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晏國氣候宜人,風景秀麗,尤其皇宮內種植不下千百種花卉,四季皆有花朵盛開,美不勝收,令人心曠神怡。
這日午後,天氣舒爽,涼風徐徐,屋內的人們不禁都出來透透氣。
「哈哈哈……」
「五公主,小心點兒呀!五公主……」
「啊!那裡是水池,別讓五公主掉落水池啊……」
「別跑了,我的好公主……」
皇宮內一角傳來少女們的吵嚷聲,不難聽出是一群宮女們正在陪主子「玩耍」,小心翼翼地護衛主子的安全。
然而,聽見吵鬧聲的人們經過後總會搖頭輕歎,接著滿懷感慨地繞道離去。
「啊!蝴蝶兒……唯兒妹妹,雅 要那只蝴蝶,快抓來給我玩。」一抹粉色身影不顧自身安危橫衝直撞,就為了追逐她口中那只美麗的蝴蝶。
「好好好,我的好公主,您別跑了,要蝴蝶,奴婢立刻幫您抓來就是。聽到沒?還不趕快去抓那只蝴蝶給公主!」一名嬌俏小宮女追主子追得氣喘吁吁,忙不迭地指揮其他宮女們。
一干宮女們同樣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卻還得苦著臉聽令抓蝴蝶,半點不敢耽擱,就怕不小心將蝴蝶追丟了,她們的五公主會哇哇大哭。
看見宮女們追著蝴蝶跑的狼狽樣,誤打誤撞地五公主被取悅了,猛拍小手笑得好不開心,表情就像是個涉世未深的孩童般天真無邪。
可怪就怪在她並不是個孩子。
如今她已是位二十多歲的大姑娘,一張嬌媚臉蛋生得成熟艷麗,身材玲瓏有致,但卻有著與年齡大大不符的幼稚言行,著實令人費解。
「我的好公主,求您行行好,別玩弄咱們做奴婢的了。」看其他宮女們忙著追蝴蝶,四周只剩下自己與公主兩人,唯兒沒好氣地壓低音量抱怨道。公主就愛耍著她們團團轉,真是要不得。
貼身宮女短短幾句話,打散了左雅 的好心情,她笑意盡收,換上的是教人看了難以忽視的哀怨愁容。
「公主……」唯兒見了也揪心,欲言又止。
半晌過去,左雅 忽然又驚慌大喊,「啊!雅 的蝴蝶,你們這些笨宮女怎麼可以放下牠不追?雅 的蝴蝶啦……」她邊喊邊往蝴蝶飛離的方向追去。
唯兒怔住了,許久後搖頭歎息。公主這算是在逃避現實吧?
可隨著主子跑遠的身影望去,她突然嚇白了一張臉。就見公主緊追蝴蝶無視旁人,甚至還極為故意地硬是一頭撞上那位尊貴無比的「旁人」—
這一幕看得唯兒膽戰心驚,趕忙奔上前與其他宮女們一同跪地叩首。
一般人若敢如此放肆冒犯,早被皇上拖出去斬了,但此刻冒犯皇上的是瘋瘋癲癲的五公主,那就另當別論了。
現場沒人敢開口講話,安靜等待皇上指示,哪知皇上還未有反應,五公主又搶先一步發聲。
「唉唷!好痛,是誰擋住雅 的路?啊!雅 的蝴蝶啦……雅 的蝴蝶……雅 的蝴蝶……」眨著一雙大眼,左雅 失望地看著蝴蝶越飛越遠、越飛越遠,直到離開她的視線為止。
晶瑩淚珠要掉不掉地懸在她眼眶中,瞪著蝴蝶消失的方向,她嘴裡咿咿呀呀低聲重複喃念著「雅 的蝴蝶」,嗚咽泣音讓人聽了鼻酸心也酸,彷彿那只蝴蝶是多麼珍貴的寶物般,失去了牠世界也跟著陷入黑暗。
被女兒的哭泣所震撼,皇上動容了,正欲抬手輕拍女兒的肩安慰,未料她快他一步用力甩開他的手,憤怒地瞪住他不放,將他當仇人般敵視。
「壞人!你是壞人,大壞人。是你讓我失去擁有的一切,害死我娘、殺死我弟,現在又擋住我的路,讓我的蝴蝶飛走了,大壞人、大壞人……」
這一刻的左雅 彷彿是真的瘋了,她瘋狂地用盡所有力氣哭叫,用力搥打她口中的「大壞人」,無視宮女太監們的驚愕神情,不顧這「大壞人」其實是她的親爹,這個國家至高無上、一句話就可以置她於死地的皇上。
「公、公主,奴婢求您別鬧性子了,公主……」現場也只有與五公主情同姊妹的唯兒敢上前拉開主子,要主子和她一同跪下向皇上請罪。
「請皇上饒恕公主的冒犯,唯兒願意代替公主接受責罰,請皇上開恩—」
唯兒的話還沒說完,又讓左雅 硬生生截斷。
「你、你想殺我的唯兒妹妹嗎?好哇,你殺,反正你最愛賜死別人了,乾脆連我一塊賜死算了,我要去找娘和弟弟,他們夜夜托夢說等著我去團圓,你快成全我啊,哈哈哈……」
一番哭鬧下來,左雅 此刻已披頭散髮,衣裳凌亂不堪,語無倫次,若說她其實沒有得瘋病,只怕也沒人相信。
皇上冷峻嚴肅的沉著一張臉,瞪著她皺眉不語。要不是明白她早已發瘋,他實在難以容忍被人指著鼻子罵,更何況那人還是自己的女兒。
五公主瘋鬧不休,皇上蹙眉抿唇不應,一干下人們便死也不敢抬頭瞄望盛怒的龍顏,直到一顆小石頭射來點了五公主的昏穴,這才結束這場鬧劇。
「父皇,沒讓皇妹驚嚇到吧?」一道暗藏諷刺口吻的嗓音響起,三皇子左亦南信步來到皇上身旁。
「送五公主回房休息。」凝視倒在宮女懷中昏過去的女兒,皇上沉默半晌,內心暗自歎息,揚手揮退宮女們,往皇后寢宮走去。
地一聲,一本奏摺重重落在案上,皇上跟著歎息落坐,隨侍兩旁的皇后、洛妃與珍妃亦是一臉凝重。
「葉國?臣妾若沒記錯,葉國應是人數不超過三千萬的東方小國家,皇上想與葉國結盟,臣妾沒意見,但要將咱們的公主嫁過去,代價未免太大了。」皇后滿臉不認同,雖然皇上的女兒們都非她所出,但每個孩子都像她的心肝寶貝,若遠嫁葉國,她怎麼知道寶貝女兒有沒有被夫家欺負虐待?
「是呀,葉國這麼遠,皇上想見女兒不方便,女兒想回娘家更困難,說不準未來兩國發生鬥爭,還會犧牲您親生女兒的一生幸福。」珍妃說得好不憤慨,其實是擔心自己剛滿十五歲的女兒被挑中嫁去葉國,急得努力想勸阻皇上打消念頭。
「洛兒,你怎麼說?」皇后與珍妃都發表意見了,皇上倒想聽聽一直令他相當欣賞、論事總是能一針見血的洛妃的見解。
「臣妾想請問皇上,為什麼不是葉國的公主嫁來雪晏國,而是咱們雪晏國的公主嫁去葉國?」洛妃問道,這感覺像是去巴結葉國似的,有失雪晏國面子。
「因為是朕向他們提出結盟的,你們也知曉朕的野心,總有一天朕一定可以一統天下。」皇上語氣雖強硬,可心裡卻不是這麼有把握,這是他年輕剛繼位時的夢想,而現在……老嘍。
三位后妃相視一笑,顯然她們都有聽過皇上滔滔不絕述說雄心壯志的經驗。
「這就難怪了!」洛妃了悟地點頭,片刻間靈光一閃,也許……
「皇上,咱們雪晏國的公主要嫁的是葉國的什麼人哪?」珍妃隨口一問。
既然皇上心意已決,那麼雪晏國勢必得挑出一位公主嫁入異邦和親,這件大事她的女兒也在名單中,問清楚才好做打算。
「葉國大皇子,目前二十七歲。葉國王位一向由大皇子繼承,除非他意外死亡,不然會是下一任皇帝。」自古皇室王位鬥爭極為激烈,曾經歷過的皇上最明瞭其中利害。
「咦?未來皇帝?真的嗎?那……」聞言,珍妃眼睛一亮。如果她女兒能嫁給葉國大皇子,不就有可能成為未來的葉國皇后嗎?她驚喜得完全忘記自己剛才還努力勸阻皇上,正打算推薦自家女兒嫁入葉國和親。
哪知,洛妃硬是截去她的下文,「那麼,五公主是最適合的人選了。」
「為什麼」另外三人異口同聲詢問。
「一來,葉國大皇子年方二十七,與五公主的年紀最為相配。二來,五公主也二十有七,早過了嫁人年紀,不趁此時將她嫁出去更待何時?三來,我們可以利用五公主的瘋病,要求葉國同意咱們每月派一名皇室成員到葉國就近照顧五公主,暗中取得對我們有利的情報,待時機成熟便能一舉攻下葉國,將葉國納入雪晏國的麾下,到時管他是什麼葉國大皇子,還不是成為咱們雪晏國的傀儡駙馬。」
洛妃說得口沫橫飛,看似完全站在皇上立場分析這場政治聯姻,但她嘴角那抹詭笑卻沒人察覺到。
「好惡毒的女人,難怪皇上這麼寵你。」珍妃半開玩笑,同時也放棄推薦自己女兒嫁入葉國的想法。她才不要將女兒推入火坑,慘遭洛妃「玩弄」一輩子。
「好說、好說。」洛妃拋給珍妃一記得意的眼神,接著兩個女人嘻嘻哈哈笑了出來,看不出她們之間有為同個男人爭寵嫉妒的心結。
見狀,皇后苦笑搖頭,皇上亦莞爾一笑,不甚在意。
皇后成熟穩重顧大局,珍妃頭腦機靈腦筋動得快,洛妃見解獨到且跟他個性最合,三個女人個性南轅北轍卻很合得來,著實令皇上感到意外,不過她們也都是他的最佳幫手,有煩心的事情找她們商量,就一定會有解決辦法。
「可是五公主不是一般正常姑娘,葉國會同意她下嫁嗎?」皇后只擔心瘋瘋癲癲的五公主嫁入葉國,會讓人惡意欺侮。
「就如皇后所言,葉國只是人數不到三千萬的小國家,皇上肯主動與之結盟,他們應該受寵若驚,臣妾認為他們要求和親,只是在試探咱們的誠意,請皇上立刻修書向葉國提及咱們的公主人選,也別隱瞞五公主的狀況,看他們的反應再做決定吧。」不管如何,趕緊將五公主送出宮外就是了。
「洛姊姊,我怎麼覺得你好像在打什麼壞主意呢?」珍妃狐疑地凝視洛妃臉上果決的神情,那通常代表她有非要這麼做不可的決心,只是,她動機為何?
「珍妹子,還是你希望你的寶貝女兒送我當『棋子』玩?」嘖!真討厭比她聰明的女人。洛妃瞪著珍妃想,笑容異常詭異。
「算了,你與皇上的『征國大業』我與我女兒都不想涉入,你們慢慢玩吧。」珍妃敬謝不敏地直搖手。
「好,那麼這件婚事就暫時這麼訂下了。唉,其實我也是希望 兒能早點嫁人,有個疼她的好夫君照顧她一輩子……」
皇上此話一出,四人皆陷入沉默。
瘋瘋癲癲的五公主,真的能找到一個好丈夫,耐心陪伴她終生嗎?
幽垣國,天剎魔教。
一抹殷紅身影急衝入偏堂,將手中信件交給教主巫天墨。
「這是?」巫天墨疑惑的看了下,信件上署名是給「秦哥哥」。
「這是方才闖入『秋苑』的信鴿,我猜應該是給秦陰的信件吧。」秋棠揚揚手中抓著的鴿子回道。
巫天墨瞪著信箋尾端的「急件」二字,猶豫片刻,決定代替信件主人拆閱。
既是急件,肯定是重要大事,偏偏秦陰出任務,一時半刻趕不回來,而身為秦陰主子的他,自然該好心幫他解決「重要大事」了,不是嗎?
快速看過一遍後,巫天墨臉色凝重不少。
「教主,很重要的事嗎?」秋棠疑惑地問,好奇與秦陰通信的人喊秦陰為「秦哥哥」,身為女人的直覺,她覺得此人應該是姑娘才是。
「嗯,唯兒姑娘有任務委託秦陰,而且時間緊迫,要秦陰收到信後三日內趕到雪晏國,晚了就等著為她收屍。」巫天墨雙眉緊蹙,沉聲回答。
「秦陰今早才出發到赤洛國出任務,應該是趕不回來了。無影也還沒回來,而我手中也有一件任務,等會兒就要出發……教主,看來您得活動活動筋骨了。」秋棠一一點名,發現此刻能接這件緊急任務的人選,只有巫天墨了。
「嗯,看來也只能如此。」看在寫信的唯兒姑娘親暱喚秦陰為「秦哥哥」的分上,他不能置之不理,只是這件任務的內情他完全不清楚。不會是殺人任務吧?
到底是為了什麼事這麼緊急的要找人幫忙?若真是殺人任務,唯兒姑娘明不明白買命是要給大筆金銀財寶的?這次任務不會純粹要天剎魔教「義氣相助」吧?
唉,不管如何,他走一趟便知了。
半夜,一抹小人影偷偷摸摸溜進雪晏國五公主房裡,關上門前,還特別小心地向外張望,直到確定無任何風吹草動,她才放心地來到床前。
「我的好公主,您應該沒在睡覺吧?」唯兒對著緊閉的床幔小聲叫喚。
如果有人看見她此刻的舉動,一定認為她跟五公主一樣瘋了,因為瘋了的五公主哪會理睬她這「正常的言語」,可是……內情唯有她知呀。
不久,床幔一把被掀開,左雅 瞪著唯兒,眼神既哀怨又著急。
「我哪睡得著?事情辦得怎麼樣了?」此時的她全無平時在大家面前的瘋言瘋語,言行再正常不過。任誰也料想不到發瘋十六年的五公主,居然是特意裝瘋賣傻,從她十一歲大病一場清醒後至今,她的瘋癲全是裝給人看的。
至於原因,自然是不想面對父皇,因為只要看見父皇,她就會想起被父皇害死的娘親與弟弟,無法原諒。
那年清醒後,她對父皇的所有指控是發自真心的,也沒辦法克制自己別對父皇說出尖酸刻薄的言語,但她沒想到那次情緒失控會讓宮內御醫們診斷她是「發瘋了」,當下她立刻將計就計,乾脆從此當個瘋瘋癲癲、不問世事的快樂公主。
本來照理說,發瘋的她應該是沒有男人敢娶的,可是五天前卻聽說父皇打算將她嫁到葉國去當大皇子妃,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而且也太離譜。
可不管她怎麼不相信,這件婚事已經在宮內傳得沸沸揚揚,許多一年見不到一次面的陌生臉孔全跑來「關心」她,貓哭耗子的說要向她道別,還表示此一別說不定永遠再也見不到面了……
不!她不嫁!她才不要這樣隨隨便便嫁給一個不愛的男人。萬一嫁過去,她的夫君虐待她怎麼辦?還有,她也不要一輩子裝瘋。
「當然辦成了,回信已經到了,信上說秦哥哥有要事在身無法前來,但他們教主巫天墨會親自出馬,不過公主,您找他們究竟想做什麼呀?」事情辦成了,唯兒還是一頭霧水,不知道這跟公主計畫要逃婚有啥關連?
天剎魔教位於幽垣國境內,是江湖中人人聞之色變的邪派魔教,吸收不少教徒在江湖上作威作福,殘害無辜善良百姓。
一年前教主巫蒼棄教離去,由他的義子巫天墨繼位,而巫天墨上任第一件事,便是遣散所有教徒,將天剎魔教縮小改革為殺手組織,徹底改變過去邪教的形象,以他自己為首,與手下三大將秋棠、無影、秦陰靠接任務為生。
唯兒與秦陰結識已久,空閒時間常訴說有關天剎魔教的「趣事」給主子解悶,所以左雅 對天剎魔教就算不是知之甚詳,起碼也明瞭他們目前的狀況與動向。
取人性命交換財富,這是天剎魔教的新作風,這點江湖規矩她還懂得,早準備好一對價值連城的龍鳳玉珮當謝禮,就等巫天墨來找她了。
「咦?等等!我的好公主,您是因為秦哥哥是殺手,才要唯兒找他來幫忙的嗎?您到底想要做什麼?」唯兒後知後覺的大驚失色。她怎麼覺得公主好像在計畫著什麼她不知道的可怕陰謀?
「秘密,既然來的人換成巫天墨,要是他來到雪晏國,記得趕快讓我們見面,再晚就來不及了。而若真的來不及……唯兒妹妹,你就等著代替我嫁給葉國大皇子吧。」她說得平靜,實則內心著急不已,再過幾天就是她上花轎的日子,再晚就真的來不及逃婚了。
不過那也無所謂,反正她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
「我的好公主,您別連我也捉弄了,我可是也會逃婚的。」唯兒的武功雖不精深,但絕對可以保護自己,必要時她同樣會跑給大家追。
她哀怨的眼神直往公主飄去。她是公主的貼身宮女,並且還會一些武功,可公主居然不信任她的能力,硬要她找武功高強的秦哥哥來幫忙,有什麼計畫也不告訴她,真是教她不滿。
在公主心裡她到底有沒有地位?虧她們相處長達十年之久,她還以為兩人情同姊妹了呢。
「你去睡覺吧,我累了。」唯兒心裡在想什麼左雅 都知道,只是這回她不能拖唯兒下水,否則她的計畫極有可能會害死唯兒。
三言兩語將唯兒趕走後,左雅 掀被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