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電梯裡,溫貴爵回想著平常總是冷靜到家的特助方才眼中快速閃過的曖昧光芒,不知怎麼搞的,他的心情瞬間飛揚了起來。
「吃飯?」梁心倫苦著一張臉重複問道。
她現在哪有心情吃飯?趕快敲定合約才是最重要的事。
冷眼瞟向她不甚情願的小臉,溫貴爵的心情驟然又變得不佳。
「梁小姐平常都不用吃飯嗎?」他故意對她冷嘲熱諷。
和他吃飯有什麼不好?她一定要這麼傷人,非得擺出一副勉強接受的委屈模樣嗎?
「當然要,我、是、人!」她瞪著他,相當火爆地聲明。
然而幾乎一說完話,她就在心底懊悔地呻.吟。
她怎麼又跟以前一樣?
大學時,每次只要被他逼急了,她就會說出一些連自己聽了都想拿頭去撞豆腐的話。
「我知道。」溫貴爵嘴角一勾,輕輕地笑了。「我還知道你不止是人,而且是個貨真價實的女人。」
梁心倫察覺他別有深意的目光在她身上兜轉了一圈,那些火辣辣的記憶又再次鮮明地闖進她腦子裡。
「你一定要這麼不紳士嗎?」她俏臉紅透。
「紳士就沒有欲 望?」他凝望著她酡紅的嬌顏,涼涼地反問。
「紳士當然有欲 望,但他並不會直接說出來。」她瞪著他,氣他就算說話時這麼不正經,依舊帥得令人招架不住那邪惡的魅力。
重點是,他很清楚自己有多迷人,而且一點也不介意把他的魅力浪費在她這個舊情人身上。
「所以我比較誠實?」溫貴爵揚唇笑開來,很有興致逗著她玩。
梁心倫加深瞪向他的力道,氣得想跳到他身上動手掐死他。
「我們一定要討論這種沒有營養的話題?」她說得咬牙切齒。
經過她的提醒,溫貴爵臉色一沉,冷冷地道:「以前我們也常說一些『沒有營養』的話題,那時候,你不但完全沒有抗議,還一副很幸福的樣子。」
梁心倫揚眸,望向他轉開的俊容。看不見他的表情,她無從判斷他是以什麼樣的心情說這些話。
「那是屬於情人間的對話,不適用於我們現在的關係。」這是事實,不是她個人的看法而已,不是嗎?
語畢,兩人之間頓時被一種可怕的沉默包圍,直到電梯叮一聲抵達用餐的樓層,溫貴爵才冷冷地揚嗓。
「喔,多謝提醒。」霎時,週遭的氣氛更是僵得像快要崩裂。
溫貴爵特地選在無人打擾的三十四樓用餐。
這裡明天要租借給花藝協會作國際交流,布場的工作已經完成,漂亮的花藝擺設如同一件件藝術品般,一一陳列在兩百多坪的空間裡。
踏出電梯後,他便知道梁心倫很喜歡這個地方,原先惡劣的心情也平復不少。
瞧她一雙眼睛忙碌的東看看西瞧瞧,甚至差點撞上廳柱,要不是他及時伸手拉她一把,恐怕她的額頭已多出一塊淤青。
她總是這樣,只要欣賞著喜歡的東西,就會進入渾煞忘我的境界。
一顆心,小得永遠只裝得下一件事,甚至是一個人。
坦白說,經過這段時間的深思,加上她和他這幾次接觸表現出的羞怯,他根本不相信她先前給他的理由,什麼發現已經不愛了,還掰什麼走到盡頭。
明明眼前的路那麼寬敞,而且毫無阻礙。
他知道一定另有原因,但她堅持不說,他一時半刻也很難從她越來越緊的嘴裡挖出真正的答案。
兩人在平靜的氣氛下用完餐,並順便討論產品外觀設計的方向。
後來,在他們準備離去時,該樓層的主管立即走來,向溫貴爵低聲請示。
溫貴爵點了下頭後,對方立刻領著服務生們快速作業。
粱心倫看著正忙碌地收拾餐盤、搬動桌椅的服務生,突然領悟到一件事。
溫貴爵故意留她在他的辦公室裡稍作休息,然後特地帶她來這裡吃飯,如果她猜得沒錯,他可能希望藉由這裡的花藝,提供她接下來產品設計的靈感來源與方向。
他總是這樣,暗中進行著一些貼心的小安排,卻從不說出口。
老天,她為什麼那麼粗心,沒有發現他「不說」的背後,其實默默做了很多?以前和她在一起時,他也是這樣的吧?
現在的他,看來身邊沒有伴侶,如果……如果她想跟他回到從前,他會願意接受嗎?
等兩人的感情漸漸穩定,她再把女兒的事提出來,他會不會因此離開她?
或者情況沒她想的那麼糟,說不定……他們會一家團圓……
她可以這樣奢望嗎?
「怎麼了?」溫貴爵發覺她望著他的眼神突然變得猶豫起來,眉一皺,很自然地把關心問出口。
梁心倫望著他不明所以的神情,有股想要大笑出聲的衝動,但她忍住了,心想那只會讓他困惑更深。
「謝謝。」她朝他露出淡淡的笑饜。
「什麼?」他低沉的聲音像是含在嘴裡。
梁心倫加深臉上的笑意,笑而不答。
「到底是什麼?」她越笑,他眉頭皺得越緊。
究竟是怎麼回事?他做了什麼讓她覺得很蠢的事?還是……令她高興的事?
梁心倫聽著他溫和的語氣,心底一陣竊笑,知道現在他正努力憋住一肚子的火。
「真的沒什麼。」她故意慢條斯理地說,但看向他的眼神擺明了根本不是這麼回事,語氣裡儘是藏不住的笑意。
溫貴爵不滿地挑眉看著她,雙手環胸。
「我只是突然想跟你說聲謝謝也不行喔?」她刁鑽她問。
「任誰突然被人道謝,都會想知道原因好不好?」他依舊渾身冒火,像個鬧脾氣的孩子,站在原地動也不動。
「喔。」梁心倫低下頭,企圖藏住揚起的嘴角。
她好懷念這種感覺,兩個人無拘無束地吵吵嘴,說一些孩子氣的話,心底燙得發軟。
「喔是什麼東西?」溫貴爵跨了兩步,走到她面前,右掌直接扣住她下巴,強勢地將她的臉抬起。
他要看見她的表情,最真實的表情。
然而,他發現她居然帶著笑。
那是種屬於幸福的微笑,一種闊別多年,他原以為大概只能存在於記憶中的微笑,再度出現在他面前。
「你一定要告訴我,到底在笑什麼!」他沉著臉,粗聲惡氣地命令。
「你下午不用工作嗎?」這一次,換梁心倫拿他說過的冷語堵他的嘴,「我還要回公司報告。」
她一邊說,一邊脫離他的手掌,快步往電梯走去。
溫貴爵立刻追了上來,像從前那樣親密地扣住她的手腕,將她拉出一般公眾使用的電梯,假裝沒看到她眼裡的疑問,快速在另一部電梯前輸入密碼,將她拉進他專用的電梯裡。
「我要下樓。」她嘴邊含著笑表明道。
他不說話,氣悶地看她一眼,以不必要的力道憤恨地按下一樓的按鈕。
「說吧。」他再度發號施令,「我今天一定要知道。」
「真的沒什麼。」她強調道。
「要是真的沒什麼,你為什麼不說?」他亦十分堅持。
「因為你會覺得無聊。」這已經是警告了,他會失望的。梁心倫看向他的眼神明白透露出這一點。
「那由我來判斷!」被她的固執一激,溫貴爵氣得怒火中燒,非知道不可的決心更加堅定。
「好。」她被他的堅持打敗了。
「請說。」
「我只是想謝謝你請我吃這頓飯。」
「就這樣?」
「我早就說過,你聽了一定會覺得很無聊。」她早就警告過,教他不要問了。梁心倫的語氣裡帶著點淡淡的幸災樂禍。
「我不是這個意思……」
原本他以為是什麼了不起的原因,等以後他想討好她的時候,說不定可以派上用場……
思及此,溫貴爵渾身一震。
他為什麼要討好她?他不是應該報復她當初的不告而別嗎?混帳!難道在她面前,他就非得把姿態擺得這麼低?
踏出電梯,梁心倫看見他緊繃的俊容,微微一笑,決定好心放他一馬。「是花藝,謝謝。」
溫貴爵望著她離去的輕快背影,微微瞠大眼眸,嘴角隨即滿足的悄悄向上彎起。
她懂,知道他為什麼精心安排兩人在那裡吃飯。
這一刻,他完全忘記了要報復的事,也暫時拋開上一秒對自己發出的警告,因為,他已因兩人之間的默契而感到飄飄然。
另一頭,一名身高與氣質直逼台灣第一名模的美女,踩著自信飛揚的步伐走進飯店大廳。
一名眼尖的經理立刻上前招呼。
「艾薇小姐,來找總裁嗎?」
「他在忙嗎?」美女極為自然與熟稔的態度,顯示她來此的次數相當頻繁。
「總裁說過,只要艾薇小姐來訪,不管什麼時候他都有空。」蕭經理笑咪咪的樣子透露出明顯的討好之意。
「那個冷冰冰的木頭,說話絕對不可能這麼甜,這是蕭經理你自己的意思吧?」艾薇美麗的眸子輕輕瞥他一眼。
飯店大廳裡,幾乎每個人都偷偷不時向這位美女投以讚歎的注目,連身為女人的梁心倫也不例外。
「總裁只是沒有明說,但是艾薇小姐每次來,總裁有哪一次不是馬上放下手邊的工作見你,還特別交代我們,請艾薇小姐直接上樓就可以……」
蕭經理後頭的話,隨著關上的電梯門而打斷。
依他這幾句話的音量,只要他們身邊不遠處的人,相信都能一字不漏地聽進去。
梁心倫握緊皮包的背帶,感覺嗆得她極為難受的苦澀正源源不絕的從心底翻湧而上。
果然是笨蛋。她對自己苦笑了一下,眼淚卻因水眸被笑容擠壓而滾出眼眶。
早就已經不是五年前了,就算她開始懂得欣賞他的體貼又怎樣?
現在阻隔在兩人之間的還有這五年的空白、天差地別的身份地位、兩人重逢後的互動,以及……別的女人。
梁心倫心底很清楚,她對這段感情其實並沒有自信。
溫貴爵從不對她承諾愛與未來,讓她在作出一些判斷時,只能選擇先保護自己。儘管愛他,她仍不想在愛情裡遺失了自己。
她不想讓自己在一場注定沒有未來的愛情裡越陷越深,更何況他身邊又已有了別人……趁他還沒有完全侵吞她的生活,她必須趕快離開他身邊。
五年前那種椎心刺骨的痛若再來一次,她很怕自己會完全崩潰。
拿出手機,粱心倫毫不猶豫地撥了通電話。
「喂?傑瑞,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總裁,蛋糕送來了。」特助斯文的嗓音從內線電話傳來。
溫貴爵要他直接把蛋糕送進辦公室。
等一下梁心倫會過來,針對產品的外觀設計作討論,幾個主要的設計風格其實已經透過電子郵件確認過,只剩一些細節部分需要詳擬。
看看時間,還有十分鐘,他想了想,決定先看一下飯店裡著名的蛋糕師傅手藝如何。
溫貴爵小心翼翼地將質戚典雅的盒蓋緩緩拿起,眼前的心型蛋糕讓他俊容不禁微紅。
以黑巧克力為基底,上頭以紅色果醬畫出一個個圓圈。
心倫,心輪。
他的眼神忍不住往門外轉了一圈。原來他的特助不僅處理公事有條不紊,連上司的心中事也能輕易洞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