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動用宮裡所有的隱衛,要我們誓言救下王妃。因此我們將皇帝所賜的鴆酒給換過,王妃喝過酒後昏迷不醒,汪公公以為王妃已死,便讓我們將您領出宮。」「您不必擔心王爺,皇上在賜您毒酒同時,也下聖旨,讓李公公釋放王爺,最遲明、後日,王爺定能安然回府。」茵雅動彈不得,但謹言的話全落入她耳中,安心了,他被安然釋放,不是進宗人府、不是被囚禁,只要他回到王府,回到他的勢力範圍,就沒有人可以對他動手腳——她鬆開雙眉,沉重的眼皮反而張了開來。
「謹言。」她的聲音虛軟無力,但謹言聽見了,她停下話,轉頭望向茵雅。
「王妃,謹言在。」她握住茵雅冰冷的手。
哪來的王妃?她苦笑,陸茵雅已從皇家玉牒中除名,從此,她不過是個落魄的可憐人,她不能回家、不能碰到熟人,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她還活著,正因為她的命是壢熙抗旨的活證據。
「我得離開——」簡短四個字,謹言卻懂得陸茵雅的心意,再次,她深受感動。
從頭到尾,她是最明白這段婚姻過程的人,從王爺娶陸茵雅的真心思,到陸茵雅進入王府被冷待,再到因為楠楠引起的事端,她眼睜睜看著陸茵雅從一個天真瀾漫、滿懷感情的小女人,變成善妒:心機深重的女子,再成為對愛情絕望,卻仍一心一意盼著王爺安好的女人——她,同情陸茵雅。
讀過陸茵雅的絕筆信,謹言在王爺臉上找到後悔,他後悔自己的冷心,後悔對她的刻薄,謹言相信,如果有機會重頭來過,他們將是一對讓人羨慕的夫妻。
只是——不需要陸茵雅使盡力氣提醒,她也清楚,再也不可能了。
陸茵雅的顧慮是對的,只要王爺問鼎帝位的心思不變,他們兩人之間便再無可能。而跟隨王爺身邊多年,她比誰都明白,要王爺對帝位死心,是不可能的事情。
淺淺一歎,她望著陸茵雅的眼底盛滿憐惜。
愛情之於女子,是上蒼的恩賜,還是上蒼的殘酷?
「王妃歷經千辛萬難才拾回一條命,當望自珍惜,雖您身上的毒已解,但餘毒未消,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恢復身子,便是想走,也得等身子痊癒之後再做打算,否則豈不枉費王爺一片心思。」「此地雖然簡陋,但尚稱乾淨,並且安全無虞,日後在這裡服侍王妃的,全是自己人,王妃切切不要多慮,只要您不踏出這扇門,定然無人能夠認出王妃,所以請您安心住下吧。」全是歷熙的安排嗎?這般縝密小心,的確是他的行事風格。
茵雅輕點頭,也好,便是逃命,也得養足體力。
「王妃既已清醒,謹言必須回去向王爺覆命,我留下端風、立羽在此保護王妃,王妃有任何事,可命他們去做,目前宮裡情況不明,或許——」她遲疑半晌,道:「或許短時間內,王爺不能來此探望王妃。」茵雅失笑,他怎麼會來探望她,冒險救她一命,已經是他能為她做的最後一件事。
她點頭,用笑容告訴謹言,沒關係。
「請王妃好好保重自己。」說完,謹言旋身離去,叩地一聲,門關起,茵雅把頭轉向牆內,慢慢地閉上好不容易才睜起的眼睛。
再世為人,她不知道該感到高興還是悲傷,未來前途渺茫,王府回不去、娘家更別提,陸茵雅三個字已經從她所熟悉的世界裡除名,一個人的生活,她突然對自己缺乏信心——
第十五章 改變
要變,就變得徹底一些,反正腦部缺氧,記憶該丟的都丟了,脾氣換換,性子改改,說話口氣、行為舉止——他全數變了。
他再也不管那個龍壢熙是怎麼回事,往後他不演戲,他要當一個名叫龍壢熙的黎慕華。
「我要見雅雅!」壢熙鬧脾氣,手一掃,把滿桌子菜餚掃到地板上。
這是他回到王府後第十次發脾氣,有點過分,他心底明白,可如果不用這招,他根本別想見到雅雅。
既然龍壢熙派隱衛救回雅雅,肯定有人知道雅雅現居何處,問題是他壓根不曉得府裡哪一個是隱衛,只好用胡鬧法,鬧到隱衛自己跳出來招。
一剛開始,大家還有點疑惑王爺口裡的「雅雅」是誰,他從不曾這樣叫過王妃啊,而且王妃已經被賜死了,他們要到哪裡找個「雅雅」來給王爺?
總管捏著八字鬍,滿臉的悶,望著失憶的王爺,有苦說不出。
王爺不僅性格脾氣大改,連行為都變得和以前截然不同,讓全部的人都不知如何招架。
他站在門前,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緩聲勸道:「王爺,咱們府裡真的沒有一位雅雅姑娘,要不我去招來畫師,您讓畫師畫一幅畫像,我們在京城裡到處——」是,他在睜眼說瞎話,可這會兒不說瞎話,難不成還真讓他去找來一個雅雅?師父說王爺傷了腦子,看來這傷得可真不小。
這頭已經應付不來王爺了,那頭側妃又來湊熱鬧,偏偏啞婆婆日前突然失蹤,不知去向,讓他少了幫忙出主意的人。看見自外頭進門的塗詩詩,總管眼皮連連跳好幾跳,忍不住滿面愁容,不是說,不准旁人進主屋的嗎?
塗詩詩拉起裙擺,一臉春風的走進屋裡,太好了,今兒個謹言不在,其他人不敢將她攔在屋外,說起那個奴才啊——火氣就蹭地燒上頭頂心,她搞不清自己的身份,竟敢把堂堂側妃給攔在屋外,也不想想,很快、很快她這個側妃就要變成正妃了。
說到這次事件,實在是有驚無險,還以為跟王爺進宮的自己肯定要遭罪,她在宮裡暗地後悔了好幾日,當初不應死磨歹磨,磨得王爺帶自己進宮的。
沒想到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情況大逆轉,自己非但沒事,皇上竟還賜死陸茵雅,這可是皇上御手親自替她解決了阻礙,眼下,王府裡除王爺外,還有誰比她大?
一想到壓在自己頭上的陸茵雅沒了,她連睡覺都忍不住想笑。
今天她刻意打扮了,穿著一身鮮艷的敦煌橘長衫,她攏了攏繡滿繁複花樣的裙擺袖口,滿意地順順頭髮,她的陪嫁丫頭當中,有兩名精於繡工,因此她的衣服比府裡任何人都精緻,往後得讓她們多趕製些衣裳,要當王妃的,可不能少了派頭。
總管上前一步想阻止,她怒眼一瞪,恨恨罵:「連你這老奴才也敢攔我?!」苦啊、苦啊,裡外不是人,這讓他怎麼辦才好,謹言姑娘,您就快回來吧!總管望向門外,期盼謹言的身影快快出現。
塗詩詩進門,逕自走向壢熙身邊,貼著他坐下,嬌聲嬌氣地勾起他的手。
「王爺,那個謹言吶,您可得好好教訓她,不過是個低賤的下人,竟敢擋在門口,不讓我進門呢。」從王爺回府到今兒個已經整整二十幾天,二十幾天裡她想過無數辦法想進來看看王爺,沒想到謹言攔在門口,誰也不准進入。
她瞄一眼滿地菜餚,微微蹙眉,聽說王爺傷了腦子,她可得把握時機,在王爺身上多下點工夫,否則等他腦子恢復,萬一皇上又賜個重臣之女,往後豈不又是一場好爭。
壢熙看一眼濃妝艷抹的塗詩詩,嫌惡地皺起眉頭,粉擦這麼厚,在走舞台秀啊?之前的龍壢熙眼睛肯定有毛病,她像楠楠?楠楠什麼時候會把自己的臉當成牆壁?塗成那樣,又不是要練靶。
「走開。」他皺鼻子,快被她身上的香氣給熏得頭暈。
「王爺,你怎麼啦,不喜歡詩詩了嗎?」她嘟起紅艷艷的雙唇,不依道。
「我幾時喜歡過你,走開!」他大手一甩,把她的手從袖上甩開。
「王爺——」說著,她捂起眼睛,嗚嗚咽咽哭出聲來。
做作!這時代的男人都吃這一套?他受不了地別開臉。
「總管,把她趕走,我被她弄得頭痛。」他半點情面都不留。
總管繞過滿地殘餚,走到詩詩身邊,小心翼翼說道:「側妃,王爺他——身子不好呢,是不是下回——」塗詩詩不敢對壢熙發作,只能狠狠向總管瞪去一眼。
怎地,王爺腦子不好使,謹言騎到她頭頂上、連小小的總管也想騎上來?
瞧瞧其他下人多乖覺,早就自動在稱呼上給她升了地位,左一口王妃、右一聲王妃,連那群她素日裡看不慣的小妾,也自動自發在她面前低頭,只有他們幾個老的、奸的,不曉得仗恃著什麼,還喊她側妃。
她一揮手,長長的袖子啪的打到總管臉上,迫得他不得不退後兩步。
塗詩詩走到壢熙身後,雙手一圍,圈住他的後腰,緊箍,撒嬌道:「王爺,您怎麼對詩詩那麼狠心吶,人家為了您的病,茶不思、飯不想,整個人瘦了一大圈呢。」他像觸電似地猛然拔開她的手,退去幾步,不是說古代女子多矜持,矜持個鬼咧,他死盯著塗詩詩,突然想起她上次羞辱另一名小妾的話,冷冷一笑,雙手負在身後,氣定神閒說道:「你是誰?你是出身大家閨秀還是青樓,就算是青樓妓女,進了我王府的門也該有所收斂,在人前竟這般肆無忌憚,難不成還當自己在青樓裡營生?l他左『句青樓』右『句妓女』辱得塗詩詩滿面通紅、氣惱不已。
王爺真是傷到腦子了?不但不記得她,而且講話口氣不同、神情不同,連疼她寵她的態度也大不相同,竟把她和倩倩扯在一塊兒,貶抑她的出身。
她不服氣,怒聲相抗。「王爺記錯了,真正出身青樓的是倩倩,不是詩詩,詩詩是御史大人塗建隆的掌上明珠,是皇上親頒聖旨、從正門迎進來的名門千金,和王爺那些從外頭娶進來的、上不了檯面的女子不同。」白癡,她還真以為他在計較她的出身背景?他真想翻白眼,罵兩聲蠢。
「那麼塗御史還真是好家教,教出來的閨女和青樓女子並無二異。」他冷聲嘲笑,這種沒腦女怎麼敢跟人家嫁進王府,若不是是雅雅心寬不計較,否則光是鬥,就能把她斗趴在地。
「王爺,您怎地這樣說話,您忘記,您是最疼詩詩的呀。」說著,她不怕死,整個人再度貼上來。
這回壢熙有了防備,身子一閃,「走開,除了雅雅,誰都不准進這扇門。」塗詩詩怔了怔,問:「王爺,王府裡哪來的雅雅,王爺指的不是陸茵雅吧?她已經死了、死透了,她膽大包天,膽敢下毒害皇上,這種醜聞,皇上已經想盡辦法替咱們王府掩蓋,王爺可別大聲嚷嚷。」壢熙怒不可遇,一轉頭,目光透著肅殺寒意望向塗詩詩,狠毒陰騖的眼光嚇得塗詩詩倒退三步。
他緩步向她走進,她看見他額間青筋暴怒,劍眉高揚,緊握的拳頭骨節間發出咯咯聲響。
雅雅已經死了?不可能,童女明明就說,龍壢熙動用宮裡所有隱衛救下雅雅,死的人是壢熙——「不會,雅雅沒死!」他嘴上說得斬釘截鐵,可卻又怕自己回來得太慢,漏掉中間過程。
「死了,汪公公親手賜死的,屍體早已送到化人場。」塗詩詩還在爭。「這種事作假不了,不然明兒個,詩詩同王爺進宮,讓皇上親口——」話說到一半,壢熙衝上前去,一把鎖住她的喉嚨。「閉嘴!」他忿然,因為塗詩詩結結實實地戳上他的隱憂。
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壞總管,天啊——真要鬧出人命了,這可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