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玉,你在發什麼愣?」
「獻乙,別吵我。」他托著腮,瞧也不瞧身旁的好友。
「你還要我別吵你?咱們的事十分緊急,你倒是滿不在乎。」晁獻乙沒好氣地瞪著他。
金如玉不耐煩地斜脫他一眼。「你要我怎麼樣?紫玉我幫你找來了,晁世伯不願在底部落款,這能怪我?」
「不是怪你,只是……這事都進展到這了,總不能在這當頭喊停,是不是?」晁獻乙壓低聲音,臉上揚著笑,藏著愁口
「要不然?」
「不如……朝饒家千金下手?」他提議。
金如玉冷冷瞪他。
「唉,你不要瞪我,我也實在是……」晁獻乙實在是一個頭兩個大,不得不出此下策。
「我的人回報說,如秀在聚祿城和饒亦驊接洽時,那饒家千金對如秀很有意思……而一個當爹的要是真得到什麼珍品,不是給疼寵的小妾,自然是給唯一的女兒嘛。」
饒亦驊妻妾成群,但也不知道怎地,就只有那麼一個獨生女。
雖說女子在王朝裡十分不值錢,但饒珠儀怎麼說也是饒亦驊唯一的女兒,再加上她很有手段,很知道怎麼討父親歡心,所以很教他疼入心底。
既然如此,只好先從饒珠儀身上下手,找找有無蛛絲馬跡。
「……要是饒千金身上沒有,你該不會要我去色誘他的妻妾吧?」金如玉端起酒杯,皮笑肉不笑地問道。
「應該不至於啦……」顯獻乙真的很想哭。事到如今,他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嘛。
「你也知道,饒亦驊不是什麼好東西,在朝中陷害同濟、收賄貪污,甚至還涉及操弄刑部……可要是沒有實證,就是辦不了他。」
「那就乾脆別辦了,你看如何?」
「你說這什麼話,你那天都答應我了。」
「我是一時鬼迷心竅。」他哼了聲。
當初答應,是因為他沒想到事情竟如此麻煩,這也不成那也不成,想對付惡人還要君子……照他的做法,隨便栽贓再買通其它同黨,還怕逼不出罪證?
比起管這麻煩事,如今他滿心只想著上午時,鳳翎為何會道出饒亦驊的名字?這實在是極為詭橘的狀況。
鳳翎身為花娘,聽聞過饒亦驊的名諱……點也不稀奇,可弔詭的是,她是認出饒亦驊,她見過這個人而且眼陣瞬間閃過怒意。
這種種不尋常的訊息,令他很在意,可偏偏在饒亦驊經過之後,絮姨便急著帶她離開,讓他苦無機會詢問。
「不要這麼說,你幫我的話,這功勞肯定會記上你一筆的。」晁獻乙安慰道。
「我不希罕。」
「……你該不會要在這當頭退縮吧?」
金如玉微揚起眉,似笑非笑,像是在告訴他,用激將法是沒用的。
晁獻乙無奈地頹下肩。
「如玉,你不在官場,不懂有些惡官就像惡瘤,會惹得原本想做大事的人同流合污,要是不趕緊摘除惡瘤,有一天朝廷內亂,底下百姓又乍心麼會有好日子?」
「少來,當初你會挑我幫你,那是因為你看準了我娘和千勝侯夫人有交情,而千勝侯夫人和侯爺更是和皇室淵源極深,這關係兜一兜,你認定我就算出了什麼亂子,也有人為我善後。」
先前饒亦驊會被困在聚祿城,不過是獻乙的障眼法,故意栽個罪名給饒亦驊,原本是要他出面救他,但後來他嫌麻煩,派如秀去處理。
這做法純粹是想讓饒亦驊對金家留下好印象,而後到崆峒城上任時,方便他和饒亦驊攀上關係,再從往來之中尋出罪證。
而崆峒城,則將是饒亦驊的葬身之地。
晁獻乙抹了抹臉。「這有什麼法子?饒亦驊有個當淑妃的妹子,再加上父親留下的人脈,他要是不在朝廷結黨營私才有鬼,而這事兒……」
「說穿了是皇上假借別人的手去做這事,對不?」
他一歎再歎。「如玉,你不當官真是太可借了!你說得很對,皇上確實是要我去辦這事兒,當然這不是皇上無計可施,而是……」
「他想確認自己養的狗到底會不會咬人。」
他沒好氣地瞪他。「你就一定要這麼說?」就算他是屬狗的,也不能說他是狗啊。「你就好人做到底,否則我特地繞了那麼一大圈的工夫,不就等於白費了?」
金如玉掀了掀唇,話未出口,便聽外頭有人喚著,「府尹大人到!」
入席的所有人,莫不起身恭迎。
垂著眼,金如玉聽見身旁有人低聲私語著,「唉,這是寒煙閣的花魁?」
聞言,他眉頭微皺,等著饒亦驊入席,聽著他說:「坐坐,全都坐下。」
「謝大人。」作揖施禮後,所有人落坐。
金如玉掀袍坐下,微抬眼,濃眉緊攏著。果真是鳳翎!
坐在新任府尹身旁的她剛剛入廳時,便已瞧見他,此刻只能緊皺起眉,暗罵絮姨騙人。
「唉,這位是金……」饒亦驊直睇著金如玉,低聲問道。
「大人,這位是金大少。」晁獻乙忙開口。
「久仰大名。」
他視線緩緩轉移,落在那縱情酒色而浮腫的臉上,微勾笑,「見過大人。」
「來,本府先敬你一杯。」饒亦驊立刻端起鳳翎倒好的酒。「這一回要不是有金家相助,恐怕本府還無法前來上任。」
話說他在即將上任之前,被人參了一本,說是金家送進內務監的那批價值不菲的香料出了亂子,有人拿到了賬本發現帳目不對,便往上呈奏,而皇上還特地派人要金家人入殿對質。
原以為這下子死定了,豈料前去的金如秀卻是矢口否認,甚至還指出了那賬本遭修改,根本是有人惡意栽贓,因而讓他免除了罪刑,如期上任。
這事,真教他感謝不已。
話一出口,鳳翎眉頭顫了下。
金家相助?她微抬眼,看著金如玉一如往常的和煦笑意。
早就聽聞金家和京城重臣有所往來,沒想到……竟還幫了這狗賊?!
「那批送進宮的香料是金家的貨,如今害了大人被誤會,金家怎能不出面?這是金家本分,大人不須放在心上。」
金如玉微沾了口酒,目光掃過鳳翎,只見她垂著眼,像是若有所思。
「不不不,這可是——」
「爹爹,你都不等女兒,自個兒就先來了。」
饒亦驊話未竟,被一道鶯啼般的女音給打斷。
「珠儀,過來這裡。」他揚笑,揮著手道。
饒珠儀長髮挽成墜髻,發上綴滿華美替釵,走起路來響起陣陣金玉敲擊聲……身紅紗捻金絲的孺裙,襯托出她傲人的身段,瞬間吸引眾人目光。
她緩步走到父親身邊,似不滿又似撒嬌地說:「爹爹一見到這崆峒城花魁,就把女兒都給忘了。」說著,還掃了鳳翎一眼,傲慢的目光卻在瞥見金如玉時,不由自主一愣,嬌羞地垂下眼。
「才不是,爹爹是在幫你先打點位置。」饒亦驊摟了摟女兒,指了金如玉身旁的位置。「呢,你……」
「大人真是貴人多忘事,在下是獻乙,是內閣的乙級閣員。」
「喔,原來是獻乙呀,可否請你讓坐?」
聽他敷衍虛應的話語,晁獻乙不必想也知道饒亦驊根本不知道他是誰,但他沒必要跟他計較旁枝末節,立刻退到下一席去。
「珠儀,坐那。」
「爹爹。」她嬌羞鎮著,卻還是由丫鬟拎著裙擺坐到金如玉身旁,小兒女姿態地說:「初次見到金大少,真如二少所言,是人中龍鳳。」
金如玉聞言,唇角微勾,心裡想著:如秀,你死定了!竟把這種八婆推到我身上來……
「饒千金何嘗不是傾城佳人?」端起酒杯,他客套地敬她。
饒珠儀得他讚賞,嬌滴滴地捧起酒杯輕吸了口。
這一幕,看在鳳翎眼裡,彷彿化為千萬細針扎進心坎裡。
這又是怎麼著?
他到底是在玩什麼把戲?金家經商,與官往來,本就天經地義,但有必要這般誇讚這黃毛丫頭?
更過分的是,他還主動傾近她,輕撫她的發……
砰的一聲,鳳翎桌面的酒翻倒了。
「這是怎麼了?」饒亦驊眉頭皺起。
「大人,奴家罪該萬死……還請大人恕罪。」說著,便往他懷裡一偎。
這一偎,偎得饒亦驊心花怒放,卻偎得金如玉凜目生威。
這又是怎麼著?
她明明就不愛男人近身,現在卻主動偎進這腦滿腸肥的男人懷裡……就算是絮姨逼得她不得不來,也犯不著做到這種地步吧?
兩人不著痕跡地對視一眼,眸底皆藏著警告。
金如玉惱著、忍著。
要不是因為獻乙的請托……他豈會受這種氣?
他的女人,怎能偎在其它男人懷裡?
先前他瞥見了絮姨,心裡便覺得不妙,想不到鳳翎還真的是出席了,壓根沒將他的話給聽進耳裡。
正生著悶氣,金如玉瞥見位在後頭席位的人,莫不一一向饒亦驊敬酒,教鳳翎順勢起了身,在旁張羅著布菜斟酒。
突地,有一個人開口道:「哎呀,這不是咱們寒煙閣的花魁鳳翎?」
聞言,她一抬眼,心一驚。是朱書德……她沒想到他竟也是受邀之人。
「喔,看來鳳翎的名氣極大,就連你這老是在京城出入的人也知道。」饒亦驊笑著,將她給摟進懷裡。
鳳翎忍著作嘔感,臉上揚起妖撓笑意。「大人,您這說法,好似奴家已是殘花敗柳似的,人家可是清倌呢。」
「喔?」這話教他更起了興致。
「可真是清信?」朱書德卻撇嘴笑得邪冷。「可據我所知,鳳翎不是與那金大少訂了終身,甚至還替他生了個兒子?」
話一出口,鳳翎眼皮子一跳,想起金如玉先前故意在大風茶肆裡,故意宣揚兩人是夫妻……這話也傳到這人耳裡了?
如此一來,可會影響他金家與官場的連繫?
「大人,那是千真萬確的事,今日一早奴家和鳳姑娘在布莊碰頭時,適巧遇到金三小姐,還聽金三小姐說,鳳姑娘是她未來的大嫂呢。」在一旁的褒妍聞言,立刻插嘴。
饒亦驊攢起眉,像是在想著什麼。
「大人,這事要是屬實的話,大人豈不是被這兩人給愚弄了?」朱書德再接再厲,非要兩人付出代價不可。
「真有這事兒?」饒亦驊冷冷地盯著金如玉。
他閉眼笑了笑,正要開口時,後一席的晁獻乙忙回道:「大人,不就是逢場作戲?」
這話,讓金如玉喔緊拳頭,卻不能反駁。
「是嗎?可是那一天在大風茶肆裡,我聽人說,他們之間已經有了個四、五歲大的孩子,在茶肆裡頭一家三口,好不親暱。」他朱書德豈能放過這機會,要是不讓饒亦驊怒火中燒,要他怎麼出一口氣?
「大人,這是蝗洞城花樓裡特有的遊戲,不就是假扮夫妻這遊戲誰沒玩過?」晁獻乙緩頰道。
「誰在問你?」饒亦驊不耐煩地說,看向金如玉問:「金大少,這事情究竟是如何?」
他勾著笑,餘光瞥見晁獻乙揚笑不斷地使眼色……已經演了半出的戲,要是在這當頭喊停,獻乙的努力全都白費了。
但要他說出違心之論……他曾幾何時得如此虧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