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磊十四歲時,他母親要再婚了,對方不能接受旗磊,他母親便把他送回台灣,這讓當時還是青少年的他很受傷。
而他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也給了兒子很多傷害,和第一任妻子離婚之後,幾年內又結了兩次婚、離了兩次婚,所幸都沒有生下孩子。
一年前,他和現任妻子邵曼綺結婚了,旗磊依舊很反對,對他們很冷淡,始終不肯承認他們的關係。
幸好,旗磊的奶奶臨終之前要他允諾一定會回美味集團工作,不然依他那個倔脾氣,怕是一輩子也不會接手他辛苦打下的江山。
事實上,他真的很愛這個唯一的兒子,只是不會表達,而天性風流的他,見一個愛一個,他也拿自己沒辦法啊!
「你說什麼?」崔旗磊驚跳了起來,他眼冒怒火瞪著父親,心裡同樣冒著熊熊的火。「你以為每個男人都像你一樣容易出軌嗎?你以為每個男人都會不顧妻子的感受嗎?」
「你自己去問那個女人。」崔宏培盯著兒子,低沉說:「她三個姊姊都以釣金龜婿著稱,三個姊姊都如此了,她們母親的人品還用得著說嗎?她媽是人家的小老婆,破壞人家的家庭,還逼死了元配,這些不都是你最痛恨的嗎?」
崔旗磊瞪視著父親,沉重的呼吸鼓動著他的胸膛,他眼珠直勾勾的瞪著,一語不發。
「而且那個女人對你不是真心的。」崔宏培的眉頭鎖了起來。「不要看她一副純真的樣子,她大二時和一個男生過從甚密,那個男生是她好朋友的男朋友,這些你全被蒙在鼓裡吧?」
崔旗磊的臉色灰敗。
記得跟母親到美國的那一年,看見母親天天以淚洗面,既失去丈夫又失去好友,雙重背叛讓母親借酒澆愁,夜夜得靠安眠藥才能入睡,也因此他無法原諒父親和那個他稱為阿姨的女人。
言言也是那樣的女人?
他不信!他絕對不相信!
「她不只搶走了好友的男朋友,後來又劈腿把那個男生給甩了。」崔宏培拿起桌上的牛皮紙袋,把裡面的照片倒出來。「我知道你不會信,證據都在這裡了,你自己睜大眼睛看清楚吧!」
言言消沉的在客廳裡坐著,像呆子般凝視著落地窗外疏疏落落的霓虹燈,神思卻不知道飄到哪裡去了。
下了董事長夫人的車之後,她就直接搭計程車過來崔旗磊的公寓,她知道大門密碼,在他的允許下,這陣子也一直自由出入,但今天,她卻覺得渾身不自在,好像闖入了一間主人不在的屋子,而事實也確實如此。
他去哪裡了?都快午夜十二點了還沒回來。
她沒打開電視,只開了盞小壁燈,雖然穿著羽絨外套,還圍了圍巾,甚至戴了他送給她的兔子造型毛毛帽,但她手腳卻一直發冷。
自己在這裡等他是要跟他談什麼,其實她一點頭緒都沒有。
只是想,既然她已經知道他的身份了,就沒理由裝作不知道,應該告訴他才對,所以她就來了。
如果僅為了這麼點小事,為什麼她會如此惶然、忐忑不安?
快凌晨一點時,大門終於傳來了動靜。
崔旗磊進來了,她心驚的抬眼看他,馬上站了起來,硬是對他擠出一個笑容。
「怎麼這麼晚?去哪裡了,明天還要上班呢!」
他步履不穩的走向她,忽然之間,她聞到了濃濃酒味,這令她震動又不安。
他去喝酒了?還喝了不少,為什麼?
崔旗磊定定的看了她一會,用手握住了她的下巴,忽然笑了。「原來這就是天使面孔魔鬼心,哈!你真會裝。」
那些她和男生出雙入對的照片就是鐵證,還有那些調查文件,那個因為被她搶走男朋友而憂鬱暴瘦的女生,現在還住在精神病院裡,被她狠狠拋棄的男生也一蹶不振,而她居然還可以若無其事的跟他在一起?
「真的……真的非常會裝。」他的聲音緩緩的,冷冷的,帶著譏諷。
言言瞠眸看著他,滿心驚詫。「你在說什麼?」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他整張面孔逼近她,凌厲的雙眸在她眼前放大。「搶了好朋友的男朋友,然後再劈腿狠狠的甩了對方,原來你是這種女人……」
言言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她心慌的問:「你到底在說什麼?你可不可以清醒一點?」
「不必清醒!」他推開她,眼神變得冷漠陰沉。「馮言言,告訴我!你母親是破壞別人家庭的第三者嗎?你是私生女嗎?」
言言的臉色,在一剎那變得雪白。
「你說!不要想用任何謊言來欺騙我!」他大聲的吼,語氣急促又尖銳。
言言強忍著淚,迎上他的目光,簡短的說:「對,我母親介入了我父親的家庭,我是私生女。」
他咬牙切齒的瞪著她,眼底有火焰在跳動,下顎的肌肉也緊繃了,似乎在努力壓抑著什麼。
該死!原來是真的……其他的傳聞想必也是真的,沒必要再問了。
「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母女兩人的行為一樣下賤!滾,我不想再見到你!」他的聲音狠絕,毫無轉圜餘地。
言言的臉色蒼白如紙,全身都在發抖著,但她沒有再說半句話,很快的拿起自己的包包,穿上鞋子,離開了他家。
她機械化的按了電梯,走進電梯裡,腦子裡轟雷似的迴響著他的話。
你母親是破壞別人家庭的第三者嗎?你是私生女嗎?
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母女兩人的行為一樣下賤!
為什麼用這麼歹毒的話來污辱她?她做了什麼?她並沒有破壞別人的家庭啊!
她自小就知道自己與眾不同,她沒有爸爸,她是私生女,鄰居們都在說他們姊弟五人的閒話,而母親從來不與他們談論父親。
直到長大一些,她才知道自己不是沒有爸爸,而是爸爸另有家庭,也有妻子,他們的母親是小老婆,外面的女人。
因為不想父母擔心,她從來沒有告訴他們,其實她在學校聽了很多閒話,還有同學因為這樣排擠她,老師因而給她臉色看。
那些她都不在意,沒放在心上,因為她知道父母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她知道母親不是個壞女人就好,知道父母是愛她的,那就足夠了。
然而,她從來沒有一刻這麼埋怨父母讓她成了私生女,沒有一刻這麼怨恨母親介入了父親的家庭。
父母不是她能選擇的,她又能向誰申訴?
他因為這原因叫她滾,說不想再見她,說她很會裝……
走出電梯,她滿腔憤怒的撥了父親的手機。
「我的寶貝女兒,怎麼知道爸爸剛好在想你?」接通後,彼端的賀重璟微笑,關心地問:「聽說你要參加夢幻主廚大賽,準備得怎麼樣了?有什麼爸爸可以幫忙的地方嗎?」
言言胸口劇烈的起伏著,這種關心,現在聽起來很刺耳。
「我恨你們、我恨你們、我恨你們!為什麼讓我變成私生女!為什麼?」
她情緒化的喊完就掛了電話,任憑賀重璟再怎麼回撥也不接。
昨天以前,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可是現在,她失去了工作,失去了愛情,她不想回家,但她又能去哪裡?
她好想找個地方把自己藏起來,或許學他一樣醉一場,不要再面對任何人……
走出大樓,冷空氣迎面而來,她打了個哆嗦,撥給了宜佩,現在唯一可以收留她的人。
「宜佩,我吵到你了嗎?」
「沒有。」宜佩聲音微沉的說:「我也睡不著,我正在看海。」
「看海?」宜佩住的套房在市中心,根本沒有海可看啊。
「我在北海岸。」
她愣住了:心裡一陣不安。「你、你不會……」
宜佩笑了,苦笑。「你放心,我不是來做傻事的,只是心裡悶得慌,又苦得不知道向誰說,就請了幾天特休來散心。」
「對不起,宜佩,你那麼傷心,我卻沒時間陪你。」她算什麼朋友?竟然還想叫宜佩收留她。
「你不是在準備夢幻主廚大賽嗎?我不怪你啦。」宜佩豁達地說。
言言幽幽的說:「我現在已經不用參加比賽,而且也被開除了,我……跟家人有些口角,不想回家,原本想去找你……」
「怎麼回事?你跟家人的感情不是很好嗎?」宜佩詫異的問。
「說來話長……」
宜佩也不多問,阿莎力的說:「我明天就回去了,你先去我家等我好了,密碼沒變,你自己進去吧,好好睡一覺,有什麼話,我們明天再聊。」
言言哽咽不已,現在才真的哭了出來。「謝謝你,宜佩,謝謝……」
「你為什麼無故曠職啊?」一坐下,胡愷娣就氣急敗壞的質問言言。「為什麼由韓晴取代你去參加夢幻主廚大賽?你一直不接我電話,我都快急死了。」
言言心裡一陣難受。
原來韓晴已經取代她了……
「你倒是說話啊,到底什麼回事?」胡愷娣嚷嚷著。
言言抬起頭來。「經理還沒有發佈人事命令嗎?」
她在樂沐的午休時間把愷娣找出來,約在不遠的咖啡廳見面,因為這兩天愷娣又是打手機又是傳簡訊的,她都沒回應,而且……她也想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
他們就這麼結束了嗎?真的,要這樣結束?
「沒有啊。」胡愷娣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什麼人事命令?」
「那我也不能對你多說什麼,應該快發佈人事命令了吧,你看了就知道。」言言振作了一下,擠出一個笑容,輕快的問:「餐廳怎麼樣?主廚有去上班嗎?」
「當然有啊!」胡愷娣狐疑的看著她。「怎麼會這麼問?你們吵架啦?」
言言啜了口咖啡,不語。
「哦,原來小倆口吵架啦。」胡愷娣恍然大悟。「難怪這兩天主廚都板著張臉,那張冷臉比北極冰山還冷,我們都互相提醒把皮繃緊一點,不要掃到颱風尾了。」
「不是那樣……」不只是吵架而已,但她不知道怎麼跟愷娣說。
「不管是怎麼樣,快點和好吧!」胡愷娣笑著安慰了下她,又不快地說:「你都不知道現在韓晴有多麼得意!她取代了你,主廚又親自留下來指導她,副廚因為爸爸中風,這兩天都不能留下來,她樂得跟主廚單獨相處,整天一直炫耀,我實在聽不下去了。」
「這樣啊……」她幽幽地攪著咖啡,心情是灰色的。
愷娣走後,她仰靠在沙發中,一直呆坐著。
他親自指導韓晴?
是他宣佈由韓晴取代她的嗎?
他真的只因為她父母的事,就要對她如此無情?
不,她不相信,那天他喝了很多酒,所以才會這麼狠絕。
她要告訴他,關於她父母的故事,相信他聽完一定能諒解的,她母親不是他想像中的那種壞女人。
她要再確認一次,給彼此一個機會,除非他在清醒的狀態下,親口說他們結束了,她才會死心。
她一直在咖啡廳中坐到晚上,點了晚餐但一口都沒有吃,一直等到樂沐打烊才離開。
夜色深濃,寒風冷冽,她拉緊大衣往樂沐走去,心裡沸騰著,也努力在整理自己凌亂的思緒。
就只要問他一個問題,如果他說結束了,那她會死心,不會對他死纏爛打,因為本來就是她先開始的,他說過他是不婚主義,是她要開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