辣丫頭的孤傲爺 第一章
    蔚藍大海平靜無波,在月光下閃耀著神秘的幽光,透露著幾許憂傷……

    今早剛剛被海嘯襲擊過的小村莊裡杳無人跡,處處是斷垣殘壁,放眼望去,儘是死氣沉沉的破敗景象,幾乎察覺不出任何生命的存在!

    距離這個不知名的漁村幾百海哩遠的海面上,有一艘巨大船隻優遊其中,船板上一群訓練有素的船員各司其職,並沒有因為眼前風平浪靜而放鬆了戒心。

    艙房裡,唯一的船醫從下午開始就忙碌的穿梭在幾個幸運被救起的村民之間,可惜有好幾個都熬不過午夜,便宣告不治。

    直到晨曦初露,原本稍嫌擁擠的艙房裡居然只剩下船醫,還有一位臨時的助手,另外,就是一個持續夢囈、高燒不退的女孩。

    女孩是跟一對衣著華貴的中年男女同時發現的,彼此緊握的雙手讓人直覺的判斷這是一家三口。

    而他們攀著一截斷木,不知在海上漂流了多久,才讓「破浪號」的船員們發現,救起來時早就已經嚴重脫水,體內也都有因為巨大衝擊造成的內傷,可以說幾乎只剩下一口氣而已。

    「黃阿爹……娘……娘……穎兒聽話……你們別送我走……別走……」

    約莫十三、四歲的女孩不停的在睡夢中哭泣囈語,要是她醒來之後發現她依依不捨的兩位至親在幾個時辰之前紛紛逝世,是不是會更加痛不欲生?

    默默守候在一旁的兩人默契絕佳的對看一眼,疲憊的臉上不約而同的浮現出憐憫與同情。

    「救救她!」原本只喜歡待在廚房裡,卻被臨時找來當助手的炎默語,握緊了床上那個與她年紀相仿的女孩的手,面露祈求的看著不發一語的船醫。

    船醫的神情憐憫,眼神卻堅定如巍峨高山,沉默的搖頭。

    不是不救,只是無能為力。

    炎默語難掩失望的低頭,讓濃密睫毛遮掩住的水眸卻彷彿看見一幕幕過往──

    這個在睡夢中嚶嚶哀泣,不願跟家人分離的女孩,讓她想起多年前不得不離鄉背井、各分東西的家人們,想起雪影姊姊在逃亡的半途中誤食毒果,神志不清的喊著阿娘的樣子,想起哥哥姊姊們為了救雪影姊姊,不得不鋌而走險,差點暴露行蹤,而自己卻只能無能為力的抱著雪影姊姊哭,恨不得自己立刻就能把雪影姊姊治好,卻束手無策!

    當年的無助掐緊了炎默語的理性,讓她衝動的握住這個女孩的手,彷彿看見差點回天乏術的姊姊炎雪影……

    「穎兒……穎兒……你聽我說,只要你能醒來,能好好的活下去,不管你有什麼心願,我都會努力幫你達成!因為我有一個很厲害的阿娘,有一個很會做面具的大姊,有一個什麼人都認識的大哥,還有一個什麼毒都能解的二姊,至於我那個喜歡幫人按摩,還很會做包子的三姊啊,就更好玩了……」

    炎默語如數家珍的把她所有的親人都介紹了一遍,連船醫聽了,都忍不住莞爾。

    炎默語是吃了秤砣鐵了心,打定主意要跟閻羅王搶人!

    只要輪到她照顧這個自稱穎兒的病人,她就會不厭其煩的說了一次又一次,每一次都還能掰出不同的誘因,就連原本冷眼旁觀的船醫都忍不住暗自佩服起她不服輸的毅力了。

    「穎兒,你有沒有聽過十兄弟救母的故事?我阿娘說,只要每個人都把自己最厲害的優點表現出來,大家一起努力的話,天底下就沒什麼事情可以難倒我們,所以你要快點醒來,只要你醒來,我就去拜託我那些哥哥姊姊們一起幫你完成心願。」

    對!就是這樣!她長大了,再也不是只能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小孩了,這次,她一定可以幫得上忙!

    第三天的早晨,炎默語因為連續幾天睡眠不足,顯得精神萎靡,頭昏腦脹,卻仍是不死心的鼓吹床上的女孩快快清醒。

    因為船醫昨天半夜過來查看時,相當樂觀的判斷,這個女孩的身體有明顯的好轉,唯一阻止她清醒的原因只有一個,就是她自己不想醒!

    炎默語聽了信心大增,更加說得天花亂墜,簡直要語無倫次了。

    「你醒醒……我教你做那些金髮洋鬼子愛吃的菜,還有南洋島嶼上辣死人的冷盤,我還會烤香噴噴的大餅,上面的餡料隨便你擺什麼都行……」她扳著手指細數自己這趟出海學到的新菜色,越說越有精神。

    「你……真的能幫我?」床上的女孩突然睜開細長的雙眼,嗓音猶如雙腳行走在乾燥的落葉堆般刺耳。

    炎默語卻聽得一清二楚,興奮莫名的站了起來,「你終於醒了!等一下,我去叫船醫來……」

    那個女孩卻伸手扯住了她的衣服,那比嬰兒大不了多少的力氣成功阻止了炎默語朝外頭走去。

    「你答應……我……再走……」

    女孩像是耗盡了力氣,虛弱的闔上了雙眼,說起話來斷斷續續,讓炎默語聽得很辛苦。

    「好,你快說,我們炎家的人一向說話算話。」炎默語很豪爽的拍拍自己還沒啥看頭的胸脯,神情之間有著超齡的堅定。

    女孩虛弱的扯了扯嘴角。眼前這個黃毛丫頭的口頭保證讓她莫名的感到放心。

    「我要……回……去……」回去兩個字女孩說得飄忽輕渺,掀起無限惆悵。

    炎默語聽了跟著眼眶泛紅,似乎也想起了自己離鄉背井在大海漂泊前的安定生活……

    「好!我答應你,一定帶你回去!」

    她在十三歲那年對著萍水相逢的上官穎發下豪語,卻沒想過當初一句衝動的誓約,會從此改變她的一生。

    天靖三年,元宵前夕,新皇下旨廣納天下美人進宮填補後宮空缺,這空缺一詞,可以填上皇后,也可以填上宮女,就看個人的造化啦!

    這消息才傳出來,就舉國振奮,等到了預定選秀的那段期間,京城裡更是聚集了數不清的鶯鶯燕燕,讓人看得目不暇給。

    只不過那一張張美麗容顏裡藏著多少的野心,又背負著多少家族的興亡,就難估計了……

    京城北大郊處剛剛開張不久的春光小酒館裡,也有一對母女正在為進宮選秀作準備。

    「我說……小默默,你何必一定要進宮去蹚這淌渾水呢?」美艷不可方物的酒館老闆炎娘子戳戳眼前那張幾可亂真的人皮面具,打從心裡看這張平凡又陌生的臉蛋很不順眼。

    她的小默默可是有一雙烏溜溜又愛笑的大眼睛,哪是這樣細長又無神的鳳眼兒?還有一個圓潤飽滿、充滿福氣的鼻頭,壓根兒不是這種蒜頭鼻!

    更別提那張嘴……她那大女兒的易容功夫是越來越好了,居然可以把一張櫻桃小嘴給弄成這樣一張闊嘴……

    炎娘子越看心情越差,差到想要伸手把那張人皮面具給撕下來。

    「娘啊,是你告訴我要說話算話的,我早就答應穎兒……」炎默語機靈的退後了一些。雖然離開了娘親身邊好幾年,卻沒忘記娘親有多麼隨心所欲,想修理人時,從不參考時間地點的。

    「就我所知,那個叫做穎兒的女孩半年多前就已經死了。」炎娘子悻悻然的收回自己蠢蠢欲動的手,因為想起那個叫做穎兒的女孩,所以表情有些肅然。

    上官穎被救醒之後,就一直跟著炎默語留在破浪號上休養身體,可惜她受創太深,船醫儘管醫術卓絕,依舊受限於藥物匱乏之苦,無法全力救治,讓她落下了病根,不時就得臥床養病。

    幸好上官穎也挺樂天知命,並沒有因此怨天尤人,還和年紀相仿的炎默語成了無所不談的手帕交。

    但是她直到過世之前,都不肯透露自己的身世,等到接近彌留之際,才要求跟炎默語獨處密談,他們才知道原來當初不是救了一個普通的富家女,而是身份顯赫的皇家幼女!

    那一天,炎默語也不知究竟答應了上官穎什麼,只是突然吵著要上岸到京城來找自己的娘親,後來才知道是為了達成上官穎的遺願。

    「就是因為穎兒已經死了,所以我更要送她回去。」炎默語拍拍身旁那個繪有奇特靛藍圖騰的小瓷瓶,惹來她娘親一陣惡寒。

    「你這丫頭出海一趟回來後,倒是把膽子給養大了,居然連死人骨灰都能隨身攜帶。」炎娘子有些迴避那個小瓶子,不過讓她面露苦惱的,恐怕是上官穎棘手又尷尬的身份。

    先皇最小的女兒,當今皇上的嫡親小妹,這什麼人不好救,救這皇親國戚做啥呢?

    炎默語沒有反駁她娘親的這番話,只是小心翼翼的把小瓷瓶給收妥了。

    「娘,我答應過她要送她回去的,而且我有大姊給的面具可以隱藏真正的容貌,有大哥安排的暗樁可以跟你們保持聯繫,還有二姊給的一堆藥丸傍身……」炎默語性子裡的執拗在這一刻展露無遺,把自己一掛哥哥姊姊們統統給扯了進來,就為了積極遊說自己的娘親點頭答應讓她進宮去。

    這次選秀是混進皇宮最千載難逢的好機會,炎默語打定主意要把握良機。

    「還有我做的包子讓小默妹妹不會餓肚子。」有個瘦弱書生打扮的傢伙突然走進房裡說了這麼一句,得意洋洋的笑臉在下一刻變成哭臉──

    只見炎娘子快如閃電的擰住了那只瑩白的耳朵,很用力的轉了轉。

    「你這個當人家姊姊的就不會幫我勸勸她,還在這邊賣弄自己的包子……你小妹要是真的進了皇宮,還怕被餓死嗎?那皇宮是什麼地方?還怕沒得吃香喝辣、穿金戴銀?就你那幾顆包子,能派上什麼用場啊?!」這個當人家娘親的,明顯把怒氣遷怒在另一個孩兒身上。

    炎默語無比歉疚的看了三姊炎紅書一眼,沒想到會看見一臉委屈的炎紅書朝她眨眨眼。

    「既然皇宮裡這麼好,那讓小妹去待上一陣子,等她兌現承諾的時候,說不定還能帶回很多值錢的東西。」炎紅書用她一貫傻里傻氣的模樣說著這些話,倒是讓她娘親原本猙獰的修羅臉變了個樣。

    「說的也是。」

    只見那頭一轉,炎默語看見的又是一張燦爛到令人心驚驚的笑臉。

    「我說小默默……」炎娘子無比慈祥的握住炎默語略顯粗糙的小手,「你既然執意要進宮去,那千萬記得要多撈點值錢的東西回來,當作你娘我日日夜夜為你膽戰心驚的補償……」

    話還沒說完,炎娘子那雙迷倒不少男子的晶瑩雙眸已經綻放出萬丈「金」光。

    炎默語愕然的看著眼前一臉慈祥又不掩貪財的娘親,又看了看娘親後頭那個笑嘻嘻又不無狼狽的小書生,突然噗哧一聲嬌笑了出來。

    「娘啊,您放心,我一定挑最值錢的回來孝敬您。」她的娘啊,果然還是老樣子呢!

    ※※※

    一個月後,炎默語拿著大哥湛天幫她捏造的假身份,如願在皇宮裡待了下來,和她同梯次參加選秀的閨女們大都因為姿色平平或是家世欠佳等等原由,沒幾個能夠晉級到讓皇上選妃的那一關,大多數都跟她一樣被編列成宮女,勉強和皇室沾了一點邊。

    不過,應該也很少人跟她一樣,歡歡喜喜的進了御膳房,就算累得倒頭就睡,也甘之如飴。

    可惜的是,她頂多只能做一些刷刷洗洗或者跑腿之類的工作,還沒能站在爐灶前好好的發揮長才。

    這一天,炎默語和其他人終於刷洗完堆積如山的鍋碗瓢盆,大夥兒覷空到御膳房圍牆邊的草皮上吹吹涼風,順便喝著甜湯,有一句沒一句的說笑著,享受難得的優閒時光。

    炎默語是這群人裡頭唯一一個新進小宮女,實在插不上話,也就站在最外側靜靜的聆聽,默默思索著自己進宮的目的。

    沒想到甜湯才喝了兩口,她就看見一個匆忙跑進御膳房的宮女差點被自己的裙擺絆倒,好心上前扶了她一把,卻被罵得狗血淋頭,還莫名其妙攬了個差事──

    「你這不長眼的醜丫頭是哪裡冒出來的?要是把我摔傷了,耽擱到琛王爺用膳的時間,你承擔得起嗎?」

    這個頗有姿色的大宮女得理不饒人的叉腰狂罵,不但扭曲了事實,還把責任統統丟在炎默語身上,讓她百口莫辯。

    本來輕鬆熱鬧的氣氛被破壞得很徹底,剛剛談得興高采烈的那幾人忽然都噤若寒蟬,紛紛出於生存的本能瞄了對方腰間代表階級的玉牌一眼。

    那是宮女裡的最高層級,專門貼身伺候皇親國戚的大宮女啊!

    「看在你是初犯,我就不和你計較了,不過我腳扭傷了,沒法去給琛王爺端膳,就讓你將功贖罪,替我端過去伺候琛王爺吧。」

    這大宮女唱作俱佳的說了一堆,到最後,炎默語終於聽懂了這彎彎繞繞想要達成的目的是什麼──

    不就是要找人幫忙跑腿送飯嗎?

    這皇宮裡的人是不是腦筋都有問題啊?怎麼老是喜歡把簡單的事情搞得好複雜喔,直接說出來不行嗎?

    炎默語在其他人或者莫名憐憫,或者隱忍不安,甚至冷眼旁觀等著看好戲的種種目光下,端走了上官琛的午膳。

    她一走進那座位處偏僻的宮殿,就明顯察覺到此處的氣氛異常,腳步也不自覺的放輕了些。

    宮殿外頭一名面無表情的守衛攔下她仔細盤問了好久才將她放行,示意她把午膳端進一間鑲著紫琉璃門把的房間裡面。

    炎默語很是機靈的點頭,誰知道她一進到那間不知用了什麼方式阻隔了光線,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的屋裡,放下午膳確認四下無人之後,就一整個爆發了。

    「娘的咧,這皇宮還真不是人住的地方!住久了,不是心裡有病,就是腦袋有病,要不然就是兩個都有病!難怪我的娘親這麼不願意讓我進宮裡來,原來是因為這裡的人都生病了!」炎默語大剌剌的在紫檀木圈背椅上坐了下來,肆無忌憚的自言自語了起來。

    「那個大宮女姊姊也真奇怪,自己懶惰就算了,不想走這麼一趟就明講嘛,有必要誣賴我害她受傷嗎?我炎默語心地這麼善良,好好說一聲,我會不肯幫忙嗎?唉……在外頭生活多自在多快活啊……」哪像這裡,做什麼都綁手綁腳的,所有的喜怒哀樂還得遮遮掩掩的。

    她辟哩啪啦的吐盡了苦水之後也不貪懶,飛快抹了抹臉,換上恭順平和的表情,推開門走出去,完全沒發現她方纔所坐的位置後方有扇精雕細琢的黃梨木屏風,屏風後頭的織錦軟榻上還躺了一個懶洋洋的男子,把她所說的話一字不漏的聽了進去。

    她倒是發現那名守衛面色古怪的目送她離開,視線在她空蕩蕩的雙手之間流連忘返,似乎有話想問她,又不想多管閒事,她也就當作沒看見,哼著不知名的曲兒回到越來越熟悉的御膳房去。

    起碼那些鍋碗瓢盆不會坑她啊!

    至少那些雞鴨魚肉蛋豆菜……一個個在砧板上,也只有任她宰切的份哪!

    她的阿娘果然說的對!這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可怕地方,她是不是該好好想想怎麼盡快完成穎兒的遺願哪?

    炎默語一路想得入神,沒發現一起在御膳房共事的幾名宮女們看見她完好如初的回來時,紛紛露出驚訝的表情,當其中一人發現她空手而回時,更是震驚不已。

    「阿語,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還有你剛剛帶去的飯菜呢?怎麼沒帶回來?」眼尖發現異樣的,是御膳房裡一名資深宮女,平日裡對這個其貌不揚,但是做事勤快的新進小宮女還挺有好感的,只不過為了明哲保身,沒敢在稍早之前戳破炎默語被人刻意送去上官琛那裡當炮灰的詭計。

    那上官琛是這皇宮裡最難伺候的主子之一,又是近年來最受新皇倚重的得力助手,偏偏個性陰晴不定,難以捉摸,誰都怕一個運氣不好,撞在槍口上……打了板子不打緊,就怕當場讓上官琛給折磨到一心求死都沒能答應。

    那名上個月剛剛調去騰雲宮當差的大宮女采蘿,八成早已得知上官琛是個不好伺候的主,才會藉機耍詐。

    炎默語看到人人臉上緊張又詫異的表情,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果然兩手空空,倒是挺豁達的聳聳肩,回了句差點令人吐血的答案。

    「那飯菜都還沒有人動過,帶回來做什麼?」要原封不動的帶回來,她又何必走一趟呢?

    沒想到大家聽了,都倒抽了一口氣,「什麼?!」

    「你沒伺候琛王爺吃飯?!」離她最近的一名宮女滿臉匪夷所思的瞪著她。

    「琛王爺?哪一位啊?」她天天瞧得最多的就是鍋碗瓢盆和殘渣菜餚,難道裡頭藏了個王爺?

    「你……真的沒見到琛王爺?」有人問得小心翼翼,臉上的表情卻也不知是憧憬還是失望?是羨慕還是嫉妒?

    「我只見到一名面無表情的守衛。」炎默語被眼前這群人的反應給搞得一頭霧水,心想有人規定她一定要見到王爺本人嗎?

    這宮女們說起來也都是花樣年華的年紀,誰不曾在夜深人靜時幻想過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好運呢?

    何況還是像王爺這樣身份顯赫的對象,等於是一輩子的錦衣玉食啊!

    炎默語有些不耐煩的搖搖頭,「那屋子裡一個人也沒有,烏漆嘛黑的,誰看得見?」

    就在眾人一窩蜂的還想要說些什麼時,忽然有個稍嫌高亢的男聲搶了話頭。

    「剛剛是哪一個送膳到騰雲宮的?」一個看來慈眉善目的公公匆匆走了過來,精明老練的雙眼在這一群宮女身上掃了一圈,最後在眾人一致的眼神之下定焦在炎默語身上。

    「是你啊……」人稱姜公公的中年男子深深看了這個其貌不揚,連身子板都還沒長開來的小宮女一眼,慢吞吞的轉身朝外頭走去,「跟我走。」

    不料這個不長眼的丫頭雙腳像是樹根般緊緊纏在地表上,恁是不動。

    「請問公公是要帶我去哪裡?做什麼?」這一開口,又讓人有撞到頭,腦殼壞掉的錯覺啦!

    姜公公身形明顯一頓,又慢吞吞的半轉過身來睨著這個不知死活的小丫頭,笑得讓人打從心裡發寒。

    「當然是去騰雲宮伺候琛王爺用膳。」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怕是走得進去騰雲宮,卻走不出來了!

    炎默語在眾人哀悼的眼神中,莫名其妙的離開了御膳房。

    俗話常說「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她炎默語也想說「人在宮裡,命不由己」。

    炎默語微微的蹭了蹭左腳,像是想搔癢又不敢放肆似的,看起來就是侷促不安的靦腆樣,誰也看不出來她其實是因為偷偷藏在鞋底的那片金鎖片刮著腳底板不舒服。

    那金鎖片可是穎兒臨終前親手饋贈給她的禮物!

    「拿去給我奶娘……告訴她……我的嫁妝……在寶窟裡……都是你的……」即使死亡步步逼近,但是上官穎神情平靜,甚至帶了一絲熱切的看著炎默語親手將金鎖片帶在身上。

    「金鎖片……只能給奶娘知道……」上官穎用盡了最後一絲生命力費心交代後,就再也沒有睜開過雙眼了。

    其實炎默語答應上官穎的事情,要是開誠佈公的跟娘親或哥哥姊姊們說清楚,她也犯不著委屈自己在這裡當個讓人頤指氣使的小小宮女,自然會有人幫她張羅,讓她和那個奶娘偷偷見個面,順便問問這個金鎖片能打開的那個寶窟裡究竟藏了什麼價值連城的寶貝。

    皇家公主的嫁妝,要是統統送給了阿娘,她肯定會心花怒放的!

    可是人就是這麼矛盾,就是想要證明自己也有那麼點能耐,可以做到跟哥哥姊姊們一樣令人拍手叫好的程度,所以她才會不顧娘親的勸阻,執意要進宮裡來,妄想找到上官穎的奶娘問清楚寶窟裡的嫁妝究竟有些什麼?

    硬生生把一件簡單的事情變得複雜,複雜到就算她想全身而退都有點難度。

    炎默語悄然無聲的站在騰雲宮那扇鑲有精緻琉璃的紫檀木門裡,對於自己四周極盡奢華的擺設佈置視而不見。

    回想剛剛被抬出騰雲宮的那個渾身血淋淋的宮女,不就是稍早藉故指使她送膳過來的那一位嗎?

    不過一個時辰左右的時間,好好的,人怎麼就只剩半口氣了?

    炎默語神情肅穆的站在姜公公的後面,因為太專注在某些心思上頭,也就無暇注意到對面一名紫袍男子打量的目光,更沒發現姜公公早就喊了她好幾聲,還差點讓她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的反應給氣得渾身發抖。

    「姜公公,你先退下吧。」紫袍男子在姜公公高舉起手來時,下了命令。

    姜公公遲疑了一下,飛快掃了一眼上官琛臉上似笑非笑的神情,便離開了。

    少了姜公公的身影擋在眼前,炎默語這才正視到那個男子的存在。

    男人濃眉大眼的五官雖然說不上俊美,但是雙眼炯炯有神,目光凌厲,高挺的鼻樑下是一張憤世嫉俗的薄唇,好像隨時隨地都輕輕抿著蔑笑,高高在上的睥睨著眾人。

    不過那雙眼睛……倒是和穎兒的有些相像……

    仍舊心有旁騖的炎默語不閃不避的迎上那個紫袍男子陰沉又異常專注的眸光,四目相對了好一會兒之後,神情傲慢的男子乍然嗤笑一聲。

    「你是真的一無所懼?還是因為無知,才顯得這麼大膽?」普天之下,能這樣和他輕鬆對視的人……寥寥可數。

    炎默語眼前突然浮現方才血淋淋的那個身影,想起自己可能會落得如此下場,便小心翼翼的垂下眼瞼。

    「選哪一個答案才能不被處罰?」她才不要像剛剛那個大宮女一樣,因為穎兒會對她很失望,而她的家人會很擔心。

    男子臉上漾出明顯的笑紋,眼裡卻閃爍著冷酷的光芒。

    「你現在倒是機靈,怎麼剛剛進來時像個木頭人一樣?難道是故意要惹姜公公生氣?」同時引起他的注意?這麼小的人兒,心機就已經如此深沉?

    上官琛意有所指的提出假設,修長的手指在桌沿輕輕扣了又扣,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是他心情不佳的前兆。

    炎默語全身寒毛直豎,下意識的後退一步,卻來不及阻擋自己把心裡話說出口,也無力阻止眼前人將這些話聽得一清二楚。

    「我為什麼要惹他生氣?」炎默語小臉垂得更低,明顯在逃避男子越來越不友善的視線,「這裡又不是可以隨便生氣的地方。」

    不過要是讓她出了宮,就另當別論了。

    這個唯唯諾諾的小宮女讓那副斜飛入鬢的濃眉頗為厭煩的微攏,突然沒了耐性,「那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他收回自己教人捉摸不定的視線,恰好停留在桌上紋風不動的餐點上頭,瞬間想起了一些有趣的記憶。

    「因為是我端午膳過來的。」炎默語停頓了一下,又趕緊補充說明,「那個叫做姜公公的讓我來伺候琛王爺吃飯。」

    她狀似怯怯的抬頭偷偷睨了那名紫袍男子一眼,卻不巧又被他那雙火眼金睛給逮個正著。

    「稍早之前端膳過來的……真的是你?」仔細辨識之下,這聲音聽來應是沒錯,「怎麼?不耐煩伺候我吃飯是嗎?東西擱著就走了?」

    「不是……」炎默語悄悄按捺下忽然急促的脈搏,不無惶恐的搖頭,「當時屋裡好暗,門一關,什麼也看不見……王爺,您當時在屋裡?」

    炎默語說著說著,突然猛一抬頭,心中駭然。

    也就是說……他什麼都聽見了?

    上官琛睨著那張即使多看幾遍,恐怕也記不得的青澀臉孔,忽然露出耐人尋味的笑容。

    「備膳吧,我餓了。」這丫頭看似笨拙樸直,卻還不到無藥可救的地步,應該可以逗上一陣子。

    這個原本在御膳房打雜的小宮女,很快就會知道在這個皇宮裡,最不值錢的就是人命了!

    而他,是最不能招惹的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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