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斌是個冷酷無情的男人。
對職員下屬冷酷,對女人無情,對客戶也從不逢迎拍馬,大家都認為他是個不知道溫柔、關懷、愛情為何物的男人。
但眾人就偏買他的帳,集團內的職員對他唯命是從,而且是打從心底信服;女人更是對他趨之若鶩,無論他怎麼冷落都無妨;客戶偏偏指名要他們集團所建造的大樓,就算比其他建商貴上許多也願意接受。
這也是他最神奇的地方。
雖冷酷,但他賞罰分明,只要做得好、為公司盡力搏命,他給予的獎金也會令你感激落淚;雖無情,但他送女人東西卻一點也不吝嗇,他的情婦只要安分的待在他身邊,所得到的賞賜可以讓她一輩子不愁吃穿;他建造的大樓雖昂貴,但用材極佳、建造用心、任何細節都能顧慮到,令顧客非常滿意,尤其保固期更是比同業多上一倍,就因為品質好,連用到保固的機會都少之又少。
因而他創造了商場上的神話,原本已經搖搖欲墜的集團,在他接手之後利潤年年攀升,幾乎讓同行望塵莫及。
「總裁,明天要去新的工地看看嗎?是動土典禮的日子。」他的助理江錦連說道。
「不了,讓總經理去就行。」他低調的不願拋頭露面。
「那好,我會通知他。」江錦連立刻記錄下來,隨即又問:「那您現在是要去富豪赴約嗎?」
「嗯。」走到大樓外,服務人員已將車子開到門口等候。
「對了,找到陳佳佳了嗎?」進車之前,戴斌回頭問道。
「還沒,不過這事交給阿盛去辦,只是時間上的問題。」
他閉上眼沉吟了會兒,找她只是想知道她離開的原因罷了。「算了,隨她去,別再找了。」
「是。」江錦連立即點頭,對這種事他早已司空見慣了。
說起陳佳佳這女人,只不過是戴斌這些年來的情婦之一。
讓他看上的女人若雀屏中選為他的情婦,從此便享有數不盡的榮華富貴。唯獨想要擁有他的「愛」,卻是難上加難。
因為在他接任「麟科」集團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法定的另一半已被人所主宰,那個人就是他的養父,也是前任總裁於繼蔚。
所以他不能有愛,只能無情。
坐上車後,戴斌突然想起需要一些資料,於是問江錦連,「下班後有事嗎?」
「沒有。」
「那你陪我一道去吧。」他遂道。
江錦連又問,「需要我開車嗎?」
「我先開,你幫我把那些原料商歷年來的原物料價格調查出來。」
「是的。」江錦連坐進車裡,立即從公事包內拿出iPad,非常仔細地將資料整理出來,「總裁,就這些。」
「嗯,換你開車。」將車停靠路邊,兩人換了位子之後,戴斌便手拿iPad詳細檢閱資料。
抵達富豪酒店,將車子交給了泊車小弟後,他們就直接走向酒店大門。
就在門口,戴斌回頭等了江錦連一會兒,卻看見一個女人拎著裙擺從前面飛奔而來,不慎撞了他一下。
「對不起、對不起……」女人直朝他低頭道歉。
他瞇起眸看看自己身上的淡色西裝上已印上她的唇印,於是指著被她弄髒的地方,「你以為任何事都可以用『對不起』來掩過?」
「什麼?」女人這一聽才抬起頭,當那張濃妝艷抹的臉龐顯露在他眼前,他立即料到她是酒店裡的小姐。
但是她卻瞠大眸子,激動得半晌說不出話來!
是戴斌……是她一直關心、感激、注目、暗戀的大恩人,只是他似乎已經忘記她了……
也是,當年他和她只有一面之緣,談話時間不超過三分鐘,他又怎會將她擺在心上?
然而,當她的目光與他那對犀利的眸影相對時,驀然想起自己現在的穿著打扮,因而別開臉倉皇地說:「我給你洗衣費,需要多少?」
戴斌想到她剛剛一副急促樣,「遲到了?」
「嗯。」她點點頭。
「算了,你進去吧。」在酒店大門口與一個女人計較,不是他的作風。
「這……」雖說她真的很急,但也不能讓他因她受損失,再說剛剛莽撞的人的確是自己。隨即她拿出便條紙寫上自己的電話與姓名,「看洗衣費多少再打電話告訴我,我會加倍付給你,一定要打給我喔!」
說完,她便急急往酒店裡奔去。
戴斌看著手中字條,「嘉露!」這應該是她的花名吧。
「總裁,我東西都準備好了,先到旁邊的便利超商影印一下再過來。」江錦連將公事包提過來。
「好,去吧。」
戴斌先行進入,並在服務生的帶領下走進對方預訂好的包廂內。當在場的各大老闆見他來了,立即起身笑說:「戴總裁你來了?」
「不好意思,遲了一會兒,今日的開銷全算我的。」戴斌入座後,身旁的女人立刻遞上酒。
「這怎麼好意思?」大伙立即開口,「是我們有求於你呀。」
今年雖然建物比去年多,但大多數的建商為吸引顧客都拿外國進口的零件來當號召,反倒是他們幾個國產的公司業績下降不少,因此希望戴斌的麟科集團可以起個頭,好讓其他公司跟進。
「我知道你們的想法,也確認過你們的產品資料,品質還算不錯,如果可以加強一些細節,我還挺有意願的,只是價錢方面我還要多做點研究。」
「那是當然。」見他有意接受,每個人心底都升起希望。
這時候江錦連從外面進來,手裡拿著剛剛影印的資料分送給大家。
「這是?」眾人接過手。
「是我研究過各家零件的優缺點與價格,你們帶回去看看,改進之後再重新報個價來。」做起生意來,戴斌可從不馬虎。
「是,我們會針對你指出的缺點想辦法改進。」眾人趕緊舉杯回敬。
在座的幾個女人見大家都笑了,也跟著陪笑著。
雖然條件很苛刻,但這些廠商都知道這是他們唯一的後路,因此百分之百願意配合。
戴斌生性不喜歡與人間聊,在簡單的說明之後便決定離去,離去之前並沒忘了將帳單給簽了。
然而就在櫃?,他突然聽見不遠處傳來一記響亮的巴掌聲。
回頭一看,竟看見剛剛那名撞到他的女人被一個男人甩了一巴掌!
「你先去叫人把車開來。」對江錦連交代後,他便雙手抱胸,打算看看這場好戲。
但那女人並沒有因此哭哭啼啼,只是用她那對又圓又亮的眼睛直瞪著對方。
「你還瞪我?」那男人發出冷笑,「你是做什麼的?酒店裡的女人耶,還以為自己守身如玉呀,我碰一下都不行。」
「我的職責是陪客人喝酒沒錯,但並沒答應要讓你們碰,不管我是玉還是石頭。」如果不是她急需用錢,也不會來酒店陪喝酒賺錢。
平日喝酒已喝得她胃痛胸悶,再這樣下去或許她會早早死在酒精的毒害下,但這些她都可以忍耐,唯獨讓這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色鬼碰自己,她是絕對無法容忍的。
「哇,好大的口氣,你是誰呀?」那人的火爆脾氣也提了起來,「經理……經理在哪兒?」
很快地,經理跑了過來,客氣地問道:「原來是楊老闆,請問發生什麼事了?」
「你們酒店怎麼會用這種女人,你知道她多沒禮貌嗎?以為自己是誰,連胳臂都不能碰一下嗎?」他氣呼呼地說道。
「嘉露,你怎麼又來了?我不是教你好幾次。」經理搖搖頭說:「你再繼續下去,我們酒店是不能用你了。」
「經理,您不能這樣,我向您說過我的苦處。」嘉露心下一驚,原本強忍著的淚已經醞釀在眼底。
「我已經很幫你了,可我也要做生意。」經理又說:「給你兩個選擇,一是你離職,一是你直接向楊老闆道歉,跟他回包廂。」
「這……」她咬咬唇,難過地猶豫著。
就在這時候,江錦連過來說道:「總裁,車子來了。」
「好,回去吧。」並沒刻意留下聽她的回答,戴斌便轉身離開酒店,坐上車子後,由江錦連開車回去。
* * *
米荷吟手提著剛做好的海鮮粥趕去醫院。
走進病房,她看著躺在病床上的小弟,立刻笑吟吟地走到他身邊,「偉偉,對不起,姊姊來晚了,餓了吧?」
「還好。」米哲偉虛弱的回道。
他今年才十歲,整整小了米荷吟十三歲,是父母意外懷上的孩子。
原本活潑健康的他,七歲時騎單車不小心摔進水溝,腦部受到重創,為了清除血塊已開過一次刀。但沒想到第一次手術未清除乾淨,如今剩餘的血塊開始腫脹,出現非常嚴重的頭疼狀況。
偏偏父母在六年前意外離開了他們,照顧弟弟的責任全都落在她身上,她自然得想盡辦法治好他的病。
「今天頭還痛嗎?」她關心地問。
「痛一次而已。」他非常乖巧,知道姊姊為了籌他的醫藥與手術費用很辛苦,就算疼也強忍著。
「真的才一次?」荷吟心疼地抱住他,「放心,姊姊現在正在存錢,等存夠手術的費用,我們就把腦子裡的惡魔全部拿掉,我們偉偉就再也不痛了。」
由於血塊卡在非常細小的神經叢附近,得用醫院引進的最新顯微電子儀器摘除,光是選用這台機器的費用就要好幾十萬,更別說其他的了。
「姊姊,不用急,我真的不疼了,錢慢慢存就好。」米哲偉就是這麼貼心的孩子,更是讓荷吟心疼不已。
「嗯,姊知道。」將淚水藏在眼眶,她端來海鮮粥,「來,趁熱吃點。」
「好。」吃了一口之後,他卻搖搖頭,「吃不下了。」
坦白說他今天一直都不太舒服,實在沒有胃口,但又不希望姊姊難過,因而勉強露出笑臉。
「你不吃會沒體力的。」見他這麼沒胃口,荷吟又擔心了。
「好,我再吃點。」看著姊姊擔心的神情,他又張開嘴吃上幾口。
「這才對,吃了才有精神,也能夠與病魔抗爭。」哲偉吃得如此牽強,她只覺心酸不已。
喂哲偉吃過之後,她突然想起有事想請教主治醫生,於是對他說:「偉偉,你休息會兒,姊姊出去一下就回來。這是水果,想吃就吃一點。」
「我想睡了。」
「也好,那你就睡吧。」荷吟扶他躺下,為他蓋好被子。見他閉上雙眼,才走出病房,直接前往主治醫生的辦公室。
敲門之後,她走進去客氣地說:「林醫師,有件事我想請問一下。」
林醫師對她點點頭,「米小姐,你是來詢問關於你弟弟的病情吧?」
「是的,他……他若不開刀,還能支撐多久?」都怪她無能,連手術費都籌不出來。
「這個嘛,很難說。」林醫生從電腦裡找出米哲偉的病歷,「他情況不太好,還好年紀輕,能撐到現在已經讓我很意外了。」
「是嗎?」眨眨眼,她努力不讓眼淚落下。
但心底卻有著對自己濃濃的抱怨,如果在酒店的時候她可以忍一忍,別將自尊心看得太重,弟弟可以開刀的時間就能更早一些了。
「所以手術的時間還是盡快的好,最好別超過一個月。」林醫師對她笑了笑,「我會努力的,你也盡力吧,但他似乎沒什麼食慾,現在體力很重要。」
「可他不愛吃粥,清淡的也不喜歡,我真拿他沒辦法。」為此她也很苦惱呀!
「那就放寬一點,他愛吃什麼就給他吃,別太油膩、辛辣就行。」
「我知道了,謝謝醫生。」
回到病房,她看著已睡著的哲偉,摸摸他的發溫柔地說:「偉偉,姊姊一定會想辦法,好好睡吧。」
不一會兒,她請來的臨時看護來了,荷吟向她交代了一些事,「哲偉午餐沒什麼吃,晚餐請你買點他愛吃的東西,只要不要太油膩、辛辣都可以。」
將醫生的話告訴了看護之後,荷吟不得不離開醫院,準備到其他酒店試試是否有工作的機會。
可試過之後才知道這個世界真是小,她在富豪離職的消息竟然已傳到同業口中,可以想見這必然是那位楊老闆的傑作,故意不留給她一條活路。
茫然的走在路上,荷吟終於嘗到比冷還要寒凍的滋味,以及人心的無情。
什麼時候她與弟弟的世界才會轉為光明呢?
在這最空虛的時候,她突然想起了戴斌,怎麼也沒想到會在酒店遇上他。
記得他們初遇的時候是她大二時,因為提早下課的弟弟回家後竟然騎單車掉進水溝,她趕往醫院,卻苦於沒有錢支付醫療費用,在醫院的繳費櫃?前痛哭。當時,戴斌恰巧從一旁經過,得知她的情況後竟二話不說的留下三十萬元,作為弟弟的醫療基金。
事後,她才得知他竟然是麟科建設的總裁,去醫院是為探望長輩。
從那時起,她將他視為恩人,每天都為他祈求平安健康,只要在報章雜誌看見他的消息,一定會收集起來。
目前她房間已有他好幾本的剪報。
有時感到困惑、難過、無助時,看著他的照片就會無形中給她很大的力量,摸著相片中他剛毅的臉龐,她甚至覺得自己已戀上了他,也期望可以再次遇見他,但為何要在酒店遇到?
唉!真是一種無法言喻的打擊。
* * *
戴斌一整個下午都在一處工地巡視,直到天色轉暗才回到車上。
拿出手帕拭拭汗,卻看見一張字條順勢掉了出來。他拿起一看,「嘉露!」
掩眸一想,他突然想起在富豪所遇見的那個女孩。記得當時她正與客人鬧僵,就不知結果如何了?
她是為顧及自尊而辭職?還是為了錢願意犧牲色相而留下?
基於這份好奇,他對坐在駕駛座的江錦連吩咐道:「打通電話去富豪問問,一位叫嘉露的小姐還在不在那裡?」
「現在嗎?」他很好奇,總裁一向對工作執著,什麼時候也會分心在一個與他無關的女人身上?
「嗯。」
「是的。」江錦連立即打了通電話過去,詢問之後便對戴斌回覆道:「已經離職了。」
「哦。」戴斌勾唇一笑,沒想到可以在那種風花雪月的地方遇到寧可不要錢也不讓男人碰的女人!
對她,他似乎有了探究的慾望,當然這也是他第一次出現這種念頭。
「開車吧。」他遂道。
「是。」江錦連開了一段路後,順口問:「總裁,我剛剛問富豪的時候,對方說了一句話,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哪句話?」他閉眼沉吟。
「他說那個叫嘉露的不識好歹,以後無路可走了。」江錦連皺著眉,「這是什麼意思啊?」
「你都跟了我這麼久,看透商人的險惡嘴臉,還不懂嗎?意思是那女人得罪了某個有錢、有勢、有背景的人物,已經不能翻身了。」
「原來是這樣,她到底得罪誰了?」江錦連搖搖頭,「對了,陳小姐真的不找了嗎?」
「留不住的人我向來不留。」
「可她拿走不少東西。」
「防她的話,當初就不會放在她唾手可得的地方。」損失一些錢可以看清楚一個女人的本性,也不賠本。
「那……需要再物色一位嗎?」雖然江錦連明白總裁身邊並不是非得有女人不可,但個性剛冷的他確實需要女人的陰柔來調和一下。
「隨緣吧。」
江錦連理解地不再多話,到了戴公館門口,他停下車,「總裁,我明早再來接您。」
「不必,我自己開車過去。」戴斌下車走進屋裡,屋內大嬸見他回來立即笑臉迎上,「先生,晚飯我已經做好了。」
「好,我先去洗個澡。」回到自己房間沖個澡後,戴斌才來到飯廳用餐。
餐後他便對在廚房清洗的大嬸說:「整理好之後你就可以先回去了。」
隨即他回到書房查看一些資料,就在這時候他接到江錦連的電話,「總裁,有個不好的消息。」
「怎麼了?」他瞇起眸。
「我們離開之後,工地主任居然讓幾位工人加班搬貨,有一位工人不慎從二樓鷹架摔了下來。」江錦連急促道。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戴斌拿下眼鏡,揉揉眉心,「傷得重嗎?」
「還不清楚,只知道右腿骨折,目前已送到西北醫院。」他想想又說:「要不要我去看看?」
「不必,我去好了。」他隨即起身,穿上外套便自行開車前往。
來到醫院,他立即前往病房探望傷者,工地主任見了他連頭都抬不起來,「總裁,對不起,我不該讓他們繼續留下工作的。」
「責任方面我會追究,你就當個經驗,求好貪快不是捷徑。」戴斌語氣不佳地說完後,便走向傷者,「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是我不小心,總裁真不好意思。」幸好當時下方是沙土,他只是輕微骨折。
「以後只要過了工作時間,不管誰說什麼,都別再做了。」這話他不知道已說了幾次,但就是有人不聽。
「我知道錯了。」
戴斌歎了口氣,「需要什麼告訴主任,醫療費用公司會負擔,你好好休息。」確定他沒什麼大礙之後,他便走出病房。
主任緊張的跟在後面,目送著他離去。
然而,就在他來到一樓,準備前往停車場時,突然聽見一個女人沙啞哽咽的聲音,「我一定會繳清住院費,能不能先繳一半,剩下的再寬限我一個星期?」
他疑惑的定住腳步,因為這個場景很眼熟,卻想不起在哪兒見過?
「不好意思,最晚明天要結清。」收費的小姐遂道:「後面還排著人,沒事的話麻煩讓下一位。」
「嗯……好,謝謝你。」吐了口氣,米荷吟只好頹喪地轉身離開。
就這一望,戴斌終於認出對方,她不就是那個叫「嘉露」的女人!
只見她低著頭,無神的往前走,在撞上他的前一秒,他開口了,「你似乎習慣看著地上走路?」
猛回神的剎那,她及時煞住腳步,可手上的繳費單卻不慎掉在地上,「呃,對不起……我……」
一對上他的眼,她迷惘地怔住,怎麼又是他……為何每次都在她最狼狽的時候,遇到她一心想見的男人?
「每次都說對不起,它是萬靈藥?」俯下身,戴斌為她撿起單子,順勢一瞧,看見了五萬元的住院費。
經他這一說,她想起了上次弄髒他的衣服,還沒付洗衣費呢!
「對了,洗衣費多少?」荷吟趕緊找出皮包,準備付錢。
「你連五萬元都付不出來,哪有多餘的錢支付我的洗衣費?」他半瞇起眸。
她震了下,看見他手裡的繳費單,立刻搶了過來,「你……你偷聽我剛剛的談話?」
「哈!」他輕哼一聲,「你又不是說悄悄話,我何須偷聽?問問排在你後面的人聽得見嗎?」
荷吟重重閉上眼,沒想到自己最悲慘的一幕還是被他撞見了。
也幸好他並不記得她,否則她還真沒臉面對他。
「對,我是付不起那五萬元,但洗衣費我還拿得出來,多少,說吧?」她只求在他面前保留最後一絲尊嚴。
然而,就在這時候,林醫生朝她走了過來,「米小姐,原來你在這裡。」
「怎麼了,林醫生?」
「剛剛你弟弟的檢查結果不太好,看來手術要提前了,你最好下星期就做出決定。」他提醒她。
「什麼?」她咬咬下唇,擰起眉,「有多不好?」
「腦部的血塊又脹大了,表示積血更多,再下去會壓迫到視神經。」
「天!」揉揉眉心,她點點頭,「好,我知道的。」
林醫生朝她點點頭後,便直接離開,此時荷吟的腳步已不穩,腦子一眩便重重顛簸了下,若非及時扶住牆,可能就要跌倒了。
戴斌雙手抱胸,看著她這副幾近虛脫昏厥的樣子,於是問:「你弟弟病得很重?」
「我弟弟……」再向他求救一次嗎?上次的三十萬她還沒還,又如何開得了口?
搖搖頭,她不語地坐進一旁的休憩椅中,腦海直想著如何在下星期以前籌到一筆手術費。
突然,她面前多了張名片,她抬頭望著他,「做什麼?」
「你缺錢是吧?需要多少可以向我開口。」他用淡逸的語氣說道。
「你為什麼要幫我?」多希望他能告訴她,他想起她了。
「我正缺一個情婦。」會這麼說只是想試探她,他想知道一個連身子都不讓人摸的女人,可以為弟弟犧牲到什麼樣的程度?
聞言,荷吟竟然像傻了似的直盯著他瞧,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怎會提出這種要求?是她錯看他了?難道她一心感激、心儀的男人,也不過和其他人一樣?
「到底怎麼樣?」
對他的失望讓荷吟激動的握緊拳頭,「你們這些有錢人,總是這麼的看不起女人?以為錢就是萬能的嗎?」
戴斌瞅著她那張因發怒而泛紅的小臉,「千萬別跟錢過不去,錢不是萬能,但沒錢萬萬不能。」
落下這話後,他便不再多言地直接走出醫院。
荷吟怔忡地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又看看手裡的名片,強壓住想將它丟進垃圾桶的衝動。
他說得沒錯,沒錢萬萬不能,可她究竟該怎麼辦?
* * *
好不容易跟幾位親戚籌了錢付清了弟弟的住院費,但也因為這次的借款讓她嘗盡了親戚苛刻的言詞,也看透了他們勢利的一面。
但這又能怪誰?是她這個做姊姊的無能。
住院費雖然暫時解決了,但是手術費呢?看著弟弟天真的笑臉,她真的無法放棄,如果放棄了她肯定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就在這時候,她想起了他。
情婦,這對她而言是多麼遙遠的名詞,她作夢都沒想到自己會和它扯上邊,難道這真是她最後的一條路?
說實話,這三年來她一直注意著他,早已將他視為假想中的情人。有苦、有樂、有笑、有淚都對著他的相片訴說,更天真的期望有天能與他相遇,讓他多看她一眼。
但這和情婦不同呀!
「姊姊,你在想什麼?」哲偉睜開眼睛,看見的就是荷吟發呆的一幕。
她搖頭一笑,摸摸他的頭,「姊姊沒想什麼,睡醒了?」
「嗯。」哲偉點點頭,「姊,最近我一直想睡覺,連作夢都沒有,是不是快死了?」
「胡說什麼?你一定會好好的。」聽他這稚氣中不失成熟的話語,荷吟心疼的將他抱緊,「只要動了手術就會好了。」
「嗯。」他點點頭。
「要不要喝點水?」
「不想喝,我想睡覺。」才醒來沒多久,哲偉又睡著了。
看著他虛弱的樣子,荷吟知道現在她已經沒有其他辦法了。
從皮包中拿出那張名片,除了找戴斌之外,真的已沒有其他辦法可以籌到更多的錢了。
走出病房,她拿出手機,遲疑了好久,最後顫著手指按下名片上的那串號碼。
不久,當聽見「喂」的一聲,她整顆心都提了起來,差點就窒息了。
「哪位?」戴斌又問一次。
「我……我是……」荷吟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
「醫院的那位?」倒是他聽出來了。
「對。」完了,她又卡住聲音,說不出話來了。
遲遲等不到她開口,他又問:「想通了?」
「嗯,我現在去見你,方便嗎?」她不該這麼急,但哲偉的病不能等。
他看看表,又翻開行事歷,「可以,哪裡方便你說吧?」
「醫院附近有個咖啡廳,可以嗎?我弟弟現在的情況不好,我不能走太遠。」她將位置告訴他。
「好吧,我過去,一個小時之後見。」切斷電話後,戴斌便自行前往。
到了咖啡廳後,他見荷吟已等在那裡,隨即走了過去,「我應該沒遲到?」
「對,是我來早了。」見他坐下後,她便說:「我的本名是米荷吟,荷花的荷,吟詩的吟。」
都把本名告訴他了,難道他還是沒印象?
然而,他只是點點頭說:「名字滿好聽。」
荷吟在心中歎了口氣,但旋念一想他不記得也好,否則知道自己幫助過的女孩落魄成這副樣子,也會難受吧?
「需要多少?」不愧是商人,他直接問了,但這話卻直直刺進了她心口。
沒想到他會開門見山的問,荷吟深吸口氣後,說:「目前是一百萬。」
「帳戶給我,我先匯給你三百萬。」說完他便向服務生點了咖啡,「你真願意做我的情婦?我不強迫人,不願意早點告訴我。」
當初他只是想測試她,沒想到她真是個好姊姊。光憑這點,他是可以無條件幫忙她的。
「如果我不願意,那我弟怎麼辦?」她反問他。
「別把我看成唯利是圖的人,即使沒有什麼利益,我一樣可以幫你。」
「真的?」荷吟瞠大眸,可當對上他那對看不出心情的眼神時,她突然覺得自己不該再虧欠他了。
想她這輩子幾時能還他這筆錢,再這麼積欠下去連老天都替她不好意思。
更何況,對他她並非不瞭解,又是她暗暗喜歡、敬仰的男人,做他的情婦並不是件太難的事。
因而她又說:「別再問了,我願意。」
她這個答案倒是讓他意外,可既然她同意,他也不打算再做濫好人了。
況且,他不想否認的是,初次見面至今,她的傲氣留給他不錯的印象,況且她具有柔婉的氣質,他是想要她的。
這是對她的憐憫、好感,或是敬佩所產生的感覺嗎?他還沒時間搞清楚。
「那好,我這人說話不喜歡拐彎抹角,今晚你就住我那裡。」
「這麼快?!」荷吟倒吸口氣。
「你弟弟那裡我也會幫你請看護。白天你可以在醫院照顧他,但晚上,你是屬於我的。」他的直言不諱讓她的小臉赫然臊紅了,尤其他那對如鷲的利眼透露著一種犀利的光影,在她心頭更添上一份難以言喻的緊繃。
「這……」一句話彷彿就要定她的生死,荷吟怎麼開得了口?
看她遲疑的表情,他決定再給她一次機會,「現在後悔也行,我不會勉強。」
在一陣窒人的沉默之後,她心想做人怎能出爾反爾,因此點點頭,「我不會後悔的。」
「這是我的地址,你今晚六點過來。」將地址抄給她,此時咖啡端來了,他喝了口繼續說:「看護約三點會去病房,能力絕對沒有問題,這你可以放心。」
「是。」再抬眼看向他,只見他深邃的眸半瞇,讓人瞧不出他內心的想法。
「好了,該說的話都說了,那我走了。」他放下咖啡杯。
「等等。」她坐直身軀,緊張得不知如何開口,「我要帶什麼過去嗎?」
「帶點臨時要用的隨身衣物即可,剩下的以後可以再買。」拭了拭唇後,他簡單地說道。
「那……我們需要……需要……」天,她壓低聲,卻還是問不出口。
「需要上床嗎?」沒想到他卻替她說了!
看他這麼恣意輕鬆的樣子,好像一點都不在乎會被旁人聽見。
「在你的認知裡,情婦該做什麼,你就做什麼。」說完這話後,戴斌便站了起來,結帳之後離開。
看著他冷漠的背影,不知為什麼,荷吟的內心卻揚起一絲擔心與懼意。
觀察他好幾年,雖然知道他的個性狂傲、淡冷,可她仍將他視為一個大好人,卻從不知道他也有這麼霸氣的一面,就不知她這個情婦可以做得稱職嗎?
現在只希望弟弟的手術可以成功,這是她最大的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