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森然眼神射過,幾個僕婦領了令從溫柔身邊走過,往主屋走去,不多久乒乒乓乓的聲音響起,僕婦們從屋裡翻出一包茶葉,董鄂氏低頭看兩眼,問:「王爺喝的就是這個?」
雨楓回話,「是。」
聽見應聲,一抹勝利笑容浮上王妃嘴角,她要的就是這個!垂下眼瞼,隱去凌厲眼神。
「來人,把靜雲軒封起來,上上下下全給我看緊了,若是丟掉一個,拿頭來回話。」
「是。」整齊的應和聲響起,她身後數十名府衛列隊,按著指揮站定崗位,將靜雲軒裡裡外外圖個滴水不漏。
「敢問王妃,王爺怎麼了?」溫柔急切地問出一句。
董鄂氏側過臉,眼微揚,漠然一瞥,隨即將陰蟄目光定在溫柔身上,冷冽的聲音像冰刀子劃過。
「王爺中毒,太醫說王爺身上的毒物,已經累積很長一段時間。」
「什麼?」
溫柔驚詫,怎麼可能,今兒個出門早朝時,胤禟還好好的啊,怎會突然中毒?對上董鄂氏的目光,她在心底猜測,這是栽贓、是謊言,還是……胤禟不曾道出口的計劃被人發現了?
她無懼地望住王妃波瀾不興的臉,企圖找出答案。
「這大半年裡,王爺每天回到王府只待在靜雲軒裡,也只有這裡的人有下手可能。」
未畝先判,溫柔明白,這一回董鄂氏定是要將這個罪名安到自己身上。那胤禟呢?他是真中毒還是假中毒?這跟他的計劃有無關聯?
胤禟不出面,是不是代表他計劃失敗、正逢危險,以至於騰不出於來保護靜雲軒?
這個假設讓她猛然一驚。
還是不行嗎?歷史是無人可以推動的軌跡,他再能幹,終是勝不了天?滑落的淚水,淌出她真真切切的哀傷,卻輾不碎冥冥之中早己注定的滄桑……
董鄂氏淺笑,帶著殘庚的眼神掃過,見下人們各個抖如篩糖,她心情大好,這回,她定要讓這個女人萬劫不復。
「在真相查出來之前,誰也不許出院子一步。」她的聲音宛如來自地獄,沒有半點溫度。
「是」
銳利眼神看了看溫柔,她嘴角嚼起一抹冷笑,轉身往外走,溫柔回神,慌忙間追出院子,發現靜雲軒裡的侍衛全被捆成粽子,跪在院中。
「王妃……」溫柔想追出院子,卻被兩個高大的王府侍衛攔下,她只能眼睜睜看著王妃的背影,胸口益發沉重。
「姑娘。」雨楓輕輕拉扯她的衣袖。
回頭,她看著平日裡熟悉的侍衛與僕女到門,人人臉上都帶著驚惶不安,一雙雙黑漆漆的眸子畝視著她,企圖在她身上尋找答案。
她能有什麼答案?謀害皇子,是誅連九族的大罪吶,不過,看董鄂氏的模樣,大概想把罪名安在自己身上吧?那麼,她會放過靜雲軒的人嗎?
身為主子,她必須鎮定,抿唇轉身,她開言,「先替侍衛們除去繩子,雨楓,你下去幫大家安排住處,這段日子,大家就在靜雲軒住下,先別離開。」
聽見溫柔的命令,王妃留下的府衛立即上前,企圖阻止。
她對他們微微一笑,「請放心,絕不會給你們添麻煩。」她走回台階,俯視滿院子的人說:「請大家別慌,王妃一定很快就能查出真相,還大家一個清白,這段日子,該做什麼便做什麼,沒事的話盡量待在屋裡別出門,同是為王爺辦事,大家千萬別給侍衛大哥尋麻煩。」
「是。」眾人齊聲應和。
府衛見溫柔這樣說,也不多置喙,往院子外頭一站,不再多言。
溫柔朝雨楓點頭示意,雨楓領著眾人下去安置,見院裡眾人散去,雪燕才扶著她走進屋裡。
甫觸到她的身子,雪燕發現她並非如表面上那般鎮定,她在發抖,全身抖得如風中落葉,她的手心冰涼、額冒冷汗,從剛才便強撐著。
「姑娘。」雪燕輕喚。
溫柔加快腳步進屋,屋裡早已滿目瘡痛,能砸能毀的東西全壞了,苦笑,看來王妃對她積怨已深,可怎能不深,換成她是正妻,也會氣憤。男人啊,招惹的情孽總是由女人來擔罪。
「雪燕,把門關上。」
「是。」她轉身將門關緊,溫柔彎腰扶起兩張椅子,拉她坐下。
「雪燕,是什麼狀況,你知道嗎?」
她想,雪燕既是胤禟的人,該多少知道一點事吧,可她失望了,雪燕雙眉間皺起川字,緩慢搖頭,那表情不是說謊。
「我不知道,姑娘,會不會王爺接下皇差出京,王妃想趁此時機打壓姑娘?」畢竟這段時日姑娘佔得太多寵愛。
「如果王爺離京,早上出門的時候為什麼不事先告訴我?如果王妃的目標只是我,不會到靜雲軒撂下幾句話轉身就走,更不必把所有的人都軟禁起來,一點毒、一個意外,或者收買幾個侍衛就能置我於死地,何必把陣仗做得這樣大?若不是有恃無恐,就是胤禟出事了。」
「姑娘的意思是?」
溫柔慣緊拳頭,重壓每個指節,壓得關節喀喀作響,她痛恨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
她起身在屋裡來回走著,不斷的對自己說:不要急、不要害怕,定下心好好想想,一定能夠想到辦法。
她把手指放在嘴邊,下意識啃咬指甲,那是她缺乏安全感的童年才會做的事,自從對自己有信心後,再沒出現過這等幼稚舉止,可現在胤禟不在,安全感不在,慌得她無所適從。
沒事的,不是相信胤禟嗎?
他心思那樣慎密,怎容許自己的計劃出現大差錯,這只是他計劃的一部分吧?絕對是,他只是來不及告訴她,就算真的出現一點差錯,像他那樣篤定自信的人,定可以撥亂反正。
她必須相信他,必須對他多點信心。
溫柔這樣鼓勵自己,卻還是無法扼住慌亂,明明是夏天,她卻覺得陰風滲滲,冰涼的寒意刺入肌骨。
旋過身,雪燕在她急得團團轉時已將廳裡的東西一一恢復原位。
跑到她面前,溫柔用力扳住她的雙肩。「雪燕,王爺說你的武藝高強,你可不可以潛出去,打探外頭的消息?」
雪燕為難,但咬緊下唇後還是用力點頭。「好,婢子現在就去。」
看她的表情,溫柔明白自己是強人所難。就算武功高強,終究是個弱女子,怎能在幾十個府衛團團圍困下潛逃出去?她的命令等於是逼雪燕去死,可她是主子、雪燕是奴,就算能力辦不到,雪燕也會依令行事。
歎口氣,她握住她的手說:「雪燕,你明白的,對靜雲軒裡所有人,我都沒拿他們當下人看待,尤其是你和雨楓,這些日子的相伴,我早拿你們當姊妹。」
「姑娘,婢子明白。」
「不,你不明白,我說這話不是要你豁出性命來表達忠心,而是要你記住,我寧可什麼消息都探不到,也不要你折損自己的身體,你是我的姊妹,如果我非死不可,希望你死在我後面。」
「姑娘」雪燕駭然,。涼惶的雙眼像受驚的小鹿。
「等夜深吧,今天不成、明天再去,就算始終沒辦法潛出去,了不起……」溫柔握住她的手,在下唇間咬出一排牙痕。「你會陪我到最後,對不?」
雪燕垂下眼瞼,心底一陣驚俱,難道姑娘知道些什麼?
「婢子會的。」
「明白就好。」她拍拍雪燕的手。「我先進房,我得好好想想。」
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想到什麼?她只想獨處,把來龍去脈再整理石扭,說不定會教她看出端倪。
走往後頭的寢室,裡頭也是一片凌亂,桌椅全倒、棉被枕頭全掃落地上,架子上的東西也……
溫柔想起什麼似的,張大雙眼,快步奔向窗邊,腳步一頓,怔楞……
碎了!窗邊的玻璃缸碎在地上,陪著她從二十一世紀來探險的小鬥鬥,了無生息地躺在地上……
一陣不安瞬間侵襲,她緊緊壓住自己的胸口,壓住狂亂的心跳……
雪燕始終沒辦法離開靜雲軒。
隔幾天,靜雲軒的侍衛們挨了二十大板,全數被逐出王府。
又過幾日,靜雲軒裡的雜役和三等丫頭被支使出去,問過話後,沒受太多苦、便重新分派到別的園子。
一時間,溫柔身邊只剩下幾個二等丫頭、一名廚娘和雨楓、雪燕。
這並非壞事,因靜雲軒的人減少,看守的府衛人數也跟著減少,也是,有武功的人全被遣送出府,剩下的小婢女起不了大作用。
於是方入夜,一直沒能潛出去的雪燕這次成功了。
她順利避開守在靜雲軒的府衛,在夜色中穿梭,半個時辰後,她在董鄂氏的寢屋裡尋到王爺的身影。
她飛竄到屋頂上,悄悄地掀開瓦片,從上往下探。
太醫剛換好藥,王爺臉上覆著一層白布,董鄂氏坐在床邊照料著,身後還有四個貼身丫頭侍立。
「林太醫,我身上的毒如何?」胤禟問。
林太醫躬身說:「請王爺放心,雖是長期服毒,但這幾次的施針用藥後,身上餘毒已經清除得差不多,接下來再調養個半年就沒問題了。」
胤禟點點頭,低聲問:「那我的臉呢?為什麼身上的膿包已消,臉上的膿包卻還不斷冒出?」
林太醫皺緊眉頭,不知該如何回話。
「林太醫但說無妨。」董鄂氏催促,也憂心仲仲,萬一九爺俊秀的臉龐留下深疤,皇上會不會因此更不待見九爺?那麼九爺的地位將會一落千丈。
「臉上的膿包怕是要再等上一、二十日才能消除,只不過到時王爺的五官會與之前略微不同。」
「怎麼個不同法?」
「具體不確定,要等膿包全消才知道,不過恢復後,面容多少會有些改變,王爺、王妃請安心,臣一定想盡辦法讓王爺恢復,就算不能完全復原至少能恢復五、六成。」
胤禟歎氣,揮手。「知道了,王妃,讓人送林太醫下去吧。」
董鄂氏點頭,讓丫頭喚來胤禟的貼身小廝將太醫送回去。
胤禟在婢女的扶持下背靠著牆坐起身,在深深的歎息後,輕聲問:「溫柔還是不願意來看我嗎?」
王妃眼底閃過凌厲,熠熠生輝的精眸射出;戴列寒光,眉毛銳利得像兩把刀子似的,薄薄紅唇嘻著輕蔑冷笑,她的聲音冰涼,蘊合著一股讓人不寒而慄的壓迫戲。
「王爺還不死心嗎?那日我到靜雲軒把場面鬧大,連看守的侍衛都捆上了,溫姑娘依舊一副無事人模樣,聽見你中毒,她並沒有王爺想像中那樣在乎呢。」
胤禟歎息,舌間澀然。
「我始終忘不了初次見到她的情景,溫柔就站在江頭,回眸一笑,她並不特別美麗,可我就是讓那個不經意的笑容給迷住了。
「是我強迫她,可那是她丈夫心甘情願把她賣給我的,我並沒有用權勢威逼,沒想到,她還是把我恨上心,竟然在茶葉裡下毒害我,那茶是宮裡賜下的,我豈會想得到有人在裡面動手腳?」
「王爺,妾身想勸你心一句,強扭的瓜不甜。」
「我何嘗不懂這個理兒,只是,心難平啊,她說要一生一世一雙人,我允!這些日子,我為她冷落王妃,再不去其他夫人房裡,我把最好東西通通送到她面前,為她陪盡小心,沒想到……到頭來,我仍舊當不了她的心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