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澤國都晏京還瀰漫著喜悅的氣氛,皇宮裡依舊還掛著二公主出嫁時的紅花紅燈,到處都是一片喜盈盈的景象。花月清望著御書房窗外樹枝上纏繞著的紅花,輕輕歎了一口氣。
「清兒,怎麼了,又為何事發愁啊?」安澤國國君花沐德抬起頭,放下手中批閱奏章的硃筆,看著一直被百官稱為「後宮女丞相」的大女兒,眼中充滿了慈愛之色。
「父皇,澹州呈上的奏章您可有打算?」
澹州有安澤最大的貿易港口,也是安澤國與各國交易往來的唯一通道,十分繁榮。澹州本由周老將軍帶兵駐守,但自從去年周老將軍告老還鄉之後,澹州就漸漸不太平了起來。
地方官員不斷上奏訴說海盜猖獗,尤其是人稱「冷修羅」的海盜頭子冷修言頻繁打劫官船,與官府作對,連接替周老將軍上任的袁將軍也毫無辦法,只得連連上書請罪。
原本父皇有意將習城調去澹州上任,不料習城卻與二妹喜結連理,雖然知道只要父皇下令,這個妹夫自然不會推脫,可是花月清還是不忍讓二妹一結婚便忍受離別之苦。
「朕本想派習城前去,可是眼下看來似乎不妥了。若是派其他將軍……」花沐德一時也難以找出適合的人選。
「父皇,雖然奏摺一直都在說那冷修言如何如何厲害,陳述了各種理由,可是女兒仍覺得事情似乎並不是如此簡單。況且,據女兒得到的消息,恐怕地方的州府也有問題。」花月清微擰著眉頭,清秀的臉上此刻一片冷靜之色。
花沐德點了點頭,十分贊同女兒的看法,「清兒與朕的想法相同,既然如此,那不如……」
「父皇,讓清兒去一趟澹州吧!」花月清柔聲說出自己的決定。
「你?」花沐德有些猶豫,他不擔心大女兒的辦事能力,只是此去澹州千里迢迢,若是有個萬一……
「父皇,讓清兒去吧!澹州府總督薛青陽也算是元老級的官員,如果貿然派其人去查,似乎有些說不過去。不如讓女兒喬裝打扮一下,私下探查或許更妥當一些。」
看著一臉堅定的大女兒,花沐德心中微動,雖然朝中也有能委此重任的官員,但清兒處事冷靜,思慮周全,自然是合適人選;再者,清兒已經多年未出宮,不如就藉此機會讓她出去走走,散散心,也許會有一段偶遇也說不定呢!
看著父皇露出的笑容,花月清知道自己今夜回宮就可以收拾行裝了。
御書房內,父女兩人相視而笑,窗外樹上綁著的大紅綢花隨風輕輕舞動,似乎在尋找著自己的下一個同伴。
花月清此次出宮是為了調查,所以僅帶了一些親信衛兵保護她的安全,當然,父皇賜給她的那塊玉珮她還是貼身帶著的,那塊玉珮可以調遣兵馬,以備不時之需。
澹州港口在安澤國的東面,是鄰近幾個國家出海的必經之路。一大早天還未亮,港口就已經忙碌起來了,苦力的挑夫、盤貨的買家、收錢的賣家都聚集在港口,熱熱鬧鬧一片繁榮的景色。
海鷗在金色晨光中自由飛翔著,花月清坐在港口不遠處的茶樓裡,看著港口上一片繁忙的景象滿足地笑著。她此刻一身男裝打扮,儼然一個尊貴的公子哥,幾個親信也都換了便裝分散在她的周圍,裝作趕路的商人,喝著熱茶,一雙眼卻警惕地看著周圍。
因為靠著港口,所以這間茶樓不像城裡的茶樓那般安靜,倒是坐滿了形形色色的人,當然生意人居多,但還有一些過路的商人以及像花月清這樣斯斯文文卻忙著趕路的公子。
「公子,您要的點心。」店小二手腳俐落地將盤子放在桌上,順便又替花月清倒了一杯熱茶。
「小二哥,謝謝你。」趁著店小二的手還未抬起,花月清塞了一錠銀子到他的手中。
接了銀子的店小二更加熱情了起來,滿臉堆笑,噓寒問暖,「公子,您還需要什麼儘管吩咐。」
「小二哥,我想跟你打聽一個人。」花月清露出和善的微笑。
「公子儘管問,整個澹州還沒有我不知道的人呢!」店小二暗中掂了掂那錠銀子……真沉!
「我打聽的人是……」花月清看了看四周,湊近店小二,低聲說道:「冷修言。」
「冷修言?!」店小二「咻」地一下站直了身子,原本熱鬧的茶樓聽到店小二喊出的這三個字,立刻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盯向店小二和花月清,眼神裡帶著驚怕懷疑的神色。
「沒事沒事,是我聽錯了!各位客官慢用、慢用啊!」店小二露出招牌式的微笑,招呼著大家,茶樓裡漸漸又熱鬧了起來。
茶樓裡的客人不以為意,唯有角落裡一個臉上有疤的醜陋老人淡淡地看了花月清一眼,又低頭喝起茶來。
「這位公子,你打聽這位做什麼?」發現自己不再是茶樓客人的焦點後,店小二重新坐了下來,壓低聲音小聲問道。
「我初來澹州,聽說過此人,只是好奇罷了。你不是說沒有你不認識的人嗎?怎麼,你不認識他?」花月清故意撇了撇嘴,一副「就知道你吹牛」的樣子。
店小二挺起肩膀,「誰說我不認識?」
「真的?你認識他?在哪裡見過他?」花月清坐直身子,壓抑心中的興奮問道。
「見過?小的倒沒這個福氣。」店小二低頭湊了過來,一副神秘的樣子,「他很低調的,從來不顯露自己的真面目,聽說凡是見過他真面目的人都已經沉到大海裡了。」
「真的?」果然與得到的線報一樣,無人知道冷修言的真面目。
「千真萬確。江湖上都稱這位冷公子是『冷修羅』,聽說他一向只劫貪官和奸商的船隻,好多窮苦百姓的漁船,他不僅不劫,反而讓手下的人免費護航呢!所以不少百姓都稱他是俠盜,就是那種盜亦有道吧?反正,總是比那些走私的官員強吧!」店小二挑了挑眉毛,再次貼近花月清的耳邊說出一個隱藏很久的秘密,「知道官府為什麼一直抓不到『冷修羅』嗎?那是因為好多百姓都念及他的恩,一旦官府有什麼動靜,便有人偷偷去報信。」
花月清不習慣跟人這麼近距離地接觸,店小二一說完,她立刻搖了搖手中的扇子,不著痕跡地拉開距離。
怪不得袁將軍抓不到冷修言,原來這裡的百姓到處都是他的眼線。至於薛總督,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手下有貪官走私呢?看來,這一趟並沒有白來啊!
花月清輕輕折起手中的扇子,瞭望窗外熙熙攘攘的碼頭,優雅地站起身,朝著樓中的手下輕輕使了一個眼色,便獨自下了樓。
幾名親兵侍衛相互掃了一眼,都乖乖地留在原地,誰也不敢拂了大公主的意思貿然跟上去。好在澹州海上雖然不太平,但是城內的治安一向都很好,大公主應該不會出什麼意外。
茶樓裡人越來越多,誰也沒有注意,一直在角落裡默默喝茶的醜陋老人何時不見了蹤影。
花月清搖著扇子悠哉悠哉地在碼頭閒逛,表面上看起來像是一個無聊的公子哥,可是一雙精明的眼卻不斷打量著碼頭上的船隻和各種貨物。
正經商人自然不怕旁人打量,可是有些船隻卻防得嚴嚴實實的,花月清在碼頭轉了一個來回,心中便有了大概。雙手一背,邁著小方步,準備往城裡再去探探口風。
殊不知,碼頭熙熙攘攘的人群後,已經有一小夥人注意到她了。
「大哥,他是哪裡來的,會不會是官府的暗樁?」一個滿臉橫肉的男子低聲問著幾人中間的男子。
中間的男子抬起頭來,竟然就是剛才茶樓裡那個醜陋的老人。
「聽口音應該是晏京來的,大家都小心一些,不管是不是暗樁,都給我先拔了!不過先留活口,我要親自審問。」老人的聲音並沒有蒼老的感覺,反而聽起來有些年輕。
「好。」幾個人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四散而開。那老人醜陋的臉上露出了一抹冷笑。
花月清此刻還渾然不知自己已經陷入危險的境地,依舊搖著她的扇子在城裡閒逛。她的侍衛們此刻已經出了茶樓,遠遠地跟在她的身後,混跡於街上的人群之中。
街邊有一個賣糖人的小販,花月清第一次看到糖人,不免覺得新鮮。她停下腳步,仔細地看著淡黃色的糖漿如何在小販的手中變化出各種栩栩如生的圖案。
小販周圍圍滿了孩子,只有花月清一個大人,小販自然熱情地招呼著這位唯一有可能付錢的客官,「這位公子,要不要來一個?」
花月清看了看,爽快地摸出了幾枚銅錢,「好,來一個。」她心思向來細膩,早就讓人準備了一些銅錢和碎銀子放在身上。既然喬裝,那就該有喬裝的樣子。
小販接過錢去,立刻精神百倍地做起了糖人。
「公子,我給你做個鵲橋會,讓你早日覓得一位賢妻。」小販的嘴巴很甜,可是花月清卻噗哧一聲笑了。賢妻?應該是良夫才對吧!
花月清接過糖人,朝著巷子深處走去。身後幾個小孩子眼巴巴地跟著她,她轉過身,微歎了一口氣,將手中的糖人遞了過去,「喏,送給你們吧!」
幾個孩子興高采烈地接了過去,還不忘說聲謝謝。
花月清聳了聳肩,拍了拍雙手,剛要回頭,突然有人拍了她一下,一陣微香襲來,她聞了以後頓時覺得天昏地暗,整個人迷迷糊糊起來。
遠遠跟在後頭的侍衛,只看到大公主腳步輕浮地朝巷子裡走去,可是等他們趕到巷子裡時,哪裡還有大公主的影子?
意識昏昏沉沉,花月清難受地揉著沉重的頭,緩緩睜開眼睛。她此刻似乎是在一個客棧的房間裡,房間裡光線昏暗,看樣子似乎已經快到晚上了。她突然想起自己上午在巷子裡聞到的那陣香氣,急忙坐起身來。
幸好,衣衫整齊……花月清暗自鬆了一口氣,仔細地觀察著四周。
「你醒了。」低沉卻充滿磁性的聲音響起,花月清循聲望去,卻在黑暗的角落裡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坐在哪裡不知道注視自己有多久了。
「閣下膽子不小,綁架本公子想勒索錢財嗎?」花月清故作老練地說著。她曾聽說過,江湖上有一些小混混專門弄些迷藥迷暈外地人,想藉機騙取一些銀兩。
「公子?」那道影子冷笑一聲,「姑娘不會以為我是睜眼瞎子吧?」
「你……你說什麼?」花月清頓時緊張了起來,他知道她是女兒身?難道是自己的身份洩漏了?她摸向腰間的匕首,卻發現腰間已經空空如也,一道冷汗淌了下來,她只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怦枰評地似乎下一刻就要跳出來了。
別急!她安慰著自己,可一時之間根本想不出脫身的計謀。
那道影子看出了她的緊張,緩緩站起身來,朝著她走了過來。
藉著昏黃的光線,花月清看到男子的五官藏在一張面具之下,只能看到他的雙眼和嘴,這下她更猜不到是何人將她綁來這裡了。
「你……你到底想幹什麼?」房間裡壓抑的氣氛,讓她不得不再次開口,否則她一定會被這巨大的沉寂給壓得喘不過氣來。
凝視著花月清的反應,男子心裡轉了好幾個念頭。從以前到現在,多少人都想打探冷修羅的事情,這一回居然派了一個弱不禁風的大姑娘?就不知她背後的主使者是誰。