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他的個性,她也有她的弱點。
梁心倫想通了,除非他們之間有人願意改變,否則他們就算在一起,也永遠不可能擁有令人渴望的幸福。
她可能一輩子也學不會該怎麼愛他才不委屈,但她希望自己學會坦白,然後退回屬於自己最舒適的位置。
她不怕溫貴爵是不是想報復她五年前的不告而別,也不想再在乎這件事,因為她已經很幸運地擁有了一個「最愛」,這已經足夠她感謝老天爺一輩子。
電梯來到七樓後,梁心倫正要踏出去,卻被特助出手制止。
接著,電梯持續往上升。
「我要回房間。」她看向他,神情充滿困惑。
「好的,不過在這之前,可能要麻煩你先跟我走這一趟。」特助恭敬的態度裡有著不容她拒絕的強硬。「總裁正在找你。」
「找我?」梁心倫微訝地瞠大水眸。「等一下,資料放在我房間裡,我先回去拿。」說著,她便伸手想按下電梯鈕。
「梁小姐。」特助對她搖搖頭,「總裁正在生氣。」
「生氣?」梁心倫心中更加困惑,「為什麼?」
「因為你。」特助覺得自己好想歎氣。
「我?」她受到不小的驚嚇。「我什麼都沒做呀!」
「你跑出去。」電梯到了頂樓的總統套房,特助示意她先請,以防她又突然臨時出狀況。
「就這樣?」她的語氣裡滿是不可思議。
光是這一點就夠了。特助表面上維持著微笑,心底已絰開始歎氣。
還沒離開,他已經開始擔心,過兩天他飛往美國協助處理飯店突發的危機時,這一對火花四射的男女會不會出什麼事?
「總裁,梁小姐回來了。」特助將她帶進房裡後,很快便傾身退下。
梁心倫望著特助離開的背影,突然很希望可以跟他交換身份。
溫貴爵沒有搭理她,專注於眼前的合約書內容。
她站在他面前,發覺他好像總是無時無刻都在工作,站在好幾萬人之上的位置,果然是很辛苦的。
溫貴爵手裡拿著上億元的合約,卻氣惱地發現自己根本連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令他心煩意亂的始作俑者,在等了他五分鐘後,就開始不斷瞧著窗外的景致,最後咬著下唇,他猜,那是正估量著他會不會出聲制止她接下來的動作。
結果,她還是做了,在他假裝看合約,實為努力壓抑怒氣的當兒,她居然明目張膽的一小步、一小步往他身旁的落地窗慢慢移動。
被窗外的美景吸引的她,甚至發出讚歎的驚呼聲。
現在是怎樣?溫貴爵丟開手中的合約,滿腔不悅地瞪向梁心倫。
他教她上來,可不是專程請她來欣賞窗外的美景!
不痛快地皺起眉,他正要開口刁難,卻在看見她欣喜的側臉時,原本即將爆發的怒氣頓時不爭氣的瞬間消失。
「風景還不錯吧?」溫貴爵站起身,像頭優雅的危險獵豹逐步接近她。
「很漂亮!」
接著,梁心倫隱約察覺不對勁,於是身子一頓,僵硬地轉過身,眼神怯怯地投向他。老天,他看起來真的很不高興。
「你今天一整天去哪裡了?」溫貴爵單刀直入,質問的語氣像個管妻極嚴的丈夫。
「拍照。」她誠實地指了指掛在胸前的相機。
「拍照?」他咬牙切齒地重複道。
當他正為她的安危掛心的時候,她居然當起觀光客,玩得不亦樂乎,忙著拍照留念?
她是存心來氣他的,對吧?
「因為你今天的行程很滿,所以我就想……」
「梁小姐,你好像忘了自己跟來的目的。」
聽聞溫貴爵不甚友善的口吻,讓她下意識偷偷往後退了一步,垂首盯著交握的雙手。
「我……」她知道他正在等她解釋,但她除了「我」這個字以外,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溫貴爵站在她面前,等了幾分鐘後,發覺她居然就這樣沒了下文。
「不解釋嗎?」他冷冷地問。
梁心倫深吸口氣,一次把話說明白,「我沒有忘記自己跟來的目的,也很清楚我為什麼『必須』跟來,既然溫總裁您沒有時間『接見』我,我先自己找事做打發時間也不行嗎?」
「不行!」溫貴爵無法掩飾語氣裡的氣憤。
無論她是瀟灑,還是無知,帥氣地置自己的生死於度外,但他無法像她那般無所謂,一知道她沒有乖乖待在飯店裡,他差點直接取消所有行程去找她!
要不是詢問過飯店的櫃檯人員,確定她以英文問了路,一個人優閒地外出,他早沉不住氣,發狂的四處找人了!
「所以你希望我像個囚犯一樣關在飯店裡,等你有空,或者是終於整夠我了,再把我召來你面前?」
「如果能這樣最好。」他不想因為她,再次把自己搞得心神煩亂。
梁心倫沒想到他竟當著她的面這樣說,他到底把她當成了什麼?
被怒火焚燒了理智的溫貴爵,在她水亮的眸子裡發現一絲受傷的痕跡,心猛然一慌。
「好,我知道了。」梁心倫不帶感情地看他一眼,打算回房去。
現在,她好想聽聽女兒的聲音,否則她覺得自己脆弱得像隨時都可能崩潰。
看著她冷淡的眼神和急著離去的步伐,溫貴爵毫無預警地伸出手抓住她,直到看見她不解的眼神,他才猛然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
緩緩放開她的手,他隱約聽見她輕輕說了聲謝謝。
瞬間,他整個人如遭雷擊般僵在原地。
不管被她甩了幾次,他還是無法控制的在意她,程度遠遠超過他願意承認的範圍。
她那不經意流露出受傷情緒的水眸,他一直擱在心底深處,想再次親口問她當初為什麼不告而別的念頭,再度佔領他所有的思緒。
他之所以想問,是因為還珍惜、想要挽回這段感情,而不是一味進行盲目又空虛的報復,來讓自己好過。
事實上,他所謂的報復,到最後只是讓他不斷受苦,他很清楚,造成這種結果唯一的原因是,他還深深愛著她。
特助飛去美國了,臨行前曾語重心長地的與梁心倫道別。
「他幹嘛跟我說『只要暫時丟開無聊的自尊,幸福其賞唾手可得』?」梁心倫手裡拉著行李,喃喃自語。
他們換了間飯店,按照老規矩,溫貴爵坐騷包的豪華加長型禮車,她則是跟對方的接待人員一起乘坐小型座車。之前還有特助幫她瞻前顧後,如今沒了他,許多事情她都要自己來。
進了飯店,人高馬大的法國人似乎不明白她到底是來幹嘛的,語言不通加上身份不明,對她的態度總是帶著點傷人的輕蔑與疏離。
梁心倫不怪別人對她的態度並不友善,老實說,連她都覺得自己跟在溫貴爵身邊真的顯得很多餘。
對方公司的接待人員是一個金髮的美艷女人,另外一個矮胖的男人則是一步不離的緊跟在溫貴爵身邊,細心照料他所有的需求。
進了飯店,金髮美女丟給她房間鑰匙後,也連忙趕去服侍那位大少爺。
梁心倫拿著鑰匙,獨自拖著極重的行李,艱難地走向電梯。
將這一切看在眼底的溫貴爵,胸中竄過一陣心疼,憐惜的眸光纏著她略顯孤單的背影。
沒有多想,他長腿一邁,想要上前幫忙,然而就在他跨出第一步時,卻被幾名趕來見他的朋友團團圍住,簇擁著走出飯店。
他能拒絕當地合作對象的款待,卻推不了許久不見的朋友們的邀約。
接下來,梁心倫在房間裡待了一整天,直到肚子餓得受不了,才抓起身邊的提案文件和合約書衝往溫貴爵的房間。
他不在,完全在她意料之中。
之前,她還有特助可以詢問,現在她連一個可以說中文的人都沒有。
委屈的眼淚在發紅的眼眶裡打轉,梁心倫站在房門前,緊緊握著合約書,恨不得可以當場撕碎它。
再這樣下去根本不是辦法!
梁心倫下定了決心,今晚絕對要逼他把案子確定,不過在這之前,她得先把自己餵飽。
作了決定之後,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多了。
她先回房打了通電話給寶貝女兒,母女倆聊了好一會兒,獲得足夠的心靈能量後,她帶著身邊的美金來到飯店一樓,換了些歐元,然後悲慘地發現自己根本吃不趄飯店裡的餐點。
在心底輕輕歎口氣,看來,不出去冒險一下,她根本填不了自己大唱空城記的肚子。
定在陌生的街道上,她才突然發覺特助之前有多照顧她。
不但照三餐敲她房門,還吩咐飯店的人員幫她提行李,把她照顧得無微不至。
梁心倫在街道上閒晃了一下,隨便買點便宜的食物果腹,讓自己沒有那麼餓之後,才緩緩往飯店方向走。
強忍著滿腹委屈的她,其實並沒有如她表現出的那麼堅強,低垂著頭,聽著自己的腳步聲,獨自品嚐孤身處於異國的滋味。
突然,她沒頭沒腦地撞進一堵寬闊的胸膛裡。
「抱歉,喔,不對,應該是sorry!」
慌亂之中,梁心倫胡亂地說著道歉的話。
滿身大汗的溫貴爵耳裡聽著她笨拙的道歉,一顆心瞬間揪緊,擁抱著她的手臂暗自施力,將她摟得更牢。
「喂,你……」
莫名其妙被抱得死緊,梁心倫以為自己遇上了什麼變態,被恐懼籠罩的她失去理智,開始朝對方拳打腳踢。
感受到她的排斥,溫貴爵胸口填滿令他難以負荷的恐慌。
他從來沒有對一件事情這麼沒有把握過,也從未有一個人能讓他與極度慌亂如此貼近!
方才跟幾個留學時的同學和朋友聚會,飯吃到一半,才猛然想起特助已飛往美國,她身邊沒有人照顧,他立即丟下未結束的飯局,在朋友們驚訝的目光下衝出餐廳,直奔飯店。
發現她不見了,他匆匆問過飯店人員後,知道她曾找過他,也換了一些歐元,並詢問關於附近的餐廳,不難推測她這麼做的目的。
他在心底罵她超過一萬次,哪有人像她這麼笨,為什麼不在飯店吃飯就好?難道他會跟她計較這點餐飲費用?
是不是非得要他發了狂似的猛找她,把他搞得筋疲力盡她才滿意?
「別動!」溫貴爵低喝。
梁心倫察覺自己的雙手被對方以一手控制住,緊繃的情緒讓她下意識想閃躲他急著探向她臉龐的大掌。
「放開我——」瘋狂掙扎的她,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她還不想死!
老天爺,她還有個可愛的女兒,她想看著她長大,而且,這輩子還沒有男人跟她說過「我愛你」!
如果她就這樣客死異鄉,她一定會恨死溫貴爵那個臭男人,恨他故意刁難,恨他把她一個人丟下,最恨他為什麼不跟她說愛她,只要一句就可以啊,她這樣的要求很過分嗎?
「心倫。」溫貴爵這時才發現自己對她有多殘忍,她已經陷入一種恍惚的狀態。
「放開我——」她聽不進任何話,求生本能讓她直覺想逃,「求求你放過我!」
垂眸凝望她滿臉的淚花,他的心倏地繃緊、發疼。
不顧她反抗得有多麼激烈,低下頭,他以吻封住她所有崩毀的情緒,感覺她在他懷裡愣了一下,隨後像感應到什麼般,漸漸安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