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家這處靜養之地位置極好,即便朱霏霏不懂堪輿,仍看出這裡不論是覓龍、察砂、點穴、觀水、立向等地理五科全是上上之選,一看就知是經過高人指點,連建築外觀都是費盡心思。
然而這樣的好風水,卻還是壓制不住屋內不斷透出的惡氣。
手一招,朱霏霏拿出一張符咒,粉唇輕啟,指尖掐住的符咒突然起火,可燃起不到一秒,隨即熄滅。
眉微擰,她又拿出一張符咒,再次念著咒語,但是結果一樣,符咒燃起只有一瞬,下一瞬便熄滅。
連續兩次未果,她換了個方式,閉上雙眼仔細探查這四周的氣場。
十幾分鐘後,她抹去額際薄汗,發現這地方不只是風水好,就連氣場也極好,山靈水秀、山環水抱,依她看來,此地應是埋葬藍家先祖的寶地。
有這種風水寶地,怪不得藍家的財富能累積數百年而不散,並且家業愈來愈龐大,只是不管風水氣場再好,也壓不過屋內不斷飄散出的怨氣,那股怨念濃重得就連這山林間裡的魑魅魍魎都因此躲得不見蹤影。
雖然對請她來工作的藍英政很過意不去,但她不得不說,她還挺愛現在的「看不見」。
就算感覺仍在,可至少眼不見為淨,讓她不必擔心會不會走一走就突然有顆頭滾到她面前,或是有好兄弟拎著斷手斷腳擋住她的去路。
想到未來三個月能夠擁有如此「乾淨」的視野,就算這裡濃烈的怨氣讓她不舒坦,她還是滿足的揚起一抹淺笑。
在一旁等待的藍英政見她面露微笑,以為有進展了,急忙追問:「霏霏,是不是有頭緒了?」
可惜她馬上斂起那抹淡笑,非常直接的給了他否定的答案,「沒有。」
即便不忍他失望,她還是接著又說:「問題不是出在風水,而是出在人身上,所以就算我翻遍整棟房子也不會有頭緒。」
她住進藍家一個禮拜,除了第一天曾短暫見到藍君煜一面外,接下來幾天,她連他的影子都沒見到,這要她怎麼有頭緒?
藍英政要她探查這屋子內外,看是不是風水氣場出了問題,她本想回他一句她是除魔師,會驅邪去煞、除魔抓鬼,可就是不會看風水,就算懂得一點皮毛也上不了檯面,更別提這根本就和風水無關。
聞言,藍英政眉頭深鎖,那張年過半百仍紳士俊雅的臉瞬間老了幾歲。「這我也知道,但君煜他……」
君煜成天關在房裡,除了平日幫他送飯菜的傭人王嬸外,不准任何人進他的房間,就連身為叔叔的他也不准,因此就算他明白也沒用,當事人根本就不配合,他才會請她從旁試試,看能不能查出些蛛絲馬跡。
「既然他自己都不要命了,藍伯伯您還管他做什麼?」朱霏霏抿唇說。
她不喜歡藍君煜,這是她頭一次對人產生這麼差的印象。
他因為生病而脾氣古怪她能理解,因不能行走而個性暴躁她勉強接受,就算他口出惡言罵她是神棍她也可以容忍,她唯一不能接受的,就是他把藍伯伯的關心當驢肝肺。
就算藍伯伯的外表看起來不過四十多歲,但他其實已快六十了,讓一個長輩這樣為他擔心憂懼,四處找尋讓他活下來的辦法,他卻依然無動於衷,甚至連房間都不讓藍伯伯進去,這樣的人她不僅不喜歡,根本是輕視了。
「他是我侄子,是藍家正統的繼承人,我不能不管他……」藍英政啞聲說。
「但藍家真正管事的人是藍伯伯您,如果他不要命,甚至連代理人都不想找,那就算您順理成章的接收藍家,也不會有人多說話。」她話說得直白,只因不願再看年過半百的長輩為一個不懂感恩的傢伙操心。
知道她是為自己不平,藍英政沒有生氣,而是幽聲說:「妳錯了,君煜十八歲就接管雲沐,直到前年生病才由我接手,真要說,這藍家我只供獻一半,另一半全是靠君煜自己努力得來的。再說,我唯一的希望就是讓他活下去,其餘的我什麼都不想要,就像妳所說的,不屬於我的東西遲早會離開……我老了,只想和妳父親一樣過安穩的日子,偶爾下棋、泡茶,什麼都不用再擔心……」
這話說得朱霏霏啞口無言,她深深的看著他那挺直、和父親一樣年邁的身影,許久才歎了口氣說:「我來這裡為的就是幫他,如果藍伯伯不願放棄,那麼從今天起,他的一切都由我負責,包括為他送飯菜。」
她其實不想管那不知感恩圖報的傢伙,本想待完三個月就拍拍屁股走人,畢竟不配合的人是他不是她,可當她聽見藍伯伯的話後,她心軟了,這下就算不想也得管。
雖然高興她願意幫忙,但聽見她的話,藍英政雙眉倏擰,「君煜不准任何人進他的房間,除了王嬸,妳……」
「除非他想餓死,否則他只能吃我送的飯菜,要不就是自已到餐廳去吃,就看他怎麼選。」她看著他,又說:「藍伯伯,雖然我不曉得自己能否解開他身上的詛咒,但不試就什麼都免談。你要是希望事情有所進展,那就不要再縱容他,從現在起,你什麼都別管,把他交給我,我會盡我所能幫助他。」
見她堅持,藍英政憂喜摻半,好一會終於點頭,「我明白了,那我就把君煜交給妳了,不過妳小心點,他脾氣真的很糟。」
她揚起唇角。「這我第一天就領教過了,你放心,我應付得來。」
見她揚起笑,藍英政覺得心頭的大石似乎稍稍減去了重量,不由自主的也跟著她勾起笑容。
希望事情真能如她說的有所進展,希望……
既然答應藍英政,朱霏霏隔天一大早就端著早餐,來到藍君煜的房門外,舉起手輕叩房門。
裡頭沒有傳來任何聲響,據王嬸說,要是沒有藍君煜的允許,那就得在門外等著,過一會兒再敲門,直到得到他的允許才能進房。
但她朱霏霏不是王嬸,也不是他藍君煜的專屬傭人,所以根本不吃他那套,舉手又叩了次房門,這一回聲音較大。
裡頭依然沒有半點聲響,於是她加快了速度和力道,重重的連敲好幾下,敲到指節都紅腫泛疼,終於得到響應。
「吵死了!給我滾!」
她揚眉,非但沒滾反而直接開門,走進房裡。
一踏進這陰暗沉悶的房間,她柳眉微蹙,尤其是看見那被厚重窗簾給蓋到不見一絲光亮的落地窗,更是撇了下嘴。
發覺有人未經允許進他房間,藍君煜雙眉重重一擰,轉過身,一見進門的竟是那姓朱的女神棍時,臉色頓沉。
「誰准妳進來的給我滾出去!」他瞇起眼低喊。
朱霏霏沒理他,走到床旁把早餐擱在活動餐桌上後,便直接走到落地窗前,唰地一下把厚到透不進一絲光線的窗簾給拉開。
習慣黑暗的雙眼一接觸到燦爛的陽光,立即刺目得幾乎睜不開,藍君煜低咒,「妳這該死的女人!究竟在搞什麼?快把窗簾給我拉上!」
她依然不理他,反而動手開起每一扇窗戶,讓新鮮空氣湧進這鬱悶的房裡,帶走那晦暗的氣息。
「該死!夠了!妳聽不懂人話嗎把窗戶關上、窗簾拉上,給我滾出去!」藍君煜氣得胸膛劇烈起伏,瞪著那如入無人之境的可惡女人,隨手拿了樣東西就朝她扔去。
直到一切順了眼後,朱霏霏終於滿意的轉過身,可一轉身,就見一道白影飛快的朝她拋來,這一回她早有準備,手一抬,輕鬆接住那顆「老朋友」。
美眸一凝,她冷聲說:「你的嗜好就是拿枕頭扔人嗎?」
「那妳的嗜好就是裝聾作啞?」見她總算肯說話,藍君煜語氣極差的回道。
「我不叫該死的女人,我有名有姓,請你記住我叫朱霏霏,要是下次你再用朱霏霏以外的稱呼叫人,那我就會繼續裝聾作啞。」她不甘示弱的回嗆。
「一個騙子不需要名字!」他火大的吼。
「喔?」她挑眉,沒生氣,只是好整以暇的說:「那麼我想一個一腳踏進棺木的人,也不需要吃飯了。」
「妳—— 」
不等他發飆,她端回擱在餐桌上的豐盛早餐,走到離他有一段距離的貴妃椅坐下,省得被他打擾。「這早餐看起來很好吃,既然給你吃也是浪費資源,不如讓我吃。」
說著,她當真切下一小塊烤得金黃酥脆的黃金吐司,沾著香氣十足的奶油送進嘴裡。「有錢人家的早餐真不錯,味道真好。」說完,她切下第二塊,一口接一口的吃了起來,完全無視他像是要噴出火光的雙眼。
「究竟是誰准妳這該死的女人進我房間叫他來見我!」藍君煜低咆。
他不餓,但見她竟真不要臉的吃起他的早餐,他氣炸了,絕對要把這女人給趕出去。
拿起紙巾擦拭嘴角,朱霏霏端起餐盤上特製的營養果汁輕啜一口。
哇﹗好好喝,十多種水果搾成的新鮮果汁,酸甜適中、清涼解膩,裡頭還有一顆顆水果顆粒,用吸管就能輕鬆吸取,好喝到讓她一口氣全數喝完,一滴不剩。
「妳沒聽見我的話嗎?叫我叔叔來!我要他馬上把妳趕出去!」見她又裝聾作啞,不良於行的他卻只能在床上怒喊,用一雙眼狠瞪她。
「聽見了。」她端起吃得精光的餐盤站起身,「我只聽見一隻不懂禮貌的瘋狗到處亂吠,吵得我耳朵痛死了。」說完,她不理他那副像是會吃人的模樣,拿著餐盤走出房外。
聽她居然敢罵他是瘋狗,藍君煜怒火狂燃,雙眼噴出好比X戰警裡的火焰光線,直射向她纖細的背影。「妳罵誰瘋狗妳給我回來把話說清楚!朱霏霏—— 」
消失在房門外的朱霏霏突然探回一顆頭,揚眉說:「很好,我就叫朱霏霏,請你記住,瘋狗……不對,是藍君煜先生。」
說完,她再次消失在房門口,不理會房內再次爆出的怒吼。
「朱霏霏!妳這該死的女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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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故被朱霏霏那瘋女人氣得怒火沖天,藍君煜一時忘了她能進來肯定是經過叔叔藍英政的允許,當下拿起床旁的電話撥給叔叔。
電話一接通,他不等對方說話,劈頭就問:「叔叔,誰准你讓朱霏霏那瘋女人進我房間的?」
藍英政早料到他會大發雷霆,低聲說:「霏霏她只是想幫你,你—— 」
「幫我」他怒極反笑,「哈,把我的房間搞得一團亂叫幫我?大搖大擺把我的早餐吃完叫幫我?把我惹得差點心臟病發叫幫我」他忍不住語調上揚地指控。
電話那頭的藍英政沉默了會才說:「君煜,你沒有心臟病。」
「我現在的確沒有,但再被那女人給氣下去,我不保證會不會有。」他冷笑。
知道他不會這麼容易息怒,藍英政只能安撫他,「君煜,就再試一次好嗎?說不定霏霏真能幫你,你也想恢復以往的健康不是嗎?」
「我當然想,但她不是醫生,只是個神棍!」他一口氣把這陣子的不悅怒喊出來。「我受夠了這些騙錢的神棍拿著香在我頭頂上繞,受夠了他們一天二十四小時在我耳邊誦經,受夠他們拿一些不知是黑狗血還是黑雞血的往我身上潑。我已經受夠了,連我都放棄自己了,你為什麼就是不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