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拗不過他,讓他買了。
他還買了小首飾,知她要阻止,先一步說,「我都沒送過你什麼,想寵寵你,讓我買,讓我買嘛!」
難得丈夫也會向她撒嬌,她沒轍,又讓步了一回。
「你淨想著我和孩子需要什麼,那你呢?」
他說:「你們好,我便好。」
逛完市集,他們在傍晚時值回到村子裡。
她將大嫂那兒帶回來的藥包倒入爐內煎煮,小寶在搖籃裡安睡,大寶在他父親懷裡,精神正好,還不見他有睡意。
父子倆玩了一會兒,村長那兒差人來,說是有事要他去一趟。
大寶離不開他爹,咿咿呀呀抗議,他跟妻子說了一聲,順道抱著孩子出門轉兩圈。
他前腳才走沒多久,陸想容便來了。
「找穆陽關?他已經去你爹那兒了。」
「我不是來找他,是找你。」
她們還有什麼話可說?經過了那一回,她已知言語說不通,好麼最好別費事夾纏。
「孩子在房裡睡。」
「我說幾句話就走,不會太久。」
若不順著她,是無法打發她走了。
她也不想與人在那裡僵持不下,便依言舉步,隨她出了前院,停在前頭樹蔭底下,防備地拉開幾步距離。
既然道理說不清,那就敬而遠之,她不惹事,旁人了別來惹她。
陸想容盯著她發上的銀簪,「歡歡喜喜逛市集。挺一家和樂的嘛!」
一家和樂,又礙著她了?
莫雁回迎上她的目光,心下一顫。
才多久不見,那眼神已是滿滿的陰暗與扭曲,她為何會變成如此?就因為一段求不得的感情?
「我今日是來告訴你,對於阿陽哥,我、絕、不、放、棄!」
不放棄又如何?他們已是夫妻。
「所以呢?」
「我會不計代價搶回他!」
莫雁回本不欲與她說太多,想了想,仍是道:「是我介入了你們,還是你介入了我們,這該如何去算?一直以來,我心裡從來都只問他要什麼?無論他作下保種選擇,我都成全他,只是這樣而已。」
「稱心如意的是你,你當然會這樣說!」如果今天是她成了阿陽哥的妻子,漂亮話她也能說得很溜口。
信不信,隨她。
「你來,就為了說這個?」
「我是認真的,哪天你失去心愛的東西時,就會明白我的感受了,我會讓你比我更痛,悔恨莫及!」
不想回應這低劣的威脅,她轉身回到屋內。
淘米洗了放入鍋內蒸煮,料想孩子也差不多該喝奶了,進房一探——
搖籃內,空空如也。
哪天你失去心愛的東西時,就會明白我的感受了,我會讓你比我更痛,悔恨莫及……
陸想容那番話浮現腦海,她霎時明白。
一轉身,火速飛奔而出。
樹蔭下,那身影仍悠閑靜立,彷彿知道她會來似的,一直在那兒等著。
「孩子呢?」她劈頭便問。
「什麼孩子?我還是黃花大閨女呢!可不像有人,殘花敗柳還不知羞,成日勾搭別人的男人——」
莫雁回掛心愛子,失了鎮定,揚聲一吼:「不要跟我裝傻!孩子呢!把我的孩子還給我!」
「那誰來把我的男人還給我?」
這等於是間接承認了。
「陸想容,你瘋了,為了男人,你連無辜的孩子也要牽扯上?」
「我就不無辜?你在傷害我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為什麼要承受那些?」
莫雁回沒心思再與她辯那些夾雜不清的恩怨,滿心記掛著孩子的安危,「我再說一次,把孩子還給我!」
「偏不。」
她怒氣攻心,失了理智,抽出發間的銀簪,一個欺身上前,抵上對方咽喉,「孩子若有個閃失,我殺了你陪葬!」
「好呀,反正我活得沒也什麼意思了,有你兒子墊背,看你哀慟欲絕,我死也瞑目。」
「陸想容!」執簪的手,朝頸上劃去。
她千不該萬不該,踩了一個當母親最大的禁忌,為了孩子,她可以什麼都豁出去,「你說不說!」
陸想容吃痛,咬牙硬是吐出聲音:「我不!」
她揚臂再劃一道——
「雁回!」穆陽關的驚喊聲穿插而入,她動作頓了頓,見他快步奔來,將陸想容由她揪扯的指掌間拉開,隔開兩人,「你這是做什麼?」
她說,她沒推想容,也沒有絲毫針對之意,可是這一回同是他親眼所見,想容頸上那道血淋淋的傷痕,是她親手劃下的。
他當下,只覺一片驚惶,不知要如何袒護她。
莫雁回步履顫了顫,滿心惶惑與恐懼,想倚靠的丈增臂膀,卻去扶了另一個女人——一個外心積慮想傷害她、對他們孩子下手的女人。
「清雅不見了……」
「什麼?」尚未意會過來,陸想容揪住他臂膀,使勁地搖頭,淚花紛墜。
「阿陽哥,我沒有……不是我……她、她、她……」
「是她!她親口承認的,你是信她還是信我?」
「我沒有……我爹要找你,我只是來說一聲,你不在我就要走了,然後她就從屋裡衝出來,賴我抱走了孩子……可是、我連你家大門都沒進去……」
「她何必進大門?真預謀要做什麼,多的是人能接應她。」
她們一人一句,聽得穆陽關頭都疼了。
「停!都別說了,雁回,你前前後後找過了嗎?」
何必找?四個月大的孩子,連爬都還不會。
「雁回,你先回去,我來與她談。」
莫雁回也知,陸想容對她只有憎厭,她留下於事無補,由他出面勸說或許還來得有用些,於是抱過長子,強迫自己捺下性子回屋等候。
穆陽關回身,扶起跌坐在地的陸想容,「走吧,先送你去看大夫。」
無論如何,總得先把傷口處理好了,才有辦法談下去。
沿路上,她一句話也沒說,淚水簌簌掉著,湧出的鮮血染了一帕子,看上去甚是觸目驚心。
讓大夫處理好傷口,他親自送她回去,路上想著該如何啟口。
「阿陽哥,你該不會相信她的話吧?你認識的我是個什麼樣的人,你還不清楚嗎?」
「我當然知道。」可是雁回也沒道理拿自己的孩子來開玩笑啊!
「我什麼都沒有做!我不知道她為什麼老要針對我,我已經再三保證過,不會背著她與你有什麼了,她還是對我充滿敵意,或許是覺得你是搶她來的,心裡頭不踏實……她不信我,難道也不信你嗎?」
會嗎?雁回會這樣想嗎?
「那麼,你也是這樣想的嗎?」
她一愕,「什麼?」
「我是人,有自己的感受,不是誰要搶就搶得走,這點,你是知道的吧?」
她呼吸一窒,暗暗心驚。
他這話……什麼意思?是懷疑上她了?還是、還是拐著彎為莫雁回解釋?
她沒有搶,難不成,是他自個兒變了心意,賴上莫雁回的嗎?要真如此,那她情何以堪?
「雁回衝動傷了你,我代她道歉,但是你若有孩子的下落,還煩請告知,不勝感激。」
陸想容有些茫然地望住他。
究竟是從幾時起,他們之間變得如此生分?他待她,客客氣氣的,不會失了禮數,但也感受不到過往親密,他若不願意,誰也觸不著他的心——
是為了莫雁回嗎?自從那個女人出現以後,他就再也不容她走進他的世界、碰觸他的喜怒了……這樣,她還要得回來嗎?
她滿心惶然,好怕,怕就連那淡淡的情分,也要留不住了。
「阿陽哥,我沒有!」她抓住他肘臂,心慌道:「我沒有偷走她的孩子,你相信我——」
她已經幾乎沒有任何贏面了,無論如何,定要讓他認她,贏這一回。
穆陽關定定望住她,「好,你說了,我就信你。」用以往情分,信她這一回,相信她不會辜負他的信任,悔自己看走了眼。
孩子確實憑空消失了。
在自家附近來來回回找了一日夜,皆無所獲。
他向村長請求協助,畢竟孩子失蹤是發生在村子裡的事,村長幾乎發動了全村村民一同尋找。
平日不滿莫雁回是一回事,孩子還是無辜的,村民們對此事也頗為關切,能幫的也都不吝給予協助。
幾日下來,幾乎將整座村子都翻了過來,還是沒找著。
莫雁回已三日沒曾合眼,形容憔悴,除了關切孩子下落,幾乎不再開口說一句話。
「雁回,你睡一會兒,孩子的事我會處理。」
她靠坐在床頭,聲音虛軟無力,「是陸想容,你要查,就從她下手。」
他歎氣,「你能不能不要再提她?」
這幾日,他們已不知為了此事爭論過幾回了。
「你還是不信我?」寧可信一個外人,也不相信自己的妻子?她是那種會信口雌黃、誣陷他人的人嗎?
「你這不是教我為難嗎?我們沒有任何證據,可證明她與此事有關,你要我單憑片面這詞就指控她?」別說立場不穩,他本身也做不出來。
「但你信她。」她沒有要他去逼問陸想容什麼,他若相信她的話,就會擱在心上,往陸想容的言行舉止多加觀察,留意蛛絲馬跡,查孩子下落,可他沒有,他壓根兒就不相信陸想容會做這種事。
「我認識的想容,確實不是這種人。」
「人是會變的,尤其她恨我,恨是最容易扭曲人心的事物,這麼簡單的道理你會不懂?」
「……」他疲憊地揉揉眉心,「我們能不能不要再繞著這個話打轉?」
「你不去,我自己去。」
她才一起身,就被他握住了腕。
「雁回,別再去打擾她。」
「我打擾她?!」現在是誰在找誰麻煩?誰在打擾誰?
「我知道孩子不見,你很著急,所以失了方寸,大夥兒都能體諒,可是這件事真的跟她無關,你——」
「放手!」既然他不信她,她也不想再多言幾句。
他一急,也揚高了音量,「我保證把你的孩子找回來,你不要——」
「是『我們』的孩子!」她瞪他。
他一怔,也知自己一時嘴快,失言了,「我不是那個意思——」
莫雁回怒極,一個字都聽不進去。
原來在他心裡,一直都只看成「她」的孩子而已。
她反掌一擒,拍開他的手,轉身而出。
她守在陸家外頭,不信陸想容能一輩子不與那個串謀之人連繫。
被拋在身後的穆陽關,又是一歎。
看來她這回氣得不輕,那個從來只會對他說「好」的妻子,連力道都失了控制,此刻掌背正疼得發麻……
究竟真相是什麼?
雙方各執一詞,他信誰已經不重要,問題是在於,她愈是衝著想容去,就愈是引發眾怒,至少如今看來,確實是她毫無道理地欺凌陸家。
他萬般勸說,也只是想緩緩她的情緒,不想眾人對她更不滿 ,但——
她只是冷冷瞟他一眼,不發一語。
從那日起,她就再也不與他說話了。
他想了又想,實在毫無頭緒,又不願真懷疑到想容頭上……
村子裡幾乎找遍了,挨家挨戶也尋了一遍,出生四個月的嬰兒也只有他們家的,那孩子呢?真憑空消失在這村子裡?
誰最有動機做這種事?有些事情,抽絲剝繭是有跡可循的,他只是不願意往這方面去想,他已經是愧對人家了,要再冤了她豈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