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癖神醫 第一章
    好痛!

    區明海是被痛醒的,意識也因此恢復了些,眼皮卻怎麼也睜不開來,只能感覺到自己躺在地上,他想自己應該是被車子撞飛了出去,不過他的呼吸還算順暢,只是頭部有些暈眩,手腳也不聽使喚,可能有腦出血的狀況,還是暫時不要嘗試移動。

    不過他的人生還真是有夠悲慘,老天爺嫌他不夠慘,居然為了救狗而被撞成重傷……對了!那隻狗沒事吧?

    「……寒璟,有人昏倒了!」一個大概四十左右的女人驚奇地嚷道。

    接著,一個聽不出年紀的低沈男嗓低聲喝斥。「明月,你能否不要這麼喜歡多管閒事?」

    「可是他倒在這兒,根本不會有人發現,你快點把他『變』到人多的地方,反正對你來說只是舉手之勞……」

    是要「變」什麼呢?這位大姊,應該先幫我叫救護車才對。區明海忍不住在心裡犯嘀咕。

    「我為何要救他?」

    女人的嗓音帶了些調侃。「難道你打算袖手旁觀?」經過這麼多年的「調教」,知道他只是嘴巴毒,個性又彆扭,不是真的狠心。

    「哼!」

    「不過這個男人身上穿的衣服……」讓她覺得眼熟,又有親切感。

    「一個女人家這麼盯著男人看,成何體統?」男性嗓音充滿不悅和醋意。

    正打算湊近一點看個仔細的女人被拉開。「平常保養眼睛的機會不多,當然要乘機多看幾眼了……」

    這位大姊,拜託你先幫我叫救護車,要看再慢慢看……

    男人已經習慣她大膽的言論,還是很不是滋味。「看我就夠了,走!」

    「你先把他『變』走……」

    而區明海的意識不知何時散去,再也聽不見他們的對話。

    過了約莫一刻……

    「大姑娘,這裡躺了一個人……」一個男童嗓音嚷道。

    紀冬葵連忙蹲下身來,先探了下對方的鼻息,又把了下脈。「去找兩個人過來幫忙,先把他帶回去再說……」

    ******

    當區明海的意識再度回籠,半夢半醒之間,鼻端嗅到了熟悉的中藥味,不禁回到讀大二之前,那時阿公還在世、家裡的中藥行還開著的記憶當中,胸口不由得溢滿溫暖和懷念。

    「阿公……」他啟唇喃道。

    由於兩歲那一年,父母在意外中雙雙過世,便由阿公和阿嬤帶大,想不到過不到兩年,阿嬤也跟著走了,從此祖孫倆相依為命,對區明海來說,阿公等於是他的爸爸,也是他決定學醫的啟蒙老師,是生命當中最重要的親人。

    待區明海掀開眼簾,視線從模糊不清,到逐漸對焦,原以為第一眼看到的會是病房的白色天花板,想不到卻是用結實的木頭所做、用來支撐屋頂結構的若干房梁,這通常只有老式建築物才會有的。

    「這裡是……」區明海注意到自己身處在一間坪數大約三、四坪左右的房間內,光線從窗欞透了進來,可以看見屋內有木頭制的桌椅,而他則平躺在一張簡陋的木板床上,身上蓋了條被子。

    他先是一臉困惑,接著想起被車撞到之後,曾經醒來過一次,聽到一對好像夫妻或情侶的男女對話聲,雖然不太記得內容了,不過可以確定他們不會見死不救,或許就是那兩人救了自己。

    接下來,他又試著轉動頭部,不禁吁了口氣,慶幸沒有傷到頸椎,頭暈的狀況也消失了,接著發現四肢不但有知覺,還可以移動,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嚴重,已經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區明海皺了下眉頭,慢慢地坐起身來,伸手撫向額頭,原來那裡腫了一個包,還有胸口和手肘也有不少瘀青和擦傷,直到這一刻他才注意到穿在身上的衣物既古怪又眼熟,因為這身衣服只有在古裝劇、或是路邊的野台戲裡見過,是普通老百姓所穿的深藍色交領短褐,下身則是一條低襠的同色褲子,褲管還有綁腿,而這樣的穿著打扮實在不太有機會出現在現代生活當中。

    「不只是房子,連衣服都這麼有古早味……」他失笑地喃道。

    就在這時,布簾被揭開一角,一名約莫十歲的男童端著藥碗走了進來,身上同樣穿著短褐,腳上也是一雙粗麻布縫製的小鞋,頭上梳著「總角」,也就是古代童子的髮型。

    「公子醒來了,真是太好了。」男童高興地說。

    「呃……」公子?他愣愣地看著男童走近。

    「公子昨天昏倒在河神廟前,剛好咱們家大姑娘經過,就命人把公子帶回家來醫治……」男童用稚氣的嗓音向他說明始末。「幸好只有幾處皮肉傷,休養個兩天就會沒事了。」

    「河神廟?大姑娘?」他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

    這是在演哪一齣戲?還是在作夢?

    「公子先把這碗湯藥給喝了,才能早點恢復元氣。」男童不只將藥碗遞上,還附上兩片仙楂餅。

    區明海怔怔地接過來,心不在焉地喝著,由於腦子一下子轉不過來,所以也忘了問是什麼藥。

    「你是……」

    「我叫八角。」男童有張黝黑憨傻的臉蛋。

    「好,八角,請問這裡是什麼地方?」他突然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這兒是丁家,是咱們大姑娘母親的娘家……」

    「我的意思是這裡的地名。」

    「這兒是彰縣……」

    他以為小孩子說錯了。「你是說彰化?」怎麼會跑到這麼遠的地方來了?

    「不是,是彰縣。」八角糾正地說。

    「彰縣?」區明海一臉困惑。「從來沒聽過。」

    八角接過喝完的空碗,好奇地打聽。「請問公子為何暈倒在河神廟前?又是打哪兒來的?家住何處?」

    「唉!此事說來話長……不對!我幹麼跟著演起古裝了。」他用手指揉著太陽穴,好讓腦子清醒些。「八角,你說這裡是彰縣,那離台北有多遠?」

    「台北?」

    區明海換個方式問道:「不然要去哪裡搭車?」

    「搭車?」

    見八角一問三不知,以為是他年紀太小的緣故,區明海決定找個大人來問。「這裡還有其他人在嗎?」

    不待八角回答,簾外響起一個刻意放輕的女子嗓音。

    「八角,病人醒了嗎?」

    「是咱們大姑娘來了……」八角連忙走向簾子,揭起一角,對著外頭的人說:「那位公子已經醒了。」

    就在區明海思索眼前的詭異狀況之際,一抹纖瘦窈窕的身影就這麼跨進門檻,他不由得張大嘴巴,瞪著眼前大約二十一、二歲的女人,她長得白白淨淨,手上還捧著兩本書,看來應該在念大學,雖然不算美女,但也是個清秀佳人,不過身上卻穿了一套淺紫色襦裙,不只是衣服,就連頭都梳成古代女子的髮型,這一切已經超過自己的想像。

    難道住在這屋子裡的人都有COSPLAY的興趣,連在家裡都喜歡作這副打扮?雖然他尊重個人嗜好,不過太過沈迷於網路世界或角色扮演,只是在逃避現實,也算是一種病態。

    「是你救了我?」還以為是最先發現自己的那一對男女。

    冬葵看著坐在床沿的病人,年紀約莫二十七、八,有一張俊美的容貌,兩道濃長的雙眉、深凹的眼窩、纖長漆黑的睫毛,眼珠的色澤也和一般人不同,介於藍與黑之間,再襯著一管挺直的鼻樑,由於五官輪廓不似我朝男子,相當少見,敢情是個異族人,因為除去原本穿在身上的怪異服飾,他連頭髮也削短了,長度只到肩膀上,沒有束髻戴冠,這也就說得通了。

    「是,不知公子還有哪兒不舒服?」她一面端詳一面問。

    他搖了搖頭。「沒有……你每天都是這樣穿嗎?」

    「這樣穿有何不對?」冬葵攢起秀眉問。

    區明海不禁失笑。「我的意思是會不會做事不方便?」

    「不方便?」

    聽她跟八角一樣不斷重複自己的話,區明海真的有些哭笑不得。

    「雖然你的外型長相真的很適合這種古裝扮相,不過男人還是比較欣賞穿著低胸上衣和窄裙的女人,要不然就是件貼身牛仔褲,可以把下半身的曲線展露出來,那才叫做性感。」

    「公子這話……是什麼意思?」冬葵聽得一頭霧水。

    他輕笑一聲,因為平常他就是這樣跟護士們嘻嘻哈哈,不是故意要吃豆腐,而是為了紓解大家在工作上的壓力,要是都板著臉孔,可沒幾個人能撐得住。

    「就是全身上下像這樣包得密不透風,一點女人味都沒有,小心嫁不出去……」他話還沒說完,就見原本捧在她手上的兩本醫書已經往自己臉上砸過來,不由得痛得跳起來。

    「你……實在太無禮了!」冬葵橫眉豎目地嬌斥。

    「我什麼地方無禮了?」他揉著被堅硬書角打疼的眉心,以為這個女人外表端雅秀氣,想不到脾氣這麼凶悍。

    「就算本姑娘至今未嫁,也絕不是因為沒人要……」冬葵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還有姑娘家都是作這種打扮,又是哪裡礙著公子了?」

    區明海愣了一下。「你說姑娘家都是這麼穿?」

    「沒錯!」

    他腦中閃過一個相當荒謬的想法。「現在是幾年?」

    「東譽十八年……就算公子是異族人也應該知曉才對。」她納悶地回道。

    聽起來好像很不妙!區明海抱著腦袋,努力回想各朝歷史的年號,根本找不到答案。「東譽……十八年……你確定現在不是西元二○一二年?」

    冬葵有些懊悔用醫書來丟他,趕緊拾了起來,很珍惜地拍去沾在上頭的灰塵。

    「西元?那又是什麼?」聽對方的口音腔調也像異族人,難怪言語如此放肆,若真是如此,也是無可厚非,自己可是心胸寬闊,就大人大量地原諒他吧。

    「不會吧?你真的沒有騙我?」他俊臉泛白,跌坐回木板床上。

    雖然這個男人口氣輕浮,不過她既然想當一名醫者,就得放下成見,以病人的身體狀況為優先。冬葵很努力地調整自己的心態。

    「我為何要騙公子?公子要不要躺下來休息一會兒?」她關心地問。

    「難道我跟南方仁一樣,穿到古代來了?」區明海立刻聯想到了「仁醫」的劇情,不知該哭還是該笑。「可是至少他是穿到一百多年前的明治維新,我卻是來到歷史上不曾出現過的朝代……」

    「公子?」

    區明海吶吶地說:「這真的太不科學了……」「時空旅行」也只限於理論,以及小說、電影當中,到現在還無法真正辦到,如今真的發生了,再怎麼冷靜的人也會六神無主。

    打從醫院強迫他扛起醫療疏失,接著女友根本不相信他的為人,認為那樁醫療疏失真是他的錯,要求分手,最後為了救狗而穿越到一個不知名的朝代,區明海簡直是欲哭無淚。

    「公子沒事吧?」冬葵表情擔憂地問道。

    他乾笑幾聲。「沒事……還能有什麼事……」這下該怎麼辦?是老天爺在整他,還是真的超級月亮在作祟?

    「公子別想太多,還是先把身上的傷養好。」冬葵安撫兩句。

    「謝謝。」區明海失魂落魄地回道。

    她頷了下螓首。「那我先出去了。」

    沒有留意到冬葵是何時離去,他坐在床沿,難掩沮喪地抹了把臉,想到萬一再也回不去原本的世界,又該怎麼辦才好。

    ******

    待冬葵掀了簾子出來,覷見貼身丫鬟正好從房門前經過,連忙揚聲喚道:「小菊,你過來一下……」

    「是,大姑娘有何吩咐?」梳著雙鬟髻的丫鬟停下腳步,聽候主子差遣。

    她跨出門檻。「就快正午了,你去廚房準備幾樣飯菜,送進去給病人吃,好讓他盡快恢復體力。」

    畢竟這兒是過世母親的娘家,而自己只不過是來探望身子不適的外祖母,也不便讓個外人繼續留下來,慶幸那位公子的傷勢沒有大礙,在她返回京城之前便可痊癒了。

    小菊按捺不住地問:「大姑娘可曾問他是打哪兒來的?叫什麼名字?」

    「沒有……」冬葵只管救人,對方的身份不重要。「對了!那位公子的衣物洗好之後,記得還給人家。」

    「是。」小菊福了個身說。

    ******

    一天過去了,吃過中飯,區明海決定看看這個叫「彰縣」的地方,就算真的穿越了,也要眼見為憑。

    由於麻布鞋的尺寸不太合,他只好打著赤腳走出房門,一時分不出東南西北,只好憑著直覺,沿著長廊往另一頭走,所見到的一草一木、一景一物,甚至皮膚都可以感受到陽光的熱度,腳底更是踩在石子地上,扎得有些疼,也幸好不是深宅大院,很快地便找到了扇通往外頭的偏門。

    區明海先用力吸了口氣,拉開門閂,開門出去,只見外頭人來人往,還不時有驢車,甚至是兩輪的牛車經過,感覺比回到三、四十年代還要久遠,這只有在拍戲片場才會看到的場景,而這些都不是夢,是真實的,因為他可以接收到過往路人所投來的探究、奇異的目光,確定自己是存在這個空間,所有的人都看得到他。

    自己真的跟南方仁一樣穿越了。

    他兩手抱頭,很想大叫。

    「不行……我要冷靜……」他口中不住地低喃。「這裡是原本的世界沒有出現過的朝代,那麼應該可以用平行世界來解釋,問題在於我完全不清楚它的歷史背景,大概不必像南方仁,擔心會改變原本的軌道,不過就算改變了也不能怪我……」

    話才說著,區明海深深歎了口氣。「現在該煩惱的是要怎麼回去,我可不想一輩子待在這個地方。」

    於是,他又轉身走進偏門,將門閂重新拉上。

    待區明海循著原路往回走,就見個大概十三歲左右,同樣穿著襦裙的小姑娘迎面走來,不禁歎了口氣,他現在寧可這些人只是在玩角色扮演的遊戲,而不是身處另一個時空。

    「公子怎麼沒穿鞋?是八角忘了拿鞋給你嗎?」小菊關切地問。

    「你是……」

    她連忙福了個身。「我叫小菊,是伺候大姑娘的丫鬟,到現在還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我姓區,名叫明海。」

    小菊又福了下身。「原來是區公子。」

    「不用這麼客氣……咦?那好像是我的東西?」見到小菊捧在手上的衣物,還有煙晶大衛星墜子,連忙伸手接過去。「只有這些嗎?」

    「是,咱們發現區公子昏倒在河神廟前時,腳上連鞋子都沒穿,到處也都找不到。」小菊也很納悶。

    「原來是這樣……」因為他穿的是涼鞋,當時又為了救狗,多半是掉了。「還有手機、鑰匙和皮夾也不見了……不過就算帶來這裡也無法使用……」

    「區公子穿在身上的這些衣褲和質料,我從來沒見過,聽大姑娘說因為異族人的打扮跟咱們不同,是不是真的?」她一臉好奇地打量眼前的男子,有很多問題想要知道。「不知區公子是哪一族人?又是住在哪兒?怎麼會昏倒在河神廟前?頭髮為何這麼短,你們那兒的男人不束髮戴冠的嗎?」

    區明海實在不知該怎麼解釋,只好想辦法轉移話題。「我住在很遠的地方……對了!你們大姑娘叫什麼名字?」

    「咱們家大姑娘姓紀,至於閨名就不便告知了。」

    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記得古代女子的閨名是一種私有財產,是她的家人和丈夫所有,當然不能隨便告訴男人。「那位大姑娘的家裡是做什麼的?」

    小菊一臉與有榮焉地說:「我家老爺曾經是位太醫,後來經過皇上恩准,在京城裡開了間醫館,專門為百姓治病,就連王公大臣也經常派人來抓藥,咱們大姑娘從小就跟在老爺身邊學習,多少也懂一些醫理。」

    「原來家裡是開醫館的,也算是同行……」區明海想到古代的醫館可以抓藥也能看病,不過他的阿公只能算是藥師,不是中醫師。

    「區公子的意思是……」

    區明海摸了摸額頭上的腫包。「沒什麼,你們家大姑娘在嗎?」

    「因為大姑娘打算後天啟程回京城,所以這兩天都在老夫人的房裡陪她,區公子找咱們大姑娘有事嗎?」小菊如實地回道。

    聞言,他怔了一下。「你們……要回京城去了?」這才想到他們既然不是住在彰縣,那麼自己也沒有理由再待下去,可是他根本無家可歸,該不會真的要流落街頭當遊民。

    「區公子?」小菊見他像受了很大的打擊,不免有些擔心。

    「讓我好好想一想……」說著,區明海便走回房裡去了。

    當他在床沿坐下,心情真的糟到極點,想到自己身上沒有錢,不過就算有錢也不能用,更沒有朋友可以投靠,等於是進退不得。

    他自認不是悲觀的人,可是這陣子遇到的一連串事件,讓區明海備感挫折,很難馬上振作起來。

    「誰來告訴我該怎麼辦?」他捧著腦袋,大聲吼道。

    這個叫聲把剛要跨進房門的八角給嚇了一大跳。「公子怎麼了?」

    他輕扯嘴角。「沒什麼,我只是想發洩一下……」

    八角端了點心進房。「剛剛聽小菊姊說,公子原來姓區。」

    「嗯……」區明海無精打彩地回道。

    「區公子哪兒不舒服吧?」

    隨後進房的冬葵正好聽到這裡,出聲問道:「怎麼了?」

    區明海見她終於出現,像是遇到了救星,雖然這麼想有些窩囊,可是在這個世界裡頭,也只能依賴這位「大姑娘」了。

    「沒什麼,只是心情不好……」

    聞言,冬葵思索一下,想著是否要開個益氣安神的藥方子給他喝下。「傷口還會疼嗎?」

    「不疼,不過胸口悶,快無法呼吸了……」

    冬葵秀顏一整。「這麼嚴重?你先坐下來,讓我看看……」打算先把個脈,試著找出病因來。

    聽她這麼說,區明海也沒想太多,很自然地就攤開上半身的衣服,露出曬成小麥色的結實胸膛,還有四塊肌,好讓聽診器辨識胸膜和心肺的聲音。

    「你……」冬葵沒想到他會當著自己的面袒露上身,臉蛋倏地一紅,高舉手上的醫書,作勢要砸向他。「無恥!」

    區明海馬上兩手交叉在身前,做出保護阻擋的動作。「你不要動不動就用書丟我……我又是哪裡無恥了?」

    她終究還是心疼醫書,沒有真的付諸行動。「我沒要你脫衣服!」

    「不然你怎麼幫我看病?」他可是拒絕暴力。

    「當然是把脈了。」冬葵脹紅臉蛋,背過身去,不敢多看一眼。

    區明海愣了愣,然後就像個洩了氣的皮球,跌坐在床沿上。「我都忘了……」這裡沒有西醫,自然沒有聽診器。

    「快把衣服穿上!」她嬌喝。

    「穿上就穿上……」他有些理虧地套上袖子。

    「我還是幫公子把個脈吧。」冬葵確定他穿好了才回頭。

    「不用了,我只是還無法接受現實,加上最近壓力太大,才會導致自律神經失調,等適應過來就沒事了……」見她一臉納罕,區明海沈吟了下。「依中醫的觀點,就是悲則氣消、憂則氣鬱、驚則氣亂、思則氣結的毛病。」

    「公子是個大夫?」冬葵詫異地瞠大秀眸。

    「不是……」他直覺地否認。

    自己還算是個醫師嗎?

    想起那天晚上,病人引起術後的併發症,雖然這是常有的事,可是追根究柢,還是林醫師太過武斷,不曾仔細凝聽病人的聲音,也在手術當中拒絕採納自己的意見,又在開刀過程當中犯下不該有的疏失,可能是近來和他的妻子吵著要離婚的事有關,才會因而分心,儘管區明海在那個當下努力搶救,還是回天乏術。

    即便錯不在他,病人還是在自己手中死去,如果能夠堅持到底,打從一開始就說服林醫師不要動刀的話,也許病人不會那麼快就過世了。

    區明海一時之間也找不回往日的衝勁和自信,甚至開始產生自我懷疑,不確定還能不能繼續行醫救人。

    「……只是曾聽一位大夫這麼說過。」他乾笑地說。

    「原來如此。」她算是接受這個說詞。

    「大姑娘對習醫似乎很感興趣?」區明海一面問,一面打量眼前這位外型秀雅纖細、脾氣卻不怎麼好的女人,雖然不是他的菜,但畢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至少可以做個朋友。

    「難道公子也認為女子不適合行醫這條路?」冬葵敏感地反問。

    打從懂事開始,她最大的願望就是將來能夠繼承父業,成為當朝第一個女大夫,可惜沒有人讚成,還紛紛勸她打退堂鼓,現在聽到區明海這麼問,在口氣上也就變得尖銳起來。

    「當然不是了,誰說這世上只有男人才能當醫……當大夫,女人的頭腦和能力可是完全不輸給男人……」以一個現代人來說,女醫師並不稀奇,而且醫術也不差,因為重點不在於性別,而是在於用不用心。「別人究竟怎麼看待是他們的事,問題在於你能不能堅持自己的理念。」

    冬葵不禁愣住了。

    這是頭一次有人支持自己的想法,也直到此刻,她才用正眼看待面前這位五官俊挺出色,說起話來卻帶了些輕佻、不太正經的異族男子,若是其他人也能這麼想該有多好。

    「不過……」

    「不過什麼?」她有些緊張。

    「不過你連男人的身體都不敢看,甚至去觸碰,那麼要怎麼學針灸、接骨、放血,還有其他的呢?」區明海一針見血地問。

    「我……」她頓時語塞了。

    區明海斜睞一眼。「難道以後你就只看女病人,對男的病患就見死不救了?這樣算是個好大夫嗎?」對醫師來說,病患是不分種族敵我貴賤的。

    「可是……總不能隨便找個男人練習……」冬葵也明白他說得很有道理,不過在觀念上卻很難克服。

    他佯歎一聲。「看在你救了我的情分上,我就犧牲色相,當你的練習對象,讓你慢慢習慣……」話才說著,兩手又用力扯開交領衣襟,慷慨就義地說:「來吧!儘管在我身上扎針!」

    「你……下流!」她舉高手上的醫書嬌喝。

    「什麼下流?我只是想要報恩……」區明海忙不迭地舉起雙手,很怕書又扔到自己臉上。

    冬葵已經氣急敗壞地走了。

    「你們大姑娘的反應也太強烈了……」區明海不禁偏頭問著站在一旁捂嘴偷笑的八角。「犧牲的人可是我,萬一扎錯針,說不定會死掉。」

    八角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板起猶帶稚氣的臉孔。「不過這事若是傳了出去,可是有損大姑娘的閨譽。」

    「要顧及閨譽,就不要當大夫。」他輕哼地說。

    「可是咱們大姑娘真的想跟老爺一樣,當個濟世救人的好大夫,偏偏太醫署又因為她是女兒身,不肯讓她進去,只好留在醫館裡幫忙,閒時便看著那些醫書,直到今日都不肯嫁人……」八角小小年紀,也學大人唉聲歎氣。「每回有媒婆上門,就算對方的家世再好,她還是拒絕,咱們也只能乾著急。」

    區明海一臉疑惑地問:「她到底多大了?」

    「大姑娘今年已經二十二。」八角猶豫了下還是說出來。

    「二十二?」區明海心想頂多大學畢業,哪有多老,不過在古代的話應該可以歸類為大齡剩女了。

    以為區明海也認為歲數太大,八角連忙為主子說話。「因為女子一旦嫁人,就得相夫教子,豈能鎮日埋首在醫書當中,甚至從早到晚忙著照顧病患,更別說讓她進太醫署唸書了,所以咱們大姑娘才會開出條件,除非有男子願意接受,否則這輩子都不嫁人,可不是真的沒有人上門提親的。」

    他不禁自言自語地說:「這麼說也沒錯,我記得古代的女孩子都是十五、六歲就要出嫁,如果太晚婚,還會被取笑,確實是很麻煩……」

    「區公子說什麼?」

    「呃,我說肚子有點餓了。」區明海決定換一個話題,畢竟這些都與他無關,他要煩惱的是怎麼回去。

    八角指了下擺放在桌上的點心。「這是彰縣有名的糕餅,區公子可以嚐嚐看,要是不夠,我偷偷去廚房幫你拿。」

    「謝謝。」他舉起手掌,輕拍了下八角的頭,面對醫院裡的小病人,都習慣用這種方式來幫對方打氣,或表示友善。

    一時之間,八角有些難為情。「那我出去了。」

    「好。」待八角一走,區明海才收起原本的嘻皮笑臉,換上苦惱的表情,思考著接下來的路該怎麼走。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