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醫師,陪我去唱KTV吧!」
王有樂雙眼紅腫得跟核桃一樣,嘴角卻是在笑,笑得很燦爛。
才一打開大門,張諒突然被她嚇住了,不由張大了嘴巴。
「有樂妹妹,你發生什麼事了?你看起來超慘……」
「感冒。一句話,要不要陪我去唱KTV?」她吸吸鼻子,咧笑著一拍胸口,「我請客!」
張諒只呆了不到十秒,便爽快道:「行!沒問題!」
於是他們到著名的×聚點KTV,先各自夾了好幾盤的熱炒料理送進包廂,然後又跟服務生要了一大壺熱的胖大海和一手台啤,就這樣開始瘋狂點歌大亂鬥——
「……死了都要愛,不淋漓盡致不痛快,宇宙毀滅心還在……」張諒跳上沙發,抓著麥克風鬼吼鬼叫。
「換我換我!」王有樂毫不客氣地卡掉尾歌,對著屏幕新播放的張震岳名曲崩崩跳跳。「什麼天長地久,只是隨便說說,你愛我哪一點,你也說不出口……想要買酒來澆憂愁,卻懶懶不想出去走,想要來一包長壽煙,發現我未滿十八歲……」
「哈哈哈……」張諒捧腹狂笑。「媽呀,你學張震岳還真像……」
「來賓請掌聲鼓勵!」王有樂唱完不忘彎腰鞠了個躬,活像唱紅包場的老牌歌星。「接下來由我純情小百合再為您帶來一首K歌經典金曲——酒後的心聲。」
「歌後,贊啦!」張諒猛吹口哨,大笑鼓掌。
「啊我沒醉我沒醉沒醉,請你不用同情我,酒若入喉,痛入心肝,傷心的傷心的,心情沒人能知影……」她雙手緊握著麥克風,抖音不絕。「只有燒酒……瞭解我……」
「真是太了不起,敬酒敬酒!」張諒也玩瘋了,開了一罐啤酒就遞過去。「干啦!」
「干!」她接過,仰頭咕嚕咕嚕就喝了大半罐。
冰涼的酒液滑入喉道,在胃底化成火辣辣上湧的灼熱刺痛感,她的眼眶也不知是酒氣還是淚意的關係,有些濕潤泛光。
喝吧!喝醉了就可以回去好好睡個大頭覺,什麼都不用再想,也不會再痛……
「欸欸欸,有樂妹妹,我說『干』不是真的要你乾杯的意思,你慢點喝。」張諒的酒意登時被她嚇醒了,急忙把那罐酒搶過來。「萬一你真的醉了,老杜會扁死我的。」
「老杜老母,傻傻分不清楚……嗝!」王有樂打了一個酒嗝,咯咯笑了起來。
「完了,不是的吧?有樂妹妹,你真醉了?才半罐就醉了?」張諒後頸一陣發涼。
「我誰啊?我王有樂耶!怎麼可能半罐台啤就想把我撂倒?我可是滷肉飯一次可以嗑掉五大碗的耶!」她當場證明給他看,抓起一罐新的啤酒,扳開拉環就咕嚕咕嚕喝完了。
「我的媽呀!」張諒看直了眼,這才遲鈍地發覺不對勁。
都怪他這顆熬夜熬到當機的豬腦袋,怎麼會現在才注意到平常笑口常開的有樂妹妹,今天怪怪的。
「嗝……」她又打了個酒嗝,肚皮有點撐,人倒是越發清醒了,突然一本正經地盯著他。「張醫師,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可以,當然可以。」張諒也有一肚子疑惑想發問。
「你們無國界醫生組織缺不缺志工?」
張諒懷疑醉的應該是自己,不然怎麼會一下子跳到這麼嚴肅認真的話題來?
「缺,當然很缺。」他卻不知怎的有點緊張,「等等,你該不會是想……想……」
「我知道你半個月後就要出發了,要去印度對不對?杜醫師提過的,你這次要一年後才會回來。」
「有樂妹妹,我知道你在想什麼,雖然於公我是很歡迎,但於私我卻不能答應。」張諒背脊都發涼了。「老杜真的不會放過我的,他那個人平常看起來斯斯文交、優優雅雅,生起氣來卻很恐怖的……」
「我們已經分手了,所以我再也不是他的『問題』,不歸他管了。」王有樂嚥下突然上湧的淚意,甩了甩頭,擠出一抹笑容。「安啦,我不會陷害你的,現在的杜醫師很幸福,他以後也會過得更好的,我相信古嘉兒會珍惜他的。」
張諒眼神霎時變得有些冷硬。「古嘉兒?」
「嗯。」她鼻音濃重地點點頭,假裝揉眼睛地偷偷抹掉淚水。「其實這樣也好,他們兩個經過五年的分離,可以再復合也是一般佳話。」
「我說王有樂小朋友,你該不會真的覺得他們倆適合再在一起吧?」張諒瞪著她,不可思設地問。
「他們很相愛……」她低聲喃喃,「兩個相愛的人本來就應該在一起的,我該要祝福他們的。」
「開什麼玩笑?他們倆一樣驕傲一樣固執,身上的缺點和優點簡直跟拷貝復刻的一樣,五年前就是因為這樣分開的,五年後又會有什麼兩樣?」張諒懊惱地搖了搖頭,「我認識他們太多年了,他們兩個之間的『代溝』,比世界上最深的馬裡亞納海溝還深!」
「愛可以跨越一切,不是嗎?」她苦澀地笑笑,又開了罐啤酒。「來,為這世上所有相愛的人們乾杯!」
也為早日找到自我乾杯!
「這杯酒不干也罷,我怕我會消化不良。」張諒頭痛得要命,「可惡,我還以為老杜已經想開了……」
「你不幹嗎?那我干。」她咕嚕嚕地灌著酒。
「喂喂喂,不要再喝了,再喝下去你真的會醉的……」
「不醉不歸!」她哈哈大笑,「乾杯!」
*****
杜醇看著窗外黃昏漸漸染紅了天邊,半座城市靜靜籠罩在暮色之中。
怎麼好像一眨眼,天就黑了?
手機有幾通未接來電,都是來自古嘉兒的門號,他不是故意不接,而是心亂如麻,接起了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這兩天一切來得太急太快,完全令他措手不足。
理智上,他該確認自己的心意,讓那份中斷了五年的感情再續,可是不知怎的,他的腦子一團亂,有太多陌生慌亂的情緒不斷翻瞎湧動。
手機驀然響起,他心下一緊,突然有種想關機逃避的衝動。
杜醇,你究竟還是不是男人?
他自嘲地搖了搖頭,最終還是接起電話。「喂?」
「老杜,你現在在哪?」
「張諒?」他沒來由鬆了口氣。「我在家——怎麼了?你那邊好像聽起來有點吵?」
「我在KTV。」
「你真好興致。」杜醇有一絲感慨,不無羨慕道:「孤家寡人的,果然比較逍遙。」
「我是不怎麼羨慕你有齊人之福的『好運氣』。」張諒揶揄道,「女人這種生物比全套百科全書還要複雜,招惹一個就已經夠頭痛了,你還一次兩個,我說老杜,你也太有本事了。」
「事情很複雜,不是你說的那樣。」他歎了一口氣,隨即發覺不對,「你怎麼知道……嘉兒去找過你了?」
「我還真是替有樂妹妹不值,你腦子裡第一個閃過的人,果然還是古嘉兒。」
杜醇的心頓時直直往下沉。
「是有樂?她現在在哪裡?」
「在我身後的KTV包廂裡面,已經醉得一塌糊塗,又是鼻涕又是眼淚,還——」
「你們在哪間KTV?」他焦灼地低吼,「該死!快告訴我!」
張諒停頓幾秒鐘,隨即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偏不告訴你,啦啦啦!」
「張諒你——喂?喂?」杜醇又驚又怒又急,簡直不敢相信,張諒竟然就這樣掛斷電話?
他按了回播鍵,卻毫不意外地聽見對方關機中的語音信箱。
可惡!
他硬生生抑下怒摔手機的衝動,思索了三秒鐘,轉而打王有樂的電話。
「快點接,拜託……」在等待的鈴聲中,他不斷喃喃催促。
手機終於被接起,他一喜,尚未開口,就被湧來的轟然音樂聲震得耳膜嗡嗡作響。
「老杜,別白費心機了,我是不會告訴你我們在哪間KTV的。」更令他驚怒的是,接電話的居然還是張諒。「有本事的話,你來找呀!」
「張諒,現在情況已經夠複雜的了,你就不要再添亂了。」他太陽穴突突抽痛,「你們到底在哪裡?」
「老杜,就因為我們是死黨,好哥兒們,所以我不得不幫你搞搞清楚,你到底愛誰?是古嘉兒,還是有樂?」張諒字字句句穿過背景熱烈的音浪,清晰的落入他耳裡。「如果你要和古嘉兒復合,就不要再讓有樂存有絲毫幻想,誤以為你有可能會愛她。」
我不是不愛她!
杜醇幾乎衝口而出,後來又生生地忍住了,壓抑地道:「張諒,我知道你關心我們,但是我必須自己和有樂溝通這些事,不管怎麼樣,她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我也不允許自己傷害她。」
「你已經傷害她了。」張諒淡淡地陳述事實。「我猜,你是因為古嘉兒回國了,為了怕自己再動搖,所以才那麼快向有樂告白的吧?」
他一僵,默然不語。
「我就知道。」張諒歎了一口氣,「老杜,沒想到你笨起來的時候比誰都蠢。」
「……我承認。」他疲倦瘖啞地道:「可是我沒有存心想利用有樂,只是在當時,我以為這樣對我們兩個都好。我有她,我將會很快樂;她有我,就有人能夠好好照顧她了。」
「老杜,有時候問題越複雜,答案越簡單,只是我們這些受過專業訓練的腦子,最擅長的就是把簡單問題複雜化。」
杜醇沉默不語,過了半晌,他才低歎一聲,「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嘉兒——」
「古嘉兒是你過去年少最美麗的夢,也是未完成的夢,但是你可得好好想一想,她能夠成為你未來『真實』的人生嗎?老杜,你閉上眼睛,試著思考、描繪有她在你的生活裡,將會是怎樣的一種情景?而換作是有樂的話,又會是怎樣的一番情景?」
他深邃黑眸幽幽一閃。
「你放心吧,今天我會幫你好好照顧有樂妹妹的,我會親自送她回去,幫她熱牛奶,看著她好好地爬上床睡著了,我再回家。」張諒知道他心裡的牽掛,體恤地道。
「張諒,謝謝你。」
「是哥兒們就不用說這個謝字了。」張諒笑著結束通話。
杜醇吁了一口氣,揉揉糾結的眉心。
是的,他是該好好想一想了。
他的決定牽動的將不只是他自己的未來,還有兩個女人的幸福。
究竟該怎麼做,才是最好的?
週末,週日……一天又一天,無論人們生活遇到了什麼樣的好事或壞事,時間依然繼續往前走,不會為誰停留。
未來什麼都可能來臨,也什麼都會過去,然而在漫長卻又短暫的一生裡,什麼才是人們真正想在那一剎那緊緊握在手心的?
終於到了週一,杜醇已經想過了幾千次幾萬次,在走進診所時看到王有樂的第一眼,他該說些什麼。
可是當真正看見坐在櫃檯後,那張有些蒼白憔悴的小圓臉時,他的腦袋一片空白,所有準備好的話全忘光了,只有無止無盡的心痛迅速在胸口蔓延了開來。
「你的樣子看起來真淒慘。」他喃喃。就跟我一樣。
聽見他的話,王有樂那抹好不容易才勉強掛在嘴邊的笑,剎那間消失無蹤。
「杜醫師,你早。」她低下頭,故作無事地檢查預約的行事表。「江太太九點半會過來,她女兒也會陪同一起——」
杜醇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不禁低咒自己一聲,隨即鼓起勇氣,抬頭凝視著她。「有樂,我們談談好嗎?」
「現在是上班時間,杜醫師。」她平靜地回道,「而且該談的,我們不是都談完了嗎?」
「那不是結論。」他難抑心裡的煩躁,焦慮地道。
「杜醫師,我說過你不用擔心我的。」她臉上有一絲蕭索的寥落和認命。「其實我也知道我們兩個並不適合,不管是在哪一方面,前天我是一時受打擊,心理上有點難以接受,不過昨天我都想清楚了,我真的祝福你們。是真的。」
他咬牙道:「你已經『祝福過』我們了。」
「真的嗎?」她眸光黯淡了下來,強笑道:「喔,那就好,那沒事了吧?我先去擦一下玻璃。」
「有樂,我——」
就在此時,玻璃門被人輕推開來,門上銀鈴叮噹作響。
他倆同時望向門口,杜醇臉色微變,王有樂的表情卻是熟悉的悲慘和認分。
女主角登場,配角退場。
「怎麼了嗎?」古嘉兒看著他們倆,嘴角那抹溫柔的笑意有些僵住。
杜醇目光心疼而不安地看著王有樂,剎那間,真是痛恨極了自己!
「嘉兒,有事嗎?」他勉強提起精神,走向古嘉兒。「現在是上班時間,待會兒病人要來。」
「知道了。」古嘉兒嫣然一笑,揚了揚手上的飯店外帶早餐袋。「我是來幫你們兩個送早餐的,送完了,我就走。這樣就不會耽誤你們工作了吧?」
「古小姐,謝謝你。」王有樂逼迫自己盡身為助理的本分,上前接過提袋。「我先去打掃環境了,你們慢慢聊。」
「有樂!」杜醇心一痛,急忙抓住她的手腕。
古嘉兒眸底掠過一絲驚懼,不著痕跡地挽起他另一邊的手臂,淺笑道:「阿醇,我有點工作上的事情想請教你,可以給我五分鐘的時間嗎?」
她知道自己這麼做很拙劣、很幼稚,但是她不能再失去他了。
沒有他在身邊的這五年,不管再成功也感到失落,身旁沒有一個瞭解她、照顧她的人,尤其在夜深人靜,獨處淒涼的時候,那滋味並不好受。
她就算事業做得再大,也終歸是個女人……
「嘉兒。」他眼神有一抹不忍。
古嘉兒沒有錯過他眼底的是「不忍」,但她依然選擇牢牢抓住他,就算現在他對她是同情也好,憐憫也好,她仍有那個自信,只要時間一長,他還是會再度愛上自己的。
王有樂看著他倆之間微妙的氛圍,心痛如絞,努力想掙開他溫暖有力的手掌,勇敢地對他燦爛一笑。
「杜醫師,我很好。」她深深地望著他,眼微紅卻透著真切。「真的,你可以放心了。」
杜醇緊緊地盯著她,他不是不放心,而是不能放手……
「阿醇。」古嘉兒的聲音裡有一絲顫抖乞求的淚意。
他的手終於在這一瞬間鬆開了——這對王有樂來說,彷彿是某種最後的宣告和結束。
她強忍著眼眶湧現的劇烈灼熱感,低頭匆匆走向後面的置物間,拿了抹布和清潔劑又匆匆往大門外走。
站在玻璃落地窗外,她拚命忍著淚水,使勁地用抹布擦著早已一塵不染的玻璃,偏偏目光又不爭氣地偷偷瞄著裡頭,舉止互動「親暱」的那一對璧人。
王有樂,看,你的瀟灑是對的,看看你成就了多麼幸福的一對有情人?
一個人傷心,總好過三個人痛苦,不是嗎?
*****
接下來的日子,杜醇一直想找他們倆可以單獨相處的時間,和王有樂談一談。
可是她刻意避開他,一直很忙碌的樣子,而古嘉兒又是一到下班時間就來「堵」他,他完全沒有機會可以跟王有樂好好說話。
周休二日的時候,不管他什麼時間去找她,打電話給她,她永遠都說她在外縣市度假,永遠不在家……
杜醇一天比一天還要煩躁,打電話想叫張諒出來喝酒,乾脆把自己灌醉,那個可惡的傢伙卻只會問他「你想好了沒?」、 「你解決了沒?」
前後才兩個禮拜,他又不是超人,怎麼可能在這麼短暫的時間裡就處理清楚這五年來情感上的一團紊亂?
尤其這些日子來,有樂有意的和他保持距離,更是讓他整個人慌亂得手足失措。他厭倦透了她不再對著他笑,不再抽空就抱著零食大嚼,然後縮縮頭等著被他念。
他甚至衝動地考慮過,去搬來一堆鹹酥雞、披薩、烤肉串、奶茶……所有她最愛吃的食物,好博得她一笑。
只要她能再度開心起來,要他做什麼都願意!
「瘋了,真是瘋了。」他捧著沉重的腦袋,沮喪地自言自語。
門就在此時被輕輕敲了兩下。
「請進。」他歎了口氣。
王有樂推開診間門進來,他的心瞬間迅速狂跳起來,難抑喜悅地急急起身。「有樂!」
「杜醫師,董先生到了。」她走進來,把放在藍色活頁夾裡的病歷表遞給他。
「好。」他眼神一黯。
她轉身就要走出去,他再也按捺不住地喚住她。
「有樂,等等!」
她回過頭。「杜醫師還有事嗎?」
「今天下班後,我請你吃飯。」他深邃眸光盛滿了懇求。「等我。」
王有樂眼圈微紅,強顏歡笑道:「杜醫師,謝謝你。可是古小姐剛剛打電話來,說七點會來接你一起去吃晚餐。」
他深深吸了口氣,改口道:「那我們『三個』一起,我有話要說。」
「改天吧。杜醫師,要是沒別的事,我先回去打資料了。」
杜醇眼神抑鬱地望著她離去,一瞬間,胸口痛得像是快爆炸開來了。
是該快刀斬亂麻的時候了,他越猶豫越彷徨,越想要兩面周全,只會給她們兩個造成更大的傷害。
今天晚上,他一定要把真正的想法、以及自己「心的去向」,告訴有樂和嘉兒。
經過這些日子以來的煎熬,他終於確定了,誰才是他這一生唯一想牢牢守護、深深鍾愛一輩子的女人。
有一些事,腦子再混亂,心,始終會明白……
*****
六點下班前,杜醇接了一通從美國打來的電話,對方是他以前在美國的病人,等結束這通國際電話已經七點了,他走出診間,已經不見王有樂的身影。
「有樂?有樂?」他臉色頓時變了。
難道——這傢伙又逃走了嗎?
「阿醇,你準備好了嗎?」古嘉兒推門進來,笑吟吟地道:「我訂好了『夏儂』,我記得那是你最喜歡的法國餐廳……」
「嘉兒,對不起。」他眸光澄澈而堅定地望著她,聲音清晰地開口,」我以後不適合再跟你一起去吃飯了。」
「你……你怎麼了?」古嘉兒臉色一白,勉強笑道:「你如果不喜歡『夏儂』的話,沒關係的,我們也可以改到別家,我都配合你。阿醇,我知道我以前太任性了,從來沒有體貼過你的心情,可是現在我願意改,真的。」
「你不用改。」杜醇走到她面前,語氣真摯而懇切地道:「嘉兒,你是個美麗又聰明的女人,你有你的風格和味道,從來就不需要為誰改變。我現在才瞭解,其實我真的不是你那個『對的人』,不管我們再怎麼努力,只會像是兩隻被綁住了腳的金龜子一樣,拚命掙扎著往不同的方向飛。」
「不是這樣的。」古嘉兒搖搖頭,聲音微顫道:「阿醇,你還記得我們以前多麼相愛嗎?那時候我們也很快樂,你都忘了嗎?」
「我沒有忘,可是就算再美好的時光,過去就是過去了。」他輕輕撫摸她的臉頰,像是在對舊日美麗卻褪了色的年華道別。「我們已經錯過了最接近彼此、唯一一次『牽手』的機會,你去了美國,我留在台灣,這當中五年過去了,承認吧,我們都已經不是當年的我們了。」
「阿醇,只要我們努力,只要我們有心——」
「對不起,這就是所有一切問題的癥結點,」他凝視著她,「我已經『無心』了。」
古嘉兒屏住呼吸,美眸驀然充淚了。
「我愛王有樂。」說到這裡,他忍不住笑了。「我知道,這很奇怪,我從來沒想過我會喜歡上一個這樣的女孩,邋裡邋遢,迷迷糊糊,又貪吃得理直氣壯,可是很親切、很溫暖,像是一塊很樸素卻很香、很甜,沒有華麗的奶油、香草、巧克力、什麼有的沒的,就是單純用雞蛋和麵粉、牛奶蒸出的,帶著幸福味道的海綿蛋糕。」
「海綿……蛋糕?」
「對,她連身材都像海綿蛋糕,軟軟的,暖暖的,」他黑眸熠熠,嘴角往上揚。「很舒服,抱起來像被太陽曬過的棉被。」
海綿蛋糕……棉被……
古嘉兒有些迷惘,「阿醇,有哪個女孩會喜歡被叫作海綿蛋糕和棉被?你是不是哪裡搞錯了?我聽得懂關於她很親切、很溫暖的部分,我也承認她身上確實有這樣的特質,但是……海綿蛋糕和棉被?」
「瞧,我們真的有代溝。」他不禁笑了起來。「如果是有樂,她會很高興地問我,那這塊蛋糕好不好吃?甜不甜?這個棉被冬天抱著很暖,那到了夏天怎麼辦?會把棉被收起來嗎?還是會繼續吹著冷氣蓋棉被?」
「我……我真的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古嘉兒一臉茫然。
「對啊,我在說什麼呢?」他笑得更開心了。「也許不是有樂改變了我,而是我早就被她同化了。」
「阿醇——」
他放在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響起。
「抱歉,我先接個電話。」他嘴角笑意快樂地蕩漾著,怎麼也收不起來,他愉快地接起了電話。「張諒?好小子,你終於肯接我的電話了,你……什麼?!」
杜醇臉色瞬間慘白,顧不得張諒還在說話,也顧不得古嘉兒還在診所裡,登時衝了出去。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阿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