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說這話很怪啦,妳就當是幫我們這些可憐人嘍!」
「到底怎麼回事?」李意彌擰起眉毛。
「簡單來說,曹紹澤現在完全沒有幹勁。」June點了根煙抽了起來,「大家新組成一個團隊是需要磨合的,這次的宣傳短片是我們共同完成的第一個項目,所有人都很有幹勁,可提出的設想全都被他否決了。他是老闆,我們當然說不了什麼,但如果他是因為我們的提案不好而否決也就算了,他分明是因為自己連自己想要什麼都不清楚,才看什麼都不順眼,這叫我們怎麼工作?」
「我們放棄了去一流大公司工作的機會,選擇跟著他從零做起,看中的就是他的想法和實力,可現在的情況是我們這些人空浪費時間和精力,再這麼浪費下去,我看這個企劃也不用再進行下去就要胎死腹中了。」
「我不懂這些的。」李意彌說,雖然聽上去很嚴重的樣子,但最近她跟曹紹澤也偶有通話,從他的語氣中聽不出他遇到什麼困難的樣子,她又能幫上什麼忙?
「不懂很正常,我只是把當下的情況告訴妳罷了,我也是代表其他三個人來找妳的,在我們的觀察和分析下,一致認為曹紹澤最近的缺乏動力和反常全是由妳而起,他的『症狀』全是在妳推掉了當短片模特兒之後開始的,在那之前可是生龍活虎得很。」
「我?」李意彌詫異,「可我把這事告訴他時,他並沒有什麼異議,之後也再沒提起過。」「那大概是因為妳有很正當的理由吧,所以他說什麼也沒用的。」June甩了甩手,煙絲也跟著在空中劃出一個飄渺的弧,「大家都是幹這行的,誰也瞞不了誰,曹紹澤是什麼人我們太清楚了,他這個人就是太有才華了,才會讓我們這些人甘心跟著他,但同時他又太過感性,這也算是種職業病啦,但在他身上尤為明顯。」
「什……什麼職業病?」李意彌問。
「太容易沉浸在自己的感覺裡嘍!他呢,就是典型的那種很容易沉迷於自我世界中的人,他認為是美的東西就一定要得到,為此可以不計後果,光這點可不知傷了多少女人的心了。好多人都是剛動了心,他已經轉投入到下一段『感覺』中去了,癡情又濫情的傢伙。」
June說到這,忽然轉而看她,「而這次,令他鍾情的人就是妳呀!妳別急著否認,他的劣行我們見得多了,所以那次在『晴』我看到妳時,就知道妳是他的下一個目標了,妳身上的氣質絕對是他偏愛的那一種,我不會看錯的。」
是啊,曹紹澤也無數次地誇獎過她很「美」,所以李意彌並不打算在這個時候謙虛,而她聽的角度也和June要表現的完全兩個概念。
原來邵偉明不是胡說的,他真的和很多與他合作過的模特兒交往過,而她的想法也沒有錯,他愛的是自己心中所塑造的藝術品的美,而不是面前那個活生生的女人。
這麼說來,他對於自我信念的追求是純粹的,這點沒錯,而他同時又是個濫情的男人,這點也沒錯。當他看著她,目光晶亮,口中溢出的全是不曾有人對她說過的讚美之辭,就連她這種遲鈍的人都被他讚美得臉紅心跳,又何況其他人呢?
李意彌很容易就理解了June所想表達的意思,她知道那種感覺,一旦將曹紹澤清澈晶亮的眼記在心裡,一旦開始為他的讚美而喜悅,那就離危險不遠了。
「可是呢,妳卻突然間拒絕了他,這對他是個絕對的打擊!他已經把全部的精力都用在打造妳身上,以他那股對於自我理念的偏執勁,最適合的不在了,就不存在。」
「『第二適合』、『比較適合』這種詞,就像是妳在商場看上了一件衣服,猶豫買不買想再逛下,那麼就算逛再多、看再多也全都不對味,腦袋裡全是第一件衣服的好,只不過有人覺得將就買一件差不多的也可以,但有些人就是必須回去買第一件,買不到寧可空手而回,曹紹澤就是這種人。」
這種比喻相當人性化,李意彌點頭,她有點明白June的意思了。
「他的心全在妳身上,對於這樣的老闆我們沒辦法工作呀!」June激動地說:「所以拜託妳不做模特兒也可以,至少幫他恢復一下信心,讓他高興起來吧!不然我們這些人的努力白費不說,損失得最多的人還是身為老闆的他!」
是因為她嗎?本來是想讓他能在最好的環境中完成他的理想的,結果反而對他造成了這麼大的困擾,他會功虧一簣?
如果有用的話,她可以為他做所有事,但所謂的「對他好一點」又是指什麼呢?
李意彌很沒用,她去問她媽,如果想讓一個低落的人打起精神該怎麼做才好,怎麼樣對別人好才能讓對方感覺放鬆,她得到的答案是「給他做頓好吃的,給他買一套偉人故事」,根本就是小的時候她考試結果不理想時,她用來對付自己的方法……
在某一個休息日,李意彌提了一袋水果,按照June所給的地址來到了曹紹澤的住處,聽說曹紹澤因狀態不佳拒絕上班,連已經安排好的出差都取消了。
李意彌面對曹紹澤家的大門,她看著那個門把手已經看了將近五分鐘。
曹紹澤的家在一片十分安靜的小區裡,房子算不上新,但看得出定時打掃的傭人相當盡責,無論小區環境還是樓道衛生都給人乾淨整潔的印象,他家就住在二樓靠右手邊的那戶。有點教人意外他會選擇這樣普通的小區,本以為他該是更愛住那種高樓的人。
李意彌還是沒有去按門鈴,她在想見到他後自己應該說什麼,應該說,如果他的低潮真是因為她的話,那麼這會最不應該出現在他面前的人不就是她嗎?見到了不是更煩?
她有點打退堂鼓,這時身後傳來上樓的腳步聲,她本能地回過頭去,正和曹紹澤瞧了個對眼,兩人同時「欸」了一聲。
曹紹澤戴著個不合季節的口罩,上身一件無袖背心,下面是到膝蓋的寬大短褲,和他的夾腳拖鞋很搭。
她的注意力落到他手上提著的塑料袋上,而他同樣也在看她手裡的袋子。
「意彌?」他聲音有點啞啞的,還是聽得出十分驚訝,「妳怎麼來了?」
「呃……」李意彌反問他:「你剛回來嗎?」
「是啊。」他抖了抖手裡的袋子,「我剛去馬路對面的藥局買了些藥。」
「你不舒服?」
「好像有點感冒,不是什麼大事,休息兩天就好了。」
「那我就是來探病的。」李意彌把手裡的袋子朝他伸了過去,「我帶了蘋果,慰問品。」曹紹澤欣然接收了她臨時想出來的理由,忙著給她開門。
不管她是來幹什麼的,都是來看他的呀,而且還帶了慰問品,她買了很多蘋果。
看他那副虛弱的樣子,李意彌想會不會是June那群人想太多了,他之所以會休息,其實真的只是因為身體不舒服而已吧?只不過這個時節感冒的人比較罕見罷了。
一進曹紹澤的家,李意彌就瞭解他為什麼會在夏天重感冒了。
他的家看上去沒什麼特別,和這個小區一樣給人簡潔利落的感覺,除了必要的傢俱外沒有其他累贅的東西,所有物品都在它們應該在的地方,對於一個男人來說,能把家收拾成這樣已經很不容易了。
但他家的冷氣溫度開得實在太低,加上這相對空曠的室子,更給人一種進了冰窖的錯覺。
剛進屋,李意彌就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曹紹澤敏感地注意到這點,進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開窗子,關空調。
窗戶一開,一股熱風迎面而來,曹紹澤簡直像個見不得太陽的吸血鬼,身形極快地閃到了一邊,怕被那熱風吹散了魂魄一般。
李意彌還是第一次看見有人這麼誇張地怕吹熱風,忍不住笑了出來。
曹紹澤也自覺很不好意思,半掩飾地說:「我平時不是這樣的,可能是這兩天吹空調吹習慣了,不知怎地突然變得很怕熱。」
「內外溫差這麼大,會感冒是當然的事。」
「可今年夏天真的熱得離譜啊,如果晚上不開空調的話根本睡不著覺!」曹紹澤像是想起什麼恐怖的事一樣,表情變得很誇張。
「你可以試著把溫度調高啊。」李意彌很費解,可看他那麼誇張的表情又覺得好笑,他都病了,這時再說他又有什麼用。
看他臉紅通通的,又很虛弱的樣子,李意彌下意識地將手按在他額頭上,雖然這樣她必須踮起腳尖才摸得到,但她還是艱難地估計了一下他的體溫,「真的發燒了,還很厲害的樣子。」
曹紹澤僵硬著身子,硬是強迫自己的脖子做出一個點頭的動作,「是啊,我量過體溫的,三十九度。」說著,他還默默地、悄悄地把身子彎下了些。
他想,她千萬不要察覺到他的舉動,這樣他就可能矮一點,她就不用踮著腳尖了,那她就不會累了,不累的話,也許就能將手在他額頭上放的時間延長一點……
他之前量體溫時真是三十九度,可今天出門前再量已經恢復正常了,這會之所以熱,他想那和發燒的關係並不是很大,是因為她的到來,她不只給他帶了慰問品,還很關心他!
她怎麼會知道,並不是他非要把空調溫度調那麼低的,完全是因為晚上只要他躺在床上,就會被燥熱侵擾得無法入睡,那燥熱除了這鬼天氣外,更是內裡的鬱火無處發洩造成的。
他的工作不順利,感情不順利,什麼都不順利!他只有將溫度調到最低,以此來冷靜自己的身體和心,強迫自己因寒冷而產生倦意,這樣才能睡得著覺。
他也知道這個方法很不健康,只不過他沒有那個閒心去考慮什麼身體健康。
「意彌,上次是我不對。」曹紹澤突然說。
「嗯?」李意彌的注意力從他額上的溫度轉到了他的臉上,他的眼睛依舊清澈,而且離得她那樣近。
她有些慌亂地收回自己的手,以此拉開和他過近的距離,「你指什麼?」她不懂自己為什麼會覺得心虛。
「就是上次在醫院,我不應該那樣說邵偉明,畢竟他是妳的男朋友,我太自不量力了。」他說,雖然很言不由衷,可他不想她因為那件事對他產生不滿,覺得他是個喜歡說人是非的男人。
想到那天她獨自回家時的背影,他就莫名恐懼,他很怕他們之間會因此產生隔閡。
「不,你說的並沒有錯,我知道你是對的。」李意彌淡淡歎了口氣,「如果你很在意那天的事,那完全沒有必要,你只是說了實話,那天不對的人是我,不只打亂了你計劃好的事,還讓你遭遇那種尷尬。」
她指的是邵偉明向他借錢的事嗎?曹紹澤內心又燃起了希望,「既然妳都明白,那為什麼還……」
「可能是習慣吧,畢竟我們在一起也半年多了,」李意彌說:「雖然他有各種各樣的缺點,但又有誰是完美的呢?」
那種吞了髒東西一樣的噁心感又衝上了曹紹澤的喉間,她什麼都知道,什麼都明白,可她的聰明和明白卻在將她推向一段沒有愛的感情,將她推向那種……那種男人!
李意彌不太想提邵偉明的事,而曹紹澤難看的臉色讓她意識到,這樣的話題起不到令他心情變好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