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女高舉五指,無奈說:「本神在此發誓,無論你什麼時候回來,清醒來的時候,一定是躺在醫院的病床上,而不是焚化爐裡,至於你的雅雅,還是一樣貌美如花,和你閉上眼時看見的一樣年輕。」他點頭。「我喊三聲童女的時候,你會出現嗎?」她答得很無奈。「會。」「我需要幫忙的時候,可以喊你嗎?」無奈加上無奈,他是她見過最難纏的凡人。「知道了,要喊就喊吧,本神隨時恭候您昀召喚。」「我不在的時候,你會幫我照顧雅雅嗎?」呵?她什麼時候改行當保母?可是——看著他眼中的堅持,雖然不爽,還是點了頭。「我會。我會照顧得她長保青春、永世不老、福如東海,行嗎?現在你肯不肯安心回去解決問題了?」「好。」哦哦哦,這個「好」,多麼彌足珍貴,她幾乎要合掌謝天,對他感激涕零了。
「對了,有件事提醒你一下,以後要編那種八點檔的可憐身世,不要編得那麼仔細,知不知道幫你圓謊,很費力的。」「圓謊?」「你以為龍壢熙會隨隨便便相信一個來歷不明的老太婆?」為了幫他圓黎家悲慘的遭遇,她可是費盡心力在眾人的記憶中添上這麼一件事,很累人的。
黎慕華想了想,聽懂了她的意思,失笑,原來自己也能整到神仙。
「快點去吧,壢熙溺水了,現在太醫正在搶救他,你別搞到他入殮再來死而復生,說不定宮裡那幾位會說你是妖,到時被人家綁起來一把火燒了,我還得再幫你找具新屍體。」「溺水?他不是被關禁了嗎?」他還以為壢熙死於殺手之禍。
「皇帝要釋放龍壢熙,他在洗澡的大木桶裡溺斃了。」童女解釋得很敷衍。
「大木桶能溺死人,敵人又動了手腳?」他隨即推敲出原因。
「沒錯,所以自己小心一點,這次回去不當啞婆婆了,換過身份,你可別做那種風平浪靜、四季平安的春秋大夢。」「所以——」「所以你要處處小心,對了,因為龍壢熙是溺斃的,你要裝失憶、裝弱智都行,反正你也知道嘛,大腦是種很奇怪的組織,缺氧那麼久,會怎麼樣,別說古時候的醫術,就是現代醫生也說不準。」「那我——」他指指躺在救護車裡的自己,不會自己醒來真的失憶了吧。
黎慕華話沒出口,童女忍不住先笑出聲,神仙不是當假的,話不必明說,她就把他的心思摸個一清二透。
這個人肯定是無神論者,她都已經發誓了,他對神仙還是不信任。
歎氣,她說道:「第一:黎慕華是車禍不是溺斃,沒何缺氧問題。第二:你覺得他鼻子上的氧氣罩是裝好看的嗎?第三:不是還有本童女嗎?你談判的功力那麼高強,怕什麼。」說得也是,黎幕華露出一絲笑容。
「好了,你打算再和我聊多久?快去吧。」醫院到了,救護人員從救護車上下車,童女再度催促。
黎慕華點頭,離去前,在淚流滿面的雅雅額間輕輕貼上一吻,說道:「不要害怕,等我回來。」
第十四章 重生
耳邊有著低抑而瑣碎的交談聲,黎慕華微微擂動眼睫,試著張開雙眼,但沒有成功,眼皮好像被誰灌進水泥,重得抬不起。
「皇上正在等各位御醫的答覆呢,您們好歹給句話,不然,我怎麼回話?」見慣宮裡大風大浪的汪公公,這會兒早沒了那份鎮定,他像被誰在屁股上放了把火似地,急得成了熱鍋上的螞蟻。
這個傳聖旨的小李子,竟讓兩個來路不明的宮女給混進來,傷了大皇子,現在人奄奄一息躺在床上,他真不知道該怎麼回去覆旨。
他瞪一眼跪在門口的小李子,忍不住又重重歎氣。
小李子是他親手提拔上來的乾兒子,平日見他行事還算穩妥,怎會在這麼重要的事情上頭失誤,萬一惹得皇上發怒,他豈能不跟著遭殃。
「汪公公,不是我們不給個說法。著實是大皇子的情況太怪異,我們也說不明白是怎麼回事。」查太醫捻著鬍子,沉吟半天竟然說出這麼不負責任的話。怎麼,一群人在這裡圍著討論老半天,竟就得了這麼兩個字,怪異?
「把你們知道的,全講給我聽聽。」「聽李公公說,大皇子沒吃喝任何東西,照理講,不應該中毒,可如果不是中毒,大皇子身負武功,而那兩名體型嬌小柔弱的宮女,應該沒那麼大力氣將大皇子按入水中,就算她們武藝高強、力大無窮,大皇子也絕不可能乖乖束手就擒,走會弄出些動靜,可等在外頭的數名公公又說,當時屋裡半點動靜都沒有,他們才會掉以輕心。」查太醫說道。
雙手負在身後,在屋裡來來回回踱上十幾趟的喬太醫接著說:「我們考慮過,是不是被點穴了,但大皇子體內的真氣沒有閉塞狀況,所以應與點穴無關。」「我認為是中毒,倘若不是中毒,我們各種方法都用上了,大皇子怎麼會到現在還昏迷不醒?」喬太醫插上一句。
「換言之,你們也弄不清楚好端端的,大皇子為什麼會在澡盆中溺水?!」在澡盆溺水,多麼匪夷所思的事。這話——他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到皇上跟前說去。
幾個太醫面面相覷,這情況——當了多年大夫,誰也沒見過啊。
更奇怪的是,從水裡救起來的時候,嚇得臉色發白的李公公明明就說大皇子沒了氣息,照理講,從宮女離去到李公公進門,超過一刻鐘時辰,溺在水裡的人定死無疑,可他們才要動手把脈,大皇子竟突如其來地嗆咳了好一陣子,嚇得李公公雙腿發軟,癱在地上。
大皇子昏厥過去了,胸口卻開始起伏,出現一絲氣息。
這算死而復生嗎?「是,我們假設過多種狀況,卻無一符合,」查太醫回道。
「好吧,先不追究溺水之事,誰來告訴我,大皇子還會不會醒?」「大皇子脈象奇特,這、這——實在不好說——」這個不好說,那個不知道,講來講去,就怪異兩個字清楚,這、這要他怎麼辦啊?汪公公苦著臉,滿肚子火氣只能朝小李子怒瞪。
突然外頭一陣動靜後,門打開了。
門外守著的侍衛竟然沒有通報一聲,汪公公正有氣無處發,張口本欲怒聲斥責,沒想到轉身看清楚後,發現來人竟然是皇太后?!
皇太后怎麼知道詠月樓出事了?
汪公公傻了片刻,瞄一眼小李子,見他眼神閃爍,想起這小猴崽仔之前在壽安宮當差,很得皇太后歡心,難不成他以為搬來皇太后就沒事?傻了他,這次出事的可是大皇子吶。
「皇太后萬福。」一干眾人紛紛屈身伏地。
皇太后滿頭銀髮,手拿龍鳳拐,精明銳利的雙眼掃過屋裡人,看他們的表情,不必閒括,她便明白情況不穩妥。
「都起來吧。」轉身,她向身後的文俱翔點頭示意,文俱翔略略欠身,走向內室床邊。
眾人紛紛讓開一條路,太醫們看著文俱翔仙風道骨的背影,臉上浮起怪異神情。
上回也是這位老先生,大家都還搞不清楚白虎怎會傷人時,他不過四處走走嗅嗅,又把了把皇帝的脈,就講出他們連聽都沒聽過的「雀舌」、「貓眼」。
後來他還抓了隻貓,餵它雀舌,抓隻狗,在它身上塗貓眼,那貓竟然發失心瘋似地,非但不畏懼大狗,還拚命往它身上飛撲。
依他們說—大夥兒連見都沒見過這種毒藥,而這位老先生竟然可以拿得出來,他的嫌疑肯定最大。
可聽說他不但是前太子的師父,現下又救了皇上,誰敢說他有嫌疑。
文俱翔翻翻大皇子的眼皮,再把了把他的脈象,之後從腰袋中拿出銀針,往他膝上七寸處紮下去,一扎,黑色血水就這樣緩緩流了出來,看得眾人驚詫不已。
扎完右腳扎左腳,之後是右手腕上方三寸,及左手腕上方。
不多久,那黑血越冒越多,到後來竟是用噴的,幾名太醫紛紛湊上前,用布巾覆在上面吸取黑血,才一轉眼兒工夫,整塊白布便成了暗紅色。
行醫多年,誰見過這種陣仗,有人忍不住對文俱翔多望去幾眼,原先對他來歷心存懷疑之人,現下什麼懷疑全沒了,取而代之的是佩服。
「看什麼?還不把布取走,大皇子快醒了。」文俱翔道。
「什麼?」他們訝異地低頭一瞧,拿走上頭的布塊,才發現針扎處流出來的已經不是帶著腥臭味的黑血,而是鮮紅血液,他們互視彼此,本想動手施針為大皇子止血,可那血,竟在他的肌膚上凝成珍珠大小的血珠子之後,停了。
文俱翔用銀針挑去凝固的血珠子,放下壢熙的衣服,微微一笑,對一干太醫們說:「都退下去吧,大皇子已經沒事。」他離開床沿,讓宮女們為壢熙整理整理,之後,跟著走出內室,來到外頭小廳。
文俱翔與太后對視一眼,太后會意,輕言道:「小李子,你去回復皇上,說大皇子已經安然無恙。汪公公留下,其他人通通退到外頭。」汪公公鬆口氣,明白皇太后留下自己定然有所指示,便把所有人全數支開,還細心地讓門外侍衛退到百步外守著。
回到屋中,他躬身走到皇太后身旁。
「你好好聽仔細,把話給帶到皇上耳裡。」皇太后下令。
「是。」皇太后轉頭對文俱翔,輕聲道:「文師父,說吧,他是皇上的心腹。」文俱翔側身,對著皇太后和汪公公娓娓說來。
「壢熙中的毒叫紅凝香,那是一種花,花瓣紅艷如血,花形與玫瑰不同,但花瓣形狀顏色相似,泡水觸膚,會使人精神鬆弛、昏昏欲眠,全身力氣盡失,之後毒物積存在四肢,一個時辰友右,中毒者全身武功盡廢,卻不至於失去生命,是武林人士經常使用的毒物。」「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兩名宮女應是把毒物下在洗澡水裡,使得壢熙無力反抗,以至溺水失命。不過我剛剛把過他的脈象,氣息尚且平穩,只是他在水裡待太久時間,我擔心他醒來之後,腦子會——」皇太后猛地一驚,急問:「會變成癡兒?」他拍拍皇太后手背,安慰道:「不要太擔心,等壢熙清醒之後再看看,溺水那麼久還能活著,已經是一種奇跡。」只不過,可惜了他那身武功,看見黑色血水那刻,他的心就涼了,那孩子是個馳騁沙場的英雄,失去一身武藝,誰知道,會不會就此灰心喪志?
皇太后滿面愁容,倘若壢熙無法肩負國家重任,那麼放眼過去,十幾個皇子裡面,誰還有能耐?
閱熙太實心眼,無法駕馭群臣,務熙對大位無意,否則不會選擇偏安梁州,其他幾名成年皇子,不是性格怯懦便是昏庸愚昧,至於壅熙——雖有些才智手段,性格卻乖張舛戾。
那孩子被雲嬪給養壞了,他待下人如對待狗,順他心者和,不順他者,便想盡辦法斷人生路,氣度不足、胸懷狹隘,國家交到他手上,等於提早宣告大燕的敗亡。
這個大燕不是她韋家的大燕,是天下百姓的大燕,她絕不容許朝堂上出一個暴君。
憂心忡忡時,屋裡傳來一陣窸窣聲,汪公公喜道:「大皇子醒來了!」皇太后鬆開眉目,走往內室,見壢熙正掙扎著要起身,汪公公急忙上前攙扶。
「慢點,大皇子,不急、慢慢來。」他一面說,一面讓壢熙緩身坐起,靠在牆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