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在這種情形下見面的話,她相信自己定是會十分感激他的,真的!她的目光再次移到他受傷的手背,又快速移開,告訴自己無論如何要厚著臉皮跟他討那筆人情債,否則,她想要借這間飯店拍電影的心願鐵定不能實現。
「那你想怎樣?」
「我想借這間飯店拍攝一部電影……最好可以免費!你先別挑眉,我可沒佔你便宜,你不知道我寫的劇本有多紅,你們半底也吃不了虧——
「我們飯店開發的是頂級客層,不需要這樣的宣傳。」他笑著拒絕。
「邵千陽,你不能拒絕我!」她有些急了,忍不住跺腳。
那模樣,落在邵千陽眼底,竟有些小女兒家的動人情態。
「為什麼?」
「因為你不知道這將帶給你多大的利益……好吧,如果你不在乎這些,至少看在你欠我一次人情的分上,乾脆點答應我,我會很感激你的,你可以開出任何條件,我們都會配合……」
駱以菲悶悶的回到自己的飯店,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當製作人安亞和導演胡晏出現在她面前時,她啊了一聲,然後是一連串的道歉,因為她竟然為了喬借飯店,完全忘了要去接機,也忘了這兩個人在等她,甚至連電話都忘記要回。
「你應該等我和胡導到了,再由我們去談這件事,以菲,你太衝動了,談這種事需要一點技巧,光熱情是不夠的。」安亞聽完她哇啦啦的一串,安靜的下了一個結論。「明天我和胡導會親自拜訪邵千陽,還會送上一份企劃書及我們拍過的電影給他,另外,還有一些這次電影的故事腳本,讓他可以很快瞭解我們的電影質量及走向。」
才三十五歲卻已名揚國際的導演胡晏,看著一臉沮喪卻鬥志未減的駱以菲,笑笑的道:「找拍攝場地是製作部的事,怎麼一個嬌滴滴的大美人卻硬要攬這種得低聲下氣的活兒來幹呢?」
安亞也笑。「咱駱大編劇就是這樣,要求完美,腦袋瓜裡的故事場景跑得比我們還快又準,自然一遇見便放不了手了,一點Fu不對,砸了她的戲,別看她才二十七歲,吼起人來可是眼兒也不眨一下的。」
「這樣的編劇在這一行怎麼混得下去?」
「虧她前世修得好,遇見的都是些知錯能改的好導演,知道她說的對,只好鼻子摸摸去改,說來好笑,她罵完人家最後還是會低著頭去跟人家導演道歉,淚眼汪汪又可憐兮兮的模樣,哪個男人真能氣到心裡去?你之後就知道了。」
胡晏哈哈大笑,駱以菲則瞪了安亞一眼,惹得安亞又拿她來取笑——
「你看你看,她連我都敢瞪了,我可是她的衣食父母耶,就說她膽大包天還受佛祖庇蔭,才能這樣橫衝直撞走到今天。」
駱以菲反常的沒答腔,把咖啡當水在喝,一口一口灌進去。
安亞知道她心裡有事時才會如此心不在焉,就沒再胡亂說下去,伸手拍拍她的手。「別再想了,我會幫你搞定這事的,放心,嗯?」
駱以菲笑了,乖乖的點點頭。
雖然這安亞小姐才虛長自己一歲,開設制怍公司也是近幾年的事,但她有雄厚的財力背景和廣大的人脈,這圈子裡的人都知道,有她出面,應該萬事都可搞定吧?
結果,卻出乎意料之外。
安亞親自出馬非但沒有成功,甚至連邵千陽的面都沒見到就被戴維經理親自請了出去,碰了一鼻子灰,氣得安亞一回到下榻的飯店就破口大罵,還直接判DW出局。
「拉斯韋加斯最多的就是飯店,要多高級有多高級,要多美有多美,既然他們這麼不識相,我們又何必單戀一枝花?」
當時,安亞是這麼說的,但直到她們透過關係進入DW的某間餐廳用餐,駱以菲偷偷帶她參觀完空中沙灘、湖泊及水幕階梯之後,安亞終於心不甘情不願的承認DW的確是一間很獨特的飯店,就這麼放棄很可惜。
「聽說DW背後的金主是個很神秘低調的家族集團,飯店、賭場是他們經營生意的大宗,黑白兩道通吃不說,還都是大腕級人物,政商關係十分良好。這個家族聽說大到嚇死人,大家長納了好多個妾,還來自世界各地,黃種人、白種人都有,有血脈關連的從上到下聽說就有三十幾位,沒血緣的媳婦那頭也有幾十位,邵千陽據說是家族大老的第五個小老婆生的,中美混血,那個五姨太地位不高,但邵千陽因為能力出眾,因此被老頭子挑選出來掌管集團裡最複雜卻也獲利最豐的美國賭場和飯店,是下一任集團接班人的最可能人選。
「聽說這男人看起來溫和無害,事實上很難搞,只要他不同意的事,不管誰出馬都沒用;只要他想做到的事,不管花多少時間,他也會達成目標,只是在外人看來,他好像對什麼事都無所謂,讓人摸不清心思,直到重要關頭才會顯露他的目的,是個心機很重的人。
「要我說的話,你還是不要抱太大的期望,我再試試看有沒有其他方法,畢竟這事其實不大,端看他心情好壞而已,總不會連個縫都沒得鑽……」當時的安亞邊說邊皺眉,駱以菲若有所思地想著其他辦法。
然後,她就在這裡了——早上九點,DW飯店大廳,等待總裁的破例召見。說破例,一是因為她沒事先預約就來找人,二是她對他而言可以說是閒雜人等,他壓根兒可以不甩她。
「駱小姐,總裁在開會,可能沒辦法馬上見你。」
「沒關係,我可以等。」
「可是,這會議可能要開很久,還是駱小姐改天再過來?」
「沒關係,我等。請你轉告他,說我會一直在這裡等下去,直到他見我一面為止,謝謝你,戴維。」駱以菲說憲,微笑的打開計算機,坐在大廳的角落裡兀自打起劇本來。
她可是駱以菲,就算在等人,她也可以邊等邊工作。但好笑的是,工作到後來,她根本忘記自己在等人,直到他走到她身邊站定了,她才抬起頭來怔怔的望著他——
「啊!」地一聲,駱以菲忙不迭地站起來。
邵千陽失笑地看著她。
這女人,從早上九點一直等到現在都下午一點了還不放棄,他以為她早離開了,不然也該是等人等到氣急敗壞,未料,她根本好像忘了自己在等人,專注工作到渾然忘我的境界。
嘖,如果他不來找她,而是直接走出飯店大門,她怎麼辦?會一直在這傻傻等下去嗎?
真是個……奇特的女人。
她的從容及堅持、對工作的專注及熱情,還有被他吻了之後的鎮定及那隱藏在熱情中的一股憂傷,甚至是為了保護某種東西而像個笨蛋似的面對歹徒的傻樣,都莫名的令他動容。
這就是他剛剛選擇走向她而不是躲開她的原因吧?邵千陽好笑的問自己。
「走吧。」他說完這句,轉身就走。
駱以菲也沒問他要去哪兒,以最快的速度把東西收好,便小跑步的跟在他後頭,安靜得像自己不存在。
免得他後悔……
男人的性感其實很致命,光是看著,也會心動。
究竟是誰說女人要的只有愛,沒有性?
邵千陽竟然帶她去用餐。不是在他飯店裡的餐廳,而是帶著她走了約莫十分鐘,才繞進大街轉角處的一間餐廳。
跟邵千陽一路來到餐廳時,駱以菲才發現自己竟然等他等了好幾個鐘頭,肚子真的很餓。
「想吃什麼?」
駱以菲拿起菜單,因為肚子餓,看到菜單上的每一道菜都覺得好好吃,她抬眼看著他,眼睛閃閃發亮。
「這餐我請吧,就當感謝你那晚救了我的謝禮。」她說。
「我以為你一點都不感謝我。」他對她笑,黑眸晶光閃閃,十分眩目。
駱以菲看著他,突然心跳加快,下意識地閃躲他近乎灼人的目光,端起桌上的水大口喝了一口。「那個……我不能說我不感謝,但,關於你欠我的那筆,你還是得還。」
說完,駱以菲都佩服自己的厚臉皮,心虛地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天啊,她是編劇耶,為什麼她要攬下找拍攝場景的事?唉唉,她當然可以不管,眼一閉,就過去了,只是,如果有個地方可以更完美呈現她的作品,而她又可以盡點力的話,她怎能置之不理?而且,要不是有這樣堅持的個性,她哪能在短短幾年之內在電視圈站穩腳步,還轉戰到電影圈來?
罷了罷了,既來之則安之,盡人事聽天命……
「我用餐時一向不談公事。」他淡淡的潑了她一盆冷水。
駱以菲一愣,抬眸。
他不談公事,那帶她來這裡幹什麼?純吃飯?
好吧,吃飯也是建立友誼橋樑的一種方式,何況,她本來就打算請他吃飯的。雖然她嘴裡不承認他那天的救命之恩,可拋內心裡卻是由衷的感謝他。
她朝他一笑。「我們多點幾道菜吧,我很餓。」
看得出來。邵千陽在心裡笑道。
「要我幫你介紹嗎?」他展現了絕佳的君子風度,傾身,把菜單上的各種菜色用最簡單易懂的方式介紹了一遍,同時連口感及餐點的做法都能點出一二。
她聽得嘖嘖稱奇,肚子也在叫得熱鬧非凡,在邵千陽的指引下點了許多這家餐廳的招牌菜。
沒多久好菜上桌,羊乳乾酪小肉排、味道鮮美的魚子醬、亞凱底亞風味牡蠣、烤大蝦及一些俄羅斯菜色,一桌子的菜,光是看著就讓人食指大動。
她也懶得裝淑女,該用手就用手,該大口吃的就大口吃,拉斯韋加斯果然沒有辜負「美食之都」的名號,每一道菜入口,都讓駱以菲眼睛一亮,感受那舌尖傳來的鮮甜滋味,令她露出滿足的笑容。
如果說駱以菲是在大快朵頤,那邵千陽就是細嚼慢咽,每一道食物之於他,沒有意外的驚喜,只有細細的品味,要說享受,眼前這個女人吃東西時那種快樂又滿足的樣子,對他而言就是一場視覺饗宴,看她吃,比自己吃東西來得美味許多。
吃完飯,他開車駛上5號州際公路往東南方走。
走出繁華璀璨的拉斯韋加斯不夜城,沿路充滿著大異其趣的風景,沙山、荒地、火山岩地形,奔馳在蜿蜒且平坦的公路上,有被狂風捲起的黃沙,放眼遍地的荒地與連綿的高山,讓人感覺到一股極空寂的落寞。
要知道,這男人不是一般人,其背後的財勢大到讓人無法想像的地步,萬不會是個擄人勒贖殺人放火之徒,但,當車子離那罪惡之城越來越遠,行駛在幾乎看不見人煙的公路上,駱以菲還是會有一點點的害怕。
對她而言,這個男人根本還是個陌生人,她就這樣跟他上車,駛向不知名的去處,可以說是有點瘋狂了。
當繁華落盡,只留曠野似的荒涼,感覺更是孤單,她突然有一股衝動想要跳車,馬上離開這男人遠遠地,或許才能平撫內心無來由的一股煩躁不安……
「你究竟要帶我去哪裡?」忍不住,她開了口。
邵千陽墨鏡底下的黑眸半瞇,側看她一眼。「我以為你永遠不會問呢,等我把你賣了,再來幫我數錢。」
駱以菲也學他瞇了眼。「不好笑。」
「你害怕嗎?有面對一望無際的沙漠卻一個人也看不見的那種感覺?像天地之間只有你一個人,卻可能出現怪獸什麼的,任你怎麼大叫大喊都沒人會來救你的那種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