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言覺得胃在下沉。
如果只是因為早上她犯了太多錯而叫她去訓話,那還好。如果他是發現了什麼,比如發現她就是昨晚的女人,那……
「不要那麼擔心。」劉昕看著她,溫和地說:「在廚房裡被主廚罵幾句是家常便飯,我也常挨刮。」
言言胡亂地爬爬頭髮。「我沒事。」
副廚劉昕是廚房裡唯一年資比她長的,打從她進樂沐就常為她加油打氣,在她遇到挫折時安慰她,在她開心時會與他分享喜悅,她一直把劉昕當哥哥。
「不覺得主廚剛剛那樣很帥氣、很酷嗎?」韓晴輕快地說。
言言睨了韓晴一眼,皺眉。
韓晴是廚房老五,自從崔旗磊接任主廚,韓晴便刻意討好,沒事就找機會跟他說話,有什麼企圖,大家心知肚明。
「哪裡酷了?根本是陰陽怪氣好不好?」胡愷娣翻了翻白眼。
言言突然站了起來。「我吃飽了,你們慢用!」
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早死早超生,乾脆早點去聽聽崔旗磊為什麼要找她!
「叩叩叩。」
「進來!」門裡傳來崔旗磊的聲音,冷硬得跟冰塊沒兩樣。
言言戰戰兢兢的開門進去。「我來了,主廚。」
崔旗磊身體倚著大辦公桌,濃眉下目光猙獰兇惡的看著她,命令的說:「過來!」
言言心驚膽跳的往前跨兩小步。
他厲聲道:「再過來一點!」
言言又往前兩步。
崔旗磊瞪著她。「到我面前來,我要你看著我的臉說話!」
縱然兩人之間還有幾步的距離,言言仍被他的語氣和表情嚇得差點魂飛魄散。
她潤了潤嘴唇,小心翼翼地走向他,不敢不聽他的吩咐,乖乖的走到他面前才停下來,可是她的腿不停發抖,她好緊張。
他的臉色好猙獰、眼神好可怕,他是不是發現什麼了?
「主廚……」言言嚥了一口口水。「找我有什麼事嗎?」
崔旗磊緊盯著她,眼光迅速變得兇惡又冷酷。「為什麼那麼做?」
言言心重重一跳,結結巴巴的問:「什、什麼?」
「你還敢問我?」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用驚人的力氣捏緊,暴怒的說:「你跟別人說你是我老婆,還把我帶去汽車旅館開房間,跟我上床!為什麼這麼做?!」
仔細看她才發現,她有一雙和勻淨很像的眼睛,圓亮澄澈。
昨夜他以為是夢境,看到了這一雙眼睛,以為勻淨回來了,沒想到竟然是她。
「我沒有,你是不是弄錯了……」言言眼中透著驚恐,驚慌失措的否認。
「還想否認?」他瞇起了眼。「夜店的酒保是我朋友,他親耳聽到你說是我老婆,還把我帶走。」
「呃……」言言尷尬地咳了兩聲。「你怎麼確定酒保說的人是我?你有什麼證據?」
崔旗磊唇邊浮起一個冷笑。「我調閱了店裡的監視錄影帶,親眼看到你拉著我走,這樣夠不夠證明?要不要我再弄多一點證據來?」
要命!言言的身軀倏地僵住。
「對,是我把你帶走的……」她深吸了口氣。「可是,我只有把你從夜店帶走,我沒有帶你去汽車旅館,也沒有跟你……上床,你搞錯了。」她心虛,不自覺地越說越小聲。
「你居然還要否認?」崔旗磊嚴厲冷峻的瞪視著她,臉色再度猙獰起來。「你當我是白癡嗎?自己一個人光著身體在汽車旅館裡醒來不會覺得奇怪?不會問個清楚?不會想辦法調汽車旅館的監視錄影帶來看?」
言言一臉死白,這下就算她還想矢口否認,也不能了。
怎麼辦?他的聲音帶著風暴的氣息,好嚇人……
「抬起頭來!」他的聲音更加嚴厲。
言言趕快抬頭。
他俯身靠近了她,眼底充滿火氣,聲音低沉帶著威脅。「馮言言,你最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不然我不會善罷罷休!」
這個女人到底在搞什麼鬼?平常安安靜靜的像只小綿羊,他說一,她不敢說二,他叫她往東,她不敢往西,他硬要說洋蔥是青椒,她也絕不敢糾正他。
然而,誰想得到這樣一個聽話溫馴的安靜女人會有這種驚人之舉?
她甚至是個處女,是個他媽的見鬼的該死的處女!這女人她怎麼敢?她怎麼敢這麼做?
當他看到床上的血漬時,她知道他有多震驚嗎?就連勻淨當初和他在一起也不是處女之身,馮言言卻把處女之身給了他,究竟是為什麼?
「我一直在暗戀你。」她深吸了一口氣,硬著頭皮坦白。
他皺眉盯著她。「什麼?你暗戀我?」
她點了點頭,說了經過。「因為看到你在夜店裡喝醉了,要被一個有點年紀的女人帶走,我怕你會……會有什麼不好的事,所以才謊稱是你老婆,把你帶走。」
他撇了下嘴角,斜睨著她,不動聲色的問:「然後?」
言言臉色微微發紅,不敢直視他的眼。「你醉得不省人事,我不知道要把你送去哪裡,就跟計程車司機說要找可以休息的地方,司機就開去汽車旅館……」
聽到這裡,還算合理。「然後?」
言言的心臟開始狂跳。「你叫我『雲靜』,突然抱住我,吻我……」
他的背僵直了。「好了,不用說了。」
因為她一直暗戀他,所以不反抗,而自己是酒後亂性認錯人,對她做了不該做的事,事後她落荒而逃,還想否認這一切。
雖然吃虧的是她,但是,他還是覺得不高興,無端和自己的廚房助理上了床,以後他們要怎麼共事?
「你聽好了!」他狠狠的注視著她。「我是個不婚主義者,所以我不會對你負責任,關於這一點,你最好死心。」
他的申明直截了當,言言感覺自己的心在瞬間揪緊,她垂下了眼睫。「我沒有要你負責的意思……」
但她心裡湧起了濃濃的失望。
「希望這能補償你。」他從抽屜拿出一疊千元大鈔,還有著銀行的封條。「我知道這遠不及你所損失的,可我想不出別的補償方式了。」
言言愣住了。
那疊鈔票目測應該有十萬塊,是他剛剛午休時出去領的吧?
他竟然要用錢補償她?
她沉默了片刻才抬起眼來,直視著他說:「不用了……我不會收你的錢。」臉上有藏不住的難過和倔強。
崔旗磊蹙擰著眉心。
該死,為什麼她的表情讓他覺得自己像個混蛋?
他知道自己刺傷了她,不然他該怎麼辦,這點小事都不做,白佔了她的便宜,還裝作若無其事嗎?他辦不到。
他難掩煩躁的說:「馮言言,我沒有污辱你的意思,雖然昨晚我喝醉了,但我對你做了那種事是事實,可能我處理的方式不夠周到,但我真的沒有惡意。」
「我懂你的意思,你不用再解釋了。」她努力擠出一個笑容,不想他再自責或內疚。
對他而言,昨夜的事可能很快就能拋諸腦後,但她不知道自己要多久才能忘掉,或許一輩子都會在她心裡。
「那就好。」他把擱在桌上的藥局袋子拿給她。「還有,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這給你,是事後避孕藥,現在吃還有效。」
雖然她說懂他的意思,但他完全沒有鬆口氣的感覺,胸口悶到不行。
這個女人不該半路殺出來,他的人生裡沒有她的位置,也不會再有任何女人的位置。
「我知道了,我會吃,你放心。」言言心中一陣酸楚,拿起藥袋,悶著頭走出了他的辦公室。
餐廳打烊後,言言如常的走出餐廳,要去捷運站。
「言言!」劉昕在後面喊她。「要不要一起去看電影?今天有部愛情喜劇片上演,影評不錯。」
今天自從被崔旗磊叫進辦公室後,她就一直無精打采的,看起來心事重重,他很擔心她。
「不了,我很累,想回家休息了。」言言搖了搖頭,有氣無力的道。
劉昕一瞬也不瞬的看著她,「要不要我陪你走到捷運站?」
他喜歡她很久了,如果不是因為年輕時有過一段失敗的婚姻,失婚男的身份讓他自覺配不上她,他早就向她表白。
「不用了。」言言婉拒了他的好意。「一下就到了,你快回家吧,明天見。」
向劉昕揮揮手,她失神的朝捷運站走,走過頭了還不知道,滿腦子都是白天崔旗磊說的話、他要給她的錢以及他要她吃的事後避孕藥。
她已經把藥吃了,但心情很沉重,他們在廚房裡的互動,還能像過去一樣嗎?
她是不是應該識相點辭職,畢竟廚房可以少了她,卻不能少了主廚……
「轟——」
一陣引擎聲由遠而近,等她意識過來時,手裡的包包已經被騎機車的歹徒搶走了。
歹徒顯然作案經驗豐富,才幾秒機車已經絕塵而去,她連聲搶劫或救命都來不及喊,更別提記下車牌號碼了。
因為機車的衝力,包包被扯掉時她也摔倒在水溝蓋旁邊,不知是被嚇到還是某種原因,言言縮在地上,委屈的哭了,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這女人在搞什麼?」崔旗磊坐在車上,蹙著眉心,右手支著方向盤,心裡沒來由的冒火。
打從她失神的走出餐廳時,他就不放心地開車跟著她,連自己也說不上來為什麼,他就是無法像過去一樣,只當她是個廚房小助理。
還有,為什麼在餐廳門口聽到劉昕約她看電影,他會覺得不高興?
見鬼了,她又不是他的女人,只是不小心上了一次床而已,他有必要這麼在意她嗎?
現在都這麼晚了,天氣又冷得要命,她到底是打算哭多久才起來?
他越想越煩躁,腳下意識地踩下油門,慢慢開到她旁邊。他迅速的把車停好,下車走到她面前,而她完全沒發現他。
他的眉頭緊蹙。
如果他也是壞人怎麼辦?在這無人的深夜街道上,她真的是太大意了。
「嗚……」言言還在哭。
她知道自己不僅是因為包包被搶走了而哭,而是今天的心情本來就蕩到了谷底,忍不住想哭一哭,宣洩情緒。
「不要哭了。」崔旗磊在她面前蹲了下來,沒好氣的瞪著她,聲音有些惱怒,一種連自己也不明白的惱怒。
言言抬起頭來,錯愕的愣住了。「主廚……」他怎麼會在這裡?
「你受傷了。」看到她的臉上都是淚,他攏起了眉。
她白皙的臉頰有些擦傷,黑色褲襪在膝蓋處也破了個洞,正滲著血絲。
他把她扶起來,「上車吧!」
言言默默的上了車。幸好遇到他,不然錢跟手機都在包包裡,她一時還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你不是要去捷運站嗎?怎麼走到這兒來,是要去哪裡?」他把暖氣開到最強,因為發現她在發抖。
「我……在想事情。」她慌亂的垂下眼眸。
她只是走過頭了,卻沒發現。
「想什麼那麼出神?想到被搶劫了還不知道。」他挑眉瞧她。
是在想昨夜的事嗎?還是在想今天他對她說的那些殘酷的話?
不管怎麼樣,他覺得她在想的事情跟他有關,他害她心緒紛亂被搶劫,他得要負大部分的責任。
他在屈臣氏停下來,逕自下車買了一雙褲襪和急救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