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後
清晨,微亮的曙光,自半開的窗欞悄悄溜進房裡,映照在床榻上那個纖細姑娘的身上。
她仍閉著雙眼,尚未自睡夢中醒來。
柔和的晨光之中,可以看見她有著白皙似雪的肌膚、粉嫩嫣潤的紅唇,五官細緻而完美,而那一頭柔細的髮絲在日陽的照射下閃耀著光澤,讓她看起來美得宛如畫中的仙子。
只可惜,睡夢中的她柳眉緊蹙,臉上的神情顯示她睡得不太安穩。
在床榻上輾轉了一會兒之後,她終於幽幽醒來,美麗的眼睫輕搧了幾次之後,緩緩地睜開。
看著眼前熟悉的寢房,讓她霎時從夢境中回到現實。
原來,只是夢。
鬆了一口氣之餘,韓若霜的紅唇不禁逸出一聲歎息。
「這已經是第幾次了?」她搖了搖頭,自嘲地低語。「恐怕這輩子,惡夢都會如影隨形地糾纏不休吧……」
自從七歲那年,她目睹娘親從山崖躍下,那可怕的畫面就不時讓她在夜裡深陷惡夢,而在姊姊也步上娘的後塵尋短之後,夢魘對她的糾纏更是越發頻繁了。
七年前,姊姊若曦因為遭到戀人的背叛而深受打擊,意圖尋死。
當時,她那幾個耳光雖然讓姊姊打消了自盡的念頭,可那畢竟只是暫時的,姊姊心底的死結依舊沒有解開。
事隔將近一個月之後,姊姊趁著大夥兒仍在熟睡的深夜裡,悄悄結束了自己的性命。
憶起沈痛的往事,韓若霜的神情流露出傷痛。
「唉,真傻……何苦呢?就為了男人……」
一提到「男人」二字,她的眸光頓時冷如霜雪。
倘若問她在這個世上最厭惡、最憎恨的是什麼,她的回答毫無疑問地只有一個,那就是男人。
都是可惡的男人,害她失去了摯愛的親人。她的娘親、姨母,還有姊姊,全都是因為被男人辜負而走上絕路!
為此,她對男人打從心底深惡痛絕。
在她眼裡,這世上沒有任何一個男人值得依靠、值得信賴,他們若不是花心放浪,就是窩囊沒用,最好離他們有多遠是多遠。
這些年來,她在外祖母和姨母的照顧下長大,而在她自己主動的要求下,她學功夫、學經商,為的就是將來不依靠任何人——尤其是男人。
幸而她擁有不錯的天分,再加上堅定的決心以及嚴格的自我要求,她在各方面都十分出色,讓當家主事的外祖母相當欣賞,甚至還讚美她的表現一點兒也不輸給男人。
男人?哼!她才不想跟男人相比,不希望和那些宛如蟲子般令人生厭的傢伙相提並論!
韓若霜掀起被子,起身更衣。
由於對自己要求嚴格,不許自己像個柔弱無用的姑娘,韓若霜從幾年前就開始主動撤去貼身伺候的丫鬟,梳洗更衣全靠自己。
她不想當個事事依賴他人的千金小姐,那只會一點一滴地剝奪自己的堅強,讓人逐漸變得軟弱、依賴成性,甚至最後變得像娘和姊姊一樣,沒了男人的寵愛與照顧就無法生存下去……
「我才不會變成那樣,絕對不會!」韓若霜信誓旦旦地低語。
一意識到自己的心底又升起了對男人的敵意,韓若霜蹙了蹙眉,趕緊將那些情緒給揮開。
她可不想把寶貴的心思和時間浪費在仇視男人這事上頭,身為「煙霞山莊」的主子,她有許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數十年前,原本當家主事的外祖父去世,唯一的舅舅又因為對家中的事業毫無興趣,與幾名志同道合的友人一起到京城賣起了字畫,從那時候起,「煙霞山莊」就一直由外祖母來當家。
她這幾年來的出色表現,外祖母全看在眼裡,對她十分讚賞,在去年年底便將「煙霞山莊」交給她打理。
除了剛開始的幾個月,她因為不太熟練,還需要外祖母稍加輔佐之外,近幾個月以來,她已經可以獨當一面了。
外祖母對她的表現相當滿意,她也覺得自己做得還行,可她並不以此就滿足了,她期許自己可以做得更好,讓天底下的人明白——即便是姑娘家,也絕對擁有勝過男人的本事!
「沒錯,女人靠自己就行了,何須要那些只會玩弄姑娘家感情的負心漢呢?」韓若霜輕哼了聲,早已在心裡打定主意——這輩子不嫁給任何男人。
梳洗更衣完畢之後,韓若霜對著銅鏡中的自己揚起一抹微笑,那充滿自信的笑容,讓原就容貌嬌美的她,顯得更加耀眼、更加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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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若霜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雞湯,來到外祖母的寢房。
一進入房裡,就見老人家正坐在窗邊,欣賞著窗外盛開的桂花樹。
「外祖母,若霜幫您送人參雞湯來了。」
韓老夫人回過頭,對她露出慈祥和藹的笑容。
「好孩子,每日親自燉補湯給外祖母,實在太辛苦了。」
「這哪有什麼辛苦的?只不過花一點時間罷了,外祖母能夠身體健康才重要呀!」韓若霜由衷地笑道。
「咱們若霜真是既乖巧又懂事。」韓老夫人笑望著,眼中忽然浮現一絲淡淡的感傷。「你這孩子長得愈來愈標緻,愈來愈像……」話雖然頓住了,並沒有說完,但韓若霜明白外祖母原本要說的是什麼。
隨著娘去世超過十年,她腦海中娘的模樣也已經變得模糊,然而從其他姨母或是年長的下人口中,她知道自己的容貌和娘親十分相似。
她將人參雞湯先擱在一旁的桌上,趨近握住了老人家的手,說道:「外祖母,若霜一定會一直陪伴在您的身邊,代替娘孝順您的。」
「你已經很孝順了。」韓老夫人欣慰地說。
自從去年年底,她將「煙霞山莊」交給這個外孫女掌管之後,這孩子明明每日都過得十分忙碌,卻還是不忘為她親手燉些補湯、親自送到寢房來,這份孝心,著實令她感動不已。
「別只顧著照料外祖母,自個兒的身子也要照顧好呀,知道嗎?」
「外祖母放心,若霜明白的。」
「對了,若霜呀!淳兒的新婚賀禮,張羅得怎麼樣了?」
「外祖母放心,若霜都已經打點好了,淳兒姊姊一定會滿意的。」韓若霜笑著保證。
將近四十年前,外祖母有個感情甚篤的義女何鳳儀遠嫁到西北,如今何鳳儀的女兒李淳兒也快成親了,將在下個月底嫁給當地縣太爺的兒子。
為了祝賀大喜,外祖母特地要她準備一些特別的賀禮。
由於李淳兒將嫁入官家,再加上又是「煙霞山莊」老夫人的義外孫女,為了替婚禮增光,她精心挑選了一些獨特而珍貴的寶物,包括了龍鳳玉鐲、觀音玉像、鴛鴦玉屏風等等。
這些價值連城的賀禮,肯定能給足了李淳兒面子,然而對於要將它們安然運送到西北一事,她可就有點傷腦筋了。
從「煙霞山莊」到西北,需要約莫一個月的路程,外祖母年事已高,不適合舟車勞頓,而她必須坐鎮「煙霞山莊」,也沒有辦法代外祖母前去,在與外祖母商議過後,已決定由二表姊前往祝賀。
讓她感到棘手的是,這些賀禮異常貴重,倘若在途中被盜匪劫走,損失慘重不說,更重要的是如此便沒辦法如期在成親當天送上祝賀了。
無論如何,她絕對不容許出任何差錯。
只是,該如何確保這一路上的安全呢?
韓若霜輕蹙起眉心,暗暗地思索。
「煙霞山莊」早已不是當年的武學世家,即便她自幼認真習武,有著還不錯的身手,可並非山莊裡人人都有著好功夫。
她先前已仔細盤算過了,「煙霞山莊」中稱得上好手的約莫有十人,其餘護衛的身手只能算是一般般,要對付普通盜賊還行,但若是碰上了凶狠的土匪,怕是難以招架。
然而,她不可能將那十名好手全派去護送賀禮,畢竟還是得留一些人在「煙霞山莊」中,否則要是臨時出了什麼狀況,誰來保護山莊裡的老弱婦孺?
在這種情況下,她似乎該考慮找一間值得信任的鑣局……但,過去她從不曾和任何一間鑣局打過交道,而江南一帶似乎有好幾間鑣局,她該從何選擇呢?
「淳兒比你大半歲,如今她都要成親了,說不定再過不久,就輪到要辦你的喜事了呢!」
外祖母的話拉回了韓若霜的思緒,她搖了搖頭,說道:「若霜才不嫁呢!若霜要一輩子陪著外祖母。」
韓老夫人笑道:「傻孩子,外祖母年紀大了,還能陪你多久?」
「外祖母別胡說,您的身體健康,一定能長命百歲的!」
「呵,再怎麼健康的身體,也終有離世的一天呀!再說了,就算外祖母真能長命百歲,到時你也早該兒女成群了吧!」
「才不會呢!若霜不嫁,終生不嫁!」韓若霜語氣堅決地說。她打從心底厭惡男人,才不要成親呢!
看著她那一臉抗拒的神情,韓老夫人不禁在心裡歎了口氣。
她知道過去女兒和外孫女所發生的悲劇,在這孩子的心裡造成無法抹滅的陰影,讓她關上心扉、拒絕情愛。
可是,這麼一個美麗、善良、孝順又貼心的好姑娘,倘若沒有一個美好的歸宿,未免太令人惋惜。
即使過去有幾樁不幸的憾事發生,但她始終相信這世上還是有許多值得托付終身的好對象,就像她已逝的夫婿。
就盼老天爺為她這個寶貝外孫女安排一段良緣,在不久的將來能夠出現一名頂天立地的男子,以真誠的愛來治癒這孩子心底的傷,讓她敞開心扉,勇敢去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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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後。
韓若霜坐在「煙霞山莊」大廳中,望著眼前幾名手下,問道:「經過這兩日的打探,你們可有什麼結果?」
關於運送新婚賀禮一事,為了慎重起見,兩天前她派了幾名手下在江南一帶的幾個城鎮打探消息。
「回莊主,咱們已經分頭打探過了,剛才大夥兒稍微交換了下意見,想不到咱們要推舉的人選都是同一個呢!」
「喔?是什麼人?」
「是尉天勻。」
「尉天勻?」韓若霜低喃著這個名字,隱約覺得聽起來有點耳熟。「他是什麼來歷?」
她一向對男人沒有什麼好感,因此除非是生意上必須往來的對象,否則她根本不會和任何男人有交集。
然而,那「尉天勻」的名字卻讓她感到有些熟悉,該是過去她曾不止一次地聽人提起那個人吧?但……那究竟是誰呢?
「回莊主,他是蘇州『雷霆門』當家。」
「喔,原來是他。」韓若霜恍然地點點頭。
即使過去「煙霞山莊」和「雷霆門」從未有過任何交集,但她確實偶爾會聽人提起那個名號。
據說,「雷霆門」是間赫赫有名的鑣局,而當家尉天勻則是個年輕有為、武功高強的男子。
「他能夠信任嗎?」韓若霜問道。
倘若不是情況特殊,她真不想借助任何男人的幫忙。
對她而言,除非是為「煙霞山莊」效命多年的護衛和手下,否則她根本無法輕易相信任何一名陌生男子。
「回莊主,聽說過去三年來,『雷霆門』所接的案子不曾出過任何差錯,幾次在途中遇上了兇惡的盜匪,也都能夠平安順利地將貨物如期送達,應該是最合適的人選。」
「嗯……」韓若霜輕應了聲,心裡仍有一絲躊躇。
即使這些事蹟和她過去曾聽說的一樣,然而,她打從心底對男人的不信任,不是這麼容易就能改變的。
說不定,那些傳說的事蹟只不過是誇大其辭,也許那尉天勻並沒有那麼好的本事。畢竟運送賀禮之事十分重要,她得更加小心謹慎才行。
思忖片刻之後,韓若霜道:「好吧!我就去會會他,倘若他真如傳說中這麼有本事,那咱們這次就與『雷霆門』合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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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州城北,有一幢十分宏偉的府邸,在那扇氣派的大門上,高掛著題有「雷霆門」三個蒼勁大字的牌匾。
在百姓們的眼中,這裡是大名鼎鼎的鑣局,然而私底下,這些鑣師們可不光只是運鑣而已。
此刻,寬敞的大廳中,鑣局的當家尉天勻正與手底下的幾名鑣師談話。
「頭兒,前夜的那一票,收穫可真是不少哪!」一個身形魁梧如熊,名叫張山的鑣師咧嘴笑道。
「是啊!」尉天勻點了點頭,一臉滿意地說道:「最近天氣轉涼,那些銀子正好可以給老弱村民們添些衣裳,免得他們冷出病來。」
今年二十五歲的他,身材頎長高大,由於長年習武,體格十分精壯結實,渾身散發出一股懾人的氣勢。
除此之外,他還有著一副出色的容貌。輪廓分明的俊臉上,有著端正的五官,尤其是那飛揚的劍眉和炯炯有神的黑眸,更是讓他舉手投足都充滿了陽剛的魅力,看起來格外英挺。
身為「雷霆門」的當家,他的手底下一共有十多名鑣師。儘管大夥兒平日十分繁忙,但偶爾他們也會在暗中做些「不為人知」的勾當。
由於尉天勻和幾位鑣師們同樣有著嫉惡如仇的性情,看不慣奸商壓搾善良百姓,大賺黑心錢財,因此他們偶爾會換上夜行衣,扮起蒙面盜,趁夜幹一些劫奸商、濟貧民的事。
「呂大金那個奸商為富不仁,這一回,咱們取了他的黑心銀子去接濟窮人,也算是為他消點罪業。」張山說道。
其他的鑣師也紛紛附和道:「沒錯!昨夜的那一票銀子,夠讓那些貧困的村民好好過上一段日子,不必擔心有一頓沒一頓地挨餓了。」
由於他們下手又快又俐落,沒有留下半點線索,呂大金即便報了官也揪不出他們來,只能含恨認栽了。
他們在清點得手的銀子之後,一毛錢也沒有私吞,全數拿去暗中接濟一些病苦窮困的百姓。
尉天勻望著眼前這些志同道合的好夥伴,他的眼底有著滿滿的笑意,對於如今「雷霆門」的一切,感到十分滿意。
說起來,「雷霆門」原本是一間知名的武館,在二十多年前,由他爹尉浩然一手創立的。
由於爹的武功不凡,在江湖上小有名氣,因此吸引了不少前來拜師學武的徒弟,其中甚至有幾人不惜從京城遠道而來。
然而,三年前,爹過完五十大壽之後,毅然決定不再繼續傳授武藝,要帶著娘完成他們倆多年來一同雲遊四海的心願。
在他們這對恩愛夫婦相偕遠行之前,爹將「雷霆門」留給了他,還說隨他怎麼處理都行。
一直以來,他雖熱衷於劍術,也因為天分資質再加上爹的傾囊相授,而擁有一身頂尖的好功夫,但是對於經營武館實在沒有太大的興趣。
他想要開創屬於自己的事業,於是便將「雷霆門」改為鑣局,一些與他氣味相投的師兄弟們,則決定留下來擔任鑣師。
經過三年的經營,「雷霆門」不但成功地改以鑣局打響名號,在江南一帶更已稱得上是數一數二的鑣局。
這一切,全都要歸功於「雷霆門」的鑣師們除了盡心負責之外,個個更是武功不凡的高手。
儘管偶有發生盜匪覬覦貴重的貨物,進而動手行搶之事,可每一趟鑣總能順順利利、穩穩當當地送達目的地,不曾出過任何差錯。
隨著不曾失誤的好口碑傳開,一樁樁生意便自動地找上門來,有時他們還得稍微過濾一下委託的案件,否則真會忙得分不過身呢!
即便光是運鑣就夠他們忙的了,但只要有機會,他們還是會去暗中搶劫奸商惡吏,救助一些貧苦無依的村民百姓。
倘若那些劫來的錢財不夠接濟,尉天勻還會慷慨地自掏腰包,就盼能盡量讓每一個貧苦的人日子都能夠過下去。
幫助別人,讓他感到愉快,那份打從心底油然而生的暢快與歡喜,比順利運完鑣還讓他感到滿足。
「對了,頭兒,從這個月一直到年底,咱們的案子已經快要排滿了。」負責整理、謄記委託案件的衛武望著手中的簿子,稟告道。
這個消息讓尉天勻勾起嘴角,滿意地點點頭。
「很好,年末咱們又可以好好地慶祝一番了!這一回,一定要辦得比去年更加豐盛!」
聽見他的允諾,鑣師們都樂極了。
這三年來,「雷霆門」的生意興隆,賺進了不少銀兩,而尉天勻對待手下十分有義氣,非但不會搶著押運最輕鬆的鑣,甚至還會主動將那些較為辛苦、艱險的差事攬來自己做。
不僅如此,對於手下的慰勞與獎賞,他更是毫不手軟。
除了平日就有優渥的酬勞之外,每年年末,他總會舉辦慶功筵席來慰勞大夥兒。席間除了美酒佳餚,每位鑣師還可以領取一筆額外的賞金,讓大家能夠開開心心地過個好年。
「呵,自從跟著頭兒之後,咱們都過起了好日子啦!頭兒待咱們大夥兒可真是夠義氣、夠大方!」
「這間鑣局是靠大夥兒的努力,才有如今這樣的局面,成果當然得大家共享嘍!」尉天勻理所當然地說道。
倘若今日他是一名鑣師,跟了個自私又小氣的頭兒,心裡肯定會不太舒坦,因此他以同理心來對待大夥兒。
這三年來,他誠懇又慷慨地對待鑣師,而鑣師們也都以真心忠誠回報,如此一來豈不是雙贏嗎?
「頭兒對待大夥兒那真是沒話說,就不知道什麼時候要給咱們添個大嫂?」張山咧嘴笑問。
「就是啊!咱們可全都等著喝頭兒的喜酒哪!」衛武也跟著附和。
「欸,饒了我吧!」尉天勻皺起眉頭,只差沒翻起了白眼。
這樣的反應,讓鑣師們忍不住哄堂大笑。
「心儀頭兒的姑娘們那麼多,只要從中挑選一個年輕貌美、身材曼妙的姑娘,不就得了嗎?」張山說道。
「那怎麼行?」尉天勻搖了搖頭,語氣認真地道:「除非碰上了自己真心喜愛的姑娘,否則我是沒打算成親的。總不能選妻子還像上街買菜一樣,隨便蒙著眼睛指一個吧!」
儘管事實就如張山所言,他的確相當受到姑娘們的青睞,有些膽子大一點的姑娘,甚至還會當街朝他送秋波、拋媚眼,但無奈的是,截至目前為止,從沒有一個姑娘讓他的心裡掀起波瀾,更別說是想要進一步地成家了。
要知道,娶妻生子可是一輩子的事情,倘若不是真心喜愛的姑娘,他實在沒法兒強迫自己與對方拜堂成親。
正當尉天勻打算結束這個話題的時候,隱約聽見外頭傳來了此刻負責守門的呂剛的叫嚷聲——
「等等,施小姐,請容我先通報一聲……等等啊……」
一聽見「施小姐」三個字,尉天勻的眉頭立刻皺起,一旁的鑣師們則露出同情中又帶了幾分等著看好戲的神情。
「瞧!頭兒的頭號愛慕者,這不就來了嗎?」張山笑道。
尉天勻聞言,眉頭皺得更緊了些,俊朗的臉孔上浮現一抹苦笑。
外頭那位施小姐,名叫施玉瑄,是蘇州知名布商施員外的獨生愛女,今年十七歲。
上個月初,他因為接受施員外的委託運鑣,曾和施玉瑄有過一面之緣。許是她在那之後對他一見傾心了,所以時不時地找藉口前來「雷霆門」。
由於她表現得實在太過積極,不僅鑣師們全都明白她的意圖,他更是想裝傻也不行。
對於這樣的「艷福」,他只覺得十分困擾。明明他不曾給過施玉瑄任何感情上的回應,更確信自己沒有做出任何可能讓她會錯意的舉動,但她似乎沒有放棄的打算。
正當尉天勻暗忖著要不要避開的時候,施玉瑄卻已經闖了進來。她的身後跟著她的貼身丫鬟珠兒,以及一路想勸阻的呂剛。
一見到尉天勻,施玉瑄立刻嬌嗔地抗議。
「天勻哥,他究竟是怎麼回事?我要進來找你,他卻一直攔我!」
「這……頭兒,我……」呂剛一臉不自在,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尉天勻朝呂剛理解地點了點頭,示意他先退下。個性老實的呂剛的確很難抵擋得住刁蠻任性的施玉瑄,因此他並不怪呂剛。
呂剛鬆了口氣,退了出去。
施玉瑄瞪了呂剛離去的背影一眼,但在轉頭面對尉天勻時,立刻換上了盈盈的笑臉。
說實話,她雖然稱不上是個沈魚落雁的美人胚子,但在精心妝扮過後也有著幾分姿色,只是尉天勻對她實在沒有半點心動的感覺,真是勉強不得。
「天勻哥,昨日咱們布莊來了一批新貨,其中有疋上等布料,我瞧著很適合天勻哥,爹也這麼認為,便讓我送了過來,算是上回天勻哥幫我爹順利送達貨物的謝禮。」
施玉瑄朝身後的丫鬟使了個眼色,珠兒立刻雙手奉上布疋。
尉天勻只稍微瞧了一眼,便道:「施員外與施小姐的好意,在下心領了。那布疋既然是新進的上等貨,還是留在布莊中販售吧!上回施員外已經給予咱們鑣局豐厚的酬勞,實在無須再給額外的謝禮了。」
施玉瑄沒想到他竟然拒絕,心裡不禁有些怨惱。
送禮只不過是藉口,為的是想和他見面、拉近彼此的距離,就不信他會不知道她的一片心意,可他竟然還拒絕,未免太不解風情了!
想著過去幾次她主動示好,也都沒有得到他的回應,難道……他的心裡,當真一點兒也不喜歡她?
不行!她不接受這樣的結果!
全蘇州城裡的公子,她就只看上他一個,非要他也喜歡上她不可!況且,爹明白她的心意,也表明了樂見其成,她更不願意放棄了。
正當施玉瑄不死心地想要說服尉天勻接受禮物的時候,呂剛又再度走進大廳。
「啟稟頭兒,外頭有一位韓姑娘有事想見你。」
一聽見來的又是一名姑娘,尉天勻的濃眉一皺。
「哪位韓姑娘?她有說明來意嗎?」他開口問道,心裡暗暗希望別又是另一個想來對他表露心意的姑娘。
「她說是來跟頭兒談生意的。」呂剛據實回答。
談生意?莫非是要托鑣?
尉天勻的心裡雖然對於一名姑娘上門來談生意感到有些訝異,但這不啻是個擺脫施玉瑄的正當理由。
「請那位韓姑娘進來吧!」他對呂剛吩咐完後,便向施玉瑄道:「抱歉了,施小姐,我有正事要忙,若沒其他事情的話,先請回吧!」
施玉瑄不甘就這麼被打發掉,尤其來的還是另一個姑娘,更是讓她不想就此離去。
她噘起了唇兒,嗔道:「我也可以跟天勻哥談正事啊!要不……」她的眼珠子一轉,從懷中掏出一條繡帕。「我就托天勻哥,將這條帕子送給我的好姊妹——城東蘇家的二小姐,蘇小青吧!至於謝禮,就是這疋布料,這樣可好?」
尉天勻在心底歎了口氣,感覺額角一陣隱隱地抽疼。他實在沒那個閒工夫,也沒那份閒情逸致陪個姑娘玩遊戲。
只不過是送一條繡帕到幾條街外的城東去,隨便指派個家僕跑腿不就成了?況且她擺明只是隨便找了個纏住他的藉口,他真的一點兒也不想奉陪。
「抱歉,施小姐,我沒辦法接受這份委託。」
「天勻哥……」
當韓若霜一來到大廳的門外,正好瞧見了這一幕。
眼看那名年輕姑娘一臉委屈、楚楚可憐,那高大的男子卻繃著一張臉,一副無動於衷的模樣,她的美眸瞬間轉冷。
那男子就是尉天勻嗎?剛才他們在談論些什麼?為什麼那位姑娘會流露滿臉委屈的神情?該不會……他也是個寡情的負心漢吧?
當這個猜測浮現腦海時,韓若霜的柳眉倏地緊蹙,一股強烈的抗拒湧上心頭,甚至就連她的腳步也不禁遲疑了片刻。
倘若不是手下們一同推舉尉天勻是最適合運送貴重賀禮的人選,她這會兒肯定已經掉頭走人了!
韓若霜勉強按捺住心底那股強烈的厭惡感,繼續邁開步伐踏進「雷霆門」的大廳。
她告訴自己——儘管尉天勻有可能是她最厭惡的那種薄情男子,但是生意歸生意,只要他能夠順利將賀禮送達便成,反正事情結束了之後他們就橋歸橋、路歸路,從此也不會再有任何的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