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禟微微一笑,做生意的,總是兩分真話慘入八分假,虛虛實實教人摸不透,他是商人,這點小伎倆哪能不懂,夥計圖的不過是幾個賞錢。
夥計領著他來到二樓雅座,他點一壺龍並和幾碟小點心。
茶點上來,他拿起一塊兢豆酥放進嘴裡,口味不算好,但是在這等茶館已屬難得。
輕斟一杯茶水,胤禟想起溫柔熱愛的咖啡。
對了,帶回來的那些東西還沒有整理出來,回去讓管事將它們尋出來給溫柔送去,田蜜說過,咖啡能讓她放鬆心情。
心底生出一計,他的笑容擴大。
這裡沒有「關心」,那麼,他來為她蓋一間,讓她在午後、在休憩的時光裡,聞著淡淡的咖啡香,忘記不如意。
她會慢慢習慣吧,雖執著於一夫一妻,但只要他做得夠好,她會慢慢理解,那些妻妾不過是場面,而他們的愛情遠遠超過一切。
溫柔雖倔強,卻有副寬容性子,只要動之以情、訴之以理,只要他待她夠好,將自己的承諾一一做到,等待脾氣過去,她將慢慢明白,他愛她不是虛話,他心裡只有她,是真非假。
那時……她便不會再計較,不會把離開他當成她的目標。
想到此,眉間陰霆散去,他向小二要來紙筆,開始繪出印象中「關心」裡的白色沙發和吧檯桌椅。
堂木一拍,說書人的聲音傳來,「各位看宮,昨兒個咱們說到」
胤禟一面作畫、一面聽著說書人的故事,莞爾,至少有一點不是妄言,夥計並沒有誇大,李爺的書的確說得不錯。
暫且停下筆墨,他轉頭望向樓下的說書人,看清李爺的容貌,微微一曬,再度拿起筆,繼續為溫柔表達真心。
比起胤禟的忙碌,溫柔無聊得多。
她真的變成貨真價實的米蟲,吃飽睡、睡飽吃,晚上睡、白天吃,吃完再睡、睡醒繼續吃。
她原以為這種日子是天底下最幸福的生活了,沒想到才過沒幾天,她就閒得發慌。
這句話有絕對的科學根據一「閒」的確會讓人產生恐慌,一件事在心底繞啊繞,轉啊轉,怎麼都轉不出有用的想法,豈能不慌。
她想逃,可園子口守著兩名壯漢,而她的拳頭比人家小……
她想當007,血液裡卻沒有英國人的基因,最重要的是,她的四十幾兩黃金還扣在胤禟手裡。
他比她還清楚,沒錢寸步難行的道理。
當然,她也不是完全沒做事,前幾日,總管果真把庫房裡的金銀元寶,在清風居裡堆出一座小山。
為體恤下人的辛勞、不讓他們做白工,她在雪燕和雨楓的扶持下,登上世界最昂貴的山,結論是一略腳。
那買她也興起把簪子當成糖葫蘆,插了滿頭滿腦,然後對著模糊的銅鏡嘲笑自己無聊。
好玩嗎?半點不好玩,坐在前老闆家沙發講這些事時,還覺得有幾分浪慢,等實身實地歷經一遭,方才明白有些話說說就好,有些畫面想想就罷,千萬別把它弄成真。
坐在窗邊,她捧著小魚缸,比較起她,小鬥鬥對新環境的適應相對良好。
溫柔看了它半晌,抬起頭,迎向吹襲而來的涼風。
空氣裡帶著絲絲寒意,果然是沒有經過溫室效應殘害的時代,秋天沒有老虎只有臨冬的肅殺氣息。
想些有用的吧,如果不是為了保持冷戰狀態,她會向胤禟追問,有沒有找出全身而退的辦法?
如果歷史記載沒有錯,康熙頂多再活十年,胤禛就要繼位,到時他們這群愛唱反調的叛逆分子,將會一個個倒大媚,雍正雖然是個好皇帝,可並不是個好兄弟,他和唐太宗李世民是同一掛的。
捧高小鬥鬥,她對著魚缸說話,「你說,胤禟會怎麼做?轉移陣營,替自己謀求後福?」
說完,她搖搖頭,否決自己的想法。
「胤禛性格多疑,又和他們那群八爺黨作對多年,長期對峙,心結早生,他才不會真心相信胤禟轉而支持自己,要是弄到兩邊不討好,他的下場只會更糟。」
如果是這樣,那麼胤禟就算知道歷史走向,他手中有的仍然是一盤死棋。
「這點胤禟肯定想過,那麼他會繼續和你當同類,一路和胤禛對壘到底,只不過事先在家裡挖好地道,待死期將至,再從地道中遁逃?」
話講完,連她自己都覺得好笑,怎麼可能啊,現在可是皇權時期,而胤禟又沒有科學裝備,早晚要被抓回來。
「或者身在曹營心在漢?一方面和八爺黨虛與委蛇,一方面給雍正提供金援,以交換日後一紙平安符?」
她做出一堆假設,每個可能性都微乎其微。
重歎,甩頭搖掉滿腦子的紛亂,她把小鬥鬥放回窗邊上,拿起桌上的溫茶水。
好久沒吃涼水,真懷念7-11的思樂冰。
「姑娘,還在想著離開?」在桌邊做針線的雨楓問。
雪燕和雨楓是胤禟派來清風居伺候的婢女,雪燕長著一張親切的圓臉,眼睛瞇瞇的,嘴角處有一顆可愛的小紅痣,雨楓身形較為瘦削,柳眉細眼,但眼神炯亮,充滿智慧。
如果不是她們肩負著獄卒角色,她會更喜歡她們的。
溫柔輕歎,「能不想嗎?」
「王爺待姑娘是極好的,倘若姑娘心寬,定能感受到王爺的用心。」雨楓望向她,意有所指。
她搖頭,手指在桌上輕畫。「我以為自己是極其現實勢利的女子,以為為五斗米折腰是理所當然,但我錯了,有哪隻鳥兒會願意在翅膀細上真金白銀,從而失去翱翔快樂?人亦如此,只求有顆詡詡自得的心,能純粹、自在、充實地活著。」
雖是說給雨楓聽的,卻也盼著她將話傳到胤禟耳裡。
「只要姑娘死心塌地留下,不再他想,王爺自然不會拘著姑娘。」
「寧做天上孤鳥,不做地上妾小,天底下任何東西,只要埋頭努力就會得到,唯有人心難捉摸,我不是非要男人不可,但要,我就要最好、要專注、要唯一,在愛情婚姻裡,我無法委屈自己妥協將就。」
語畢,她但願胤禟是個說理的主兒,能明白她對愛情的堅持。
「姑娘,江夫人和王夫人來訪。」雪燕從外頭進來說。
溫柔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穿越小說看那麼多,能不知道女人間的鬥爭多精彩?聰明的話,應該把人檔回去。
猶豫間,雪燕低言,「姑娘成日在屋裡,沒個人說話也無聊,不如請她們進來說說話?」
溫柔看她一眼,明白這定是胤禟的意思,他希望自己能和她們成為一家人吧。
「請她們進來吧。」雪燕說得對,她很無聊,就親身做做實驗,瞧瞧妻妾之爭能有多厲害。
雪燕下去傳喚,江夫人和王夫人一前一後走進屋裡,她們帶來的牌女等兩人坐定後將食籃呈上。
江夫人屬美艷組的,柳眉鳳眼加上薄唇,看起來精明能幹,她讓溫柔聯想到王熙鳳,而王夫人滿臉的笑,舌甘甜的酒窩、舌甘甜的臉,有幾分網路美女的感覺。
她們看起來和她差不多大,可這個猜測並不正確,剛開始她也以為雪燕及雨楓和自己差不多,一問之下才曉得,兩個人都未滿二十歲。
也許是沒有SK一II和雅詩蘭黛,也許是性行為過早發生,這裡的女人看起來普遍比現代女人老氣,壽命也短得多。
「妹妹,早幾日我們就該來探望的,只是想著你剛進府,得歇個幾日緩過神,才有精神見我們。」
江夫人一開口,便是笑語如珠,讓溫柔不禁懷疑起是自己長得好笑,還是這時代的禮儀規定開口就要把笑臉一併奉上。
她拉了拉嘴角,回給對方一臉笑。
見她這樣不恆不火的,王夫人補上幾句。
「妹妹長得招人疼吶,咱們王爺更是捧在掌心裡了,本來嘛,初見面總得備點薄禮,可王爺幾乎把整個庫房都給妹妹搬進清風居了,想來也看不上我們那些便宜的小東西,想來想去,就做一些家鄉小點心給妹妹送來,也不知道合不合妹妹的口味。」
這話口氣溫良,可多少聽得出幾分嫉妒,溫柔看她兩眼,心想:比起江夫人,王夫人的心機簡單些。
「說這什麼話,姊姊們本就該經常往來,日後沒事,姊姊不嫌棄的話,就多往清風居走走。」溫柔淡淡笑開,演戲嘛,她也不是不會,既然觀眾愛看,她就配合演一場入境隨俗吧。
「有妹妹這句話就行,不少姊妹們也想來探望妹妹呢。」江夫人笑道。
「說實話,我剛見到妹妹時可嚇了一大跳呢。」王夫人拉起她的手,親親熱熱地說著。
「怎麼講?」溫柔順應看對方的口氣往下說。
「妹妹長得很像已經過世的側妃,尤其是眉字間最像,王爺可曾對妹妹提過側妃的事兒?」
溫柔搖頭。
「比起王妃,王爺心底更中意側妃了,聽說側妃是王爺打小的青梅竹馬,只可惜後來家道中落,最終皇上賜婚董鄂氏家。
「聽說當時王爺還大鬧一場,非要同日將側妃迎進門,不然就連王妃都不娶,這簡直是狠狠煽王妃一巴掌,也因為這件事,種下皇上對王爺的心結,直到今日,皇上還一直不待見咱們王爺呢。」王夫人娓娓道來。
江夫人見溫柔不接話,連忙把話題給續下。
「那件事我聽過,可惜王爺再疼惜也沒用,紅顏薄命,她嫁進王府不到兩年就病死了,連肚裡的孩子也沒保住,從那之後,王爺風流成性,才有了府裡這麼多姊妹,幸虧王妃是個大度量的,否則怎能容得下……」
溫柔靜靜聽著,不曉得該不該信。
或許她們只是挑撥,企圖離間她與胤禟的感情,又沒有照片為證,話隨人講,她們要說像便像,要說不像便不像。
也載許這件事有幾分真實性,不然怎麼閱人無數的九爺就喜歡上她,一個不溫柔的溫柔?
鬧不清心裡什麼滋味,只覺得自己掉進迷魂陣裡,落了個透心涼。
我欲將心照明月,無奈明月照溝渠。
起先是愁腸百結、鬱積難滅,後來經歷得多了,就像是打了麻醉針似的,非但不痛不癢,反而是醞醞麻麻的,有了騰空快感,讓人忍不住想笑。
原來妻妾間日裡就是做這樣的事啊?這會兒,她又長了智慧。
在江、王夫人來拜訪過後,其他的夫人陸續來過,有人送上熏香、有人送花、送茶送點心,溫柔合著笑,聽著她們一言一語說著雜七雜八的無聊事。
當然也不乏口氣尖酸、語帶惡毒的,她反而不怕那樣的女子,頂多是來一個去一個,來兩個、退一雙,了不起發一頓腫氣鬧上一鬧,有院前的兩位門神,她們還不至於敢出手。
她比較害怕的是「別有深意」的那種,她們說的每句話,逐字去檢查都沒錯,可萬一她真聽進去、真照做,鐵定就惹上大禍。
半月前,她們說王妃邀大伙見賞花,約好一人做一道菜,大夥兒齊聚一堂、好好樂樂,推拒不了,她只好應承下來,答應做一道紅燒肉同眾姊妹湊湊趣兒,若不是雪燕一句不經意的提醒,恐怕她就犯下「謀害王妃」的罪名。
雪燕說:「王爺還沒有給姑娘正名,倘若姑娘貿然出席,怕是會違了規矩,到時,女人間的閒言碎語怕是聽都聽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