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自己的生活會恢復以往,李意彌怎麼也沒想到,兩個禮拜後她真的會踏進位於第五大街的那家名叫「晴」的美發店裡。
說起原因,還是因為她媽媽的一句話。
因為看她這兩個禮拜除了工作哪裡也不去,她媽媽便問起怎麼不去約會了,一問之下才知道她失戀了。
「失戀?妳不是說和對方發展得很順利嗎?不是說很喜歡對方嗎?怎麼說分就分啦?」
「是啊,我是以為很順利的,所以是對方甩了我。」
「開玩笑!那小子憑什麼甩了我女兒?」
「我也不知道。」
「那他提分手時說了什麼了?」
「他說和我在一起覺得丟臉,在朋友面前抬不起頭來,但我個人想不通這是什麼意思。」
李媽媽把她踹出了家門,並且下了命令道:「人家的意思是嫌妳土啦!妳去給我買幾件新衣服,換個造型,氣死那小子再說!不然不許回來!」
大週末卻被家人趕了出來,李意彌想不出有什麼地方可去,只好在街上閒逛了起來。
她很土嗎?她一直覺得自己打扮很中規中矩的,會不會是她媽媽理解錯了?這麼說來,好像也有人說過她像石頭。
就這樣,那個兩個禮拜前在公園碰到的男人,在李意彌的腦中浮現了出來,她記得他工作的地方在第五大街,職業是造型師,所謂「造型師」又是做什麼的呢?
沒有太清楚的概念,但自己也無處可去,於是在那個週末的下午,李意彌踏進了這家名叫「晴」的美發店。
她是沒懷疑過曹紹澤是騙子,但她也還是小瞧了他,本來看他在路上隨便看見一個人就要人家當他的模特兒,她只以為他是個初出茅廬的新手,請不起真正的模特兒,但看到他工作的店後,怎麼說呢……真是厲害啊。
截至到上個月為止,她剪頭髮都固定去自家樓下王阿嬤經營的理髮店,她想像不出一個剪頭髮的地方有必要搞得這麼金碧輝煌嗎?
這家名叫「晴」的店竟然包含三層樓,其中一、二樓是美發店,三樓是SPA會館,一進門正對著有三個小姐所在的櫃檯,櫃檯的左手邊是通往美發店的雙開玻璃門,右邊是兩組電梯。
從玻璃門望進去,美發店內以白色為主,裡面穿著黑白兩色統一制服的髮型師都在各自忙碌著,但並沒有嘈雜的感覺。靠邊的等待區有提供飲品和雜誌,要是不仔細看還以為是家咖啡廳。
問明她的來意,櫃檯小姐問她是否有預約。
「沒有。」她說,並且心裡有些後悔來了這裡。
「那請問小姐是我們的會員嗎?」櫃檯的小姐笑得很甜。
「不是。」
「這樣啊,但我們是會員制的,不接待非會員的客人,小姐您要不要考慮加入我們的會員呢?」櫃檯的小姐說著,遞給她一張會員表格。
所以說不只是預約要成為會員才可以,那些能邊喝咖啡邊等著的人也必須是會員了?想想就覺得很麻煩,李意彌看了眼那會員表上的價格,她無法想像有人為了做了一個頭髮要花掉這麼大一筆錢。
還是叫王阿嬤剪好了……李意彌想打退堂鼓,偏這時曹紹澤的臉又浮現了出來,他那有點可憐的,充滿真誠的臉。
好吧,雖然無法成為他的模特兒,但給他添加一點業績也好……
李意彌填了張會員表,在交給櫃檯小姐前不忘問一句:「那我成為會員就可以預約剪髮的人了嗎?」
「當然,但必須視設計師的時間而定,請問您打算預約哪位設計師呢?我幫您查下時間表。」櫃檯小姐微笑著移動鼠標盯著計算機。
「那個,請問你們這裡有沒有一個叫曹紹澤的人?我想預約他。」
櫃檯小姐的笑臉僵了下,李意彌還以為自己把名字說錯了,這裡並沒有這個人,但在櫃檯小姐拿過她填寫的表格看了一眼後,櫃檯小姐的臉又從僵硬變成了驚訝。
「請問,您是李意彌小姐是嗎?」
她點頭,只見其他兩個做著別的事的櫃檯小姐也向她投來了好奇的目光,其中一個拿起電話邊撥著號,邊對她說:「請您去VIP室休息一下,老闆馬上就到。」
「老……老闆?」
另一個櫃檯小姐出來給李意彌帶路,搞得李意彌莫名其妙,「是不是哪裡搞錯了?我只是想剪個頭髮……」
結果,她被人帶進電梯上了二樓,原來二樓是供VIP專用的,而她甚至還沒拿到會員卡,就已經到了這個普通會員也不能進入的地方。
李意彌覺得一定是哪裡搞錯了,雖然和曹紹澤稱不上熟識,但要硬把他和這個地方老闆的身份聯繫起來也是相當困難的。
她承認自己是沒什麼看人的眼光,可她印象中的那個曹紹澤也不過比她大上個兩、三歲的樣子吧?他就是個給人感覺很親切的大男孩啊,難道是同名同姓?
李意彌胡亂猜想,在服務小姐送來的雜誌裡,其中一本某國際女星作為封面的雜誌上,赫然印著曹紹澤的名字。
她拿起來,順著目錄找到介紹曹紹澤的專欄,這一看不要緊,原來這個「晴」的老闆還真的就是那天在公園偶遇的男人。那照片拍得清清楚楚,雖然照片裡的男人顯得從容穩重,儼然一位年輕的成功人士,但那張臉無疑就是那天因為她跌進噴泉而驚慌萬分的大男孩。
真是人不可貌相,李意彌看雜誌上對他的介紹,說他父母那一代移民法國,從小在巴黎受到藝術熏陶,又在機遇下結識了當今享有盛名的造型大師,受其指點。
他是在巴黎出道,在有了一定的知名度後卻決定回國創業,並將自己的時尚理念變成了如今的「晴」,僅半年時間就在年輕人間形成了一股新的潮流。
雖然雜誌專訪都有其誇大的成分在裡面,可李意彌還是被曹紹澤的經歷嚇到,虧她還想著幫對方提高業績。
門沒有預警地被人向內推開,那個在雜誌上顯得意氣風發的男人,這會滿頭大汗,喘著粗氣,穿著再普通不過的圓領T恤、牛仔褲和運動鞋闖了進來。
他一眼就瞧見了沙發上的她,「意彌!妳總算是來了!」
「呃……」他那像是看到獵物一樣的興奮眼神,讓李意彌不禁想到那天在公園裡他的樣子,她又偷偷掃了眼雜誌打開的那一頁上,那個穿著時髦,對著鏡頭微笑的乾淨男人。
雜誌這個東西,果然是不能信的呀。
「我還想說妳要是不來該怎麼辦呢,妳終於答應當我的模特兒了!」曹紹澤很不見外地一屁股坐在她身旁,拿過李意彌面前的冷飲咕嚕咕嚕喝個見底,又把只剩冰塊的玻璃杯放在桌上,這一過程中眼神始終沒離開過她。
李意彌看了眼那自己喝到一半,如今連個渣都不剩的杯子,「你很熱啊?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她覺得他全身好像都在冒煙,看上去很危險的樣子。
「不用,今天是兩個禮拜之約的最後一天,我還在想要是妳沒改變主意,我該怎麼辦呢,聽說妳來了的消息就趕緊跑來了!」
「怎麼,你還沒找到別的模特兒?」李意彌很意外,他竟然真的等了她兩個禮拜。
「別人?意彌,我已經找到妳了呀!」曹紹澤的詫異可不是裝的。
李意彌大受震撼,她覺得自己可能說不出口,自己來只是想剪個頭髮而已這種話了。
「呃……可是我很矮耶。」她說。
曹紹澤很豪爽地笑了起來,「又不是讓妳走T台,只是做個造型而已,妳甚至不用動。」
不用動?聽上去很輕鬆的樣子。
「那所謂『造型』到底指什麼呢?」
「就是做做頭髮,化化妝,換件衣服什麼的,有點類似『女孩大改造』那類的。怎麼,我沒跟妳說過嗎?」
曹紹澤見她搖頭,又很不好意思地大笑了兩聲,「那一定是我見到妳時太興奮了,忘記了說明,不過現在說也來得及啦!」
改造?李意彌想像不出自己還能改造成什麼樣子,可這個詞無疑吸引了她,她小聲問曹紹澤:「是說能把人變美的那種嗎?」
「意彌,妳本來就很美呀!」曹紹澤想了下,說:「應該說是能將妳的美散發出來。」
「所以說,是能讓我前男友嚇一跳的那種了?」李意彌問。
「妳的前男友?」
「簡單來說,他嫌我土,把我甩了。」如果說她媽媽分析得沒錯的話。
「真是個沒眼光的男人,我想他在電視上看到妳的樣子,一定會驚訝得說不出話的。」曹紹澤恨恨地說,很有種為她打抱不平的意味。
李意彌沒心思感激他,她剛剛下定的決定又產生了莫大的動搖,「你說什麼,電視?什麼電視?」
「就是普通的電視節目嘛!不過那個無所謂了,反正妳剛才的意思就是答應我了對吧,不管是給前男友看還是什麼的,我都會把妳變成全世界最亮眼的女人,妳就放心把自己交給我吧!」
「不,我放不下心,你必須解釋清楚,什麼電視……」
曹紹澤拉起她的手,不顧她的發問,一股腦地把她往造型室拉,「走吧走吧,我們現在就去試造型。」
「不行,什麼電視,難道說是要上電視的嗎?你沒跟我說過呀!」李意彌拚死抵抗。
「我沒說過嗎?那肯定是見到妳太興奮所以忘了,不過那種事現在說也不晚啊,無所謂啦!」
「誰說無所謂的!喂……喂!」
李意彌總覺得,自己似乎是被人設計了。
曹紹澤所說的「模特兒」的意思,是指某電視台開了一個時尚節目,專門介紹各領域的名人,最近這一期要介紹的人就是曹紹澤。這個節目在當地的收視率很高,對「晴」的知名度能起到很好的提升作用,曹紹澤也很重視。
其中有一個重要環節就是曹紹澤自我介紹自己的經營方式和理念,為此他需要一個能很好詮釋他的設計理念的模特兒來配合,所以這個模特兒意義重大。
當李意彌知道自己竟然無意中答應了人家這麼重要的事,要反悔都來不及了,因為那個節目的拍攝日就是隔天。
她不能想像,曹紹澤說給她兩個禮拜時間考慮,而他竟然沒給自己留任何的退路,如果她最終沒有同意,那隔天的採訪他準備怎麼辦?對於他這種不給自己留後路的瘋狂舉動,李意彌怎麼也說不出自己不能幫忙這樣的話。
拍攝當天李意彌就像個通過什麼神奇隧道來到人類世界的木偶,一切都讓她感到陌生,而她只遵照別人的指示行動,攝影師讓她站在什麼位置,以什麼樣的步伐走向曹紹澤,她就怎麼做。
曹紹澤讓她看上面,她不敢看下面,他讓她微笑,她不敢苦著張臉,一天下來,她完全不曉得自己經歷了些什麼。
自己前後穿了四、五套衣服,戴過的飾品比她這輩子戴過的還多,髮型也是換了一個又一個,曹紹澤的主題是「多變」,原來變的全是她一個人……
等到那些拍攝人員離開,李意彌仍是久久不能回神,身邊店裡的工作人員正在做事後的打掃,讓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剛送完攝影組回來的曹紹澤,不理周圍人拍的馬屁,悄悄地走到李意彌身後,伸出兩指在她耳垂後輕輕一彈。
「啊!」李意彌被嚇了一跳,身後曹紹澤竊笑的樣子似乎很有奸計得逞的成就感。
「已經結束了嗎?」她問,一整天渾渾噩噩地下來,什麼都不知道了。
「結束了呀,意彌,今天真是謝謝妳了!」
「這樣啊,那我就先走了。」李意彌想自己在這也沒事做了,正要走又被曹紹澤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