麼如意原先只想倚著床頭小憩片刻,不知不覺竟睡著了,睡夢中,忽地聽見有人敲門。
「小姐、小姐,妳找我?」
麼如意張眼細聽,門外那聲音,是石大哥!
原先她爹也想跟娘親一起到侯府來,表面是來看女兒,實則是想和侯爺商討她大哥當官一事,侯爺許是防到這一點,特別申明只邀請她娘親來。
她爹無法同行,又想她娘肯定捨不得催促她向侯爺提此事,遂派了麼家護院石峰明同行,表面上是護送老夫人過來,實則是來提醒她,外加觀察侯爺都與哪些高官國戚來往。她猜得到爹在盤算什麼,他應該是想若侯爺還是不應承此事,他便要以侯爺岳丈的身份向那些高官國戚討情面,讓他們為大哥謀個一官半職。
可惜,侯爺今日有事出門不在府,一整日無外人來訪,她爹的如意算盤又打錯了。
「小姐,妳在裡面嗎?」
麼如意下床,拉整衣裳,急步前去開門,門開,見石峰明轉身欲離開,她出聲喚住他,「石大哥。」
石峰明和侯爺年紀相仿,但他明顯成熟穩重些,他十六歲便憑一身武藝進麼家當護院,四年來,他一直把麼家當自己家,她也將他視為自己兄長般對待。
聽到她的聲音,石峰明回頭,見到她,斂下心頭情意,規規矩矩的問:「小姐,妳找我是有要事交代嗎?」
麼如意一臉不明所以,「我找你?」
「方纔有位僕人端茶給我喝,說妳有事找我。」低著頭的石峰明,忽然感覺身體有些怪異,眉心突地一蹙。
麼如意遲疑了下,以為可能她爹希望她為拔擢大哥一事給個確切的時間和答案,石大哥不想逼迫她,才會婉轉的問她有無要事交代。
「我……」她正躊躇著該怎麼說才能讓石大哥對她爹有個交代,卻忽地見他一臉痛苦。「石大哥你怎麼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小姐,那茶、茶有問題……」臉漲得通紅,全身發燙,石峰明緊握拳頭,似在壓抑著什麼。
「茶?什麼茶?」她倏地想起方纔他說有個僕人倒茶給他喝,「有人在茶中下毒?」難不成是侯爺發現他來此真正的目的,所以暗中派人下毒欲置他於死地?不可能,石大哥只是來觀察侯爺交友情形,就算任務被識破,侯爺也沒必要下此重手,何況,侯爺並不在府裡。
「水,給我水。」
「屋裡有水。」
她轉身進屋,石峰明卻已等不及的尾隨進入,伸手抓起茶壺便往嘴裡灌。
「你這樣不行,我趕緊喚人給你請大夫。」
以為他是想藉茶水來稀釋體內的毒,擔心這樣下去他中毒身亡,麼如意急得想跑出去喊人,卻被他一把抓住。
「小姐,別喊。」壓抑住想抱住她的慾念,為了保全她的名譽,石峰明咬緊牙關,忍住焚身慾火,據實以告,「我不是中毒,我是,被下藥了。」一定是方纔那個僕人端給他喝的茶水有問題。
「下藥和中毒有什麼不同?」她情急的喊,對上他佈滿慾望的充血雙眼和扯亂的上衣,她忽地意會過來他說的被下藥所指為何。她驚詫地瞪大雙眼,「你、你被下藥」誰這麼大膽敢做這種事!
「小姐,快離開!」他欲將她往外推,免得他無法控制自己發生憾事,但在混亂中他未將她推離,自己反倒往後彈倒在地。
見他跌倒,麼如意反射性的蹲下身想扶起他,他卻忽然發狂似地抱住她,反身將她壓倒在地,粗喘氣息噴拂在她臉上……
意會到將發生的事,麼如意急得想起身離開,免得遭誤解,只是為時已晚,他太有力,她被箝制住,壓根動彈不得。
「石大哥,放開我,你走開!」她試圖想喚醒他,她清楚石峰明的為人,他絕不會傷害她,可現下他被下藥,怕是連他自己都無法控制。
石峰明原就喜歡自家小姐,只是知道自己的身份配不上她,一直將情意壓抑在心中,現下,在「迷情散」的催化下,情意和慾念加乘,他再也控制不了自己,一俯首,他狂烈的吻她……
「石大哥,不……不要……」
兩人在地上糾纏之際,興匆匆回府想向嬌妻索取甜吻的谷少川邁著大步走進鳳鳴院,隱隱約約聽到屋裡有聲響,以為妻子和岳母尚聊得意猶未盡,便放穩了腳步,緩步前進。
「石大哥,嗯……嗯……」麼如意推不開壓在身上的石峰明,她被吻得快喘不過氣,想說話,卻被牢牢吻住,一句話也說不出,悶在嘴裡想大叫的話語全化成呻吟般的聲音。
聽到這聲音,谷少川眉頭一蹙,一張得意笑臉瞬間斂住,兩道劍眉緊鎖,頓住腳步欲側耳細聽屋內聲響,後頭柳鶯鶯的聲音卻倏地響起—
「侯爺,您什麼時候回來的?我剛才和麼老夫人學做糕點,等會您一定要嘗嘗……」
未理會柳鶯鶯說些什麼,一回頭見岳母和柳鶯鶯在一起,谷少川心頭大驚,那屋裡的人是誰
他心急火燎地大步朝屋裡走去,才看見地上糾纏的人影,後頭尾隨進入的柳鶯鶯已高聲叫了起來—
「有賊!在地上!」她指著伏壓在麼如意身上的石峰明大叫,佯裝害怕地躲到谷少川身後。
見到石峰明和麼如意臥在地上做著淫穢醜事,谷少川怒瞪雙眼,氣得鼻翼翕動,「你們倆在做什麼」一個箭步上前,他彎身,火怒的掌刀朝石峰明後腦劈去,石峰明當場昏死過去。
終於得到解脫的麼如意虛軟的躺在地上動也不動,臉色慘白,微弱地吸氣,水眸無力半張,望向怒氣騰騰的谷少川,她氣若游絲的想解釋這一切,「侯……侯爺……」
未料她甫開口,一個火熱的巴掌已倏地印上她的臉,谷少川怒不可遏的睨著她,惡聲惡氣的咒罵,「賤人!」
見谷少川出手打女兒,顧不得女兒是否做出錯事,麼何蕊撲上前護住女兒,「侯爺,我們家如意不可能做出這種事,你要明察啊!」
挨了一巴掌,又受他言語污辱,向來是家人捧在手心的明珠,麼如意哪堪受此屈辱,傲氣的她回瞪他,一句話也不說。
「事實擺在眼前,還須明察什麼」谷少川怒吼著,「把我的劍拿來!」
今日他未帶劍出門,劍掛在床邊,柳鶯鶯給丫鬟小翠拋個眼神示意她趕緊去拿,她自個兒則一副嚇壞的模樣,抖著聲幫麼如意求情,「侯、侯爺,我看肯定是這個賊人想偷東西,被、被夫人發現,惱羞成怒才會……啊!」
最後的尖叫聲是因為谷少川拔出劍,一副怒火噴發想殺人的模樣。
見他拔劍,麼如意心頭一驚,現下他絕不會殺她,若殺她,「醜事」會即刻傳遍鳳陽城,他的面子更掛不住,但他會殺石大哥,他能以各種名目殺他,柳鶯鶯的說法便是其一,她不能眼看石大哥不明不白的被殺掉。
「侯爺,請你把劍收回!」麼如意冷冷瞪著他,「不管石大哥做了什麼事,他是麼府的人,要罰要殺,我爹自會給你交代。」
「妳!」她明顯在袒護姓石的男人,更令他氣結不已的是,她說的也沒錯,他是麼府的護院武師,打狗也得看主人,若他就這麼殺了他,恐怕麼萬財會對他心生不滿,反正這人也逃不掉,他倒要看看麼萬財要如何給他交代!
丟了劍,谷少川對急匆匆趕來的總管益和下令,「把他給我綁起來,押回麼家,交給麼萬財!」
「是,侯爺。」得到通知甫趕來的益和雖不是很清楚原委,但看到夫人衣衫不整的坐在地上,麼家的石護院倒在一旁,他大抵能猜到發生什麼事。
離去前,谷少川怒瞪了麼如意一眼,整個心像被一刀一刀的割裂般,回頭見到柳鶯鶯,不由分說便拉著她的手直奔鶯閣。
柳鶯鶯裝出一副驚嚇狀,內心卻竊喜不已,果然任何事只要她柳鶯鶯出手,沒有不成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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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晚,麼如意在房中和娘親話別,知道石峰明是被下藥的,母女倆一致猜想主嫌不會有別人,定是對她們假裝和善的柳鶯鶯。
「我會讓妳爹幫妳作主,妳放心。」雖是這麼說,麼何蕊卻沒丁點把握,不管石峰明是否被下藥,他糾纏如意時被谷少川當場撞見這是不爭的事實,她的丈夫她知道,他是個愛面子勝過一切的人,別說替女兒作主,若面子真掛不住,恐怕會和女兒斷絕父女關係。
「娘,您別擔心我。」麼如意勉強露出笑容安撫局蹐不安的娘親,「我會證明自己是清白的。」她很清楚,靠爹不如靠自己。
她們會臆測幕後主使是柳鶯鶯不是沒道理的,敢在侯府內如此膽大妄為的沒幾人,那時柳鶯鶯借口做糕點支開娘親和丫鬟,房裡只剩她一人,被下藥的石大哥一來,自然會發生惹侯爺大發雷霆之事,這一鬧,坐收漁翁之利的人便只有柳鶯鶯。
只是目前侯爺正在氣頭上,壓根不想聽她解釋,讓她無從辯白。
「如意……」才暗自決定不在女兒面前哭的麼何蕊,抑止不住自己的心酸和擔憂,一喊女兒的名字,淚水便不受控地流。
「娘,別哭,我行得正,是清白的,沒人能冤枉我。」麼如意不擔心自己,倒是擔心石峰明,「娘……」
她附耳,麼如意在娘親耳邊窸窣一陣,聽得麼何蕊瞠目結舌,「這……」
「娘,石大哥他是被害的,他的為人您最清楚不過。」
「我當然知道,妳爹他也知道的。」
「就算爹也相信石大哥是被陷害的,但為了給侯爺交代……」麼如意不敢再想下去,「無論石大哥是留在侯府或押回麼家,都只有死路一條。」爹為了麼家的前景,連她這個寶貝女兒都可以犧牲,一個石大哥又算什麼。
麼何蕊低頭不語,女兒的這番說詞,她再認同不過。
好半晌,她終於道:「我會盡量,但我不一定能做得到。」
「娘,您一定要做到,我不能讓石大哥因為我而被冤死。」擔心生性耿直的石峰明放不下她會跑回來解釋,麼如意又說:「娘,石大哥若能順利逃脫,您一定要告訴他千萬別回來,他回來只會讓侯爺心頭的結更加難解,等我找出下藥之人證明自己清白……」
麼如意還未說完,外頭益總管已在敲門催促,「夫人,該送麼老夫人回府了。」
「如意,娘先回去了,妳要……好好保重。」麼何蕊頻頻拭淚,不捨地看著她。
「娘,不要擔心我,您要保重自己的身體。」沒有一滴淚,麼如意堅信自己能證明自己的清白,不讓爹娘因她蒙羞。
揮手目送娘親離去,她倚在門邊重重一喟,讓娘親如此擔心她,她真是不孝,都怪她反應不夠快,若是石大哥催促她快離開時她能照做,就不會發生這件令她百口莫辯之事。
現下,最重要的是石大哥能夠順利逃走,而她,也該冷靜想想該從哪裡著手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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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麼如意正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忽地聽見谷少川的聲音由遠而近傳來,她起身察看,門突地被踹開,只見喝得醉醺醺的谷少川左右各擁著一名穿著薄紗的歌妓,顯然今晚要她們留宿鳳鳴院,麼如意看得出來此舉意在報復她。
「妳,出去。」他怒指她。
「這是我的房間,我為何要出去?」她冷冷回絕,淡定道:「我有話要跟你說,請她們出去。」
「這是我的房間,她們是今晚要服侍我的女人,為何要出去?」他以同樣的話回敬她。
「好,既然侯爺想讓她們聽到我要和你談的事,那就讓她們留下。」她知道他沒醉,他該清楚讓兩名歌妓留下來聽他們對話的後果是什麼。
谷少川狠瞪她一眼,怒喝道:「出去!」
兩名歌妓心口震了下,見他的目光直勾勾瞪著面前的女人,穿紫色薄紗的女子自以為是的認為那不識好歹的女人惹怒侯爺了,有恃無恐地大著膽趕人,「侯爺都生氣了,妳還是識相點快走吧!」說完,軟身撲在谷少川身上蹭著。
眼裡冒火的谷少川毫不留情地推開她,咆哮著,「該滾的是妳們兩個!」瞪了兩人一眼,滿是怒火的黑眸再度鎖定面前的人,他氣她背叛,氣她精準揪住了他的弱點,清楚他不想讓她做的醜事外揚,害他顏面掃地。
兩名歌妓嚇得不敢多逗留,匆匆離開。
見已沒有外人在,也擔心錯過這次機會他不願再見她,麼如意開門見山直言,「侯爺,我現在說的是實話,石大哥他是被下藥了。」
兩人分坐圓桌兩邊對望著,他怒眼直瞪,她水眸無愧,不閃不避傲然的迎視。
若不是他氣得要馬上遣返石大哥,她就可以請石大哥指認是哪個僕人端茶給他喝,如此一來,揪出主嫌的機會就會大一些。
她想過召集所有僕人,問問看是誰端茶給石大哥喝,可沒被害人指證,端茶的僕人哪會那麼笨自己招供!
「被下藥?」他不信地冷哼,「誰給他下藥?」
「是一個僕人,石大哥說有個僕人端茶給他喝,並告訴他我找他,於是他就來了,可我壓根沒讓僕人去請他過來。」她一口氣說出實情,猶豫了下,忍不住開口探詢,「如果侯爺願意出面揪出那個僕人,只要問是誰端茶給石大哥喝便可……」
她知道他愛面子的程度和她爹不相上下,但只問端茶一事,無關乎面子,況且他親自出面,僕人一定會心驚膽跳,自然會露出馬腳。
「僕人,哪個僕人?」
「我若知道,早將他揪到你面前,哪需要受你……」想到他對她罵出那不堪入耳的話語,她心頭還火著呢。
「麼如意,妳還要耍我耍多久」眉間泛著狠戾之氣,他耐著性子聽她說,心火卻一寸寸地高漲。
「我沒一句謊話,石大哥真的是被下藥!」她斬釘截鐵地說,「你該信我,並且盡速著手調查這件事。」
「調查,要調查什麼?調查妳麼如意在外頭還有多少個男人?」他忽地冷笑道:「我怎知他是被下藥,還是為了取悅妳而自己下藥助興?」
這話簡直侮辱至極!麼如意忍無可忍,端起桌上一杯睡前未喝完的水朝他臉上潑去。
「谷少川,把你方纔的話收回!」她水眸怒瞠,紅顏泛怒。
「如果妳能把潑在我臉上的水收回,我就如妳意將話吞回肚內。」他冷然道。
他的話語令她倏地恢復理智,察覺自己竟潑了他一臉水,麼如意心頭一驚,有些懊悔,她肯定是氣瘋了,才會做出這無禮舉止。
雖他說錯話在前,但她潑他一臉水也有錯,此舉一出,更是落他口實。
麼如意猶豫著要不要為了潑水一事向他道歉,她想,若不道歉,那她無禮行為和他污蔑的言語有何兩樣?可要道歉,她又不甘,明明是他有錯在先……
在她正躊躇之際,益總管急匆匆跑來—
「侯爺,侯爺……」跑得喘噓噓的益和來到屋內,見他們倆似乎在談話,腳步和表情明顯一頓。
看到負責遣返石峰明的益和掉頭回來,谷少川眉頭一蹙,大抵猜中發生什麼事,他面色冷厲的看向益和,示意他說下去。
「侯爺,石峰明逃了!」益和據實稟報。主子面色雖令人不寒而慄,但他更不敢隱瞞事實。
聽到益和說出他預料中之事,谷少川閉了下眼,重重吐出一口氣,旋即張眼,起身憤怒地狠抓住她的手腕,用嚴峻語氣質問她,「妳倒是告訴我,如果他是被人所害,他為何要逃?」
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她一跳,斂下心慌,她解釋道:「不管石大哥是否清白,我爹為了給你交代,一定會取他的命博你歡心。」
「強辭狡辯!」在他聽來,她所說的一切,全都是為石峰明脫罪的借口。
他無法忍受她背叛他,更無法忍受她一徑地袒護石峰明!
「妳也知道唯有他死,我的心頭才會暢快。」他挑眉,怒目對益總管下令,「派人去找,找到人,格殺勿論!」
「是。」益和不敢遲疑,領命欲執行,才退下一步,又被喚住。
「等等!」
「侯爺還有事吩咐?」
「先將夫人送到鳳山別院。」他惡狠狠的瞪著她。石峰明逃走代表他心虛,更代表她真的背叛了他。
他無法再和她同處一個屋簷下,即使他恨不得當場掐死她,但礙於皇上還派人監視著,她是首富之女,目前他不能休也不能動她一根寒毛……
那,眼不見為淨總行了吧!
「鳳山別院……」那是老夫人生前為求清靜禮佛,老爺特地買下城南山腳下的一間空屋讓她作為祈福之所,為求清心,裡頭沒什麼擺設,說好聽點是別院,但充其量就是一間簡陋狹小的房屋,侯爺安排夫人去那兒,擺明就是將她打入冷宮。「那兒很久沒住人,明天我差人打掃後再送夫人過去。」
谷少川緩緩地偏頭,神色冷厲,「明天一早,這女人若還出現在我眼前,你就自己提頭來見!」
說完,他狠狠甩開麼如意的手,渾身裹著一團怒火離開。
問過益和,知道鳳山別院是什麼樣的地方後,麼如意頹然坐下,不再急煎煎地想證明自己的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