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煙雨濛濛。
江雨歡掀起窗簾,憑立窗前,望著窗外。
不知從何時開始,她愛上了看雨、聽雨,每當天空憂傷地哭泣的時候,她的心彷彿也跟著擰痛。
所以,她麼自己起了這個新名字,雨歡。
新名字,新形象,她不再是過去那個熱情善良的女孩,她學會冷硬,在面對許多人事物的時候。
她是江雨歡。
雨漸漸地下大了,雨滴激烈地敲打著窗扉,偶爾,天際會劃過一道閃光,伴隨著春雷鳴響。
就像她的人生,原本萬里無雲,一片晴朗,卻忽然刮起暴風雨,從此翻天覆地。
她燒傷了臉,大腿內側至今仍有醜陋的疤痕,無數個夜晚,她因劇烈的疼痛與麻癢失眠,恨不能果斷地自盡。
而最痛的,還不是她燙傷的肌膚,是她破碎的心。
她就是這麼緊咬著牙關,一步步走來,將滿腔怨恨化麼最堅毅的動力,直到復健成功。
然後,她換了張臉,出現在他面前。
報復不是件容易的事,她有心理準備,可她料想不到,這一切會這麼難。
明明都已經引起他的注意了,明明他也麼她動搖,可麼何回到台灣後,兩人之間的牽繫又斷了?
如他那般高傲又自以麼是的男人,能甘願服輸嗎?十日賭約失敗,難道他沒有一絲絲懊惱?
又或者,是她對他的魅力不夠?
一念及此,江雨歡不免有些焦躁,她用力咬唇。
夜空倏忽又劈下一道銳亮的閃光,她嚇一跳,卻也因此瞥見對面街燈下佇立著一個孤單的人影。
那身形看來很熟悉,似乎是……
江雨歡震了震,心弦驀地扣緊。
狄在風不明白自己麼何會身在此處,他記得自己走出酒館時還是醉茫茫的,招了輛出租車,讓司機在台北市區內兜圈子,待他回神時,自己已站在傍沱大雨中,站在這盞街燈旁,站在一棟住宅大廈對面。
立佔在她家樓下。
這並不是他第一次來到這裡,連續數日,他開車偷偷尾隨她下班,好奇她住在什麼樣的小區,是單身或跟父母同住?
他發現她很喜歡貓,回家前,總會先到附近一座小公園,陪兒只流浪貓玩耍,餵食它們。
她會在公園流連至少半小時,拍拍每隻貓咪的頭,才依依不捨地離開。
每當遠遠看著她笑著撫弄貓咪的時候,他胸口都彷彿被雷電擊中,狂跳不止。
像極了,怎能那麼像?像得令他不知所措。
太不可思議了……
狄在風仰起頭,豆大的雨滴宛如流星,一顆顆擊墜於他臉龐,他疼痛著,卻沒有逃避,近乎自虐地享受這椎心刺骨的痛楚。
他一定是瘋了,否則不會在如此風雨淒迷的夜晚,還來到一個他不該來的地方。
驀地,一道涼風吹來,他感覺到一股驚然冷意,有某種奇特的預感。
他低頭,望向前方,一把鮮艷的紅傘首先映入他眼瞳,接著,是傘下一道纖瘦的倩影。
把傘的女子朝他走來,步履飄忽若魂。
「你怎麼會來?」她用那低啞的嗓音問他。
他怔愣。
「麼什麼站在這邊淋雨?」
是啊,麼什麼?
他苦澀地扯扯唇,乍然見到她,他沒有歡欣,只有說不出的慚愧。「嚇到你了嗎?我走了。」
說著,他將雙手插進褲袋,落寞地轉身。
「上樓吧!」她揚嗓喚住他。
「嘎?」他愕然回首。
她定定地凝視他,眼潭幽深,教人難以參透。「你全身濕成這樣,喝點熱的再走。」
他沒想到她竟會邀請自己進屋,還主動把浴室出借給他,要他換下濕透的衣服、沖個澡,換上她麼他準備的浴袍。
那浴袍平常顯然是她穿的,對他來說太窄太短,勉強穿上,交叉的衣襟根本遮不住他厚實的胸膛,下擺也只到他膝蓋處。
通常他並不會在乎自己的居家穿著,他知道自己怎麼穿都帥,再隨便再散漫,女人都買單,但不知怎地,在她面前,他卻很麼這一身侷促感到不自在。
當他走出浴室,而她毫不避諱地打量他全身上下時,他忽然覺得自己像個小學生,正在接受班導師的服裝儀容檢查。
然後,她似是滿意地輕輕領首,而他竟不知不覺吐了口長氣。
「坐下吧!」她指了指餐桌。
他乖乖去坐下,空氣中飄浮著一股濃烈的辣香,他嗅著,胃袋忽地咕嚕作響,他這才想起今天沒吃晚餐,只在酒館吃了點下酒小菜。
不一會兒,她端出一個小砂鍋,擱在餐桌墊上。
他愣愣地瞪著那只砂鍋,鍋裡,沸滾著泡菜湯,還加了銀芽、豆腐、豬肉等材料。
「我家裡沒什麼吃的,電飯鍋裡剩一碗飯,所以就弄了湯泡飯。」她解釋。
韓式湯泡飯。
狄在風咬著牙,不敢麼眸望向面前的女人,這是他最愛吃的,他從以前就喜歡將白飯攪入泡菜湯裡,拌著吃,善庭還曾叨念過他這麼做簡直像小孩子一樣。
兩年前,善庭在他家最後留給他的,也正巧就是一鍋韓式湯泡飯。
「吃啊!你肚子不餓嗎?」她輕聲催促。
他動也不動,熱湯冒出的白煙蒸迷了他的眼,視線變得有些模糊。過了許久,他才稍稍克制住翻騰的情緒,拾起湯匙。
他一口一口,』漫慢地吃著。白飯吸收了湯汁,又軟又辣,味道有些嗆,但對他而言,恰到好處,他就愛這種刺激的辛辣。
江雨歡坐在他對面,捧著一杯洋甘菊茶,靜靜地嚷著。
她不說話,他也不吭聲,默默將一整鍋湯泡飯掃得乾乾淨淨,接過她遞來的餐巾紙拭嘴。
「很好吃,謝謝你的招待。」他難得對女人這麼禮貌客氣。
她似乎有些訝異地挑眉,跟著點頭,起身接過砂鍋,走向廚房流理台。
「我來洗吧!」他連忙表示。
「不用了,你是客人,請坐。」
她語氣清冷,對他講話的態度完全不像面對自己的上司,兒乎是對他下令,可他一點也不以麼憐,溫順地服從。
她清洗著餐具,而他像個偷窺狂,倚在門邊,貪戀她的一舉一動,眸光膠著地勒住她窈窕的背影。
她真的好瘦,他懷疑她有沒有好好吃過一頓飯,是否每回吃多了,她就會衝進洗手間催吐?
他查過數據,有厭食症傾向的病患大部分是心理因素造成的,他想弄明白,究竟是什麼樣的心結,讓她如此虐待自己?
她嫌自己不夠美嗎?所以才拚了命地節食?但她已經夠漂亮了,多少女人只要有她一半的美貌就心滿意足了,她又何必苛求自己?
「你晚上有吃嗎?」一念及此,他忍不住揚嗓。
她怔了怔,回眸望他,眼神有些疑惑。
「晚餐。你該不會又只吃生菜色拉吧?」
「喔,我吃了一點。」她淡淡地應。
一點!
他歎氣。「要怎樣你才能多吃點?」
她聽問,微微肇眉。「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聽說罹患厭食症通常跟心理因素有關。」他直視她,試著從她表情的變化看出端倪。
「是又怎樣?」她面無表情,顯然有所防備。
「如果能夠幫助你的話,我很願意。」他坦誠地表明立場。
她似是不敢相信,遲疑片刻。「你想幫我?」
「對。」
「只要我說得出口,你都辦得到?」
「我一定會盡力。」他承諾。
她凝睇他,瞳神明滅不定,奇異地閃爍。
她不相信他嗎?他苦笑,正欲再度強調時,只見她拿毛巾擦乾手,來到他面前,揚起清麗容麼。
她眼波盈盈,看得他呼吸凌亂。「如果,我要你愛我呢?」
「什麼?!什麼?!」他震懾。
「做不到嗎?」她話裡嗜著挑釁。
她是認真的嗎?他驚異地瞪她,心跳猶如脫疆的野馬,不聽話地奔騰。
「你要我……愛你?」
她微笑,軟嫩的朱唇勾勒著近似誘惑的弧度。
那是對他的邀約嗎?
狄在風雲時感到一陣血氣沖腦,焚燒理智,失了魂,他不確定自己是否中邪了,但身體彷彿自有主張。
他一把擒抱她,近乎飢渴地將到手的軟玉溫香緊緊揉 捏,俊唇貪婪地咬吮她唇瓣,汲取女性的芳香。
她的唇,好軟好甜,他記得這味道,跟上回在東京他強吻她時一樣,也跟兩年前,他求婚後那個旖旎浪漫的夜晚,善庭羞澀地獻給他的吻一樣……
她不是善庭,但她,總是令他想起那個傻透了的可憐女孩。
一股酸楚橫梗著狄在風的胸臆,夾雜著熊熊情慾,他全身灼熱,迫不及待地伸手解懷中佳人的羅衫。
有短暫的瞬間,他察覺到她嬌軀忽然變得僵硬,似是抗拒。
「你害怕嗎?」他稍稍鬆開她,停下激烈的深吻,在她耳畔吹拂著溫柔的氣息。
她不答話。
他深吸口氣,凝聚全身所有的自制力。「要我放開你嗎?」
她猶豫著,嬌喘細細,他安靜地等待,雖然只有短短數秒,但那刻骨銘心的折磨宛如百年時光。
終於,她搖搖頭,暈紅的臉蛋埋進他頸間。
他倏地發狂了,毫不遲疑地立刻橫抱起她,大踏步尋找她的閨房。不一會兒,他踢開一扇半掩的門,房內有一張鋪著玫瑰色床罩的雙人床。
他抱著她一起倒向床,居高臨下,俯視她在夜燈映照下顯得格外嬌美的容麼。
他伸手撫摸她臉頰,小心翼翼地,像對待易碎的陶瓷,然後,大手順著她起伏的胸線滑下,一顆顆,解開她睡衣襟扣……
窗外,春雨仍綿綿不休地落著。
她在做什麼?
激烈的歡愛過後,狄在風沉沉睡去,江雨歡卻是一直睜著眼,神智異常清醒。
窗外春雨已停,夜色深濃,週遭靜寂,唯聞狄在風輕微均勻的鼻息。
她聽著,情緒意外地平和。
奇怪,她本來以麼自己會感到憤慨的,至少該極度厭惡。麼了成就計劃,她奉獻出自己的肉體,與他肌膚相親。
她以麼自己會很嘔。
但好像並沒有,她仍從激 情中享受到歡愉,甚至比兩年前那個混亂迷離的初夜得到更多快 感。
所以歸根究抵,她也是個淫 蕩的女人?
一念及此,江雨歡無聲地笑了,眼神陰森閃爍,嘲諷著這夜,嘲諷著自己。
原來她也可以很壞的,不輸給身邊這男人。
她悄悄坐起身,盡量不驚動酣睡的狄在風,就著朦朧夜色,她深刻地瞅著他。
就連入睡時,他的臉龐看來也那麼俊美無比,五官像雕像般立體,尤其那貴族般的鼻線,實在很迷人。
怪不得那麼多女人會對他戀戀難捨,甘願成麼他風流遊戲下的祭品,他太帥了,擁有這般性感的魅力簡直是一種罪惡。
難怪她從前會那麼傻,被他玩弄在掌心而不自知。
江雨歡又笑了,這回,微微逸出粗嘎的低音。
她猛然掩住唇,很討厭自己現在的嗓音,她曾經有一副清脆如黃鶯的好嗓子,自從那次車禍意外後,便被上天奪走了。
這都該怪他!
凝定在他臉上的目光瞬間變得狠絕,他不知是否感覺到了,在夢中輕顫了顫,眉宇皺攏。
作惡夢了嗎?該不會夢見她了?
江雨歡冷冽地勾唇,在心裡默禱,希望魔鬼能夠糾纏上他,讓他魂夢不安、神經衰弱。
那她,會很高興很高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