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若昂的沉默不語,間接證實姜睿明的話。
這下換姜睿明搖搖頭了,「聽我說,阿昂,如果只是因為被年少不懂事的我告白過,就失去擁有真正幸福的機會,你讓幼美情何以堪?倘若全天下的男人都跟你有同樣的想法,那些被我喜歡過的女孩又情何以堪?如果你是想知道我是不是還喜歡幼美,我坦白告訴你,我喜歡她,但是聽清楚,我不愛她,所以不必這麼為難。
「如果你是顧慮我的感受,而遲遲不敢有所表示,那也不必了,因為,你這種遷腐的大男人主義可是會害我被指為幸福殺手,將來說不定還會被打入十八層地獄,我拜託拜託你,高抬貴手,大家朋友一場,你千萬務必絕對不要這樣搞我。」
姜睿明雙手合十,對著好友鞠躬,一臉虔誠感恩。抬頭,他笑問:「現在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搖頭王子殷若昂終於點點頭,被惹得啼笑皆非的他忍不住回嘴說:「原來你也知道自己罪孽深重。
好好好,以後他初一十五都去廟裡上香懺悔總行吧?他是在開解他欽!姜睿明腹誅,接著挑眉又說:「還坐在這邊幹麼?」
殷若昂不解的望著他。
「現在,一個口令一個動作一拿出皮夾,丟出兩張大鈔,離開Moon,跳上出租車回家,接著去按幼美的門鈴,然後……自由發揮。」姜睿明說得很歡,但卻發現某人還坐在椅子上,他受不了了,「你怎麼還在?滾響i快去跟幼美把沒說的話一次說清楚,如果你可以讓無敵女金剛荊幼美掉眼淚,到時候結婚禮金我絕對加碼大放送,去去去。」又推又拉,總算把殷若昂這個溫吞鬼速速送走。
「呼,總算搞定門姜睿明時了一口氣,坐回吧檯前,喝光酒,「再來一杯。」
酒保在他面前放下第二杯馬丁尼,「你不老說——不作中,不作保,不作媒人三代好,今天怎麼作媒作得這麼起勁?」
姜睿明瞪大眼睛,「那不算吧?是他們自己在一起,我可沒幫忙喔,這到時候是要包紅包的,我才不會跟自己的口袋過不去。」撇得一乾二淨。
「你知不知道世界上哪種人最口若懸河、口蜜腹劍、口是心非?」
他認真思索,「業務員?」
「錯,是男人跟律師。」
男人跟律師……靠,全中!「去你的胡說八道。」他拿起酒杯狂飲一大口。
口若懸河又怎樣?口是心非又怎樣?兩個人幸福,總比沒人幸福好……
「我有一隻小毛驢,從來也不騎……」
自從晚餐時間在電視上看到韓國PSY的江南StyleMV,戴靖恩的騎馬魂頓時被點燃,接下來的時間,三歲的小傢伙著迷的唱著他的小毛驢,滿屋子騎馬奔跑,模樣活潑又俏皮。
「姨姨你看,我的小毛驢可以跑好快喔。」話落,小小的身子又「叩漏叩漏」的跑來跑去,好不歡樂。
望著那天真不解憂愁的身影,荊幼美一臉羨慕……
多好,人吶,若能這樣自在天真的過一輩子,簡直爽翻天了,不懂情愛又如何、不懂世事又如何,能夠這樣快樂過一輩子才重要啊!
可惜,她回不去了,回不去孩童時期的天真,只能在心裡羨慕,羨慕這個在像跌入深海滅頂的她面前,態意展露無敵笑臉的小恩恩。
忽然,小傢伙咚咚咚的跑來,一把抱住她,並往她臉上啄了一下,偎著她,像說小秘密似的壓低嗓音許下承諾——
「姨姨,等恩恩長大,我要養馬馬,然後騎馬馬帶姨姨去玩耍,只帶姨姨一個人去喔,好不好?」眨看慧點的大眼睛。
「真的?」
「真的,因為恩恩喜歡姨姨。」說完,小傢伙自己害羞的掩嘴低笑,旋即又跑回客廳旁的空曠處,繼續騎著他的小毛驢。
哈,多麼令人開心的告白i荊幼美聽在耳裡,甜入心裡。
真不知道這對父子的遺傳到底哪裡出了問題,老爸口拙得要命,偏偏兒子嘴甜得要死,這算歹竹出好筍嗎?還是這小子真的準備去當姜睿明的傳人啦?
就在荊幼美抹開微笑的時候,目光忍不住往牆上的時鐘瞄了一眼——
時間不早了,他也快下班了吧?待會,見了面要說什麼好呢?他們還能夠若無其事的像過去那樣寒暄哈拉關懷彼此嗎?
她不知道,她一點把握也沒有,尤其是在阿昂什麼話都沒說的離開後,她就覺得自己的語言能力好像也被他一併帶走了,除了鼻酸心痛,她不知道自己還能跟他說什麼,又該說什麼。
這就是告白的後遺症,但她並不後悔親口對他說出真心話,也許這會搗毀他們之間多年的情誼,甚至是必須對阿昂永遠的死心斷念,她至少沒愧對自己的暗戀。
「姨姨,把拔怎麼還不回來?」戴靖恩離開他的小毛驢,轉身問她。
聞聲,荊幼美收回視線,抹開笑容,溫柔的望著眼前的小傢伙,「恩恩想把拔啦?」伸手捏捏小臉蛋。
戴靖恩很用力的點點頭,他已經一整天都沒有看到把拔了,他也想要讓把拔看他騎小毛驢。
「姨姨,你帶我去找把拔好不好?我沒看到把拔已經好久好久了一」小手努力伸長,試圖用最原始的動作來表現他所謂的好久。
荊幼美揉揉他軟綿綿的頭髮,心中五味雜陳,因為她的心除了有一股想見到他的衝動外,還有另一股害怕見到他的怯懦,雙方不斷的使勁拉扯她薄弱的意志。
「來,姨姨抱——」她張開雙手擁抱孩子,讓小小的身子偎在她懷裡,「恩恩乖,姨姨陪你看故事書好不好?我們一邊看一邊等把拔,等恩恩看完故事把拔就下班回來了,然後恩恩就可以講故事給把拔聽喔」
本來有點沮喪的小臉,聽到可以講故事給把拔聽,頓時燃起希望的光芒,「那我們看《巴布的小花》吧!
行動派的小傢伙一古腦兒的溜出她的懷抱,從一袋幼兒叢書中抽出他最愛的《巴布的小花》,然後回到姨姨懷裡。他要邊看《巴布的小花》邊等待把拔歸來。
荊幼美抱看他,用軟軟的語調讀出書本裡的文字,不知是聲音太催眠,還是他真的累了,也絨許兩者皆有,手中的兒童繪本才翻了幾頁,一個整晚上都在騎小毛驢的小騎士,頭一歪,直接把毛驢騎到周公家去,嘴巴憨憨的張開。
荊幼美不禁莞爾,起身將孩子抱回房間安頓好,才又一個人回到客廳默默的等待。
她心不在焉的看著電視,腦中無數次模擬著待會見了阿昂,自己應該要如何從容應對,然而隨著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沒多久,她也跟隨小恩恩的腳步,一塊去拜訪周公。
她半睡半醒,半醒半睡,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門鈴砰然響起——
「嚇!」
她驚醒過來,有種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方的渾沌,須臾,她頂著昏昏沉沉的腦袋走向玄關,連開了兩道門。
門外,殷若昂擎天而立。
好帥……下一秒,荊幼美心中警鈴大響,停!她甩甩頭,努力把渾沌甩出腦袋,然後挪一點空間擺回清醒。
她直覺想避開他的注視,沒想到目光向下挪移,反而意外落在那張薄稜的唇瓣上,然後,下午兩人在屋裡熱切擁吻的畫面就這樣無預警的跳了出來,像一出微電影,超快速播放,短短幾秒鐘,荊幼美已經呼吸急促、心跳紊亂、面孔漲紅、方寸大亂……
殷若昂把她的反應看在眼裡,包括那雙充滿活力的大眼睛,為了迴避任何可能和他視線相對的機會,而竭盡所能東張西望的樣子,他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幾不可見的揚起些許弧度。
心機,不存在荊幼美身上,她個性開朗、主動大方,用太複雜的手段掩飾自己的心思不是她拿手的事情,這樣的她正好方便他逗弄一下。
誰叫她中午嚇壞他,突然就告白,突然就吻他,突然……就讓他為她失控。
「我來帶恩恩回家。」
沒有多餘的言語,直截了當的表達來意,清冷的嗓音聽起來疏離得緊,彷彿他們之間不再是可以談心的好朋友,而只是臨時保母與僱主的淺薄關係。
荊幼美很是錯愕,不敢相信的抬起那雙始終不敢看他的黑眸,怔怔的望住他,須臾,她回過神,連忙擠出笑容掩飾,「喔」趕緊讓開,讓他進屋
來。
殷若昂泰然自若的越過她,走進屋,在玄關脫了鞋子,長驅直入來到客廳。
荊幼美尾隨在後,發現方纔的沙盤推演都派不上用場,從頭到尾都是她自己想太多,她對著男人英挺的背影沮喪苦笑,心揪緊得厲害,眼眶微微發熱,她想,原本沸騰的情感到了這種時候,也該是要學著冷卻了。
「恩恩呢?」客廳空蕩蕩,他納悶轉身問。
「他睡著了,在房間,我現在就去抱他。」
荊幼美不看他,邁開步伐作勢就要往房間去,才剛跨了第一步,纖細的手腕旋即被一把握住——
殷若昂突如其來的舉動,讓她嚇到了,身子猛地顫了一下,說好要學著冷卻的心驀然又沒志氣的熱了起來,一口氣更是梗在喉口,老半天吐不出一句話來。
她看著他,眼睛瞪得大大的,臉上寫滿了驚訝,被握住的小手因為緊張而不住發抖……
「我們談談。」他用一種不至於弄痛她,卻也不允許她輕易掙脫的力量,牢牢的握住她。
他口中的「談談」,聽在荊幼美耳裡,有種像是要再一次對她宣判刑期的味道,令她渾身緊繃不自在,就連腦袋也跟著胡思亂想起來。
他還想要跟她談什麼?是要說他很抱歉,他只把她當成好朋友,他無法回應她的喜歡,他……
「幼美,我們需要談談。」殷若昂再次重申。
她停止胡思亂想。「要、要談什麼?」抓了抓衣角,她一副忐忑不安的樣子,兩隻眼睛更是看都不敢看他,只能虛弱擠出苦笑。
「坐下再說。」他拉看她,全然不給她反對或逃跑的機會,直直將她拉向客廳,近乎強制性的帶她一起往那張淺紫灰的絨面沙發坐下。
她不安的掙了掙,總算順利把手從他的大掌裡抽回,整個人順勢往旁邊一挪。
成功拉出距離後,她暗吁了一口氣,卻也忍不住對那個輕易被他影響的自己強烈的感到氣惱。
他童起遙控器,關掉了電視,這下屋裡連最後一丁點的聲音都沒了,這讓荊幼美很上心志,好像武裝都被制奪了似的。
接下來,他們有好長一段時間的沉默,沉默到荊幼美連呼吸都下意識小心翼翼,沉默到一把火都燒了起來!夠了,夠了,他到底還想要怎樣凌遲她的心,這樣不吭一聲是讓不讓人活。
她正想要開口,他卻先她一步奪走發言權——
「已經有戴白華的聯絡方式了。」
心陡然一沉……
這麼剛好,她白天剛跟他告白,晚上就已經有戴白華的聯絡方式,荊幼美隱隱覺得自己快哭了。
所以,他接下來應該就是要說他想跟戴白華復合,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至於她,他只能說對不起了。荊幼美慘港苦笑。
既然已經不能對她的喜歡有所回應,就不要害怕會傷她的心,因為任何太過於客套婉轉的說詞對她而言都是殘忍,包括抱歉。
「幼美,我想——」
因為不想被殘忍對待,她衝動搶白道:「我知道,恩恩需要一個完整的家,我們都知道什麼才是最好的結局。我沒事。」她硬是擠出一抹笑容,「如果你擔心我會因此難過還是怎麼樣的話,大可以放心,我只是把自己的感覺說出來,不代表你就要接受,今天中午的事情我們就當作沒發生,一起徹底忘記吧」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陷下去,所以,她先說的喜歡,也請讓她自己先收回。但荊幼美嘴巴說得輕鬆,心裡卻是無比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