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靖甫驀地自床上坐起,冷汗浸濕了背。
又是那個惡夢。
有好一陣子,他的神智彷彿還停留在那一夜,不管是那晚火紅的夜空、週身瀰漫的血腥氣味、迫人的壓力,都如此鮮明。
他略顯煩躁的抹了抹臉,儘管外頭天色仍一片漆黑,正值深夜,可他已再無睡意。
這夢整整糾纏了近十年,不時提醒他那些過往,若非意志過人,早就被折磨得瘋了。
不想再躺回床上,他乾脆起身披上外衣,步出屋外。
瞧這天色大約才寅時,他深深吸了口氣,感受那濕冷微涼的空氣。
韓靖甫低下頭,就著窗外稀薄的月光,望向自己的手。
那不再是屬於皇子、養尊處優的手,而是一雙飽經風霜、佈滿厚繭的大掌。
十年的光陰,改變了許多事。
漢國已亡,當年反叛的東王李東廷現已成了夏國新帝。而他這前朝皇子卻是隱姓埋名,多年來潛伏於夏國軍中,如今深受主帥信賴。
他雙足忽點,直接躍上了屋簷。
此時夜深,人們正熟睡,全城理應一片漆黑靜寂,然而剛站上屋頂,他就發現南邊不遠處的一座宅第仍隱約有著燈火。
韓靖甫一望即知那是何人的府第,這三年來他幾乎日日進出那兒。
而他也很清楚,為何此時將軍府中尚有人醒著。
一日前,鎮守邊關景城的穆可清將軍中伏受傷,胸口那一箭幾乎致命,全是靠著將軍夫人柳嫣精妙的醫術,才及時將人從鬼門關前拉回的。
不過現下穆可清還未脫離險境,柳嫣及其他將軍府中的人,通宵守著他自是理所當然。
韓靖甫緩緩閉上眼,腦中浮現的卻是當日穆可清發現中伏,卻仍毫無畏懼,拚著命不要也要擊殺對方主帥的狠勁。
或許是穆可清那狠絕的表現震懾了夷軍,也可能是夷軍遇上景城穆將軍本就聞之色變,總之他不但成功殺了敵軍主帥,還硬是在重傷之際,殺出一條血路,領著殘餘的部眾回到景城。
韓靖甫想,他這輩子大概很難忘記當時穆可清渾身浴血的模樣。
明明狼狽不堪、臉色蒼白如紙,早已身受重傷,全憑著一口氣硬撐,那神情卻又耀眼得令人幾乎不敢直視,讓他下意識別過頭。
那是愧疚,或許還有些心虛。
說起來他對穆可清的情感極複雜且矛盾,他們相識近十年,他對長自己兩歲的穆可清總懷著感激、欣賞、崇拜等心情。
而現在除了那些情緒外,還多了愧疚—穆可清之所以中伏受傷,是他的緣故。
是他利用自己在夏國軍隊中的地位,將軍情悄悄洩露給夷人,進而導致穆可清差點遇伏身亡。
他雖對穆可清有愧,卻不得不這麼做。
這十年來,他沒有一天忘記過國仇家恨。
當年皇城淪陷的那夜,遍地熟人屍首、二舅對他說的話,幾乎夜夜入夢,提醒他莫忘當年立下的誓言。
然而眼見夏國日漸強盛,他復仇的機會越來越渺茫,如今唯有引夷人入侵,才有可能對夏國造成威脅。
偏偏穆可清太厲害,戍守景城三年,從不給夷人有越雷池一步的機會。
唯有夷人入關,他方有機會復仇;但只要有穆可清在,夷人便難入關……他別無選擇。
對穆可清,他有愧有歉,卻無法不繼續這麼做。
韓靖甫睜眼,凝望那黑暗中唯一的光亮片刻,也不知心底是怎麼想的,突然縱身往將軍府飛奔而去。
他的住處離將軍府不遠,再加上身懷武藝,又對將軍府極為熟悉,沒多久便已來到穆可清的廂房前。
他瞧著裡頭明滅閃爍的燭光,心中有些沉甸甸的。
在這時,房門突然「咿呀」一聲,被人由裡邊推開了。
韓靖甫就站在門前不遠處,正好與門內人四目相對,兩人均是一愣。
對方錯愕的看了他好一會兒,才沒好氣的拍了拍胸道:「傻大個,你大半夜不聲不響站在這兒,是想嚇死姑奶奶嗎?」
他微微皺眉,正想說些什麼,不料對方卻煩躁的揮揮手,「我知道我知道,你又要抗議我這樣叫你了?誰教你總是這脾氣,平時沉默寡言也就算了,性子又倔得像牛似的,上戰場時比可清還不要命……」她頓了一下,又疲倦的道:「算了,這些不重要,你是來看可清的?她稍早前有醒來過一次,但現在又睡了,你明天晌午過後再來吧。」
韓靖甫忍不住端詳起眼前的柳嫣。
她臉上滿是疲倦之色,看起來頗憔悴,一向梳理整齊的髮髻亂了,袖口也沾了斑斑血跡,再無平時精神抖擻的模樣。
知道她是為了照顧穆可清才如此狼狽,韓靖甫的胸口突然有些發疼起來。
他喜歡柳嫣,從很久以前便喜歡了,卻也在發現喜歡上她的那一刻,明白自己沒有勝算。
柳嫣與穆可清自幼是青梅竹馬,相識遠在與他之前。
當年他在死士的護衛下逃出宮,卻又在戰亂中與之失散,最後被他們兩人撿到。
那時穆可清年僅十歲,因有一身好武功,已混在軍中有段時日,殺過不少夷人。
且或許因飽經磨礪,穆可清一直像個小大人,雖僅長他兩歲,但無論是見識或機敏度,均遠遠在他之上。饒是武藝,自己亦是近一年才勉強有機會和他打成平手。
柳嫣會選擇和穆可清在一起,實是理所當然的事。
這幾年兩人雖遲遲未成親,但感情無庸置疑,柳嫣平時總以「將軍夫人」自居,穆可清也未曾反對。
如今景城誰不知穆將軍多寵這位將軍夫人?
這些他都明白,卻始終無法將目光自柳嫣身上挪開。
若說人人景仰的穆可清沉靜如月,那麼柳嫣便是耀眼的艷陽。
「怎麼都不說話?你大半夜跑來,總不會只是想站在這兒發呆吧?」見他沉默不語,柳嫣狐疑的道。
韓靖甫終於動了動唇,「將軍還好吧?」
他本想勸她先去歇息一會兒,卻也知道她不會聽,這些話還不如不說,省得讓她看出自己的……心思。
「總算是死不了了。」柳嫣大大歎了口氣,還睨了他一眼,「真不懂你們這些人,明明可以平順過日子,卻非要從軍,成天在戰場上為那遠在天邊的皇帝賣命,一點都不懂得好好照顧自己。哼,我醫術再好,也醫不活死人。」
她的語氣雖不佳,但他聽出了其中的關切。
她不只關心穆可清,也關心他。
心中的沉重感終於去了幾分,他頓了一會兒才道:「將軍平時知道分寸的,這次情況特殊……」
「不就是有細作洩露軍情嗎?」柳嫣冷笑,「要是知道是誰害得我這麼累,不把他千刀萬剮,難消我心頭之恨!」
她抬頭,見韓靖甫沉默的望著自己,不禁又歎了口氣,「也罷,跟你說這些做什麼,總之可清現下是暫時脫險了,只是你還是待白日再來探望她比較好。」
「我知道了。」他點點頭,「辛苦夫人了。」
柳嫣先是一怔,才噗哧笑道:「什麼夫人,那是給外頭的人喊的,咱們都認識這麼久了,你私底下喊我一聲嫣嫣又何妨?」
但不管是嫣嫣或將軍夫人,都是穆可清的女人,不是嗎?韓靖甫想著,但這些話是不可能說出口的。
「也是。」他勉強勾了勾唇,「將軍就麻煩你了。」
「當然,你快回去休息吧。」她朝他擺擺手。
他覷了她一會兒,猶豫了下,終於還是道:「你也……早點歇息。」
沒想到他會這麼說,柳嫣訝異的望著他,好一會兒後方頷首道:「我會的,等可清醒來後我就去休息。」
韓靖甫並不意外聽到這答案,她向來是極護著穆可清的。
這回他沒再多說什麼,直接飛身離去。當然,也就沒瞧見柳嫣在他背過身後,眼中閃過的那抹複雜神情。
十年前
「穆可清!」一個粉嫩嫩的小女娃對著前方的孩子喊道,「你慢點啦,人家走不動了啦!」
前頭那清秀的孩子停下腳步,有些無奈的回頭走至她身邊,「你還好吧?」
八歲的女孩氣鼓鼓的瞪著她,嘴一噘,「我腿酸,今兒個不想再趕路了。」
穆可清有些為難的看著她,她很清楚好友故意在此時發脾氣耍賴,就是不想她跟上前頭的抗夷大軍,繼續上戰場。
穆可清今年十歲,即使著男裝掩飾性別,又較同齡孩子高 ,仍掩飾不了她不過是個孩子的事實,根本不到能從軍的年紀。但自去年在戰火中失去親人後,她便經常跟在抗夷大軍後頭,一遇戰事,便毫不猶豫上陣殺敵。
出身將門的她,祖父輩皆是赫赫有名的將才,兼之她自幼習武,武功實紮實打,儘管才十歲又人小力弱,這段時日以來在戰場上沒能殺多少敵人,卻也沒出什麼大事兒。
但好友柳嫣為此極不開心,每回總要為這事和她嘔氣,也不放過任何阻止她上戰場的機會。
她當然曉得柳嫣是為自己好,她們的親友幾乎都在一年前夷人屠城時喪命,雖然柳嫣還有李東廷這姨丈可以投靠,卻寧可和她在一起吃苦,也不想去尋他。
為了這份情,她絕對不可能和柳嫣爭執生氣的。
更何況……她歎了口氣,望著好友那張原本嬌俏水靈、現在卻滿是灰塵的臉蛋,心下更歉疚了。
「要不……我背你吧?」她遲疑的開口。嫣嫣不像她有武功,這一路吃的苦比她多多了。
而柳嫣聽她這麼說也不客氣,直接朝她伸出雙手。
穆可清認命的轉身背人,柳嫣趴在她背上,兩人邊走邊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著。
「可清,你說這戰亂還要持續多久啊?」
「我也不知道。」穆可清輕歎,臉上有著不屬於這年紀的感慨,「東王前幾日已攻進皇城,擒了帝后,內亂想必不久便能平息,但夷人這外患就不好說了。」
「姨丈也真是,非得挑這時候叛亂,害得我們無家可歸。」柳嫣撇撇嘴,這便是她始終不能諒解,亦不願投奔李東廷的原因。
她們之所以失去親人,表面上是由於夷人攻陷邊關駱城,屠戮七日七夜,全城兵民未留一活口,可追根究底,卻是因為李東廷造反。
皇帝知鎮守邊關的穆家與東王交好,儘管穆家始終安分守著邊關,不曾介入這場叛變,他仍不願給穆家更多兵力,以致穆家雖有兵權,手中卻無兵無糧,終不敵來勢洶洶的夷軍。
如今這支抵禦夷人的軍隊,還是李東廷分派一小部分兵力,再加上許多百姓自發性保家衛國,主動從軍,才勉強湊成。
「這幾年皇帝失德,弄得民不聊生,就算不是東王,也會有別人出頭。」穆可清倒是很冷靜的分析情勢,「至少東王本來便是極有權勢的人,若換成其他人,只怕這內亂得拖更久。」
「是是是,就你這穆家子弟會為大義著想,我便是小心眼,只在乎自己的親人。」柳嫣輕哼。
穆可清苦笑,「嫣嫣,我不是那個意思……」
她話還沒說完,柳嫣卻突然拍了拍她的肩,伸手指向路旁,「可清,你看,有個男孩倒在那兒呢!」
穆可清一怔,隨著她的視線望過去,的確見著一名年紀與她們相仿的男孩倒在路旁。
近年來民間苦不堪言,在路邊看到死屍實在不是什麼稀奇的事。
「放我下來吧。」柳嫣又道,「我去瞧瞧還有沒有得救。」
穆可清依言彎身放她下去,柳嫣立刻朝那男孩奔去。
她在那男孩身旁蹲下,熟練的探了探他的脈搏,又翻開他的眼皮。
「如何?」
「沒死。」柳嫣又檢查了好一會兒,「只是暈過去罷了,大概是累了或餓了。」
「想來他和我們一樣失去親人了。」穆可清也頗為感慨。
「可清,我們幫幫他吧?」柳嫣一臉期盼的望向她。
穆可清明知這又是柳嫣故意拖延,好讓她跟不上軍隊的把戲,偏偏這理由太正當,自己無從反對。
她抬頭看看天色,歎了口氣,「那我們在附近找間客棧歇一宿吧。」
李東廷大概是對柳嫣因自己的起兵欲推翻漢國而家破人亡之事心懷愧疚,因此這一年多來一直很照顧這個外甥女。再者其次子李燦璃是兩人好友,亦常偷偷讓人送了不少東西過來,故而在錢方面她們倒是不缺,在外也沒吃過什麼大苦。
若不是現在外頭兵荒馬亂的,兩個孩子在街上騎小馬或驢實在太招搖,她們也不會用走的,不過在吃住方面,可從不委屈自己。
柳嫣眼睛一亮,知道她這是妥協了,立刻開心的道:「好!」
雖說三人都是孩子,這時代禮教也較過去寬鬆不少,男女之防沒那麼嚴重,可三人一間房總是太擠了,因此穆可清要了兩間房。
將那男孩安置好後,柳嫣便開了張藥方讓穆可清去抓藥。
柳嫣的父親被稱作柳神醫,醫術自是不凡,她自幼跟在父親身旁轉,看著他為病患診治,自己又有些天分,儘管年幼卻也學了不少。
人家五歲啟蒙時念的是三字經、千字文,可她在那之前,就已將藥經背了大半。
之後七歲那年,她的親人皆死於駱城,柳神醫也不例外,然而他多年著書倒是都完好的藏在後院假山之中。
當時被表哥李燦璃帶走的她,聞訊趕回駱城時,整座城已幾乎化為焦土,父親的著作及其他醫書,是她唯一能找到的親人最後遺物。
接下來,她隨著穆可清四處跟隨大軍走動,一面研讀父親遺留的書冊,一面開始嘗試為窮人看病。
當然,眾人總對一個小女孩的醫術存疑,可實在請不起大夫的,也只好死馬當活馬醫了。
大概因為這樣,她的醫術突飛猛進,雖離「精通」兩字尚遠,卻已勉強達到一般大夫的水準。
打發穆可清去抓藥後,柳嫣拉了張椅子坐在床邊,好奇的看著床上沉睡的男孩。
基於他成功的替她暫時阻撓了可清繼續跟隨大軍,她不禁對他有幾分好感。
現在再仔細端詳,她訝異的發現他長得挺好看的,雖然身上穿著粗布衣,但無論是氣質,或是那秀氣如女孩般光潔纖細的雙手,都在在顯示了他必是富裕人家的孩子。
唉,這世道艱難,外有夷人、內有叛軍,有時富人比窮人更苦吶。她想著,望向男孩的眼神,不由得轉為同情。
不過……他的臉看起來真好摸呢!柳嫣忍了好一會兒,終於還是沒忍住地伸出手,想試試那觸感。
就在她的手正準備撫上目標之際,床上的男孩卻突然睜開了眼,嚇了她好大一跳。
柳嫣的手還懸在他的臉頰旁,一時間兩人大眼瞪小眼。
「你是誰?」男孩啞聲開口,望著她的眼中淨是冷意。
柳嫣先是呆了片刻,隨後不滿的皺起眉,「喂,你這什麼態度啊,好歹是我把你救回來的呢!」
其實她這話有些不盡確實,畢竟自撿了他到現在,她做的都只有「診」沒有「治」,藥方雖開了,卻還未讓他服下,不過她不喜歡對方那副冷淡高傲的模樣,忍不住和他槓上了。
「你?」男孩懷疑的望著她,顯然不信。
柳嫣聽出他語氣中的輕蔑和質疑,頓時不服氣了。
「怎麼,瞧不起人嗎?」她瞠圓了眼,「本姑娘這一年來行醫救人無數,這會兒不過是救治你這餓暈的人,有什麼難的?」
她是獨生女,自幼便是爹娘的掌上明珠,即便這段時日走遍許多地方,多少吃了些苦,但總是有穆可清護著、處處包容,難免猶有些嬌氣。
只是一個女娃兒,卻凶巴巴的自稱「本姑娘」,那模樣怎麼看怎麼可笑,男孩張口欲回嘴,卻又被她那句「餓暈」堵得說不出話。
想他堂堂一名皇子,最後竟落得餓倒在路邊的下場,還被這囂張的女娃娃撿到,男孩不由得微微漲紅了臉。
「喂,小子,你傻了嗎,怎麼不說話?」
「我才不是什麼小子。」他沒好氣的睨了她一眼,「你小小年紀怎就這麼凶悍?」
他過去從沒見過像她這樣的女孩,就是他那些皇姊皇妹們,也都是文靜溫順的性子,哪像她說話這麼不客氣?
只是一想到親人,他的臉色又沉了下來。
「我才不小呢!」她哪裡知道他在想什麼,沒好氣的瞪了回去,似乎有些詞窮,隔了須臾才又氣呼呼的道:「肯定比你大。」
他冷睇著她,「你才幾歲,說什麼行醫一年,還不是只跟在大夫身旁學習。」
「你胡說,我自己就是大夫,而且我今年已經八歲了!」她怒視著他,覺得自己的醫術被嚴重質疑,很是不滿。
「喔?那可真巧,我今年也是八歲。」他哼了哼,「但我是正月出生,你定是比我小。」
「正月出生了不起嗎?我也是正月生辰。」她不服氣的道。
「我是正月初五。」他涼涼的望著她。
「……」可惡,她是初九!柳嫣恨恨的想著,頓時有種矮他一截的感覺。
兩人均是從小便被寵慣,年紀尚幼,又都倔強,居然也忘了問問對方姓名身份,就這麼為了誰大誰小的事兒爭執起來。
當穆可清抱著藥材推開廂房門時,見到的便是這劍拔弩張的場面。
「咦,你醒了?」她先是輕呼了下,才發覺房中氣氛不對,奇怪的問:「你們怎麼了?」
「可清,他欺負我!」柳嫣鼓起雙頰指控道。
沒想到她居然毫不猶豫的選擇告狀,男孩不禁為之氣結。
雖然他現在身體還很虛弱,但也沒將一個小女娃放在眼裡,可要是再加上現在進來這位明顯比他們大了幾歲的男孩,若他們聯合起來,他肯定是沒有勝算的。
好在穆可清深知柳嫣的性子,曉得發生的八成不是什麼大事。
她先是瞧瞧好友,接著又望向男孩,開口道:「嫣嫣的性子急躁了些,還請你多多包涵。」
「穆可清!」柳嫣跺了跺腳,氣好友居然站在對方那邊。
男孩見狀差點笑出聲,嘴上卻只道:「是你救了我吧,多謝了。」
「發現你的是嫣嫣,不是我。」穆可清搖搖頭,「我叫穆可清,她是柳嫣,你呢?」
咦,還真的是那女孩兒救他的?還以為她是吹噓的呢!男孩顯得有些意外。
「我……」他遲疑了一下,才道:「我姓韓,韓靖甫。」
他原來的名字當然不能再用了,這是他一個出世尚未滿百日的表弟之名,除了韓家人,知道的極少。
「你和家人失散了吧?」
畢竟還是個孩子,緊繃的小臉不由得流露一絲黯然,「我的家人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