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得我老覺得你的名字我好像聽過,原來是日本瓷器!」柳江河微吃一驚,「不過,沒想到有人跟我家爸媽一樣,淨替子女取這種充滿個人嗜好的名字。」
「你的意思是說,你也是?」柳江河這名字,伊萬里還真聯想不到什麼。
但是挺古味的倒是,而且還有幾分古裝戲角色的風情。
但是要說女人味,就嫌少了。
仔細看看,倒是柳江河那一臉明眸櫻唇,不怎麼搭襯。
「嗯,我家爸媽喜好山水畫,尤其喜歡那種江河萬里、綿延不絕的氣勢,所以才把我這獨生女取名叫柳江河……他們老愛說,柳下夕陽飄,放眼江河流,這才叫古典美。」憶起父母取名的來由,柳江河忍不住苦笑。
小時候她嫌自己的名字像男生,沒想到長大後,卻給她遇上另一個與自己一樣遭遇的對象。
這該不該叫緣分啊?
霎時,一股微微的甜蜜自柳江河的心口泛開來。
這份意外的相似感,讓她對伊萬里少了點距離感,倒是多了點莫名的親近。
「江河萬里啊?」伊萬里不禁綻開了笑容。
說實在話,他沒想到柳江河的名字是這樣來的,不過倒與他挺合適,不是嗎?
「是啊,江河萬里……」尾音突然一頓,柳江河的聲音霎時沒了下文。
一個江河、一個萬里,這豈不是跟他們的名字一樣了?
「呃……我沒什麼別的意思,只是我爸媽老這麼對我說,我聽慣了……」柳江河乾笑了幾聲,覺得面頰有幾分熱燙。
這樣好像暗示他們很有緣分,真的應該當夫妻似的。
「我可以想像。」伊萬里沒有柳江河想像中的猜疑,卻是衝著她漾開一朵猶如燦美精緻的瓷器上鑲繪的花紋那般優雅的笑容——
「不過照這樣看來,我們真的是天生一對哪,你說是不是啊?江河。」
事情正如風靖所猜想的。
在與伊萬里談開心裡話之後,原本相當介意的衝突點似乎在不知不覺間化了開,取而代之的,則是撇開成見的欣賞。
打從朋友開始認識,或許在他們倆的婚姻順序裡,是件詭異的事,但對於彼此來說,卻像是種緩和性的催化劑,促使著兩人由陌生漸漸轉變為熟悉……
「江河!在這邊。」
熱鬧的下班時間,人潮湧出的辦公大樓外,泛著古銅紅的跑車顯得亮眼,不過更吸引旁人目光的,是明明穿得一身悠閒,卻又格外惹人目光注意的伊萬里。
優雅而從容不迫的氣質令他的舉手投足散發出惑人的氣質,輕柔的淺笑加添他唇角的誘人,漆黑的髮絲有條不紊地伏貼在他的頸項間,在三月春風的吹拂下飄蕩著柔嫩的弧度。
有別於工作時的嚴謹西裝,輕便的襯衫與淺亞麻色調的長褲讓他看來彷彿年輕了幾歲。
不是古董商、更不是京苑的老闆,而是個等候著心儀小姐、正準備去約會的青年……
「萬里?」柳江河訝異地停步在公司大樓的門口。
幾個同事用羨慕的眼光打量著她,讓她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江河,你新男友啊?」
「比前一個稱頭多了!」
「哪兒找到這種好男人呀!」
「什麼時候開始交往的,怎麼都藏著沒說啊!」
「他做哪行的啊?」
七嘴八舌的討論和追完叫柳江河有點無力招架,她乾笑了幾聲,實在不知道怎麼解釋兩人的關係。
如果照實說她與伊萬里是夫妻,八成會引來尖叫聲。
她可沒興趣當發光體,成天引人注意。
「朋友介紹的啦……我不是說過上次那個臭男人劈腿,我跟他分了嗎?所以朋友就熱心替我介紹了一個,說是百分之百保證的好對象。」簡單扼要地帶過話題後,柳江河很快地跟同事揮手告別,越過馬路跑到伊萬里身邊。
「你同事?」伊萬里僅是輕笑,「需要我跟她們打聲招呼嗎?」
既然是柳江河工作上的朋友,那就是他妻子的朋友,認識一下也不錯。
「不用了,不然保證你脫不了身,她們纏人的功夫可是一流的。」柳江河連連搖頭。「倒是你怎麼會來這裡?」
她的同事她最清楚,大家總想著要把上個金龜婿、飛上枝頭當鳳凰,對她們來說,伊萬里是個上上之選,而她沒興趣推人入火坑。
不管她將來究竟會不會跟伊萬里成為名副其實的夫妻,總之伊萬里跟那些同事是絕對不適合的。
他這個男人,太體貼溫柔、也太過優雅,偶爾總覺得,伊萬里身邊是不是有層看不見的薄膜,能在他身旁隔出一道透明的圍牆,把污濁的空氣排拒在外,所以他身上才會總是帶著一股宛若森林浴般的氣息。
「週末了,我想問你喜歡吃什麼,也許我們可以去放鬆一下吃個晚餐聊一聊。」一邊應聲,伊萬里看看柳江河急匆匆逃離的表情,忍不住笑出聲來:「人們常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可你似乎不像她們一樣纏人。」
朝著對面還在往自己打量的女同事們揮了揮手,他拋出一朵笑容後,便開了車門讓柳江河入座。
「興趣不同。」柳江河一心只想擺脫同事可能會追上來盤問兩人關係的麻煩,想也沒想便趕忙鑽入車裡。
「那你的興趣是什麼?」這些天來,偶爾的晚餐約會、電話談天,讓兩人是熟悉了一點沒錯,不過還停留在帶點陌生的印象,所以能有機會談起新話題,伊萬里是絕不會錯過的。
「我嗎?」柳江河一邊扣上安全帶,下意識地應道:「我喜歡喝下午茶、美食、甜點,不然就是逛逛書店……」
說著,她突然停了聲音。
「那你有喜歡的店嗎?我也知道不少香味四溢的咖啡店,要不要帶你去品嚐看看?那邊的手工蛋糕是一流的,大廚還是特地從意大利請回來的……」伊萬里發動車子,讓古銅紅的車影沒入了夜燈下的車流中,他瞄了眼身邊突然沉默下來的柳江河,輕聲道:「怎麼了?」剛才還談得挺高興,怎麼沒一會兒就停了聲音?
「我……」柳江河面色微僵,然後轉向了窗外。
「嗯?」趁著紅燈停歇,伊萬里跟著瞟了眼柳江河。
他想,柳江河大概不知道,後照鏡上正清楚地映出她的表情。
那是一張帶點苦澀、安心,以及無奈與放鬆的複雜表情……
「我只是突然想到,我交往過的男人,好像從來沒關心過我這些事。」不管是興趣還是其他的事,現在回想起來,她似乎一直在配合前男友,卻鮮少有機會公平地聊著彼此各自的事情。
所以,她才會對這個問題的答案感到陌生。
她是不是在不知不覺中,把自己馴養成一個以男人為天的小女人,卻渾然不覺?
還記得以前剛踏出校門的自己,充滿了熱忱與美夢,可是當日子一天天消磨在生活裡之後,她似乎漸漸淡忘那樣輕鬆又愜意的過去了。
可是面對著伊萬里,她反而能輕鬆自在地回應這樣的問題……
「他們不關心無所謂,我關心啊。」伊萬里繼續開車上路,一邊應聲:「或者,你奢求每個人都關心你?」
對他而言,只要他關心的人也關心他,他就滿足了。
柳江河帶些微驚地回過頭,看著正認真地開車的伊萬里,她露出些許不知所措的表情。
「我當然不會這麼奢求,而且……如果真的每個陌生人都來關心我,反而會造成困擾吧?」柳江河眨了下眼,沒想到伊萬里不是像平常人那樣,說幾句安慰話,而是與她討論起這個話題。
「不過,我們不是陌生人。」伊萬里笑了笑,續道:「所以讓我關心你,好嗎?」
他不想被柳江河拒於千里之外,對於這個被臭男人騙過的好女人,他想好好疼愛。
「你這麼問,我能說不好嗎?」柳江河覺得頰上正泛開暈紅的熱意。
交過幾個男友,伊萬里算是講話最直接的人,可是,他不帶顏色的真心,每每總叫人聽得更加臉紅心跳。
「如果你討厭我的話,當然可以說不好。」伊萬里認真地應道,「我不會介意有話直說。」
「我才不會討厭你!」柳江河反射性地迸出反駁,「我這個人講話算是很直接的了,我說不會就是不會,因為我覺得你對我真的很好!」
她話說得急,為的是表示自己的心意,卻沒料到聽來卻像是為兩人間若有似無的曖昧多添一筆情愫。
霎時,火辣辣的高溫往柳江河的臉頰上攀爬,她匆匆別過臉去,只差沒把臉頰貼到車窗上消消熱氣。
「人就是這麼奇怪,說實話卻會感到不好意思,所以有些人專愛說反話來掩蓋真心,到頭來反而感情落空,你說是不是?」伊萬里沒取笑她的臉紅,卻是逕自坦白心聲。
他不愛遮掩自己的心意,就像古董無法掩飾自己的年歲,在經營古董買賣多年後,他知道,唯有赤裸裸地展露自己的真面貌,才能與有緣的人相逢。
「這是你的經歷嗎?」柳江河捧著微燙的臉,悄悄轉頭瞟了伊萬里一眼。
「只是多年的人生觀察。」伊萬里搖了搖頭,淡笑道:「不過,就算是這樣,要表白真心還是得找到合適的對象,否則也沒用。」
瞧伊萬里的視線毫不避諱地往自己身上打量,柳江河只覺得瞬間渾身上下的溫度又升高了幾度。
這男人,嘴巴不知道該說甜還是辣,每回總叫人聽得害臊!
可是,伊萬里說的確實沒錯,如果她不是順應環境而行,卻是將自己的想法和感覺好好訴說出來,或許她最初根本就不會跟那幾個男人交往。
這就是所謂的找錯對象吧?
而現在待在她身邊的伊萬里……
這個每回說話都叫她臉紅紅,甚至心跳不已,而且對他的意見也頗為認同的男人……
他是不是真的這麼適合她呢?
老實說,她真的不知道,但至少她明白一件事,截止目前為止,除了一開始的不適應之外,他的溫柔體貼從來就沒給她添過任何麻煩,或是不愉快的經驗。
他一不耍威風,二不勢利,三不心浮氣躁,四不裝闊擺架子,所以一般男人應該有的毛病,他似乎都沒有。
這要不是伊萬里太會裝模作樣,不然就是他人真的太好……
「在想什麼?瞧你突然發呆了。」伊萬里伸手打開音響,古典樂的曲子飄出,淡淡的柔音叫人心身不由得放鬆下來。
「我在想……」許是被他的直言洗了腦,教柳江河也跟著把一大堆的「或許」、「有可能」、「說不定」之類的猶豫統統丟到了腦後,眨了下眼,她力持平靜地應道:「你說合適的對象,既然如此,指的是我嗎?」
這男人,是可以坦言不諱的對象,既然如此,那她就好好把握可以真心相交的時候。
「是啊。」伊萬里肯定地應道。
他說的沒有絲毫猶豫,甚至可以說是乾脆,讓柳江河在聽得心口直跳的同時,也不自覺地將心意脫口而出。
「那我也老實告訴你……我是真的很欣賞你,至少,到目前為止,你是我遇過最好的對象。」這種比較法,或許是怪了點,但卻是她的真心。
她不是刻意拿伊萬里去跟其他人相比,不過事實就是如此,伊萬里沒有她討厭的男人陋習,卻會主動關心她,而且一點也不急進、不輕浮,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