!什麼不重要?是孩子不重要,還是她做出這樣殘酷的事,你也會默許,所以一點也不重要,是嗎?是嗎?嗚嗚嗚……」蘇巧兒喘息著、憤怒著,淚如雨下。
「我──」他會默許嗎?也許,不可諱言,他的確給了玉鸞承諾,只是他沒想到玉鸞會真的痛下毒手。
此刻,蘇巧兒才感到真正的絕望。他竟會默許……所以,孩子沒有,也只是時間早晚,只因孩子來得不是時候?天啊!她的心都要碎了。
「巧兒,先好好把身體養好,其他的事以後再說。」他試著安慰。
「不,我不要,原來……難怪,在我開心的跟你說我懷了孩子時,你怔愣住,因因為你知道孩子是留不住的,所以,要我別對任何人說,是嗎?回答我!」
他深深的吸了口長氣,「不是的,但這整件事的確是我的錯,我答應玉鸞,就不該跟你在一起時忘情了……」
她咬牙,「你忘情的代價是犧牲未出世孩子的性命,你不羞愧?你不痛嗎?」
他神情一凜,「我痛,但我也無法全怪玉鸞,她容忍我納妾,唯一的條件就是她正室的地位是不可以被動搖的。」
「我沒有要動搖她的地位,我只要我的孩子啊!」她揪著衣襟,難過的哭叫。
「你還年輕,日後要孩子……」
「我不要,你走開!走開!我恨你,我恨你……」她哭叫到嗓子都啞了。他根本就不在乎他們的孩子,所以說得雲淡風輕,說不重要!他怎麼可以?!
這時,小親拉著滿頭大汗的大夫跑了進來,「爺,大夫來了……」
「我恨你,我恨你!」蘇巧兒的情緒太過劇烈,下一秒,突然昏厥過去。
韓晉康及時扶住她,將她輕輕的放回床上躺好,在深吸了一口氣後,他退到一旁,讓大夫上前,為她察看把脈。
他則佇立一旁,看著她淚痕滿佈的臉孔,頭一次,他感到心痛。
接下來的日子,蘇巧兒的情緒一直很低落,太多的自責與痛楚折磨著她,一連數日,韓晉康前來探望,她仍然痛苦哭叫,以幽怨的眼神瞅著他,幾日後,她只是安靜掉淚,又過了好幾天,她不哭,卻也不笑了。
這一日,他再度來到淨雲齋,沒先進房探望她,卻是先將小親叫來問話。「她還是一樣?」
小親眼眶微紅,「嗯,不哭不笑,連話也不說了。」
韓晉康抿緊了唇,事情都已經過了個把月了,她的身子骨也一天天好起來,但她卻像個失了魂魄的人。
他朝小親點點頭,帶著沉重的心情,走進院落裡的廳堂,見她靜靜的坐在窗欞旁,看著窗外的天空。
小親也跟著他走進來,忍不住喊了一聲,「主子,爺來了。」
但她還是失神的凝望著天,動也沒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