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薛克德目瞪口呆,頭皮發麻。果然,情人眼裡出西施,他了。
說人人到,此刻,蘇巧兒正在不遠處朝著他們走來。
韓晉康連忙回頭叫了小廝,交代了一些話後,就見該名小廝用跑的匆匆來去,一會兒,手上就多了一疋布。
「這送你,慰勞你這段日子的辛苦。」
韓晉康知道她對珍珠情有獨鍾,所以特別差人到各大城鎮找來尺寸大小相同,近六百顆圓潤無瑕的粉白珍珠,穿了洞,繡在一塊上等的銀白雲錦上,呈現出一股低調的奢華。
此刻,瞧她眉開眼笑,他知道他送對了禮。
「謝謝,但好貴重。」這塊鑲珠雲錦美得令她屏息,她好喜歡,也是第一次願意收下這麼珍貴的禮物。
「不用謝,更貴重的你也不收,我就投其所好吧。」韓晉康笑看著好友,「相信嗎?女人最愛的珠寶首飾,她全不要。」
「你還真是『特別』。」薛克德對她瞭解越多,就更不能不刮目相看。
「特別的人是薛公子,因為爺雖不曾與人交惡,但知交好友卻寥寥無幾,他極不容易交心,由此可見你有多特別,」她溫柔一笑,「有空請多來潭城,陪他說些知心話吧。」
薛克德一怔,隨即驚愕的看向好友。她竟然這麼瞭解他?
韓晉康只是笑,知道他的驚奇所為何來。因為他的確不是一個好交心的朋友,但她卻能看透他,而且在看透之餘,也不會因而驕矜,在分寸上拿捏得極好。
蘇巧兒神情真摯的看著薛克德,再看著夫君,「我還有些事沒忙完,不打擾你們了。」
「再過一個時辰就回去吧,別累壞了。」韓晉德不禁喊住她叮嚀。
「不會,我喜歡在這裡做事。」
她靈慧的眼眸浮現笑意,那模樣說有多動人就有多動人,就連薛克德竟也目不轉睛的看直了眼。
她察覺到了,羞怯的行個禮,示意小廝抱著那疋頗重的雲錦與她先行離開。
「她可真不簡單。」薛克德只剩這句話。
韓晉康笑著說:「錯了,她簡單,心靈才夠清澈,很多事才能看得比任何人都清楚。」
原來她在好友心裡如此完美,所以才不覺得胎記醜陋!這會薛克德也笑了。
的確!蘇巧兒在韓晉康眼裡就像她擁有的那雙澄澈明亮的眼眸一樣純淨,而她住的淨雲齋,大多時候也都是寂靜的,重重院落裡,僅配有幾名奴僕,在她沒到綢布莊的其他時間,她也是靜靜的留在寢臥及書房做自己的事。
而廚房裡的廚娘可說是全豐仁山莊裡最閒的缺,因為蘇巧兒不挑食、吃得又簡單,不喜山珍海味,偶爾還會自己下廚,相當好侍奉。
除非韓晉康過來用膳,她才會特別吩咐廚娘備些較貴重的佳餚,而那些以海鮮蔬菜為主的佳餚,全是夫君愛吃的,她一向把自己的喜好需求放在他之後,奴僕們都知道這一點,所以說,能在淨雲齋幹活,可是山莊奴僕們最想卡的肥缺,因為她從不刁難下人、以禮相待。
反之,正室杜玉鸞和其他五位妾夫人,動輒得咎,甩耳光、打一頓的把奴僕當出氣筒的事在僕役院是經常聽聞的。
所以,在淨雲齋的奴僕,個個一心為主子,日子平平靜靜的,也很悠閒,除了一個狀況外──
此刻,正在院落打掃的丫鬟、小廝一見到一串像粽子的娘子軍走進來,連忙放下手上的事。
「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五夫人、六夫人……」
他們個個低頭行禮,但心裡直嘀咕著。
杜玉鸞長得艷若桃李,但深沉得教人忌憚,又驕蠻得教人害怕,難纏得緊,就連她的奴婢也都自認高人一等,跟在她身後,也是趾高氣揚。
再說到排行第二到第六的妾夫人,個個擅工心計,嬌美勝牡丹,身後也有丫鬟隨侍,但虛偽是強項,而這些人一字排開,陣仗多大,傲氣就有多大。
在淨雲齋的奴僕眼中,這些傾城美女日子都過得太好,明知蘇巧兒啥也不爭,但一個月總會找個幾天來踩踩地盤。
此刻,大夫人就在他們的目送下直往廳堂裡去。
其實,杜玉鸞也不愛來這裡,因為蘇巧兒總是一副與世無爭的模樣,話又少,只會溫和的傾聽,所以,她說再多難聽的話,也難從她眼裡激出半絲火花。
但是,每個人—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知道她長得有多可怕!
明明她是她們這群妻妾裡最資淺、最卑微的,但爺對她卻是呵護備至。
若硬要說她們跟她有何不同?就是她比她們多懂得那麼一丁點的生意經、一丁點的布料,比她們多勤勞一丁點的去學什麼綢緞刺繡。
但她就是一張醜臉嘛,卻老跟著爺進進出出,這不是丟韓家人的臉
偏偏她慫恿其他小妾去跟爺說,他卻只是笑著回答,只要她們也願意跟她做一樣的活兒,自然也能跟著他進進出出,他絕對是一視同仁。
呿!她們就不愛做那種事兒嘛,安逸日子誰不愛?蘇巧兒是天生的窮酸命,她們可不會為了爭寵跟她窮攪和,也把自己降格成奴傭,忙來轉去,多歹命啊!
不過,杜玉鸞心裡對蘇巧兒有所不悅,其他小妾對她的觀感可是比對蘇巧兒還差。
杜玉鸞做人蠻橫尖銳,又因為是正室,架式大,從未將她們看在眼底,她們自然也無法喜歡她。再加上,她娘家勢力大,爺爺在朝中是三朝老臣、父親也是吏部尚書,她們對她就算有再多的不滿,也是敢怒不敢言。
所以,當她一個要吆喝要來蘇巧兒的院落,她們不想來也得跟著來。
本在房裡,細細端詳那塊鑲了珍珠的雲錦,思量著能裁製成什麼樣衣服的蘇巧兒,也被通知大夫人等大駕光臨,急忙跟著小親來到廳堂,正好迎接了眾姊姊,一一向她們行禮問安,請她們入座。
眾夫人看到她那張有著胎記的半張臉,漂亮的臉上莫不出現嫌惡表情,尤其是杜玉鸞,原想走人,不過,她可是有目的而來。
「聽說妹妹昨日又去了綢布莊忙了好一會兒。」
對她難得的關切,蘇巧兒愣了下,但隨即感激道:「是,謝謝姊姊關心。」
她冷笑,「總是姊妹嘛,何況你個性與人不同,爺也知道你對刺繡有興趣,便讓你日日乘坐馬車前去織錦廠、繡坊學習手藝,也學做生意,真辛苦啊。」
「不辛苦、不辛苦。」連忙搖頭。
「我想也不會辛苦到哪裡去,做做樣子誰不會?」二夫人終於忍不住開了口。
「是啊,咱們忙著在床上伺候爺,她在外分擔責任也是應該。」三夫人也尖酸的說。
小親握緊拳頭。她好討厭這些夫人們,每次來都說這些冷嘲熱諷的話!
「行了,你們要知道依蘇妹妹的性子,爺是不會送她珠寶首飾及奇珍異寶,不過,我可聽說昨兒她卻搬回一塊上等鑲珠的雲錦,價值連城,是吧?」杜玉鸞挑著柳眉,冷冷的看著臉色陡地一變的蘇巧兒。
「是。」她沒有否認。
杜玉鸞意有所指的問:「好東西不是該跟好姊妹分享?」
「是。」她黯然的點頭,隨即回頭看著小親。
小親卻努嘴、擠眉、使眼,示意那是爺特別送她的,怎麼可以
「現在是怎樣?連下人也教不好,是因為伺候人慣了,改被人服侍後,還是習慣聽下人的話?」她可沒耐心看她那張令人作嘔的醜臉,打算要了東西就走人。
此話一出,眾妾們忍不住掩嘴而笑,就連她們的丫鬟也忍不住抿嘴忍笑。
在訕笑聲中,蘇巧兒再次向小親示意。小親不得已,只得轉身回到寢臥去拿。要不,她們肯定會說更多尖酸刻薄的話來刺激主子。
不一會兒,小親忍著心中沸騰的怒火,將該疋鑲了珍珠的上等雲錦抱出來,交給這些要了一大堆黃金珠寶仍不知足的夫人,再退到主子身後。
杜玉鸞一要到手,也不想待在這沉悶的鳥地方,一些人又浩浩蕩蕩的離開了。
「太過分了!」小親氣到都飆淚了。
「沒關係的,凡事以和為貴。」蘇巧兒拿起繡帕經經的為她拭淚。
「但不是這樣忍氣吞聲的嘛,她們平日跟爺要東要西的,爺都給了呀,為什麼硬要來拿主子的!」她真的替主子抱屈。
「吵架無濟於事,人只要無所求就好。」雖然心有點兒不捨,但韓晉康送這份禮的心意,珍藏在心裡,那是誰也拿不走的。
「不好、不好!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主子不擅長爭寵鬥智,她們才會欺負得如此過分!」小親仍然碎碎念,「尤其是大夫人,她親生的茵茵小姐,府裡誰也不黏就黏主子你,你視為已出,當心肝寶貝疼,她還……哼,我一定要跟爺告狀。」
「不可以,爺平常那麼忙,就連好友過來,也只能忙裡偷閒的小聚,他時間多麼寶貴,我不希望因為自己的事麻煩到他,懂嗎?」蘇巧兒難得嚴肅,「再說到茵茵,她是孩子,也是爺的親生女,我疼她原本就是應該的。」
「是是是,什麼都是應該的。」
她知道主子有多麼深愛爺,只要能為他分擔解憂,再累再苦,主子也不會吭一聲,只會繼續埋頭苦幹,就連爺忙於生意,有時外出談生意就一、兩個月才回來,將寶貝獨生女交給主子,也交得很理所當然,什麼嘛!
好在,爺對主子算好,不然……不然……唉,她只是個下人,能怎麼辦?
不對,她不能說,不代表其他奴僕不能說。小親偷偷地笑了。
月光如橋,淨雲齋的寢臥裡,房門緊閉,簾幕低垂,蘇巧兒看著三更天才進房的韓晉康,已沐了浴的他身上有著淡淡的香味。
「爺要過來,怎麼不先叫小廝過來傳話,我可以備好水伺候爺淨身。」她說。
「我跟克德在年泰樓喝到傍晚時分,他便急著回北方,我就在鳳娘那裡稍微休息,身上酒味太重,她便伺候淨身了。」他淡淡的述說,卻觀察著她的神情。
她只是微微一笑。鳳娘曾是青樓的一名花魁,事實上,除了家裡的妻妾外,她一直都知道他在外也有多名情人,但她不會嫉妒,他太優秀了,不是一個女人能單獨擁有的。
他在她的臉上看不到半絲妒意,莫名的,心裡竟然不太舒服,但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何要在乎。好笑的搖搖頭,他直視著她,「聽說今日有人上門要東西。」
小親她?!蘇巧兒搖頭,「沒什麼,無須小題大做,真的。」
韓晉康直勾勾的看著她。知道在這些妻妾裡總是逆來順受,但那些妻妾不知道的是,她們對她多欺一分,他對她的不捨就多一分,只是,他還是得說──「忍氣吞聲下去,她們可是會得寸進尺的爬到你頭上,為人別太心軟。」
她順從的點頭,「我明白,我會試試。」這麼說只為讓他不再擔心。
「布給了人,你不心疼,我可心疼,偏偏想替你去出頭,就怕你這性子又要逼她們奚落,怎麼辦?可我這心就不舒坦!」他突然瞇起眼。
「這──」她頓覺手足無措,他生氣了嗎?
韓晉康其實是刻意逗她的,還惡作劇的更靠近她,「你說要怎麼讓我舒坦?」
她羞紅了臉,「就──爺要我怎麼做,我就怎麼做。」
他挑起濃眉,邪惡一笑,「我喜歡什麼,你不是最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