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高年級的男生,將一對姊妹圍困在牆角。
一頭偏棕色長鬈發的姊姊,像個混血兒,琥珀色的眼瞳在陽光下宛如兩枚璀璨的黃鑽,可此刻雙眸充滿怒氣,八歲大的她將妹妹護在身後。
「你們鬧夠了沒有?」她怒聲問。
「沒耶!小雜種。」帶頭的六年級男生很用力地拉扯她的頭髮,惡聲惡氣地說。他本來很喜歡她的,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寫了紙條跟她告白,可她卻把紙條貼在學校佈告欄上,害他變成大笑話。
「你弄痛我了!混蛋。」她用力拍掉他的手,又火大地踢上一腳。
她習慣在傍晚帶五歲大的妹妹到學校玩,因為育幼院裡院童太多,沒有完全的私人空間。
放學後的學校,可以讓她跟妹妹自在地玩、自在地說話,她最常對妹妹說以前爸爸媽媽還在的事,她害怕妹妹忘記她們曾經是很幸福的小孩。
但事實上,她最害怕的是自己會忘記。所以,她對妹妹說那些事,要妹妹記住從前的幸福,也讓自己記住。
她們已經在育幼院住了兩年,她每天反覆溫習,雖然那些愉快的時光很短暫,雖然她們的爸爸不是親爸爸,但他對她們比親生爸爸好得太多太多。
爸爸媽媽去世後,她們真正的爸爸把她們姊妹丟在育幼院,對此,她不在乎,因為她一點都不喜歡他,更不願意跟他住。
如果 上帝可以成全她一個願望,她真希望愛她們的爸爸、媽媽都能活過來,那時的她一定會比現在這個圍住她跟妹妹的混蛋幸福一萬倍。
有爸爸媽媽在,絕對沒有人敢欺負她!
被她踢一腳的男生好生氣,又覺得很沒面子,於是更粗魯且用力地揪住她的頭髮,惡意地說:「住在育幼院裡,還是個沒爸媽的小雜種,是在囂張什麼!敢罵我混蛋不怕我揍你啊!」
「羅宥倫!你才是小雜種,窩囊廢!」她發狠地瞪他,也不多說什麼,直接大口咬住他的手臂。
哼!敢說她沒爸媽,她不把他咬得皮開肉綻,就太對不起天堂的爸爸媽媽了!
那男生痛得哇哇大叫,一拳K上她的頭,以為她會因為痛而鬆口,誰知她反而咬得更緊、更用力,他痛到不光是叫,還飆出淚來,大喊旁邊幾個「同夥」,「快來把她拉開,不然我會被她咬死,打她、快打她!」
羅宥倫的幾個同班同學看傻了眼,聽他一喊,趕緊幫忙扯開人,幾個男生架住她,痛極的羅宥倫怒極往她臉上用力甩了兩個巴掌,在第三個巴掌要落下前,突然一隻如枯枝的瘦弱手臂伸來抓住他。
「孬種才會打女生……」連聲音都很虛。
女孩被連打兩巴掌已經氣瘋了,想著要怎麼把羅宥倫千刀萬剮才能洩心頭之恨,所以過了幾秒才注意到拽住羅宥倫手臂的人。
他只高她一點點吧?瞧他瘦弱的模樣,說不定比她還不堪一擊。他膚色很白,戴著厚重的塑膠框眼鏡,看起來很書獃,而且他身上的書包像是可以把他壓垮。
這只弱雞跟人家湊什麼熱鬧?正當她這麼想時,滿肚子氣的羅宥倫已經出拳了—
一切發生得太快,等她回過神,圍困她跟妹妹的幾個高年級男生,全作鳥獸散,羅宥倫居然還幼稚地撂下狠話,「你等著瞧!」然後捂著眼睛和臉頰跑走了。
樣子很弱雞的書獃,看著羅宥倫的背影,低低說了句,「好,我等著瞧。」
她跟妹妹呆立在一旁,努力回想他神乎其技的「功夫」,他毫髮無傷,甚至連書包都安然無恙地背在身上,依舊是那副能壓垮他的沉重模樣。
這弱雞實在好跌破人眼鏡……
拍了拍手,他回頭看她跟妹妹,然後問她,「你想不想學功夫?」
「蛤?」她一時反應不過來。
「你長這樣,還是學點功夫比較安全。」他老氣橫秋地皺眉,搔搔頭,放下書包,打開後抽出一張廣告單給她。
她傻傻地接過,乖乖地看完,說:「我沒有錢。」
「沒關係,反正明天開課時,你要記得準時去。你妹妹也可以一起學,雖然她看起來……嗯……比較安全。」
妹妹拉了拉她的衣擺,聲音顫抖地說:「姊,我們去學好不好?我很怕你又像剛剛那樣被打……」
方旖儂一張開眼,看見的是掛在鵝黃色牆面上的一幅潑墨山水畫。
光線從厚重的遮光窗簾邊縫溜進來,她抓起電子鬧鐘一看,才清晨六點。
可惡。她哼了聲,那個害她作夢而早起的壞蛋!
她撈來手機,按下快撥鍵,數著通話鈴,一聲、兩聲、三聲……
「哈囉……」彼端的男音低沉沙啞,羅宥倫抹了把臉,無聲地歎了口氣,好聲好氣地問:「又作惡夢了?這次想吃什麼?」
他邊說邊從溫暖的被窩裡出來,最近寒流來襲,天天都有低溫特報,像今天的溫度頂多十四度。
「我要喝中和那家永和豆漿,不加糖,鄭州街陳老爹的手工饅頭,還要吃淡水阿給……」
趁她說著想吃的東西,他耳肩夾著手機,認命地拉起長褲,繫好皮帶,從衣櫃裡拿出黑色套頭毛衣,聽她終於講完要他跑大台北一圈才買得齊的東西後,他毫不遲疑給了她一個字,「好。」
聽他回答得如此爽快,一點也沒有被折磨的委屈,她略微一頓後又不甘不願改口,「……算了,我只要豆漿和老爹的手工饅頭。」
「不然,我先帶豆漿和手工饅頭給你,吃完,我再載你去淡水吃阿給,然後到烏來喝酸梅湯、吃溫泉蛋,再……」
「羅大經紀人,你很閒啊?」她撇撇嘴打斷他話。
「不太閒,今天有幾個合約要談,還得奉命回家一趟。」他歎氣,「不過為了你,我可以把所有事延後。」
「哼哼!你以為這樣就能得到我的原諒」
「不敢奢望,我親愛的搖錢樹,最好你一輩子不原諒我,每年都把經紀約簽給我,努力荼毒我、虐待我。」他打趣道。
「別傻了,我會老的。別說多老,我三十歲後,還不知有沒有秀可走咧!」方旖儂訕笑。
「我會幫你想出路,不用擔心,一切包在我身上。我去買豆漿和手工饅頭了,待會見。」羅宥倫切斷通話後搖頭笑著。
他啊,是自作孽不可活,出來混,總是要還的。當年那兩巴掌,他其實一直耿耿於懷,只能說當時年紀小,腦子還沒開竅不懂事。
不過,旖儂對他倒是越來越手下留情了。他最遠曾一路從台北飆到屏東裡港幫她買餛飩,回來還親自下廚煮給她吃。
他堂堂羅氏集團的蹺家大少東,從不進廚房的,卻破天荒地為她下廚,那場景要是被他老媽看到,恐怕會驚嚇到心臟病發作。
結束通話後,她將米白色羊毛披肩往身上罩,進廚房倒了杯溫開水,手上的白色方形瓷杯嬌綻著一朵朵粉色櫻花。她低頭撫摸杯上的花,唇邊抹著似有若無的笑,踱回房間,拉開窗簾,晨光肆無忌憚地流洩進來。
她坐在梳妝台前拉開抽屜,一疊整齊的信映入眼裡,她抽出一封打開,信上蒼勁有力的字跡,寫著短短幾句話—
做你想做的事,只要沒犯法不坐牢,你開心就好。
生日快樂,我繪了幾朵櫻花,請人燒製。
他的信總是這樣寥寥幾語,沒有問候、沒有稱謂,也不署名,有一回她重感冒,整整病了大半個月,卻只寫兩個字「保重」。
有時她會想像,現在的他,是不是還是小時候那副弱不禁風的書獃樣?
這封信是她生日前決定從醫學院休學時,他寫給她的。
方旖儂笑著將信放回去,出神片刻,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卻沒在光陰裡模糊的片段—
「我的名字?沒什麼好說的。我在家排行老二,你就叫我二哥吧。」
「為什麼不說你的名字?」
「我擔心……」他頓住,像是有點困擾看著她。
「擔心什麼?」
「我救你又幫你,我擔心你會喜歡上我。女生太麻煩了,我有很多事想做,不想給自己找麻煩。」雖然他解釋了,但他懷疑才八歲的她能聽懂他的話。
「你大我沒幾歲吧?怎麼說話卻像老頭子!我不會喜歡上你這種弱雞模樣的男生啦。」她雙手叉腰,一臉氣呼呼的。
「不會喜歡上我當然最好。對了,我要搬去台北,下個月不會再來道館,至於功夫,韓叔叔答應讓你們免費學到你們不想學為止。」
「所以我以後都見不到你了?」她忽然不氣了,很失落的問。
「應該是吧。」他推了推鏡框,「如果你很想我,可以寫信給我。」
「我才不會想你,哼!」她別過頭去。
「不會想也好。我要回家整理東西了。」他點點頭,轉身就走。
見他要走,她著急大喊,「喂!」
他有聽見,卻沒停步,也沒回頭。
「喂、喂、喂……二哥!」
他終於停下腳步,回頭了。「什麼事?」
「我又不知道你的名字、住址,要怎麼寫信?」她真的很氣他說走就走,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可是,看起來這麼弱,實際上卻很強的男生,可能一百年也遇不上幾個,這麼厲害的人,失去聯絡的話,很可惜……
「你寫了信,交給韓叔叔,他會幫你寄的。你看,我對你多好,連郵票錢都幫你省了。」他對她笑,緩緩地走回來,拍拍她的臉,老氣橫秋地交代,「你長得這麼漂亮,如果壞脾氣改一改,以後的路會走得更順。」
「聽不懂啦!」她賭氣地回答。
那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
她輕笑,關上抽屜,喝口溫茶。二哥說過的那些話,讓當時脾氣暴躁的她氣得快內傷,而今再想起,心裡總蔓延著一股淡淡的甜。
托他的福,現在她脾氣小,逢人就開口笑,大哥大姊的喊,模特兒這條崎嶇又複雜的路,她卻順得像在溜冰一樣。
再加上一個當年對她很惡劣,如今完全任她壓搾,又盡心盡力幫她的超級經紀人羅宥倫,在這行,她簡直是如魚得水。
修長的雙腿隨興地交疊跨在桌上,唐翌剛人靠著沙發椅背,食指摸了摸下顎,一大早才修過容的部位已經冒出微微扎手的青髭。
見鬼的,還真是巧!他翻著手上的資料皺鼻。
幾日前,大哥拜託他查訪心上人的背景資料,而讓他覺得世界真小的是,大哥那位心上人在台灣的唯一「關係人」竟是那位……名模?
唔!他看著資料,繼續刮搔下顎,心思忽地飄得有點遠,直到室話響了聲,他才回神,伸手拿起話筒,
「什麼事?」
「老大,羅氏集團的二小姐來了,她說要等到你有空見她為止。」
「老大」是公司員工對他的稱呼。
唐翌剛闔上資料夾,閉了閉眼。羅氏集團出了名的蹺家大少東是名模的經紀人……唉,陰魂不散的羅家兄妹,對於感興趣的目標,他們的毅力驚人。
「那就讓她等吧,我倒想看看這位千金小姐能等多久。」他不在乎地說,嘴角露出一抹戲謔的笑。
「可是……可是她……帶了很多人耶,都穿黑衣黑褲的,老大……我……會怕。」
「多少人?」
「十幾個吧。」小助理很膽小。現在辦公室裡能打能防的大哥大姊們,出任務的出任務、跑業務的跑業務,留下的全是毫無戰鬥力的殘兵弱將。
「才十幾個就把你嚇破膽?你平時 喝業務大哥大姊們的魄力到哪去了?」唐翌剛嗓音裡揉了幾抹慵懶。
「那是大哥大姊們疼我啊,況且他們多愛我這個漂亮妹妹 喝大家去吃吃喝喝,說到魄力,我可是一點狠勁都沒有呀。」小助理語氣很狗腿,哀求兼撒嬌的繼續說:「老大,別玩我了,我膽子真的很小,我才二十三歲,大學畢業未滿一年,這是我的第一份工作,雖說您這兒福利好、紅利高,公司的大哥大姊們人也好,但沒好到能讓我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老大,您行行好,出來嘛。」
唐翌剛被她逗出爽朗笑聲。
「好好好,我怎麼捨得你年紀輕輕就為公司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我這就出去。」他掛上電話,忍不住搖頭。現在的年輕人,真是誇飾法的愛用族群。
外頭放下話筒的小助理,心思有些飄忽。老大的聲音真是好聽啊,尤其那爽朗的笑聲,多像夏日艷陽下的澎湃海濤,讓人聽了通體舒暢。
她魂不守舍地傻笑,不遠處羅家二千金見她講完電話,便趾高氣揚地走來。
「怎麼?你家老大現在『有空』了吧?」敢讓她碰釘子!就不信今天撂這麼多人來,他還敢讓她等!她是羅氏集團的二千金耶,看上他是唐翌剛燒幾輩子好香才有的福氣,簡直是不知好歹。
「是是是,大姊,剛剛我弄錯了,我以為老大忙著開會,沒想到他早結束會議了,呵呵……」小助理不自然地陪笑。
「你叫我什麼大姊?你幾歲?你這看起來比我還老的女人,居然……」一把火上來,羅筱晴正要破口大罵,一道悅耳的男中音澆滅她的熊熊怒火。
「羅小姐,找我有事?」唐翌剛偷偷對著小助理眨一眨眼,這時羅筱晴笑顏燦爛的轉過身面對他。
變臉比光速快,厲害!小助理訕訕的想。反正她安全了,這才是重點。
看見他立刻軟化成一池蜜的羅筱晴,壓根想不起唐翌剛的「不知好歹」讓她多生氣,她聲音甜美又哀怨地問:「我來好幾次了都見不到你。你在躲我嗎?」
唐翌剛細細打量著羅筱晴,她長髮飄逸,肌膚賽雪,鵝蛋臉,菱角嘴,漆黑的眼瞳像藏著無數發亮的小星星。
閱歷豐富的他又瞧了瞧她的身材。胸圍三十六D,小蠻腰約莫二十三吋,完全就是男人夢想中的女神身材。
唔……他又習慣性地用食指刮了刮下顎,壞心眼的想,如果她脾氣小一點、驕縱少一點、人情世故懂一點、年紀大一點……他或許可以考慮對她和藹可親一點點,可惜啊!
冷著臉,他漠然一笑,不顧情面,用所有人都聽得到的音量說:「是,我是在躲你。」
羅筱晴不敢相信他會如此不給她面子,畢竟羅氏集團可是他這間小小徵信保全公司的大金主!
「你、你……」指著他,她氣得罵不出話來。
「連罵人的本事都沒有,真是太嫩了。小女孩,想找我談戀愛,你再多練幾年吧。」唐翌剛涼涼地說。
小助理看呆了。沒想到老大對小妹妹這麼殘酷,一點顏面都不留,再怎麼說,女孩子面皮薄,賞她這種打擊未免太血腥!
千金小姐的玻璃心,這會兒恐怕已經碎成粉末。
「唐翌剛!我給你面子,你不要!那你就別怪我,等著看你這家小公司能不能撐下去!」怒極的羅筱晴撂下狠話。
「回家找爸爸告狀?果然是小孩子才有的把戲。你以為你爸爸會聽你的?」唐翌剛冷言冷語地譏道。
對喔!羅氏的保全約每年都簽給公司耶!這下慘了,得罪金主的寶貝千金。小助理開始心急。
唐翌剛一臉安然,走至小助理桌邊,拿起電話,對著羅筱晴說:「小女孩,你該長大了。我讓你看看,什麼叫現實。」記憶力一等一的他撥了羅致翰的私人手機,「看你爸爸是寵你這個無法無天的任性小女孩,還是站在我這邊。」
哼,羅氏集團千金又如何?小丫頭一個!
「羅執行長你好,我是唐翌剛……這陣子忙,改天一起……好吧,那就這禮拜天一起去打小白球……是這樣,羅小姐帶了十幾個人到我公司來,執行長是不是對我公司的服務不滿,我們隨時可以解約……嗯,好,請稍等。」
「誰是沈嘉雄?」唐翌剛將話筒拿遠,對十幾個黑衣黑褲的男人問。
「我是。」一個年輕男人站出來。
「電話。」唐翌剛表情冷酷,將話筒遞出。
那男人上前接過話筒,聽了會兒,又請羅筱晴過來聽電話,聽著電話的羅二小姐臉色轉白又轉紅,然後抖著手掛上電話,眼眶蓄滿淚,瞪著唐翌剛恨恨的道:「算你狠!你等著!我不會永遠都是十九歲!我將來至少會繼承一半的羅氏集團,到時候就要你好看!」
唐翌剛冷著的臉瞬間轉成大笑,「有志氣,我拭目以待。」
被訓過話的沈嘉雄領著十幾個男人恭恭敬敬地彎身,對唐翌剛行了一個禮,表示歉意。
他揮揮手,說:「快把你們可憐的二小姐帶回去吧。」
轉眼,偌大的地方空了出來,小助理一臉崇拜的說:「老大,你好厲害喔,我還以為我要捲鋪蓋,回家吃自己了說。」
「別老這麼誇張。」唐翌剛笑著用食指戳了下她額頭,「愛演戲就去報考演員訓練班,不必浪費天分待在這裡。」
「我沒演戲啊,老大,我是真的很崇拜你耶!連羅氏集團的執行長都要給你面子,你好厲害喔。」小助理雙手交握在臉前,「我比二小姐大四歲,不是小女孩了,要不要考慮一下我?」她鼓起勇氣告白。
「你有二小姐美嗎?」唐翌剛睞她一眼,賞記軟釘子。
「吼!老大,你對我居然也這麼狠」小助理萬分受傷地捂著胸口。
「已經手下留情了,笨蛋。我要出去一下,沒有十萬火急的事別亂Call我。」他交代。
「老大,不會是蹺班去約會吧?」
「我要去拜訪常出現在電視裡的美麗女名模,如果能變成約會,我也不排斥。」他笑得有幾分邪惡,踩著輕快的腳步離開公司。
小助理悄悄歎了口氣,一手撐著下顎,目光緊緊跟隨老大高大的背影,惋惜地想,這麼帥又這麼酷的男人,跟她無緣吶。
方旖儂在水流下洗著杯子,水在杯身流淌,那燒製在杯上的櫻花,彷彿更鮮活了。
她關掉水龍頭,將杯子倒扣在瀝水架上,門鈴驟響。
十點多了,八成是買饅頭和豆漿的羅大經紀人來了,買得可真久。
她沒多想便開門,隔著鐵門,她怔愣地望著門外高大的陌生男人。
鐵門欄杆間距不窄,足以讓她看清男人正皺著眉,像是……帶著責備?
「方旖儂?」男人開口。
她完全反應不過來,頭皮熱熱麻麻的,傳入耳裡的聲音像頂級的香濃巧克力,綿密的在她心頭化開。
她無法移動、無法開口,只能失神地盯著對方瞧,瞬間被他的聲音石化。
接著她的目光從他的臉移到他身上,再度被石化,挪不開眼……
他高大挺拔的身軀散發著迫人的壓力,有股比盛夏日光還強烈的陽剛氣息。
他身上的黑色格子紋襯衫很薄,第一顆鈕扣沒扣,袖子捲至手肘,他的手臂肌肉結實,線條分明,下半身搭了件深藍色牛仔褲,蹬著雙寬大的黑色短靴。
明明外頭氣溫很低,他穿得卻像是風和日麗的天氣。
她腦子空前絕後地當機,對著這種有如太陽般的男人,她沒有抗拒力。
她一直以為那種能讓女人雙膝發軟、腦子像熱熔膠化成液狀的男人,她只會遇見一個,而且還是後來連一次面再也沒見過的外國人!
沒想到……台灣居然也有這種電影裡才能看到的「火熱」男人,而且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
「你找哪位?」很勉強的回神,她終於有力氣開口。
「你是方旖儂吧?」他又問了一次,語氣有點冷淡。她比在電視上看起來要清秀許多,但此刻顯然心不在焉。
「我就是,請問你是……」
「我是唐翌剛,想請教你關於倪宇芊的事。」
唐翌剛?好熟的名字……
見她遲疑沉默,他只好補充說明,「唐翌濤是我大哥,現在方不方便讓我進去?」
「啊!唐大師的弟弟啊,請進、請進。」得知他身份的方旖儂立刻掛上粲笑,開了鐵門讓他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