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意外發生時,幼美埋進他頸窩的瞬間,嘴唇好巧不巧的刷過他的頸側,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在那個當下,他敏感的察覺到一陣酥醞麻麻的電流竄過他的身體,像是觸電。
然後,他發現自己渾身熱了起來,內心澎辨不已,像是情動一般。
雖然只是很短的時間,但卻是清清楚楚的發生過,他騙不了自己,即便現在,光是想起那帶看微溫的柔軟唇瓣貼看自己的瞬間,身體裡就好像有一把火在燃燒,根本無法徹底冷靜。
這不是第一次,昨天晚上幼美一個不經意的擁抱,也是給他觸電般的感覺。
他到底是怎麼了,病了嗎?要不,好端端的,他為什麼會對幼美有如此不尋常的反應?他和幼美是最最最要好的好朋友,他怎麼可以對自己的好朋友,產生如此不當的情緒?
殷若昂覺得好混亂,完全沒了平日引以為傲的理智沉穩,不斷的在心裡面質問自己為什麼。
他試圖從混亂之中,分析自己——
不可否認,恩恩的出現,確實讓他有些失了冷靜,慌了手腳,而幼美始終在他身邊扮演情義相挺的角色,會不會是因為這樣,才讓軟弱的他有了這種不該存在的悸動?
倘若真是如此,那麼他眼下的混亂,極有可能只是一時的情感投射,並非真的對幼美有非分之想。事實上,也不應該有。
這個假設,讓殷若昂覺得好過些,不再充滿強烈罪惡感,若是因為他的一己之私,傷到姜睿明,破壞了這麼多年來鐵三角的友誼,他說什麼都不能原諒自己。
從現在開始,他應該嚴格管好自己才行,斷不能讓混亂更擴大,免得一發不可收抬。
冷靜冷靜冷靜……殷若昂不斷的提醒自己。
同時間,開放式的廚房這邊,背對著客廳的荊幼美則不斷反覆的深呼吸,但兩鍋啦啦啦作響的熱水就像是她此刻的心情,根本完全無法冷卻下來。
她試著佯裝鎮定,顫著雙手一邊下麵條,一邊煮餛飩,可心思有泰半都在漫遊。
阿昂應該沒有發現什麼異狀吧?千萬別發現什麼才好……
她心神不甯、忐忑不安,一個閃神,打翻了手中的餛飩,一整盒的餛飩下得太多太急又太高,嚼哩啪啦的灑出滾燙的熱水,當場灼痛了她的手背。
「噢——」
荊幼美,你真是個笨蛋!
就在她氣惱自己的笨拙時,殷若昂已經迅速來到她身邊,關於什麼冷靜不冷靜的提醒,早在聽見她那一聲吃疼的驚呼時,徹底瓦解。
「怎麼了?燙到了是不是?」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拉到水龍頭底下用冷水沖,「你平常不是這樣的,今天為什麼這樣冒冒失失的?是不是早上陪恩恩太累了,所以一直在恍神……痛不痛?都怪我,明知道恩恩已經讓你忙了一個早上,我還讓你……為我下廚煮麵,結果害你燙到。我……」
他又氣又急的責怪自己,充滿熱氣的呼吸不住的往荊幼美耳際吹拂撩撥,烘得她腦袋發暈,而他健碩的身軀從身後將她整個牢牢的困在懷裡,要得她渾身發熱.,那雙強勢的手更是牢牢的抓著她的手腕——
儘管他慌慌張張,叨叨絮絮,一點也不像她印象中那個穩重的殷若昂,可她聽得出來,每一句都是出於對她的擔憂掛懷。
但他不知道,他的溫柔與關懷割讓她快要招架不住。
她心慌,怕自己控制不住感情,一度想要掙扎。
「別動」他霸道的制止。
他的舉動,令荊幼美眼眶熱得厲害,彷彿有什麼液體正快速的積攢到眸裡,隨時都要潰堤。
見她沉默不語,殷若昂更擔心了,心急追問:「很疼是不是?你到底是怎麼燙到自己的?」
許久,始終沉默的荊幼美硬著聲音,無力的喃喃哀求,「阿昂,拜託,不要對我這麼好,不要對我這麼溫柔……」
因為他對她好,她就會貪心的想要擁有他.,因為他對她溫柔,她就會可恥的想要謀奪他的愛,可他們偏偏只是好朋友,能夠談心卻不可以談情的好朋友,每一次在他身邊,每次他呵護她,她都是那麼滿懷罪惡感的快樂著。
她很煎熬,為了維持一直以來的發好關係,必須忍耐著和他保持距離,讓她真的真的很煎熬,她覺得自己脆弱得就快要禁不起他對她的好。
「幼美。」他楞住了,不懂她為什麼突然這麼說。「……我們不是好朋友嗎?」
「是啊,我們是好朋友,一直都是好朋友。」但也只能是好朋友,這正是令她最感到傷心的地方。
既然是好朋友,那他對她好、對她溫柔,都是應該的,不是嗎?「那你剛剛說的那些話是什麼意思?」他有些生氣的質問。
「就是那個意思則她低頭不願看他。
他扳起她的臉,想要看清楚她臉上的表情,卻意外看到蹙著眉頭、一臉苦笑的她,濕潤的眼眶有著令人心疼的可憐。
這不是荊幼美,不是他認識的荊幼美,他印象中的幼美總是充滿朝氣,衝勁比火箭還旺盛,這可憐兮兮的樣子,不該屬於他認識多年的好朋友。
「幼美……」喚了她的名字後,他便再也說不出話來,火燒般的焦灼煩悶充斥胸口,令他幾乎喘不過氣來,非常難受,非常非常的難受。
荊幼美看著他,一個念頭緩緩產生,他很好,對她很好,但如果不能再好,就應該收斂克制,別再好得讓她懷抱一份不可能實現的想望,那只會叫她越來越貪婪。
一旦她的貪婪不能滿足,終會招來毀滅,連朋友都當不了。所以,她覺得有必要讓阿昂知道,她對他真正的想法。
「阿昂,其實,有件事情我一直沒敢跟你說。」
黑眸眨了眨,「什麼事?」
荊幼美的眼睛分外明亮,眸光帶著孤注一擲的勇氣——
「我喜歡你。」
黑眸睜大了,他驚潔得說不出話來,腦袋全面的當機,他一動也不動,彷彿連呼吸都停止,整個人像極一尊雕像,老半天都只能怔怔的望著她。
片刻,微溫在他嘴唇上漫開,帶看些許幽香,殷若昂緩緩低頭,發現是幼美吻上了他。
……她吻他?!
他倏然一把推開她,表情錯愕不敢相信。
儘管他的舉動刺傷了自己,荊幼美仍沒有說話,只是狼狽的扯開笑容。
望著她臉上那抹強扯出來,幾近哭泣的笑容,殷若昂頓時覺得,心,好緊、好緊,像是被人一把緊緊抱住似的,好痛、好痛。
怎麼會這樣?她怎麼可以這樣?他們是朋友,一路走來互相扶持的好朋友啊!
她怎麼可以在他努力壓抑自己心裡的莫名情l湊、努力在混亂擴大之前盡可能的保持冷靜時,這樣自私的摧毀他的努力,將他逼到絕境——
就用一個吻!
是,就那麼一個短暫、不合情慾的吻,就令他的理智瓦解了,他的自製粉碎了,他的偽裝被擊碎了……全都是因為他最要好的好朋友!
虧他為她在他身上引起的混亂,想方設法的做出一個合理的假設,她卻這樣頑皮又可惡的撩撥他岌岌可危的理智,那他還冷靜什麼?
殷若昂看著她,目光森冷,渾身散發著一股驚人的氣勢,像是隨時要香噬掉眼前這個女人——
荊幼美被他看得很不安,恨不得拔腿就逃。
當她嘗試看不動聲色的往後退時,忽地,肩膀被緊緊扣住,然後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將她揪向他。
她嚇得說不出話來,心跳加速,以為自己死定了,但下一秒,他接近她的唇,霸道的覆住,旋即展開熱烈吭吻。
「晤……」
他吻得瘋狂熱情,像是掙脫牢籠的野獸,徹底拋卻所有道德禮教,忘情的在她嘴裡放肆探索,恨不得將自己爆裂的情緒都一古腦兒的烙在她口裡。
一開始,她怕極,軟弱的想逃,可又想,他們之間再壞還能壞到哪裡去?早在她將「我喜歡你」這四個字說出口的時候,他們之間就已經無法回到原點,她除了豁出去的往前,還能怎樣呢?
她拋棄顧慮,火熱回吻。
他像是受到鼓舞,拋下文明,吻得更是狂野。
等胸腔最後一縷氣息被擠壓出,他們才暫時分開,氣喘吁吁……
他們沒有說話,四隻眼睛在寂靜中無言凝視,片刻,他們的嘴唇再度貼上,密合得連一點空隙都沒有,親了又親、吻了又吻,在跨越好朋友的界線之後,是他們對彼此的迫切渴望。
他們是好朋友,但絕對不只是好朋友。
晚上八點,原本預約好的最後三位病人,臨時來電取消,殷若昂一反常態的讓助理們提早下班,自己則拿著一本牙醫學會的英文期刊,坐在診所辦公室裡,一副打算認真研讀的樣子。
可半個小時過去,他眼睛始終停留在文章的第一句,全無進展,倒是握在右手的那支筆,勤奮的不斷書寫、不斷書寫……
直到水族箱的揚水馬達突然傳來異聲,他才猛地回神過來,發現桌面密密麻麻一片,他納悶定睛一看,驚覺自己居然像個情竇初開的毛頭小子,幼稚的在桌上寫滿了「荊幼美」!
他驚訝得一把丟掉手中的筆,暗罵自己到底在幹什麼,怎麼會在這麼失控?!
事實上,失控的不只他的右手,還有打從中午離開幼美家就沒冷靜過的腦袋。
腦袋裡幼美的身影一次又一次的跳出來,也把他的思緒攪得一團亂,連基本的思考都不能,滿腦子只剩幼美,只剩那個眼神迷離、臉頰泛紅暈、嘴唇微腫、呼吸淺促,被狠狠吻過的荊幼美。
是他吻的,他就是那個該死的始作俑者!
一開始是對她撩撥了他岌岌可危的理智而氣惱,遂帶著反擊的心態強吻她,可之後,他們心裡都明白,所有的反應已經不是反擊兩個字可以解釋的。
親吻時內心的激昂澎秤,清晰的在他腦中留下記憶,糾纏的唇瓣和諧得沒有絲毫間隙,彷彿他們天生就該這樣熱情的親吻彼此、取悅彼此,一個挑逗一個回應,都完美得像是支經過無數次排練的雙人舞般,進退有度、默契十足。
若不是助理小梅,突然打來電話詢問工作事務,只怕,接下去的發展將不只是一個吻那麼簡單。
後悔嗎?懊惱嗎?抱歉嗎?
不,不,不——
狠狠吻過之後,那些令他不安猶豫的事物,彷彿煙消雲散,所有的不確定性亦在四片唇瓣熱情貼覆的剎那,塵埃落定。
然後,他幅然醒悟……
原來他一直都在欺騙自己,用好朋友的名義,狡捐的潛伏在她身旁,又用好朋友當借口,合理化自己不敢追求的駝烏心態,殊不知,他們早已進駐彼此的心,並都在自己的心裡,神聖的騰出一個獨一無二的空間給對方。
戴白華離開時,他難過,但並非難以接受,可倘若離去的人是幼美……他發現,光是想像都令他覺得痛徹心扉,足見幼美在他的人生裡已經佔據太多太多份量,多到不能失去她。
而他卻一直在迴避這個事實!
不去正視,不代表沒這回事,哪怕蒙上眼睛、搗住耳朵,也不能否定真相的存在,試問,好朋友會用那麼熱切渴求的方式親吻對方嗎?其那麼愛親,他怎麼不乾脆去親姜睿明算了,他和姜睿明也是好朋友呀!
答案很簡單,因為他喜歡的是幼美,也只能和她一個人熱切渴求的親吻彼此,再無他人。
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接到診所打來的電話後,他就那樣急勿匆的撇下她一走了之,連話都沒能好好跟她說,幼美心裡肯定很受傷。
雖然她總是活力四射、生命力比小草還要強,但她終究是個小女人,也有她纖細敏感的那一面,更別說她是鼓起多大的勇氣,才敢站在他面前說出「我喜歡你」
四個字——
殷若昂越想越覺得自己真是混蛋,恨不得痛扁不爭氣的自己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