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有話直說的小男孩這時突然舉起胖嘟嘟的小手,死命的摀住自己的嘴巴,瞪大眼睛,不說話。
「恩恩,告訴我,媽咪叫什麼名字?」他忍不住加重語氣。
似是被他嚴厲的口吻嚇到,小傢伙嘴一扁,眼睛瞬間冒出淚泡,他搖搖頭,「不能說,媽咪說不能說,說了把撥就不要恩恩了。」拚命的搖頭。
殷若昂捏了捏微疼的太陽穴,覺得事情超乎自己想像的棘手。
這真的是他和戴白華的孩子嗎?他不懂,如果是,她為什麼不一開始就跟他聯絡,為什麼要在孩子三歲的時候,才用這麼不負責任的方式丟到他面前
難道她都沒有想過,萬一在他開門之前,這中間有什麼陰錯陽差,孩子說不定會發生意外或者被他以外的人帶走,若真如此,後果誰可以承擔?
殷若昂越想越生氣,胸口像是燃著一把火,垂在身體兩側的拳頭握得死緊,青筋浮現,再也無法像平日那般淡定從容。
「把拔,不要丟下恩恩好不好?恩恩會乖乖,會乖乖!」孩子稚氣的保證。
殷若昂心情很複雜,望看口口聲聲喊自己把拔的陌生臉孔,就在他猶豫看究竟該不該伸手擁抱他的時候,小小的身子已經主動上前,張開短短的手臂,親暱的偎近他。
奶香撲鼻,彷彿有什麼敲上他的心坎:
孩子,截至目前為止,他想都沒想過的生物,現在正軟軟的靠在自己懷裡。
他還沒釐清思緒,幼美就出現了。
他聽見腳步聲,當身旁浮現一抹陰影,他知道是幼美上前來了。
「把拔,有一個姨姨。」
一開始,荊幼美以為是自己聽錯,可現在就這麼丁點距離,她聽得很清楚,小男孩真的喊阿昂把拔。
小男孩長得很可愛,圓胖的小手圈在嘴邊,似是在說什麼小秘密,逗趣極了。
要是平常,她會很有興趣的逗弄孩子一番,可現在,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必須釐清。
「阿昂,這孩子怎麼會喊你把拔?」
「因為他是我把拔啊」戴靖恩開心搶白。
阿昂有孩子了?怎麼會……
雙眸瞬間睦大至極限,腦袋足足有三秒鐘的空白,荊幼美微張著嘴巴,老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忽地,眼角餘光發現有某樣疑似相片的東西落在地板上,她僵硬的彎下身子抬起,翻到正面一看,竟是她和阿昂、姜睿明的合照。
她遞給殷若昂,他一看,心裡更篤定了。
這張三人合照正是戴白華幫他們拍攝的,那時的她對攝影非常有興趣。
是夾在信裡掉出來的吧。
他閉起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是我和她的孩子。」
簡單幾個字,重重衝擊了荊幼美的心房。
不用明說,她便知道他口中的「她」指的是誰,畢竟,是一路走過來的好朋友。只是這一刻,她突然很希望,自己對他的瞭解與熟悉,不要這麼多。
荊幼美老半天都沒有說話,因為,她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永遠記得,阿昂領看戴白華出現的瞬間,自己有多震驚錯愕,因為當時的她,跟今天一樣都是鼓起勇氣,計劃要向阿昂告白。
遺憾的是,這一次,幸運之神依然沒有眷顧她,她又再一次嘗到同樣的滋昧,同樣的震驚與錯愕。
追求幸福不能膽小,可她荊幼美勇敢的下場為什麼老是這麼慘?
她這輩子情路坎坷,定是上輩子幹了什麼賣國的事情,要不怎麼會每次一想要告白,就會半路殺出程咬金?
她真的好想哭,唉。
殷若昂站起身,表情凝肅的轉身看向她,「幼美,可不可以麻煩你先幫我看著他?」
他還要趕去診所看診,雖然只有半天,但所有的預約都滿了,無法臨時取消。
而且,他思緒很亂,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孩子。
荊幼美還來不及開口,戴靖恩已經一把抱住他的長腿,小臉皺得跟包子一樣,「把拔,不要走,恩恩要跟把拔在一起,把拔不要走。」i玄然欲泣。
荊幼美很想當一回壞,人,像故事書裡的巫婆那樣戳著小男孩的腦袋,說不準他去,當作回報他帶給她的驚嚇,讓他皮皮創,可是她捨不得,小男孩可憐兮兮的模樣令她不忍心當壞人。
「小朋友,把拔要去上班,你跟姨姨在家裡玩等把拔好不好?」
「把拔,你是不是不要我了,為什麼要把我給姨姨?」他眨著大眼睛,可憐兮兮間。
殷若昂一時語塞,罪惡感襲來,實在不忍再說要把孩子托給荊幼美。
最後他投降,帶著孩子出門上班去,幸好只有半天,應該不至於有什麼影響。
目送看一大一小離去,荊幼美魂不守舍的走回家,開門,關門,脫鞋,回房,上床,躲被窩——
心口緊緊的,眼眶濕濕的。
原來就是這種感覺,知道自己喜歡的男人和別的女人有了小孩,感受到的就是這種五昧雜陳的心痛。
誰可以告訴她,為什麼勇敢的下場會是這樣?難道在殷若昂的人生席次裡,她荊幼美注定只能坐好朋友席嗎?
站在她的立場,她想這樣痛罵他——
去你個混蛋殷若昂,這世界上有一種東西叫做保險套,你不會用嗎?
而站在女人的立場,她會這樣罵他——
讓一個女人獨自帶看孩子生活,你可真是……混蛋!
但更令她難過的是,她卻喜歡這個混蛋。
早知道就不要勇敢了啦,勇敢的人都沒什麼好下場,嗚嗚……
星期六的白天,向來是被姜睿明拿來補眠的,因為前一晚總是玩得太瘋太累,晚上又行程滿檔,只好利用白日好好休養生息。
不過,今天他可睡不著,得知某件大消息後,剛過中午就乖乖來阿昂家報到。
客廳裡,三個大人各據一方,掀起這場認父風波的小傢伙正一派夭真的坐在小車車上,不斷的模仿引擎《與《與《與的聲音,假裝自己正在開車,自得其樂的模樣,讓姜睿明越看越有趣,好幾次都要笑出來。
他想不透,孩子跑來認爹這種事倘若發生在自己這個風流調悅的大帥哥身上,興許還比較有說服力,發生在戀愛經驗少得可憐、感情專一的阿昂身上,真真是跌破大家眼鏡。
目光掃過去,阿昂很沉默應該說除了他,大家都很沉默,因為這是一件極為嚴肅的事情。
好啦,他承認,他真的很想笑。
突然,違規駕駛的小傢伙一整個失速,差點整個人栽到地板上,原本坐在沙發上的三個大人,竟不約而同的站起身,大叫,「小心——」
戴靖恩一臉莫名其妙,轉頭傻乎乎的看了三個人一眼,孩子氣的擺擺頭,又《與《與《與的把車車開走,徒留三個大人白擔心。
三人互看一眼,姜睿明哈哈大笑,荊幼美也跟著笑了,殷若昂無奈的抽著嘴角。
「看來是我們三個人太神經兮兮了。」荊幼美做出結論。
姜睿明咧嘴一笑,把話題拉回正事上。
「我問過管理員了,他果然什麼都沒注意到,而我們這棟公寓的監視器很不巧的今天在進行維修,所以,誰把孩子帶來的、怎麼帶來的,無從得知,巷口的監視器也沒有拍到可疑的身影,你有戴白華的聯絡方式嗎?」他轉頭看向哥兒們。
殷若昂搖搖頭。「我試著撥打她以前的電話號碼,已經停用了。」
老實說,聯絡不上她,他一點都不意外,戴白華是一個只往前看的人。他意外的是,她為什麼會願意留下這個孩子?這跟她的風格很相違背。
不過,他還是感激她,雖然她把孩子扔下的行為讓他很不能諒解,還是感激她讓他們父子有機會見面,儘管遲了三年。
「現在你打算怎麼辦?」
「我會負起一個父親該負的責任。」雖然還沒釐清頭緒,甚至有點不知所措,但他絕不會拋棄自己的孩子不管。
荊幼美非常贊成,大人之間感情的好與壞,都不能影響孩子,對於阿昂願意負起父親的責任,她無條件支持。至於她對他的感情……眼下都是其次了。
「阿昂,他是不是想睡了?」她注意到小傢伙一直揉眼睛。
他把注意力放回孩子身上,起身走過去,「睡覺好不好?」
「把拔,要喝奶,我要喝奶。」戴靖恩奶聲奶氣的說。
「我來我來,我這輩子還沒幫小孩泡過牛奶,應該很好玩。」姜睿明迅速起身,興致盎然。
「呴,孩子又不是玩臭,是給你玩的嗎?你當是辦家家酒啊?」荊幼美沒好氣的說。
「奶粉跟奶瓶在恩恩的背包裡。」殷若昂指指角落的海綿寶寶背包。
姜睿明打開背包,拿出奶粉跟奶瓶,看了半天,搔搔頭,傻笑著望向哥兒們,「阿昂,水要多少?幾度?奶粉要加幾匙?」
就在兩個大男人互看的時候,荊幼美已經打電話給大衛——
「大衛,我是幼美,問你喔,三歲的小男孩……」
記得大衛說過,他姊姊有一對三歲的雙胞胎,都是他幫忙奶大的,別看他長得很勇猛粗獷,大衛對照顧孩子可是很有心得,是同事口中的奶爸。
「我同事大衛說了,先泡個一百二十西西測試一下他的食量。」
「大衛?是那個身材很壯、長得很勇猛的那個?他可真是鐵漢柔情啊,連這種事情也知道。」
姜睿明邊說話邊打開奶粉罐,大大的手掌捏著塑膠湯匙興奮的瞄著奶粉,但手實在是太抽了,奶粉灑得瓶口跟桌面都是,「響,這個怎麼這麼難弄啦!」頓時興致全消。
荊幼美看不下去,只好接手,同時說:「阿昂,奶粉剩下不多,怕是不夠下一次喝了。」
他點點頭,記下了。
荊幼美搖搖奶瓶,讓奶粉沖勻,走去遞給殷若昂。
但小傢伙不大配合,明明困了,喝著奶卻不斷的扭來扭去,好像很不舒服似的,鬧久了,甚至開始哼哼哭泣起來。
殷若昂束手無策,手忙腳亂就是找不到一個好的姿勢來安撫小孩。
「我來,我來試試看。」姜睿明興致高昂的從他手中抱過孩子,怪腔怪調、噁心巴拉的哄道:「寶貝,小寶貝,乖喔,小寶貝」
和殷若昂交換了一抹古怪的眼神,荊幼美忍不住問:「姜睿明,你的口氣怎麼聽起來怪怪的,不會是拿你哄女人那套來哄小孩吧?」
「怎樣,不行喔,孔子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拿對付女人的方法對付小孩,剛剛好啊」理直氣壯。
「你這傢伙真是歪理連篇。」要不是他手裡抱著孩子,真想拿東西往他身上砸,「孔子說的小人指的不是小孩。」
「那我問你,荊幼美,你是大人吧?」
「廢話。」
「二分法則,你是大人,所以這個小東西自然就是小人啦。」拍板定案。
「姜睿明,我想,我可能需要把孩子跟你隔離,免得你教他一堆歪理。」殷若昂頭疼。
「贊成。」荊幼美雙手高舉。
「贊成個屁,你們看,這小東西偏偏就是在我懷裡睡著了,怎樣?」姜睿明拽得不得了。
戴靖恩的出現讓殷若昂頓時從單身漢變成單親爸爸。
幸運的是,比起那些孤軍奮戰的新手爸爸,他至少還有兩個好朋友在背後相挺,不至於孤立無援。
雖然三個人都沒有帶小孩的經驗,但有句話是這麼說的——
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
所以,兵來將檔,水來土掩,沒米再煮蕃薯湯。
握著孩子呼呼大睡的時候,三個大人把握時間,討論起接下來的育兒大計,都說三歲定終身,小傢伙正是處在人生最重要的關卡,他們一定要極小心極小心的呵護這個國家未來的主人翁才可以。
「我覺得當務之急,是你得先幫小恩找個保母。」姜睿明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